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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风 隙

作品名称:背城      作者:刘春      发布时间:2023-06-15 14:57:15      字数:4546

  陈弘绪赶快到女子所在室内,见夫人扶住女子柔声劝慰,女子伏在林夫人怀中圆睁杏眼,直直地看向门内外,大叫着:“父亲!”陈弘绪一愣,才想到这女子一定是还在幻境中没醒过来。因失血过多的原故,面色略显苍白,但掩饰不住清秀的面容。皴裂的嘴唇翕动着,不住地叫着父亲、父亲。
  林夫人紧紧抱着女子,柔声叫道:“姑娘,姑娘,这里是晋州州衙。”女子怔怔地半晌,才失声伏在林夫人怀中放声大哭,林夫人不去劝她,任她把心中的痛处全哭出来,否则,憋郁在心,伤病不会好起来。女子哭了半晌,才抽噎着,慢慢停了下来,紧闭双目,呼吸从急促到平和,人也松懈下来。看她平静一些后,林夫人轻轻叫了一声:“燕儿,去热手巾来。”一个小姑娘在门口应了一声,一回儿取来一块腾着热气的手巾,林夫人接过来,轻轻擦拭姑娘的脸庞,血痕、泥沙擦去,一个俊俏的姑娘闲了真容。
  燕儿睁大眼睛说:“娘,这个姐姐真好看。”林夫人瞪了燕儿一眼说:“去,倒杯水来。还有,嘱咐厨房把粥热一热端来。”燕儿答应一声,轻盈地蹦跳着出门。陈弘绪捻着胡须,看着姑娘,没有说话。林夫人轻轻整理着姑娘的头发说:“女孩子也要上战场了,这仗打的。”陈弘绪小声说:“先别提打仗的事。看看姑娘怎样了。”林夫人小声说:“她睡着了。”轻轻把姑娘放在床上,盖上一条被子。
  陈弘绪轻轻退出里屋,来到小五身边。小五精神恢复,忙坐起来。陈弘绪忙止住说:“躺着别动,好好休息。你先养伤,我与席义士去城里巡视。”说着,带着席老全出州衙,老安、老要和几个衙役紧随,望东门而去。街上的难民越来越多。陈弘绪心情沉重:现在难民登记已经超过两千人。逃到其他地方的难民,被拒后,听说晋州可以避难,转着圈子逃到这里。幸好早有准备,否则,这州城也会撑不住的。街上很乱,但小商贩不怕乱,仍然做着小买卖。世道乱,人还要生活不是。
  东门有民壮值守,查检出入人等。一切还算有序。陈弘绪缓缓来到城外,见距护城河外不远,搭起了一片简易窝棚,不少人走来走去忙着什么,也有炊烟袅袅。陈弘绪问:“这是些什么人?”
  老安忙上前一步说:“这些人逃难来到此,不是本地人,身份不明,不敢擅自放入,所以就没有让他们进城,临时搭了草棚暂时居住。”
  陈弘绪皱眉道:“哦,外地人?怎么逃到这里来了?”遂过桥来到窝棚前,见至少百人左右,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穿得破破烂烂,棉衣都露出棉絮,有裹着羊皮的也脏兮兮的,围在一口大锅旁。锅内煮着一锅不知道是什么的糊糊,里面放着菜叶红薯块之类。锅还没开,已经听到肚腹内的雷鸣之声。
  老要解释说:“城里粮食都是定量,对于他们,先保住妇孺,其他只能勉强做到饿不死了。”
  陈弘绪无语,见一老者坐在草堆上,上前欲问话时,老要忙上前一步道:“大人向你问话,站起来说。”老者挣扎着,站不起来,老要扶持一把才算站起来。老者颤巍巍地说:“回大人话,是从关外逃出来的,都是被劫掠去的,有的都十几年了。这不,鞑子又开打了,我们才能偷偷逃回来,也不敢走大路,都是找人烟稀少地方走,路上死了好几十口子,有老人也有孩子……”
  陈弘绪明白了,故土难忘,祖宗坟地还在故乡,谁能不牵肠挂肚?陈弘绪道:“这百十号人,都是乡亲?”
  老者道:“有几个半路跟进来的。”回过头道,“他,还有他们几个,一同走了两个月了。”被指着的几个人有五十来岁,看上去也不像探子,但目光游移不定。陈弘绪对老要使了个眼色说:“人命关天,这天寒地冻的,城里能安排就安排一下吧。不行挤一挤。”
  老者咕腾跪倒在地:“谢谢大人,我们有救了。”
  老要忙搀扶起来,让人领着登记进城,回头招呼道:“几位朋友,出来说说吧。”几个人忙跪下道:“大人,我等原是袁督军的手下,因岁数较大留守原地,没有跟随进京。后来袁督军被构陷冤死,我等被高监军所忌,时常被穿小鞋,不是挨骂就是挨打。我几个一商量,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与其这样,还不如走人。就趁高监军驰援之际,偷跑出来。怕被追杀,不敢走大路,就混入逃难队伍,一路夜行晓宿,辗转来到此地。”
  陈弘绪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道:“老要,你那个亲戚叫什么?”老要马上明白:“姓郑,是袁督军贴身亲兵。”陈弘绪转头问:“认识这个人吗?”
  那几个人忙说:“认识认识。郑君山百户长,袁督军非常信任他。”
  老要点点头。陈弘绪道:“让你们进城,但必须编入民勇,参加护城保民,不知诸位可愿意?”
  几个人拍着胸脯道:“我等愿意。在宁远没有战死,辜负袁督军信任,至今心中不安。若有机会战场杀敌,拼得战死,以报袁督军和陈大人知遇之恩!”
  陈弘绪道:“席义士,让他们进城,换衣吃饭,编入队伍。另外,请刘洛中过来,上卧龙岗看看。”席老全应声带人进城而去。
  陈弘绪继续吩咐:“这些窝棚必须拆毁,柴草搬入城中,不能留给鞑虏。这里必须视野开阔,以便观察敌人,凡是有碍视野的,一律清除干净。今天晚上之前,城墙四周必须完成清理。老安去安排吧。”老安领命而去。
  陈弘绪继续向卧龙岗走去,老要等人紧随在后。卧龙岗是城外制高点,距东门不过一里多地。堪堪快到的时候,刘洛中跑着来了,喘着粗气大声说:“大人,刘洛中到了。”
  陈弘绪笑着招招手,刘洛中走到陈弘绪跟前道:“大人有何吩咐?”
  陈弘绪拍拍刘洛中的胳膊道:“别急,上去再说。”老要命人先行上去察看。上面人巡看之后,打着手势可以上去。
  陈弘绪等登上卧龙岗。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爬上三十余丈高岗顶。岗上小庙里,有人烧过香纸,地上留有残存的纸灰。岗顶有几棵树,还有的就是瓦砾和荒草。陈弘绪站在光秃的树下,对刘洛中道:“清兵说话就到,该准备了。卧龙岗,地势高,肯定为敌所用。如何布置,给敌人最大杀伤,就看你的了。”
  刘洛中点头道:“大人,我画了张草图,请指点。”说着掏出一张旧布,上面画了卧龙岗地势,曲曲弯弯的小路,小庙,洞穴,坑洼,无不详尽。刘洛中指着图道:“若清军设大营,此为最佳地点,我们商议,若在其下埋雷,易被发现,故为未做安排,其余埋雷地点约为二十余处,较为隐秘;敌设营处,陷阱设三十余处,均为小路之侧……”
  陈弘绪止住他道:“这些不用细说,你既然有安排,就去办。只有一条,让敌军心惊肉颤,提心吊胆,不得安宁就是。再就是,如何引燃地雷?引燃地雷有无危险?”
  刘洛中道:“为保证万无一失,地雷引线尽力引长,埋到岗根处,并挖了一条密道,由敢死之士从地下钻入引燃。”陈弘绪满意道:“嗯,不错,虽然报名参与敢死之士,也要尽力减少不必要伤亡。敌军安置大营之后,骄横惯了,防卫不会太严,可以抽冷子引燃。这件事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刘洛中点头道:“明白。”便去准备。
  陈弘绪带着老要还从东门进城,绕过瓮城,到了大街上。大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人们似乎对战争来临,毫不在意,该做什么做什么,仿佛战争距离他们很远,或与自己毫无干系。天气阴沉沉的,彤云密布,风也停了,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这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平静,平静的可怕,平静中蕴藏着杀机。
  陈弘绪心事重重,既挂念那个女子伤势,牵挂巨鹿战事,还想着守卫晋州城之事。诸事纠缠,令陈弘绪愁眉不展。信步来到十字街头,忽然街角有一测字先生,屁股底下垫着一堆干草,面前一块脏兮兮白布,上写两个大字:测字,下面还有一行小楷:若有不准,奉送二两。看来此人很是自负。陈弘绪心忽一动,定睛看那先生,五十来岁,一目似盲,白净面皮,三缕山羊胡,戴一顶毡帽甚是脏污,身上长棉衫和马褂都已掉色,几处破损露出棉花。脚上一双棉靴都有破洞,破洞里露出一团破布。正是兵荒马乱之时,虽是仪表不俗,却掩盖不住眼睛里的惊慌一瞥。陈弘绪走上前,站下。那测字先生欠身问道:“先生可是测字?”
  陈弘绪嗯了一声。那测字先生又道:“请先生赐字。”陈弘绪从老要手中拿过宝剑,带鞘往地下一划,冻土破开,长长的一道子颇深。测字先生看着这一道子问道:“先生可问何事?”陈弘绪道:“战事。”
  测字先生深深看了陈弘绪一眼道:“先生随手用剑鞘一划,落笔如剑,主战。此划乃竖立,毫不拖曳,则主心一定,必战无疑。”见陈弘绪欲说话遂止之道,“先生且慢,虽仅一划,则与划同字也。划字,左为戈,右为刀,刀戈相向,此战,不可避免。”
  陈弘绪不置可否,又问:“胜负如何?”测字先生道:“如先生此剑,随意一划,这一直竖,心一定,意已坚,兵有备,民可用,上下一心,可胜。小可观此划字,左应战伐,右应刀兵,乃双刃之象。大战不可避免,然,划则谋划也。划字,一斜一正,一长一短,配合默契,当无不胜。若把握时机,此谋划大有可为。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然谋事之人成竹在胸,天必佑护之。且划左面戈字,为‘成’字之象,‘成’左侧有‘万’之形,众志成城,万众一心,戈即所依者万也,民心可用,此战胜可‘成’也。”
  陈弘绪追问:“可知战事起于何日?”测字先生道:“依划字字相所看,剑划不偏不倚,中也;划有双刃,唯中有隙,大战一触即发,应在本月中下旬。”
  陈弘绪微微思忖着,忽然又问:“先生所言似有道理,再测一字,先生必有所说。”遂用剑在地上写下“陳”字。测字先生观之道:“左耳右東,左右拦阻之象。耳有听之功,東有柬之形,若兼听则明,或防人蒙蔽。然,東与柬仿佛,皆有束缚、索扎之意。故,须防小人谣谏伤之己身。”
  陈弘绪忽然笑道:“先生所说,在下深以为然。在下也略爱此道。且为先生测算一卦可知准确与否。看先生身无长物,孑然一身,测字颇灵,莫非关外周半仙乎?”
  测字先生惶恐站起来:“久闻陈大人慧眼如炬,智谋过人,果然不虚也。小可周元忠,从关外逃回,东躲西藏,仓皇若丧家之犬。本想躲在一隅了此残生,谁知清兵入关,深入大明境地,烧杀抢掠,百姓苦奔无路,小可只能尾随逃难百姓,辗转南来,思忖亦可躲过战乱,谁知清兵用兵如此之快速,保定虽败于卢帅,然巨鹿大战,卢帅固勇猛善战,然鞑子锋芒正盛,恐怕凶多吉少。这南去之路被堵塞,只好暂借大人一地栖身。”
  陈弘绪叹道:“乱世之冬,哪里还有安宁之地?晋州恐不免刀兵之灾了。先生既来之,可安之,且随我进州衙一叙。”周元忠感谢不尽,遂收拾随陈弘绪而去。
  陈弘绪回到州衙,到得内院,林夫人迎出门来道:“姑娘已然清醒,吃了粥,喝了药,正在休息。”“哦,精神如何?”“看上去不错,就是不说话。”“走,我们去看看。”说着进屋。
  姑娘见人进来,怔了一下,上身欠了一下,要坐起来。林夫人忙上去扶住说:“莫动莫动,躺着就是。”待姑娘躺下,才微笑着说:“怎样?伤口疼吗?要不要大夫看看?”姑娘说:“谢谢,伤痛不要紧。”林夫人说:“姑娘别不好意思,说起来,我们都是南方来的,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说。对啦,这是我的丈夫,晋州知州陈大人。救你的小伙子叫小五,是陈大人的侄儿,随陈大人任上做事。”
  姑娘一听,抬起头看着陈弘绪,颤声问道:“您是陈弘绪陈大人?”
  陈弘绪点头道:“正是。”姑娘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强忍住泪水道:“大人,恕小女子不能跪拜。”
  陈弘绪忙道:“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你受伤很重,要安心静养,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姑娘平息了一下心情才道:“大人,我有话对大人说。”
  陈弘绪道:“哦,姑娘,请说。”
  姑娘抿了抿嘴唇,想了一下说道:“大人,小女子叫卢秋芳,是卢象升的女儿……”
  陈弘绪与林夫人一齐“啊”了一声,对视一眼,忙说道:“原来您是卢大帅的千金,失敬失敬。”
  林夫人扶住卢秋芳,陪着流着眼泪:“卢小姐,你可是受苦了!”
  卢秋芳目光突然清朗起来:“陈大人,我有紧要之事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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