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流年>第二十三章 心乔意怯

第二十三章 心乔意怯

作品名称:流年      作者:沈流年      发布时间:2023-05-04 20:57:23      字数:7742

  仔细算来,这趟L市之旅我只停留了9个小时,1380公里,航程两小时十分钟,从北到南。返程的所有事项都是陈洛尘代劳的,从购买机票、车辆联系、办理登机等等事务,我浑浑噩噩地跟着他,如一只提线木偶,陈洛尘还得腾出一只手来搀扶住我有些摇遥欲坠的身体。深夜的机场有点冷清,偌大的候机大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了白天的人声鼎沸,只两三人坐在椅子上。夜晚已经下凉,即使没有空调,空旷宽敞的大厅里仍觉得凉爽异常。电子显示屏上滚动着航班信息,延伸出无数条道路和无数种可能。选择,从来就不是单一的,就像试卷上的题型,除了单项选择,还有多项选择。人生的道路,亦或是。上了飞机,陈洛尘将毯子盖在我身上,“空调温度很低,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到了我叫你。”
  我摇了摇头,身体很疲惫,精神却很亢奋,脑壳和身体是分开的两个极端,身体像一堆泥摊在座位上,脑壳又像打了鸡血一样。睡不着是一件痛苦的事,你明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意识格外清醒,越清醒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想睡,眼睛都闭痛了,脑壳里仍是一片清明。陈洛尘又将耳机戴到我耳朵上,里面传来某某领导讲话的声音,他的外号叫“李展开”,每一句话都可以展开无数层意思,以至于开会时他发表的重要讲话都在3个小时以上,某次陈洛尘将他的讲话录下来制作成催眠音乐,这曾经是我屡试不爽的催眠法宝。若是以往,要不了20分钟,在这种疲惫的状态下,我定会听着他的讲话入眠。此时,我睁着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窗外是一片比黑色墨水还要深沉的夜,只有飞机尾冀上的信号灯在忽闪忽闪。
  “我给你讲故事吧。”陈洛尘见催眠法宝不起作用,又将耳机摘下来。
  我记得父亲没有离开时,到了“一年农事了”的冬天,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他也会给我和小满讲故事。父亲没多少文化,他讲的最有文化的故事就是《岳母刺字》,大概是听来的,毕竟这个故事在中国可是家喻户晓。再有就是民间的鬼怪故事,比如他说我太爷爷有天晚上走夜路时,碰见一个白面书生向他问路,太爷爷领着他走了一段路感觉不对劲,便用旱烟锅袋去敲那书生的头。结果,烟袋敲下去,人不见了,烟袋敲到了一堆牛粪。以至于,每次走夜路时,我都担心遇见问路的陌生人。母亲说,只有火眼低的人才会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陈洛尘在我耳边䋈䋈叨叨,他讲的什么内容我根本就听不进去。脑子里嗡嗡嗡的,似有成百上千只蜜蜂在脑瓜里左冲右突,就是找不到出口。小时候,每到油菜花盛开的季节,我和小满喜欢在金色的海洋里追逐奔跑。小满去追蝴蝶,我则去赶菜花。母亲说菜花开时家里的狗窜到地里,闻着花香会得菜花疯,被狗咬的人会像狗一样四处扑腾着咬人。至于故事真假无从考证,大人不允许小孩干的事情都会编故事来吓唬。例如,母亲不让我们去水塘边就会编出水鬼的故事。
  我望着陈洛尘一张一合的嘴,不明白他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两个小时的航程,他就说了两个小时。他像一个演说家,面对我这个听众,说得口干舌燥唇沫飞扬。我没有喊停,他就一直讲,他的声音很好听,抑扬顿挫,浑厚纯正,听起来会让耳朵怀孕。而我呢,全程神色平淡地望着窗外,即使在陈洛尘讲到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时,我还是一脸漠然。
  临到下飞机时,他才闭了嘴,站起来取行李。我已经往前走了,酒的味道飘入鼻端,我又回到古城了。这是我生活的第三个地方,出生在南溪,大学在林城,工作到古城,每一个地方从陌生到熟悉,再到产生感情不过三五年的事。刚来古城时,我其实不太喜欢它,相比南溪和林城,古城的气候比较炎热和湿润,用专家的话说,古城的空气中有一种微生物利于酒分子发酵,所以古城酒类企业上万家,酒香不怕巷子深,没有来过古城的人循味而来,而不会喝酒的人大抵在古城闻着酒味都会醉吧。我是过敏性鼻炎,刚来古城时,鼻子堵得难受,时不时用手去捏,恨不得将鼻子拧下来。慢慢地,不管是古城的空气还是酒精的味道,从嗅觉到身体都开始适应。此刻,我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回到母亲的怀抱,眼睛里一片模糊。
  “小年,这边。”陈洛尘将我扶进出租车系上安全带。
  “师傅,南湖。”我闭上眼睛疲惫地说。车子开始启动,车窗上倒映着古城的夜景,流光溢彩的夜晚,酒香四溢的夜晚,晚风抚上面额,脑袋里又是一片清明。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繁华如梦浮世如倒影,人生几何,旧梦三千,一晌贪欢,悲丝如潮。
  南湖很快到了,我下车和陈洛尘拥抱道别。若是没有他,真不知自己能不能撑到现在。
  “小年,你行吗?”他照例担忧地问。
  “放心吧,我是打不死的小强。”我放开他,在他面前旋转了一圈。
  他目送着我逐渐走远的身影,直到进了小区,在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仍能看见他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跳跃,很快停在13楼。我走出来把大拇指按在门把手上,咣当的一声,防盗门弹开了。我这人老爱丢三落四,经常忘记带钥匙,还没搬进南湖时,陆以墨就把门锁换成了指纹锁,那时的他也许是真的担心我会被关在门外吧。房门关闭的瞬间,我也像泥一样摊在了地上,伪装的坚强土崩瓦解,心里的那根弦在走进屋子时应声而断,我还回这里来干嘛呢,人去屋空徒留悲伤。
  我慢慢爬起来往卧室走,好累好困好想睡觉。按理,奔波了一整天,回家来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去洗个洗水澡。可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我没有换睡衣也没有脱衣服,就这样合衣倒在床上。我以为睡着是件很艰难的事情,毕竟陈洛尘在飞机上使用各种方法都没有把我催眠。结果,脑壳沾到枕头上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我应该睡了很久。刚开始,连梦都没有做,一直在深沉的睡梦中。后来,迷迷糊糊梦到父亲,他背着我在树林里转圈圈。我应该是生病了,额头滚烫脑袋沉重,无力地将身子吊在他背上。树林里有一处新坟,上面盖着一个渊兜。在南溪,孩子之间吵架说得最恶毒的话就是,你是渊兜盖的。孩子死了不是埋,而是藏,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找处干净的地方一埋了事,意思就是孩子不听话早早夭折让父母伤心,死后就把他藏了让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下辈子不要投胎到本家。父亲本想绕开新坟往旁边的小路走。结果,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新坟前,我仿佛看见一个小孩蹲在坟前玩耍,看到我和父亲嘻嘻地笑。
  “孩子别怕,爸爸在。”父亲轻轻拍着我的屁股,我使劲贴在他背上,却发现父亲不见了,整个人从他背上直直地跌下来。我以为会跌到地面上,却碰到了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小满。她站在菜花田里,看到我来了,高兴地奔跑过来。突然从菜花里窜出一条狗,是我家的乌乌。它好久没见到小满了,亲热地扑向她。
  “快跑,乌乌得了菜花疯。”母亲的声音传来,小满撒开腿跑起来。我们都知道,如果被菜花疯的狗咬了,人也会变成疯狗。我生怕乌乌追上小满,也在后面追。乌乌先我一步追上小满,在她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生生从小满腿上撕下一块肉。
  “姐姐。”小满绝望地望了我一眼,化为一只花狗隐入菜花中。
  “小满。”我惊叫着从梦中醒过来。屋子里是无边无际的黑,天还没有亮,我又继续陷入昏睡中。后来,睡眠变得平稳,没有再做噩梦。朦胧中,感觉有一双手抚上我的面额,指间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是我熟悉的香烟味道。
  “陆以墨。”我在梦呓中喊出这个名字,我感受他就在我身边。
  “小年,对不起。”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陆以墨,明明你只是去出差啊?”我仍是不敢相信,明明只是回家去处理事情,却一声不吭地结婚了,堵死了我和他所有的道路,所有的可能。
  “她生病了....我没有选择。”陆以墨貌似在解释。如果解释有用的话,事到如今,是不是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没有听他的解释,他就在旁边不停地抽烟,烟灰缸里很快堆满了烟头。我闻着这熟悉的烟草味道又陷入了睡眠。眼前有了光亮,应该是天亮了。我的眼睛在慢慢适应室内的光亮后缓缓睁开了,陈洛尘坐在床边,凝神注视着我。他的眼睛红红的,长睫毛上沾染了些许雾气,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暗青色的青茎像青色的小虫子盘亘在眼睛下方,这是严重缺失睡眠的表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这是陈洛尘第二次在我面前抽烟。此时,他手指上还夹着一支香烟,燃烧后的烟灰掉在桌子上,几乎快烧到手指了,他都不自知,视线始终停留在我脸上。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的大脑恢复运转,这是陆以墨的房子,安装了指纹锁,没有指纹或是密码断然是进不来的。我又想起梦里的情景,陆以墨坐在床边抽烟。醒来,却变成了陈洛尘。
  “山人自有妙计。”他露齿一笑,“小年,有奖问答,猜猜你睡了多少时间?”
  “就一个晚上而已。”我摸着还有些发沉的脑袋,“昨晚回到家凌晨4点,现在顶多中午。”
  他把手机递给我,“我们几号回来的?”
  “10号吧?”我想了想,“确定是10号。”
  “你再看看今天几号?”他指着手机上的日期,“7月13日。”
  “13日?我睡了这么久?不会吧。”我有点难以置信,“3天?”
  “好点了吗?”他摸向我的手腕,医生的职业病,习惯性的想给我把脉。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望着他疲惫的脸。
  “算是一直吧。好了,你没事了。我得回去补觉了。”他站起来,“桌子上我给你准备了食物,起来洗个澡。如果晚上睡不着,可以给我打电话。”
  “嗯,”我扯出一抹笑,“睡一觉真的好了。”
  “当然,不然怎么说睡眠是治疗一切的良药。”陈洛尘俯下身子在我额头上吻了下,“我走了,你要乖乖的。别胡思乱想,一切有我。”
  陈洛尘走后,我发了好一会呆,才下床去卫生间打开浴缸的水龙头,除去身上的束缚将身体浸泡在热水里。暖暖的液体淹过脚踝漫过双腿漫过身体,将我牢牢地包裹在他温热的怀抱中。就像小时候,每到冬天,母亲总会将我的脚搂进她的怀里,用她的体温将我这块坚冰捂热。睡足了觉,我的精神好了很多,散乱的思绪从四面八方聚回来,想吃东西是我此时唯一的念头。三天了,我终于感觉到饿了。也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是三天。我站到水蓬头下三下五除二把头发冲冼了,拿起吹风准备吹干时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走过去打开门,王与珩、徐㳀㳀和陈静柔涌了进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小年,回来也不给我们打电话,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火锅。”王与珩说着,将带来的东西摆到茶几上,果然有火锅底料,还有黄喉、鸭肠、三线肉、金针菇、小白菜等配菜。
  “你们不是都回家了吗?”现在还是暑假,整个校园就是一个空城亦或孤岛,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出现,应该是陈洛尘给他们打了电话。
  “我只在家里呆了不到10天,我妈耳朵都给我念出茧子了。王与珩打暑假工,一直在古城。至于静姐,她好像也没回林城。”徐㳀㳀回答。
  “小年,感情的事我也不知怎么劝你。你自己要想开,陆以墨不像坏人,应该有难以言说的苦衷。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取碗的间隙,陈静柔轻声劝我。
  “我还行吧,看得开,吃得饱,睡得好。姐,你怎么样,离婚顺利吗?”前段时间,徐㳀㳀的婚礼上,陈静柔在打离婚官司,近期因为陆以墨的事,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过问。
  “已经起诉了,房子车子孩子都归他,我净身出户。”她取碗的手停顿了一下,“也好,绕了一个圈子又回到起点。”
  “怎么变成你净身出户了?家暴的人又不是你。”徐㳀㳀过来插话,“现在的社会,难道真是谁无赖谁有理了?”
  “不净身出户,这婚就离不成,我不想耗了,索性快刀斩乱麻。”陈静柔倒是平静。
  “真是便宜那渣男了。”我没想到夫妻一场,陈飙当真不让陈静柔带走片瓦。
  “身外之物。”陈静柔目光温柔坚定,“以后的日子还长。”
  不过片刻,火锅已经煮好了,满室都是牛油、辣椒和花椒的味道。王与珩和徐㳀㳀都是北方人,平时的饮食以清淡为主,很少吃辣椒。我和陈静柔是南方人,饮食偏重口味,无辣不欢。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们慢慢把他俩往南方饮食上带,日常生活中,两人多少能沾点辣椒。但像今日,围煮火锅还是第一次。
  “这热气腾腾的,才是生活啊。”陈静柔坐下来,“好久没吃火锅了。”
  我们几人除了陈静柔,其他人都是厨房小白,上得了厅堂入不了厨房。我最拿手的是煮方便面,王与珩勉强能煮个饺子,徐㳀㳀连煤气灶怎么打开都不知道。一般情况下,只要陈静柔有空闲时,公寓里才会开火做饭。她会去超市采购新鲜食材,我们把洞菌、窝笋、豆芽、毛肚、鸭肠等东西洗净切盘,熬煮一大锅清汤,四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烟熏火燎,谈笑风生。
  “咱们喝点啤酒。”徐㳀㳀将身后的啤酒摆上茶几,我这才知道他们还带了酒。我们几人都是大学时学会喝酒的,酒醉怂人胆,喝了酒能说的不能说的一古脑儿吐出来,特别是遇到暗恋的某人时,酒精是最好的催化剂。
  “火锅下酒,越喝越火。”王与珩随手拧开盖子,递给每人一罐,她大概已经忘记某次喝醉从桌子滑到地上站不起来的糗事。
  “干杯,为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万古长青。”我举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火锅嘟嘟地冒着热气,温度升上来氤氲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红朴朴的,连一向不喝酒的陈静柔都来者不拒,在王与珩的扇动下喝了一杯又一杯。
  “咱们今晚不醉不归。”徐㳀㳀和我碰了一下,“还归什么啊,一会咱们挤通铺。你们还记得咱们去刘军那里吗,他只有一张床,晚上6个人横躺在上面,一点都不觉得挤。”
  “你怎么提他啦,也不知谁清早八晨跑去男生宿舍。结果,他们只穿着大裤衩,某人窘得差点撞墙。”我想起某次,徐㳀浇凌晨两点睡不着,躲过宿管大妈的眼睛,跑到男生宿舍找她男朋友时的状况。
  “好汉不提当年勇,谁还没个青春呢?”徐㳀㳀嘻嘻笑着,又与众人碰了一杯。“不晓得是那个,为了和向然约会,大冷的天拉着我们站在公路边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
  “有这事?我只记得王与珩生日时,有人站在楼下唱了一晚上的灰姑娘。未了,王与珩还是不理他,他在楼下喊王与珩还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王与珩一脸茫然。
  “你偷了他的心啊。”陈静柔笑成一团“你们就互相揭老底吧,谁的糗事多谁喝酒。”
  “这种氛围,起码要搞支烟。”王与珩跳起来,“沈流年,不要告诉我,你这里没烟哈。”
  大学时学校外面的商店都在兜售零烟,五毛钱一支的黄果树,老板夹在食品里偷偷零售。不仅男生对香烟好奇,女生心情不好时,也会偷偷去校门外,三五支买回来分发给舍友。大家学着电视上那些吸烟女郎的样子,中指和食指夹着烟,伸到打火机前点燃,放到嘴里吸一吸,呛得鼻涕眼泪一起下,除了留在衣服上的一股子焦油味,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
  王与珩果然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以前,陆以墨的烟瘾挺大,他可不会三五支的买零烟,而是一整条一整条的买回来。当然,他离开这么久,我真不敢保证这屋子里还有他遗留下来的香烟。陈洛尘昨晚也在这里抽了不少烟,我同样不知道他的香烟来自何处,还有没有遗留下来的。只得随王与珩翻翻找找。不一会,她真的拎出了一条香烟,是陆以墨的漏网之鱼。
  “来,尝尝这个。”她三两下将香烟的包装撕了,抽出一盒打开,每人分发了一支。
  几人有模有样地点燃,空气中又多了焦油的味道。当然,我们几人都没有抽烟史,只不过学学样子,权当借烟浇一下愁。说具体点,他们几人都为了陪我。就像上大学时,徐㳀㳀失恋了,我和王与珩陪着她去校门口买了几袋米酒回来,三人坐在草坪上边看星星边喝酒。怎么喝醉的不知道,只道站起来晕晕沉沉的,连路都不稳。三人在寝室里说了一晚上的酒话,醒来王与珩和徐㳀㳀躺在地上,我一个人吊在王与珩的床头。
  “你与陈飙怎么好上的?”王与珩将矛头指向陈静柔。
  “都要离婚了,还提当初干嘛。”陈静柔明显不想说。
  “铭记历史,才能继往开来啊。”王与珩不依不饶。
  “我们是高中时认识的,他属于学习成绩特别差又调皮捣蛋那一类学生,头发染成黄毛,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在学校招摇过市,看谁不顺眼不问青红皂白扭住就打,特别像香港电影里的古惹仔。有一天我从学校水房里提着一瓶开水过来时,没注意看路碰了他一下。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结果他对着我笑了一下。自那天起,他每天都会守着教室等我放学。我并不喜欢他甚至很讨厌他,觉得他不学无术就像社会青年。每次放学我都和其他女生一起结伴同行,根本不给他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也不生气,总是默默地跟在后面。慢慢地,我发现他有了变化,首先,他将头发染回了黑色,也不再穿花里胡哨的衣服。其次,他不再逃课打架抽烟酗酒,每天准时上学放学,学习成绩也有了很大提升。高考时,他和我填报了同一所大学。我以为他会落榜,结果他顺利考上了。大一时,我答应了和他交往。”
  陈静柔喝了一口酒,“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茫然。”
  “照理,你们是有深厚感情基础的。我一直想知道那天你们为什么吵架,他为何出手伤人?”王与珩直接将疑惑问了出来,借着酒劲。
  “他在手机上看到男性朋友发给我的信息,疑心我在外面有人,争执之下划伤了我的脸。”陈静柔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仍心有余悸。
  “他还是不够自信,对于你们的这一段感情。那怕,你已经为他生儿育女。静姐,来,为往事干杯。”我们又将半杯啤酒喝下肚子。
  “你呢?又是什么时候和王子安好上的?不会以前同学时就对他有意思吧。”这话是我问的,也是我和王与珩一直想问而不敢问的。人在清醒时,理智会战胜情感,就算无话不说的朋友,有时也会字斟句酌。喝了酒,我们终于将心扉敞开,有一说一了。
  “小年,你还记得王子安为你在学校打架不?”徐㳀㳀问我。
  “好像有这回事。”酒精将脑袋变得晕沌,我努力搜索尘封的记忆。
  大一时,王子安和我书信往来了半年。某一天,他给我写的信变成了情书,直言不讳表达爱慕之情。我没有回信,他就追到学校来。我同样不见他,他跑到宿舍楼下拉起几千米的横幅,上面是他龙飞凤舞的毛笔字,沈流年,我爱你。浩浩荡荡几千米横幅挂满了整个女生楼,像文革时期的大字报铺天盖地满目即是,加上王字安出神入化苍劲有形的字体,立即吸引了一大堆人驻足围观,甚至有人想出价购买他的书法作品。
  整栋宿舍楼的女生都爬到窗台上看热闹,还有人窃窃私语,沈流年是谁?一直以来,我都刻意隐藏在人群中,有时走在路上被人盯着看两眼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此时,众目睽睽之下,王子安在女生楼下大张旗鼓振臂高呼我的名字,整栋楼甚至整个学校都因此知道我的大名。我从卫生间提来几桶水对着王子安兜头浇了下去。他没提防淋成了落汤鸡,手里的字淋皱成墨团,他仍然不管不顾,湿身站在楼下,双手展示着他的作品,像虔诚的教徒。可我不是上帝。
  做完这些,我把宿舍的门窗关闭得紧紧的,戴上耳机听歌。不知过了多久,夜幕降临下来,唯一的光源是手机的亮光。我爬到窗台往外看时,王子安还保持着壮士赴死大义凛然的姿势,站在桌子上仰头望着我们宿舍。不知仰着脑袋这么久,他的头会不会掉下来。我没有管他,随手拉上窗帘。后来,我在操场学骑自行车时,遇上师兄向然便和他谈起了恋爱。
  “听到你和向然谈恋爱的消息,王子安气疯了,当晚和几个同学在夜市摊吃宵夜打架斗殴,被学校给予留校察看处分。当时的他非常消沉,经常借酒买醉,作为同学,我不想看到他萎痗不振的样子,他那么有才华,我常常安慰开导他。慢慢地,我对他有了感情。可我不知该怎么和你说。一方面,王子安曾经对你情根深种,另一方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因为王子安影响咱们的友情。”
  “怎么会呢,”我和徐㳀㳀碰了一下杯子,“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地上摆满了空的啤酒罐,空气中都是火锅味,酒精味,焦油味,我们四人或坐或卧,把酒言欢,借着酒劲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古脑儿都倾倒了出来。酒精就是一剂催华剂,悲伤不再逆流成河,有些苦涩随着啤酒灌进肚子,又随着酒精挥发出来。只是,不知是不是刻意,就算醉得理智全无,也没有一个人问我关于陆以墨的事情。
  花开与花落,流水送流年。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