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集

　　李俊杰的家属房。晨。内。
　　梁菊芳的哭声也戛然而止，两眼吃惊地凝视着他。
　　孙绪明：“谁冤枉你了？”
　　李俊杰：“我患病了！”
　　张德彦：“什么病？”
　　李俊杰痛苦地：“男人难以启齿的阳痿症。”
　　秦擎天问道：“阳痿症？”
　　李俊杰泪如雨下地：“我是照顾老连长时在格尔木人民医院查出来的。老连长再三追问我，我担心给他添麻烦，我至今没说。今天万不得已我才说出来。医生说长期在高寒缺氧下生活就容易患这种病。”
　　秦擎天想到在二十二医院消瘦的以及不愿让梁菊芳来队的李俊杰的一系列反常的事情来：“冤枉你了，难怪……”
　　李俊杰泣不成声了：“我成了废人了，所以我不想再拖累菊芳了，她为我家为我付出太多了，趁她还年轻再成个家，也比现在守活寡强。原本想给她一说，她同意离婚就行了，人不能活得太自私了。只要她后半辈子幸福，就算她嫉恨我，我心里还好受一些。哪承想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梁菊芳惊讶地看着眼前悲伤的丈夫，痛苦地长叹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秦擎天也叹息道：“唉，老天爷怎么这么不长眼啊！”
　　孙绪明：“我叔叔的儿子在县人民医院当医生，与我一起入伍的战友蒋晓光，原来在五连开汽车，后来也患了李排长那样的病，早几年就退伍回去，我叔叔的儿子用中药给他治好了。我想李排长两口子也不着急，我写信问问，请他把药寄来。”
　　秦擎天：“不行，得发电报，越快越好，叫赶紧将药寄来！”
　　孙绪明解释道：“这不是一两副药就能治好的，光着急也没有用。”
　　秦擎天恨不得马上治好李俊杰的病：“总之越快越好，今上午孙副连长去格尔木发电报，我给你派车。”
　　
　　天空。夜。外。
　　一轮明月渐渐地被飘浮的云彩覆盖……
　　
　　李俊杰的家属房。夜。内。
　　床上，梁菊芳搂着自己的丈夫痛苦、伤心地哭泣着……
　　李俊杰唉声叹气的也无言安慰她，只有任凭她哭泣……
　　
　　营区。夜。外。
　　灼灼的灯光下，食堂外的土坯墙面上沾着用红纸剪成的一个大红双喜字正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双喜字上方还沾着“工程尖刀连集体婚礼”的字样。
　　两百名官兵围坐在摆有香烟、糖果、花生、瓜子的一溜桌子旁，有说有笑，热闹非凡。不少兄弟连队的官兵也跑来站着看热闹。
　　主持人秦擎天也穿上了崭新的军装，面对大家，他声音洪亮地宣布道：“工程尖刀连集体婚礼现在开始！”
　　随即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劈劈叭叭”的在工程尖刀连营区响起。
　　鞭炮声刚停，在神圣、抒情的《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声中，秦擎天带头鼓掌道：“欢迎新郎新娘入场！”
　　接着孙绪明、文小英、邹洪康、尹秀、赵小刚、卿春燕在官兵们如雷似的掌声中，徐徐地进入会场。
　　三个新郎西装革履，三个新娘也扮得像鲜花一样漂亮。卿春燕这位如花似玉来自温州的姑娘，脸蛋上还淡淡地化了妆，所以相比之下，她更加光彩夺目。
　　三对胸戴红花的新郎新娘面带微笑，含羞地走入会场时，官兵们的掌声停了下来。
　　何玲喜笑颜开地向新郎新娘身上抛撒彩色纸屑，以示祝愿。
　　秦擎天满脸笑容：“下面欢迎我们的老连长、王副参谋长为新郎新娘证婚。”
　　王大寨从前排站起来，信步走上主席台，面对全场“哗哗啦啦”使劲鼓掌的场面，身子有点佝偻地向官兵们行了军礼，他从军装包里摸出用红纸事先写好的证婚词，笑着朗读起来：“孙绪明和文小英、邹洪康和尹秀、赵小刚和卿春燕经自由恋爱，自愿结合。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经民政部门登记结为合法夫妻。从今以后，新郎新娘将相互忠诚，携手生活，白头到老。特此证婚。”
　　秦擎天带头鼓掌：“下面欢迎贾主任代表机关首长向新郎新娘致祝词。”
　　在热烈的掌声中，贾副主任兴高采烈地走上主席台，他没有拿稿子，便激情满怀地祝贺道：“我受团长政委的委托代表机关的指战员祝工程尖刀连的三对新郎新娘情深似海，相敬如宾，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实行计划生育！”
　　掌声，又是掌声，有的战士听着“实行计划生育”几个字，还哈哈大笑，甚至吹起了口哨。
　　秦擎天：“新郎新娘向来宾及全连官兵鞠躬！”
　　三对新人便恭恭敬敬地面带微笑地给大家鞠躬致意。
　　秦擎天：“一拜天地！”
　　三对新郎新娘不知道怎么拜天地了。孙绪明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邹洪康便傻乎乎地望着战友们不知所措。赵小刚搔了搔脑袋，思考着。三个新娘便“扑哧”地笑了。
　　台下的官兵于是便一片哄笑。
　　接着秦擎天便喊道：“夫妻对拜！”
　　夫妻面对面地对拜。
　　秦擎天主持道：“下面由三对新郎新娘谈恋爱经过。”
　　孙绪明拉了拉邹洪康的手说：“你们先来。”
　　邹洪康犹豫了一下，面对起哄、哄笑的战友，黝黑而且满脸疙瘩的面颊上也泛起了红光，他咳了一声。
　　整个会场便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停止了吃喜糖、花生、瓜子，眼睁睁地望着他，喊道：“邹排长、邹排长快讲！”
　　邹洪康便一五一十地介绍道：“其实，俺的恋爱经过很简单，原来家里给俺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都没成。姑娘们说俺脸上疙瘩多太难看。去年回家休了一段时间的假，本来第二天就要启程归队，她——”他指了指站在自己身旁的含羞微笑的尹秀，又道：“尹秀拿着登有俺事迹的地区报找到俺家。俺听她介绍后感到很吃惊，拿过报纸，上面是《唐古拉山好儿郎》的标题，俺一看特别亲切。再看内容实实在在是讲的俺的事，连俺在唐古拉山如何和战友们铺沥青都写得清清楚楚，就连战友们给俺取的绰号‘非洲人’都搞得明明白白。但俺想了半天，都不知是哪位好心的记者通讯员为俺做了这么大的好事，是他给俺当的红娘，是他的那篇文章使俺和尹秀走到了一起。俺至今还没见上这位好心人的面。所以，俺‘非洲人’和尹秀在这里向这位好心人深深地鞠一躬！”说着，邹洪康和尹秀两人并肩站好后，面对来宾和战友们很虔诚地鞠了一躬。
　　来宾和战友们为这位好心的“红娘”鼓起热烈的掌声。
　　邹洪康待掌声停下来，又激动道：“俺和尹秀今生今世永远忘不了为我写文章的地区报社本报通讯员秦川同志！”
　　坐在前排与来队家属们、贾副主任和王大寨坐在一起的何玲，突然问邹洪康：“写文章的叫什么名字？”
　　邹洪康声音很洪亮地回答：“秦川。”
　　何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对大家无比喜悦地说：“各位来宾，各位战友，你们知道秦川是谁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些吸着烟的战友就嚷了起来：“不知道！”
　　何玲激动起来：“我知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个秦川就在我们工程尖刀连。大家猜猜！”
　　邹洪康被何玲这么一说，却懵了，他问尹秀：“是谁呀？”
　　尹秀摇了摇头。
　　贾副主任问身旁的王大寨：“这人是谁呢？”
　　王大寨想了一下，也不知道。
　　战友们便嚷了起来：“何医生，别卖关子，我们猜不着！”
　　一战士：“玲玲医生，快说是谁呀！我今后找不着对象也请那位秦川同志写篇文章，名字就叫《沱沱河大桥一傻兵》！”
　　
　　营区。夜。外。
　　于是，大家爆发出一片哄堂大笑。
　　迫不及待的战友们已没有耐性了，几乎是吼叫起来了：“何医生，你快说，别把我们急死了！”
　　何玲仍然笑嘻嘻地看了看台上的新郎新娘们又看了看会场上的家属们、战友们——大家都睁着圆圆的眼睛盯着自己呢。她终于提高嗓音说：“我正式告诉大家，他就是工程尖刀连的连长秦擎天！”
　　婚礼上不知谁吼叫道：“写文章叫秦川，怎么是我们秦连长呢？”
　　何玲：“我读过他的散文、散文诗，他发表的文章，用的笔名就叫秦川。”她又操着秦擎天说话的声调说：“用他的话说，我秦擎天生在四川，长在四川，就改笔名叫‘秦川’。”
　　潮水般的掌声、笑声。
　　方林大喊道：“‘非洲人’，你还傻乎乎地站着干啥，找个亭亭玉立的尕媳妇，还不赶快给秦连长吃喜糖，喜烟！”
　　叶增光他们也跟着方林起哄：“是呀，秦连长给你找这么好个老婆，你光是笑顶屁用，快发喜糖！”
　　这时邹洪康才反应过来，向前走了几步抓起桌上的糖果，走到秦擎天面前：“感、感、感谢你！”
　　战友们哄笑道：“尹秀，你还不给秦连长发喜烟。”
　　尹秀才笑滋滋地走到桌前拿起一包香烟和火柴走到邹洪康的身旁。
　　秦擎天：“刚才听何医生一解释，才猛然想起自己确实写过一篇通讯，但报社把标题改了。我至今没见这张刊发邹洪康事迹的报纸的模样。这事的起因是老连长引起的。”
　　当邹洪康、尹秀请秦擎天吃喜糖、抽喜烟时，作为主持人的秦擎天没有接：“这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
　　邹洪康、尹秀以及所有来宾和战友们都迷惑不解地望着秦擎天。
　　秦擎天：“这主意是老连长出的。”
　　大家把目光就转向了王大寨。
　　王大寨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用他那粗大的手搔了搔秃得在灯光下发亮的脑袋，站起来，面对大家笑道：“秦连长‘栽赃陷害’我这‘老革命’！”
　　大家又一片哄笑。
　　秦擎天解释道：“去年邹排长休假走了的当天晚上，老连长与我提起邹排长婚姻的老大难问题。后来我想了半天，就写了一篇介绍邹排长事迹的两千字左右的文章《世界屋脊的拼命三郎》。这事我早就忘了，刚才才知道那篇文章当了一次红娘，真是可喜可贺！大家说我‘栽赃陷害’老连长没有？”
　　大家：“没有！”
　　秦擎天笑容满面：“所以，邹排长和尹秀首先应该感谢老连长！”
　　在大家“对，对”的嬉笑声中，邹洪康、尹秀便奔到王大寨面前。
　　王大寨：“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却无功先受禄呢。”
　　邹洪康要把一把糖果塞给王大寨。
　　王大寨：“糖留着你两口子说悄悄话时吃，我抽烟就行了。本来医生不让我吸，但今天高兴啊！”
　　何玲嚷道：“‘非洲人’把糖给玉洁嫂子嘛！”
　　邹洪康才将一把糖塞到了坐在前排的玉洁嫂子手中。
　　玉洁笑着站起来：“祝你们幸福！”接着，转身很有礼貌地向大家鞠了一躬，才坐下去。
　　尹秀给王大寨发了一支喜烟。
　　大家喊道：“不行，不行。好事成双，要发两支！”
　　王大寨又从尹秀手中接过第二支烟，就将烟叼在嘴上。
　　大家情不自禁地闹嚷着：“不行，不行，要两支一起吸。”
　　王大寨只好把两支烟都含在嘴里。
　　邹洪康从尹秀手里取过火柴，激动得哆哆嗦嗦地将烟点着。
　　王大寨点燃两支烟，一手拿一支，对大家说：“这喜烟，还真香呢！”
　　大家又笑。
　　邹洪康又从桌上抓把喜糖奔到秦擎天面前。
　　秦擎天笑问邹洪康、尹秀：“你们两口子知道你们新房的婚联是谁写的吗？”
　　邹洪康和尹秀同时摇着头：“不知道。”
　　秦擎天：“你们新房婚联的内容你们一定记得。”
　　邹洪康背诵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喜国家好政策自主婚姻。”
　　秦擎天又问孙绪明：“孙副连长新房的婚联呢？”
　　孙绪明：“你敬我爱你我好比鸳鸯鸟，意合情投意情恰似连理枝。”
　　秦擎天又问赵小刚：“你呢？”
　　赵小刚：“艰苦同栽理想树，勤奋共赏爱情花。”
　　秦擎天高兴地：“他们三个洞房的横批分别是燕尔新婚、花好月圆、天长地久！这些婚联写得好不好啊？”
　　大家道：“好！”
　　秦擎天指指墙上的后，问道：“这些做得好不好？”
　　大家道：“好！”
　　秦擎天：“那么请三对新郎新娘给写婚联的贾副主任、给绞大红双‘喜’字的何医生以及来参加婚礼的家属们散发喜糖、喜烟！”
　　戴着红花的新郎新娘便忙得不亦乐乎地给大家散发喜糖、喜烟。
　　秦擎天：“下面欢迎每对新郎新娘为大家表演节目！”
　　掌声过后，赵小刚便激动起来：“我和小卿表演节目之前，先说两句。过几天我就该退伍了，但我们两口子已商量好了，我决定再干两年，等沱沱河长江大桥一竣工，我再退伍。”
　　秦擎天、王大寨，还有贾副主任带头鼓起掌来。
　　赵小刚真诚地：“大家都知道我曾当过逃兵，我今天能站在这里举行婚礼，感谢老连长、秦连长以及全连战友对我的关怀关心！”说罢，他向大家鞠了一躬，强忍着在眼眶里转动的泪珠，又道：“从山上下来的当天下午，秦连长带我和邹排长去医院看望老连长，老连长为了修建青藏线，把身体都搞垮了，使我很受感动，也使我改变了今年退伍的想法，所以立即到邮局给小卿打了电话，叫她来部队结婚。我们团不少农村、城市入伍的战友都已超期服役一两年了，他们家庭的困难都不小，但他们为了四化建设，为了青藏公路，不恋小家爱高原……我今后一定以大家为榜样，好好干！”说着他就泣不成声了。
　　整个会场便鸦雀无声了，好像空气凝固了。
　　卿春燕立即从裤包里摸出手绢递给赵小刚。
　　秦擎天打破了沉寂，笑道：“赵小刚，你哭啥？全连就数你进步大，你今年一是入党，二是立功，三是喜结良缘。你问大家是不是？”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着：“是！”
　　赵小刚说着用手绢擦了眼泪，又将手绢递给了卿春燕，道：“我太高兴了，太激动了！我们为大家唱首《小草》吧！”
　　于是大家又欢天喜地地鼓起了掌。
　　赵小刚起了头，卿春燕便跟着唱了起来：
　　
　　没有花香，
　　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
　　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
　　
　　赵小刚和卿春燕唱得很情投意合，大家就跟着歌曲的节拍鼓着掌，有的甚至还跟着他俩哼了起来。
　　歌声毕，掌声就热烈地响起。
　　秦擎天鼓着掌：“欢迎邹排长两口子表演节目。”
　　邹洪康脸腾地红了一下，支吾道：“我们唱不好，算了吧！”
　　大家哄笑道：“不行，你俩当着我们啃一口算了！”
　　邹洪康难为情地看了看尹秀。
　　尹秀倒是急中生智，想了一下：“我给大家唱一首流传于俺们河南地区的《撒米歌》吧！”
　　大家一边哄笑，一边鼓掌：“好！”
　　
　　午时新人进了房，
　　绸缎被子描金床。
　　进房撒下十把米，
　　把把撒得有名堂。
　　第一把米撒得美，
　　四个金砖支床腿。
　　第二把米撒一绺，
　　两口对饮交心酒。
　　第三把米撒得好，
　　元宝往到屋里跑。
　　第四把米撒得匀，
　　一年四季都称心。
　　第五把米撒得多，
　　五个儿子都登科。
　　
　　战士甲：“这‘非洲人’的婆娘真凶，野心不小，生五个儿子都当官哩！”
　　战士乙：“咦，她计划生育的政策都忘了，一生就生五个，了不得呀了不得！”
　　尹秀的歌一下把婚礼的气氛推到了高潮，大家在哄笑声中，又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尹秀却气喘吁吁地摆摆手：“来不起了。”随即她便“砰”的一声栽倒下去……
　　大家“啊”的一声惊叫后，都围了过去。
　　何玲有些惊恐地吼道：“快，快送卫生队抢救！她休克了！”
　　
　　医院走廊。日。内。
　　秦擎天、黄宝宝提着玻璃瓶罐头之类的东西朝二○一号病房走去。
　　隐约传来玉洁、王玉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秦擎天的心猛地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使他的脚步踉跄起来，耳畔不时响起内一科谷主任那“……你们的老连长也许还能熬个一两个月吧！”的声音。
　　黄宝宝见秦擎天有一些踉跄的样子，便问道：“秦连长，你怎么了，走慢点。”说着便上前欲扶着他。
　　秦擎天没让黄宝宝扶：“快，不好了，老连长他……”便加快了脚步。
　　黄宝宝紧跟在秦擎天的后面，也加快了脚步。
　　
　　二○一病房。日。内。
　　秦擎天硬着头皮推开门进去，见玉洁和王玉扑在王大寨直挺挺的身子上，已经恸哭得沙哑了嗓子。
　　秦擎天顿时傻了眼，脑子一片空白，手中的网兜“砰”的一声掉在了水泥地板上，玻璃罐头全碎了。
　　黄宝宝泪如雨下，一下扑到病床边，摇晃着紧闭双眼的王大寨的尸体，呼喊着：“老连长，老连长！”
　　半晌，秦擎天才走过去，拉着王大寨已经僵硬的手，泪水倏地涌了出来，歉疚地说：“老连长，老连长，我来迟了……”
　　这时，田护士等三名护士的脸上挂着肃穆和悲痛的表情，推着平台车进来了，她们将平台车停在病床旁。田护士默默地走过去扶起仍旧扑在王大寨尸体上悲痛欲绝的玉洁。
　　几个护士从病床上把王大寨的尸体抬上平台车。
　　田护士将准备好的白布床单覆盖在王大寨僵硬的尸体上。
　　她们推着平台车将尸体送往那冰冷的世界——太平间。
　　玉洁跑上去一把抓住平台车不让离去……
　　
　　团长办公室。日。内。
　　何明凯在接听电话。
　　话筒里传来师长激昂的声音：“王大寨是青藏公路改建工程中牺牲的职务最高的一名正营职干部，追悼会不仅三团全体官兵要参加，一、二团也要派人参加，而且师部司政后的部门以上领导也要参加。追悼会要隆重，我要亲自为王大寨同志致悼词。何团长，你我要记住孙中山先生的一句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何明凯听到了师长那头放电话的“砰”的一响，自己拿着话筒怔了一下，才缓缓地放下，坐在藤椅上，思索了片刻，又自言自语道：“师长致悼词，追悼会要隆重！”
　　
　　秦擎天宿舍。黄昏。内。
　　秦擎天刚进屋，用毛巾掸了掸军装上的土。
　　黄宝宝急匆匆地进来：“连长，玉洁嫂子一天没有吃饭了，我将饭菜怎样送去又怎样端回来。”
　　秦擎天：“小黄，你再过一会儿用高压锅给玉洁嫂子母女俩再煮点面条送去！我和指导员这阵再去看看！”
　　
　　家属房。黄昏。内。
　　秦擎天、张德彦、方林又来到家属房玉洁母女住的房子，坐下来想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秦擎天只是轻声轻气地：“玉洁嫂子，你们一定要吃饭才行，不然身体要拖垮。老连长去世的噩耗传到连队，不少官兵也抱成一团恸哭不已……”没想到，说着说着自己的眼圈又红了，接着便落下泪来。
　　玉洁抬起泪眼：“一个活生生的人眼睁睁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了，越想越难过……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嘴里还念着‘工程尖刀连，沱沱河大桥’……”
　　秦擎天哽咽着：“看来老连长临死前还想到我们工程尖刀连明年沱沱河大桥的任务……”
　　张德彦、方林也难过地点点头道：“嗯。”
　　秦擎天对坐在玉洁旁的梁菊芳说：“小梁，你和李排长每天三顿都陪着玉洁嫂子母女在这里吃饭，我们安排黄宝宝多送些饭菜来，陪玉洁嫂子多聊聊天。啊！”
　　梁菊芳“嗯”的一声点着头。
　　这时孙绪明进来了，秦擎天便说：“孙副连长，你叫文小英她们多过来陪陪嫂子。”
　　孙绪明：“文小英、卿春燕、丁巧巧和尹秀，她们都想来看看玉洁嫂子，但她们说一见嫂子哭，她们就想掉泪，惹得嫂子反而很悲伤。”
　　张德彦：“女人同情心强，但相互说说话对玉洁嫂子也是一种安慰嘛！”
　　秦擎天：“指导员说得对。”
　　孙绪明：“好，我让她们来陪陪玉洁嫂子。”
　　玉洁：“没事，她们忙她们的。总给大家添麻烦，我和菊芳说说话就行了。”
　　
　　家属房前的院坝里。日。外。
　　泼辣能干的丁巧巧领着十多个家属们扎制着小白花。
　　她们都沉浸在无比悲哀的心情里，默默地抹着泪，默默地做着一朵又一朵小白花……
　　
　　家属房。日。内。
　　玉洁、王玉还有从老家赶来的王大寨的年迈的父母正沉浸在失去亲人的巨大痛苦中。
　　何明凯、刘相村、贾副主任、县民政局局长来到家属房玉洁母女住处。
　　玉洁立即招呼何明凯他们坐下。
　　民政局局长一落座，问：“玉洁、王大叔、婶子，不认识我了？”
　　玉洁和王大寨的父母便抬起满脸泪痕的头，惊诧地看着民政局局长。
　　片刻，玉洁说：“是大刚大哥？”
　　民政局局长王大刚点点头：“是啊！”
　　王大寨的父亲：“你长胖了，差点认不出来了。”
　　何明凯问道：“王局长，你们认识？”
　　王大刚：“认识，认识。”
　　玉洁：“大刚大哥，你怎么来了？”
　　王大刚叹了口气：“我们民政局收到部队发来的加急电报，一看是大寨他……我就来了。我紧赶慢赶昨晚上深夜才到，很想当时就来看望你们，但又考虑夜深了，怕影响你们休息，团长、政委又劝我早点休息，只好等到天亮。”
　　刘相村：“我和团长原以为王局长可能出于工作关系，礼节性地看看，哪知你们认识。”
　　王大刚：“何止是认识。我和大寨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村子里，也是一起入伍的。”
　　贾副主任：“王局长也当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