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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二三年二月十六日。
　　郭采妮拖着行李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行走，她停下来，喘口气，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此时正午十二时，头顶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打下来，晃花了她的眼睑，她的思维随着碎影凌乱翻飞。
　　这是她去找工作的第二家工厂，两家都嫌弃她超龄。她只是想找一份普工。原本在老家，她是有工作的，一家电子厂流水线普工，从早七点到晚七点，月工资二千五百。考虑到上高中的宝贝女儿很快要上大学，三四年大学，少的也要十把万的费用吧，靠着二千五百的工资，她是存不了钱给宝贝上大学的。
　　她叹口气，不由得从心底暗骂两年前已走的孩子他爸：“你这个找早死鬼，留下两个孩子，让我一个人养，真是狠心。自己安乐自在了，我现在可是连普工也找不着了。”
　　她在一个便民广告栏前停住，上面各色纸张贴得花花绿绿。她搜寻着最新的几张招工广告，大部分招工年龄在十八到四十五岁之间。
　　不觉间，自己四十六了。
　　她屏住呼吸，一张家政广告的要求：招家政阿姨五十五岁之内，月入五千到两万不是梦。这么说来，自己还是有机会，而且工资是她追逐的梦。
　　她加了广告上的微信，很快，招聘老师热情地发来询问。
　　郭采妮首先打开对方的朋友圈，了解到要进家政也是有门槛的，首先要交几千块钱学习，领证之后才能派出去工作。她从老家出来的时候，微信里仅有一千块。她原本想，到了梦想地，进了工厂，包吃包住，一千块足够了。已经是到了H城的第三天，住了两晚旅店，吃饭喝水花了近二百五，她真的不敢再逛下去，没有钱回不了家，饿死街头。
　　招聘老师接连不断的信息，她犹豫着，小心的复信息。
　　“要先交钱吗？现在没钱呀！”
　　“可以用花呗或者向朋友借点，先学习领证上岗，一个月就赚回学费了。”
　　郭采妮查了查自己的花呗，可用额只有八百，学费最少交三千九百，她又不由得叹了口气。一叹三衰，尽管她告诫自己不可以随便叹气，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前面建筑挡住了她的视线。一座巨大的钟楼古典肃穆，正前方铜色老体字“海关”。她没有心情欣赏，只希望可以看到通往S城的公交车。同时希望能快速到达一个公交站台，她想转到S城去。那里有一个新能源汽车工厂很出名，去那里做普工也不错。
　　她碰到一个地铁站口，没想到H城也有地铁了。向里张望，黑洞洞的，好像还没有完全建好。
　　她继续前行。
　　终于有了一个公交车站台，她上前仔细看看，有一趟可以到S城的新能源汽车工厂的公交，不过要一小时四十分才能到达。在站台石凳坐了近半个小时，车来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穿过整个S城。还有几个站才到新能源汽车工厂，但她还是下了车，她害怕再坐车上就晕车。
　　终于可以吐口气，然后，步行……
　　下午三点多了，她得吃点东西。在路边的隆江猪脚饭点了一份最少钱的快餐，一荤一素十二元。饭菜都凉了，但不能浪费，强迫自已光盘。
　　她继续前行，走出家门的时候，忘记带保温杯，她从背包里掏出不锈钢水杯，向士多店老板讨要了一杯开水，一边赶路一边喝。她得在上班时间到达新能源汽车工厂。
　　喝下的热水迅速渗出汗珠，湿了背衫，终于可以远远地看到那个辉煌的厂门。
　　保安告知招工部在二门，从这里过去一直走，两个红绿灯，再过一个人行天桥。她便云里雾里的一直走。
　　终于看到了招工部。
　　“我来找工……”
　　保安没抬头：“看窗边贴的告示。”
　　郭采妮将探进保安室的半只脑袋退出来，往左边墙壁挪动双脚。告示显示：工位己满，请留意下次招工告示。
　　陆续有些慕名前来进厂的人停在告示前，没有说一句话，走了。
　　其中有个人看到郭采妮非常失望地久久地盯告示台。
　　“你可以到对面的那个厂看看，上午还在招工。”
　　郭采妮拖着行李急急地往对面赶去。
　　“不招女工了。”保安说。
　　郭采妮原本想着大城市的工资比较高，出来混总比老家好，没想到会这么难。
　　她的脑袋仍然昏沉沉的晕。
　　“现在，好多工厂效益不太好，因为三年疫情，今春刚放开管控，很多人跑出来找工作。新能源汽车厂年前招了一部分工人，送到其他城市分工厂上班，年后都没有再招工了。”他看郭采妮没有反应，指了指眼前的厂门，“这个厂早上招工，我有熟人在里面做主管，刚好把我老婆弄进去了。”
　　“嗯。”郭采妮向他点点头，算是回应他的热情。
　　“你在附近找一找，小厂也行，先住下来，否则你住宿，一个晚上最少要八，九十吧。”
　　“现在，漂亮国与我们随时都会干架，两边经济受损八百一千的……”
　　郭采妮听着他滔滔不绝，心里更是增加了失望和不安。她今晚又得花钱去住旅店，心痛肉痛的，前两天晚上蚊子盯的包包还没有消。
　　她挪动身子，与那人道别。
　　“前方一百米有地铁站。”那人说。
　　郭采妮往前行一百米，进了地铁站，她也不知道自已要去哪里才好。
　　她想起S城的一个地方，共青人才市场和新路程人才市场。自已刚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就是在那里找到工作。现在网络普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人才市场存在。
　　她进得地铁站，研究路线。S城的地铁有十三条了，竟然有到H城海关的专线，而且，只要十多分钟。想想自己坐公交近两个小时从H城到S城头晕的模样，真后悔当初经过而错过。只是当时人比较少，站台的感应灯没有全亮，感觉黑洞洞的。感觉很多时候是错觉。
　　她不由得想起一个故事，说是有人遇到暴雨，涨水，他走不了，祈求上苍搭救。不久，来了一个划艇，他嫌小，又来一个，他仍然不走。最后淹得快死了，他怨上苍不开恩，上苍说我派了两只划艇救你，你放弃了。
　　郭采妮想，自己在H城海关不经意间碰到的地铁站，就是上苍让自己可以快速到达S城。自己忽略了机遇，坐公交受苦受累了近两个小时。
　　她拿出N年前的地铁充值卡，竟还可以用。卡里仍有八角钱。微信自动充值，方便多了，N年前只能在服务台充值。
　　离开S城近十年之久，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
　　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还在不在S城？郭采妮甩了甩被太阳晒得昏沉沉的脑袋。她尽量不去想，逢水相逢的美好，终究只是彩色肥皂泡的旅行。
　　新路程和共青人才市场都还在，只是没了N年前的热闹。现在网络发达，企业不用跑来固定地点摆摊招人了。
　　墙面贴满了企业招工广告，微风一过，如藏人多彩的蕃旗，很是壮观。
　　郭采妮一页一页的目光扫过去，所到之处，皆是四十五岁以下的要求。年龄呀，就成了她的绊脚石。一个工作人员过来，问她要找什么职位的工作，可以登记一下。她只是笑笑，知趣地退出市场。
　　她慢慢地挪着步子，不知该往何处。旁边一个小小的劳务派遣公司跑出一个老头，拉住郭采妮的行李箱，说要给她推荐工作，吓得她尖叫一声，拉上箱子飞奔起来。她的脑袋里闪过各种诡异的画面，比如，将活人捉去卖了挖器官，非常恐怖的念头。
　　跑出好远，她停下来，向身后张望，那个老头没有追上来。
　　她到了一个公交站台，旁边又是一个便民广告栏，她抱着一点点希望，浏览着广告栏。有好几张是家政公司的广告，明目张胆地表示要五十五岁以下的阿姨入职。郭采妮试着都一一加了微信。有一家暖暖家政，比其它家便宜，二千九百入职，包吃包住包培训包分派工作。
　　郭采妮表示现在没有钱，可不可以先安排工作，然后发了工资再交钱。
　　“你过来吧，亲，我们一起想办法。”对方用热情，诱惑着她，而且只要去了就有吃有住。想想今晚不用花钱住那又贵又潮毒湿重蚊子多的旅店，她便心动了。
　　招生老师化着浓妆，短发，习惯性嘴角上翘的职业微笑。
　　对方拿出本本，填写郭采妮的资料，然后，叫郭采妮交钱。郭采妮表示现在没有，上岗赚钱后再交齐。
　　“借点，向亲戚朋友借点，一个星期就上户，学费一个月就回来了。我们公司实力雄厚，根本不用担心。”
　　郭采妮不想再拖着行李在大街上晒太阳，再不想住发霉的旅店。她咬咬牙，拨通了妺妹郭爱妮的电话，希望可以借点钱。妹妹问是不是进了传销组织，要小心点。郭采妮将视频打开，让妹妹确定自己人身安全，不是传销。妹妹很快微了三千元。关键时刻，亲人就是亲人。
　　招生老师滔滔不绝地鼓励郭采妮：“我不会做饭，不会带孩子，但我做招生老师，我做收纳师。收纳师你知道吗？高级收纳师五百每小时，再高级点的可以八百每小时。收入可以吧？像你这个年纪，只有家政业能包容你了，你就安心好好学，然后好好賺钱……”
　　六点，晚餐时间，公司买了八十三个饭盒，分派给学员老师。
　　总算吃了个饱饭。郭采妮被分到兴园大厦，三室两厅一卫，四面采光，干净整洁的大套房，有热水器，床铺被子经过紫外光消毒杀菌。郭采妮好好地从头发到脚趾甲洗得舒舒服服，换上干净衣服。今晚没有蚊子叮，幸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