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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二十

作品名称:血染长鞭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05-04 10:46:53      字数:6999

  十八
  
  数九寒天,趁着在家闲着的这段时间,三姑看了近处的姑姑之后,又想回娘家看爹娘。娘家路远,要翻几座山,出嫁后三姑很少回娘家。爹娘很体谅三姑,知道三姑经常跑外,难得有时间回娘家。由于很少回娘家看爹娘,三姑心里有愧,总在二小面前唠叨,说家里拖累自己。二小催她回娘家看看,了却心愿。三姑给爹娘蒸了几锅白面馒头,装在一个布袋里,领着大儿子回娘家去了。
  自从六儿被日本人杀了之后,附近村子里又接连有几个人被抓走,村子里的人都不敢出外走动,愿意待在家里守一份安宁。
  日本人出动少了,成天窝在城里和据点里,人们猜不出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四痞子被三姑打了之后,心里憋着一股气。四痞子心里想,过去我四痞子不像个人样,在人前总抬不起头,自从投靠了日本人,当了警备队队长,有谁敢小看我?现在走到哪里,都没有人敢惹我,人们都得抬着头看我。没想到被一个女人打了,浑身骚气不说,还弄得满城风雨,实在丢面子。四痞子喜欢喝酒,每到拿起酒盅,就对手下的人说,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真想活剥了她。
  数九后,日本人出动了。日本人上次在强盗湾吃亏之后,极力打探牺盟会的成员,在县城附近已经秘密抓了几个牺盟会的人。在被抓的人当中,有人供出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二愣子村子里的一个人。此人对自己的危险处境一无所知,依然在秘密活动。
  半夜时分,警备队领着一队日本人从县城秘密出发。他们行进在三姑和二愣子常走的那条二十里长的山沟里。夜幕笼罩下,他们像一群黑夜里的幽灵。他们走了半夜路,爬上二愣子村子对面的一个山头,偷偷埋伏在那里,神不知鬼不觉。
  公鸡扯着嗓子叫了三遍,渐渐安静下来。
  寒冬的黎明,寒气逼人,土地被严寒死死封锁着,硬邦邦的,如石头般坚硬。山头上的警备队和日本人被冻得瑟瑟发抖,他们的胡须、眉毛和头发,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冰冷的枪像一支冰棍,一点点吞噬着他们身体里的热量。他们魔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山下的村子,想一口吞进肚子里。宁静的山村,像一只熟睡的羔羊,在夜的襁褓里酣眠。夜食的牲口为填饱自己的肚子,不停地咀嚼着干草,毫不理会周围死一般的沉寂。
  天色白了,日本人居高临下,虎视着村子。有几个早起的女人,点亮了屋里的灯,拿起铁锤,咚咚地砸着做稀饭的黑豆钱钱。咚咚的声音传出窗外,隐隐约约,消失在寒冷的空气里。山头上警备队的人,知道这是勤快的女人在干活;日本人听见隐隐约约的咚咚声,莫名其妙,直愣愣地竖起猎犬般的耳朵。日本队长低声问四痞子怎么回事,四痞子说没事,是女人睡不着觉,起来做家务。
  天色大白了,有女人打开大门,提着黑瓷尿盆到厕所倒尿。日本队长以为女人手里提着地雷,马上掏出手枪,警觉起来。四痞子说“您别怕,那是夜壶”,日本队长这才把手枪插入枪套。
  有的女人到院子里抱柴禾,准备生火。有的男人走出屋子,咳嗽着,先到牲口圈里给牲口添草料,然后拿起扫帚,呼哧呼哧扫院子。日本队长马上命令下山,封锁村子的各条出口。两百号人像一群豺狼,立刻冲下山去。有的堵住了村子的几条出口,有的冲进村子里。有人看到日本人进村,立刻惊叫起来,结果被日本人一枪撂倒。听到日本人的枪声,整个村子骚乱了。
  四痞子带着警备队和几个日本人,向村里的牺盟会员家里冲去。
  昨夜,二愣子和婆姨亲亲热热,折腾到半夜才睡觉。熟睡中的二愣子听到枪声,一骨碌爬起身,赶紧穿衣服。婆姨吓得发抖,抖抖擞擞穿不上衣服。二愣子“说别怕,赶紧穿好衣服逃”。婆姨左穿右穿穿不上衣服,二愣子急了,像帮小孩子穿衣一样,帮着婆姨穿好衣服。
  二愣子跑到娘的屋里,对娘说:“快点跑!”
  娘说:“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跑得动吗?我和你爹留着,你们跑。”
  二愣子顾不得多想,拉着婆姨跑到院子的墙角,打算从墙角的低矮处跳出去。如果能跳出墙角,拐过另一个墙角,就可以沿着一个土坡,跑到沟里,然后沿着沟顺利逃出去。
  村里的牺盟会员叫三儿子,人聪明精干,住在村头。当他听到第一声枪响,赶紧穿衣跑出门。他知道情况不妙,边跑边扣衣服扣子。三儿子的院子里有个夹门,他赶紧跑出夹门,顺着土坡往沟里跑。日本人看见三儿子没命地跑,立刻举枪射击。
  四痞子大声喊:“站住!站住!”
  三儿子哪管那么多?拼着命跑,日本人的子弹在他的头顶嗖嗖地飞。三儿子急中生智,突然倒在地上顺着土坡滚起来。三儿子想,站着跑太危险,地上滚,越滚地势越低,日本人的子弹就打不着。果然,三儿子滚到了沟底,然后沿着沟边跑。日本人追到沟里,三儿子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只好悻悻而归。
  二愣子拽着婆姨跳出墙角,然后飞跑起来。起初日本人没有发现这两个逃跑的人,后来两个人身边飞来嗖嗖的子弹。很幸运,翻过一个小土坡,日本人看不见他们了。他们跑到沟里,然后拐入另一条沟,躲在安全的地方。二愣子的婆姨吓得脸色煞白,没有血色,要不是二愣子拉着她跑,她早已落到日本人的手里。二愣子拉着婆姨的手,说:“不用怕了,这里离村子远,很安全。”
  二愣子看见婆姨瑟瑟发抖,问:“怎么了,你?”
  婆姨摸摸下身,不好意思说。二愣子低头一看,婆姨的裤裆湿了一片,原来婆姨吓得尿了裤子。
  “爹和娘不知道怎么样?”婆姨说。
  “哪能知道。一会儿我回去打听消息。”
  被日本人打死的四伯,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四婶趴在四伯僵硬的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几个警备队站在旁边看热闹,其中一个说:“再哭,他也活不了,鬼哭狼嚎的,丧气!”
  追赶三儿子的日本人垂头丧气地回到村里。村子里的人被日本人赶到村顶的打谷场上,个个冻得瑟瑟发抖。一大群日本人荷枪实弹,围着村里的人,要人们说出谁是三儿子。有胆子大的人说,三儿子早跑出村了。日本队长得知要抓的三儿子跑掉了,怒气冲冲,现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
  “烧!烧房子!”日本队长声嘶力竭地喊。
  日本人和警备队驱赶着村里的人抱来一捆捆干草,然后又逼着人们把干草放在几十孔窑洞的门窗下。日本人往干草上浇了汽油,熊熊烈火在一孔孔窑洞燃烧。
  
  十九
  
  二愣子家的一孔窑洞也被烧了,点燃门窗的是一捆玉米秆。眼看着门窗被烧,二愣子的爹不停地掉眼泪,二愣子的娘哭倒在地,不省人事。有一个懂一点医道的人马上按住她的人中穴。一会儿,二愣子的娘醒过来了。她抬头一看,门窗已经烧垮了,垮下来的木头烧着了炕上的被褥,屋里烈火熊熊。看到这幅情景,二愣子的娘又昏过去,有人又按住她的人中穴。看到婆姨再次昏过去,二愣子的爹大喊:“你们这群没有良心的东西,还要人活吗?”
  旁边站着的人拉了一把二愣子的爹,低声说:“别喊,小心挨打。”
  二愣子的爹要扑上去救火,日本人哈哈大笑,将刺刀对准了他的胸膛。旁边的人赶紧把他拽住,他一下子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二愣子的娘好久没有醒过来,脸像一张白纸,人们担心她醒不过来。
  二愣子家窑洞里的火势还在蔓延,门窗蔓延到炕上的铺盖,铺盖蔓延到地上的家具,家具蔓延到放粮食的大瓮。大瓮在烈火的炙烤下,一个个爆裂。爆裂后的大瓮裂成几块,大瓮里面的粮食哗啦啦撒在地上,马上被烈火燃着,哔哔叭叭响。火焰冲到屋顶,又从屋顶冒出屋外。冒出屋外的火焰一舔一舔的,仿佛毒蛇的舌头,令人胆战。
  二愣子的爹蹲在地上,抱着头哭泣不止。他不忍心抬头看一眼自家被烧的窑洞,周围的人个个面无人色,呆若木鸡。
  好久,二愣子的娘长长出了一口气,醒过来了。看到她醒过来了,人们赶紧把她抬进别人家的窑洞躺着,烧了开水让她喝。
  二愣子的爹哭了一通,渐渐收住眼泪。他站起来,看着窑洞里渐渐减弱的火势,面色铁青。
  日本人烧着了十几户人家的窑洞,村子里烟雾弥漫,一片阴霾。男人铁青着脸,女人把泪水都哭干了。大火一直烧到日中,才慢慢停歇下来。日本人发泄够了,扛着枪离开村子。四痞子临走的时候撂下一句话:“你们村里的人,还有人敢跟皇军作对,下次来烧得更惨,还要搭上你们一村人的脑袋。”
  躲在沟里的二愣子,看见日本人走远了,拉着婆姨回到村里。二愣子回到自家院子里一看,傻了眼,像一根木棍呆呆地站立不动。
  二愣子的婆姨看到窑洞烧了,失声痛哭:“一家人多少年的辛苦,被一把火烧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婆姨的一句话提醒了二愣子,这时他才想起爹娘。他赶紧问婆姨:“咱爹和娘呢?”
  婆姨四下里看,看不见二位老人。有人说,在隔壁二大伯家。二愣子和婆姨赶紧跑到隔壁去找爹娘。
  后晌,三姑从娘家回来,路过二愣子的村子。她的孩子说:“娘,这村里的味道不正,一股烟熏火燎的气味。”
  听孩子一说,三姑仔细一闻,气味的确不正。三姑遇见村里的几个人,都耷拉着脑袋,没有一点精神。三姑正想问个究竟,看见几孔窑洞冒着烟,她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她带着孩子看了几家被烧的窑洞,个个都被烧成黑窟窿。看着一幅幅惨象,三姑不停地抹眼泪。
  三姑回到家里,二小已经做好了晚饭。二小捞了一碗面条,端在炕上,让三姑吃。
  “哪能吃得下饭?你看到那一个个被烧的黑窟窿,也吃不下饭。你说,二愣子村里的这十几户人家以后怎么活?”
  “听人说了,烧得很惨,再难也得活下去。”
  “是的。他们够苦的了。”三姑又抹起了眼泪。
  三姑端起饭碗,吃了一碗就吃不下去了。一会儿,隔壁的二婶端着一碗豆面来家串门吃饭。二婶边吃边问三姑;“你路过二愣子的村子,到底怎么样?”
  “听说日本人去抓三儿子,没有抓住,就把火气泼到其他人身上。日本人打死了一个人,那家人大号小哭,村里人帮着办后事。还有几十孔窑洞烧成黑窟窿,屋里的东西都烧成灰,太惨了!”
  “我们的村子算幸运,上次只被日本人抢走一些粮食,少吃几口罢了。他们什么都烧没了,这日子怎么过?”二婶叹一口气,“能怎么样,还得过下去,不是吗?”
  “是的。”三姑说。
  二小捡起一根小柴禾,放到火里点着,然后拿出来,点燃了煤油灯。三姑让二小拿过一只鞋帮子,一针一针纳起来。
  三姑边纳鞋帮子,边说:“我走到二愣子的院子里,看见二愣子的爹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低着头,一声不吭。二愣子的娘不停地哭着,嗓子都哭哑了,说她刚才不如死了的好。二愣子的婆姨一边安慰婆婆,一边掉眼泪,眼圈哭得红红的,像个红李子。看见我进了院子,二愣子的婆姨大声哭起来。二愣子算是硬气一点,站在烧黑的窑洞口,呆呆地看着已经烧成灰的家具和粮食。看见我来了,二愣子骂了一句狗日的,就什么话也不说了。一会儿,邻居招呼二愣子一家到他们家吃饭,这一家人才离开自己的院子。你说惨不惨!”
  “你说这么多的中国人,怎么就被小日本欺负呢?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二婶说。
  “天知道。慢慢熬着。”三姑说。
  被日本人火烧的第二天,二愣子的爹和娘爹回到家里。二愣子和爹拿着铁锹,清理屋里的烧灰;清理了烧灰,又找来两筐石灰,粉刷烧黑的窑洞。整整忙乎了一天,屋里才算收拾得像个样子。二愣子又到外村请来一个木匠,乒乒乓乓打造门窗和家具。好在二愣子住的那孔窑洞没有烧,一家人有个做饭睡觉的地方。二愣子待在家里难受,就跟婆姨说:“我还是赶着驴出去挣点钱,支付木匠的工钱。”婆姨说:“能挣到钱当然好,可担心你的安全。”二愣子说:“在家里一样不安全,一年受苦受累打的粮食烧没了,过年又要用钱,怎么办?”婆姨拦不住二愣子,只好让他出去。
  二愣子打听到另外一个集市的粮食价钱比较低,他打算从那里买一些粮食驮到县城去卖。他赶着驴出了村,快到沟底的时候,二愣子禁不住甩了一个响鞭,扯开了嗓子。恰好,这天三姑也出去跑生意。三姑在沟底听到二愣子的嗓子,也回了一个响鞭。听到三姑的鞭声,二愣子的嗓子扯得更大了。
  
  二十
  
  一会儿,两头牲口见面了,相互叫了几声,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二愣子的驴跟在三姑的驴后面,用嘴蹭着三姑驴的屁股,好不亲热。
  看见两头牲口亲热的样子,二愣子说:“人们说牲口不懂事,你看,不和人一样吗?”
  三姑看着两头亲热的牲口,也说:“牲口也是有灵性的,怎能不懂?世界上的飞禽走兽,都和人一样懂。”
  三姑抬头看着二愣子的脸,只有几天工夫,他的脸明显消瘦了,特别是他那双眼睛,比以前大了,显得空落落的。看到二愣子这副样子,三姑顿时心里酸酸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她想起刚才二愣子还在敞开嗓子唱,又有了些许安慰,她感到二愣子是个硬气男人。
  “你连吃饭的粮食都没有了,还有心思唱?”
  “富唱高兴穷唱忧。心里有什么,唱出来好,窝在心里多难受。粮食没有了,向邻居借,没有过不去的坎。”
  “你有这样的心情,我就放心了,只是惦着你的婆姨。她过门不久,家里就遭难,难为她了。”
  “没事的,你不用操心,我婆姨也是想得开的女人。今天你想做什么?”
  “想去三岔口集市倒贩粮食。”
  “别去那里了,强盗湾很危险。每到冬天,那里的土匪就多了,何必找麻烦?跟我到河岔口去,那里的粮价低。”
  三姑想想,觉得也可以。天寒地冻,不必惹麻烦,还是平平安安过冬。河岔口安全,没有土匪,日本人去得也少,免得二小在家里操心。三姑临时改变了主意:“好。听你的话,去河岔口。”
  河岔口位于黄河岸边,有一条小河在此流入黄河,也是一个三岔口,故名河岔口。在此过了黄河,就是陕北。山西和陕西的人经常汇聚在这里做买卖,集市也很热闹。虽是数九寒天,这里的黄河已经破冰,河面上飘着一块块冰凌。远处看,一块块冰凌犹如一朵朵散落的花瓣,十分美丽。春的讯息,早早写在河面上。二愣子很少来河岔口,三姑更是头一次来,看到滚滚滔滔的黄河,二人都很兴奋。出于新奇,二人站在河边看了好一阵子黄河,才来到集市,买好了粮食,住进了一家小旅店。
  黄河岸边冷风飕飕,小旅店里却温暖如春。三姑和二愣子安顿好牲口,住坐在一个屋里聊天。夜幕里,滔滔水声传入窑洞里,悠远而清晰。三姑坐在炕上,用棉被盖着腿,二愣子坐在炕楞边,嘴里叼着烟袋。炉火很旺,三姑的脸红红的。三姑看着身板结实的二愣子,想起二愣子为了她被日本人刺伤,想起二愣子的窑洞被日本人烧成黑窟窿,觉得二愣子命运多舛,不由得深情地看着二愣子。三姑问:“你在家时想我吗?”
  “想。经常一起赶牲口,能不想吗?”
  三姑咯咯笑了,说:“你是个有良心的人,难得你有这份心,我会记着你的这份情意。”三姑又说,“你婆姨最近怎么样?”
  “窑洞被烧,她的心情不好,蔫蔫的,像一只病猫,难为她了。”
  “遇到这样的事情,哪个女人的心情会好?忘记那场灾难,振作起来吧。”
  二愣子说:“男人顶天立地,灾难压不垮我。家里有爹娘和婆姨,我会挺直腰杆。”
  屋外涛声不断,屋内人语绵绵。火残了,屋里有点冷,三姑把盖在自己腿上的被子扯了一半盖在二愣子腿上,二人一直聊到夜深人静。
  二愣子卖了粮食,在县城买了一点日用品回家。听见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二愣子的婆姨走出院子,远远望着归来的二愣子。二愣子回到院子里,婆姨帮着牵牲口,饮水。二愣子回到屋里,从褡裢里拿出一块花布,递给婆姨,说:“给你买的。”
  婆姨接过花布,仔细看,喜不自禁,问:“花钱多吗?”
  “不多。喜欢吗?”
  “喜欢。你的眼光真不错,明天我就缝,穿在身上一定好看。”
  二愣子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吃过晚饭,已到点灯时分。婆姨点亮灯,洗涮碗筷,二愣子盘着腿坐在炕上抽烟。门“吱”的一声响,三儿子推门进来。
  “吃饭了吗?”二愣子问。
  “吃了。”三儿子一抬腿,坐在炕沿上。
  “最近出去了吗?”二愣子问。
  三儿子笑而不答,从裤兜里掏出旱烟袋,装上一锅烟,对着二愣子的烟锅点燃烟,吧嗒吧嗒抽起来。
  “日本人把咱害苦了。全村烧了十几孔窑洞,这些人住没住的地方,吃没吃的东西,怎么过冬?你家有粮食吗?”三儿子问。
  “我家的粮食放在爹的屋里,都烧光了,只好东家借一升,西家借一斗,跟要饭的差不多。”
  “我们的人手不够,想找几个人,你愿意吗?”三儿子问。
  二愣子叼着烟袋,沉吟了许久,没有开口。婆姨不停地看着二愣子,担心二愣子入了伙,引来更大的麻烦。
  看见二愣子不吭声,三儿子说:“这些狗日的日本人,我们不打他,他就不会走,我们就没有好日子过。你想一想,愿意的话,来找我。我们的行动都在晚上,除了我们一伙的人,外人不知道。”
  对于三儿子一伙人,二愣子有所耳闻,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事。他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嘴很严,从来不向村外的人说起三儿子的事。这让三儿子心里十分欣慰,觉得村里的人真好。
  三儿子走后,二愣子和婆姨商量,到底要不要入伙。婆姨盘腿坐在炕上,做着针线活。婆姨说:“入伙打日本人是好事,没人打,老百姓永远遭祸害,可入伙的事让外人知道了,日本人又得找上门来祸害,我家又得遭殃。”
  “是的。日本人把咱家害苦了。你看,快过年了,过年的东西没有,吃的粮食没有,这年怎么过?新打的门窗,还欠人家钱。日本人欺负咱的这口气实在难咽。要不,我跟着做几次,解解气。”
  “跟咱爹娘说一声,要不老人家又要埋怨我,说我让你去。”
  “好吧。”
  二愣子叼着烟袋出门,走进爹娘的屋。进屋后,二愣子坐在炕沿上,对二老说:“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什么事?”二愣子的爹问。
  “我想入三儿子的伙,为咱家出口气。”
  “这是很危险的事,弄不好要搭上自己的命。再说,让日本人知道了,咱一家人都得遭殃。不过,这狗日的日本人,真该千刀万剐。”二愣子的爹说。
  “冰天雪地的,不要再惹出什么事来。你弟弟阵亡了,家里全靠你,如果你入了伙,出什么事,这日子怎么过?这门户谁来撑?”二愣子的娘说完,叹了一声气。
  “要不我做一次试试。村里还有人入伙,不止我一个人。三儿子说,年前就做一次,不怎么危险。他不会不考虑大家的性命。”
  二愣子的爹看着二愣子的娘,想让她说句话。二愣子的娘说:“入伙的事,得找来三儿子问问。”
  “好。明天晚上我找他来。”
  二愣子看到他的娘松口了,叼着旱烟袋回到自己屋里,露出一脸笑容。婆姨看到二愣子喜洋洋的样子,说:“看把你美的,你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二愣子心里高兴,爬上炕,掀开被褥,吹灭了灯,紧紧搂着婆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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