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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她家有女初长成//爱情死亡通知书

作品名称:风诉雨说      作者:高峰松      发布时间:2023-04-10 14:18:39      字数:5995

  一九七一年九月底,铁锁揣着退学证明坐在教室里已经一个星期了。当时的班主任是一位姓张的女老师,操一口湖南普通话,看似严厉,而清澈的眸光里则流露着真诚和温情。这天下午第一节课不是张老师的课,张老师比上课的老师先一步走进教室,径直走到铁锁面前,拿手搭住他的肩头轻轻说:“我送送你。”铁锁磨磨蹭蹭,张老师轻叹一声,挽着他走出了教室。送出学校,来到十字路口,晴朗的天光映在沥青路面上,则泛起一片模糊的黛色。张老师驻足,拉着他的手叮嘱道:“记住,你的路还长着呢,别把自己弄丢了。”
  铁锁点点头,并没在意张老师话的意思,只觉着她语气太沉重,心头一阵疙疙瘩瘩的难受。他朝张老师深鞠一躬,扭头一溜小跑遁去,再慢半拍眼泪保不住夺眶而出。半道上,还是控制不住情绪钻进一片竹林哭了一气,泪溅竹叶,郁闷惆怅。
  当铁锁走出竹林,斜阳宽绰的明亮让他有一种类似投胎转世的晕眩和快感。风儿吹拂着路旁的杨柳,枝条轻松摇摆,鸟在枝条上高鸣低啭,十分轻快。他一个深呼吸,抖了抖关节,仿佛听见血在血管里流淌的响动,迈开大步劲劲儿走去。
  一周后,铁锁去了一个建筑工地做临时工。一天的工钱一元二角,能够帮衬妈妈颇让他得意洋洋。不用再摸书本,自然也就不可能受染“封资修”之毒了,倒也符合当时的国情。
  这片工地还存在着另一种被管制的人,是一群出身“黑五类”的工程技术人员,每人披挂一件灰色马甲,便于跟正常劳动者区分开。男的女的二十来人,戴眼镜的差不多占了一多半,皆由几个佩带红袖箍手拎警棍的看管人员押着劳动,早晚点名训话。
  “这些人,读书太读多了。”领班的工头这般说。铁锁朝“灰马甲”们望了望,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不料,半年后,就在这片工地上,铁锁救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纯属偶然。事后铁锁才知道,这姑娘叫李玫,随其母姓,祖籍闽南,故称呼其阿玫,其母便是“灰马甲”之一。铁锁还知道,阿玫的父亲发配去了四川,尚有一妹一弟寄养在闽南外婆家。
  那是一个春雨繁密的天儿,绵绵细雨丝丝春寒,阿玫照例拎着饭盒给妈妈送午饭来了。工地上一片泥泞,行走脚下打滑,阿玫下一道坡时不慎摔了一个面相朝天的仰八叉。咣当一响,一饭盒饭菜泼洒个干净,而溅出的菜汁又偏偏溅到了一位看管人员的裤腿上。这位看管人员自然认识阿玫是谁谁谁家的“狗崽子”,上来就扇了她一耳光,并骂骂咧咧威逼着她趴下去擦拭他裤腿上的菜汁。阿玫身体在抖,像一只受伤的小鸟,蜷缩着,在斜风细雨中抖作一团。
  铁锁赶巧路过,阿玫望着他,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发出求救的呼唤。那眼光就如一剂强心针猛地扎进他的心脏,当下便唤醒了爸爸遗传的血性。他上前扶起阿玫,出手时觉着自己颇有爸爸当年的豪气,也颇像古典小说中行侠仗义的好汉。
  其实,铁锁仅比阿玫大三岁。
  那位看管人员推搡铁锁一把斥骂道:“你他妈的狗拿耗子!老子猜你也是一个黑五类的狗崽子!”
  铁锁横眉冷对,将阿玫护在身后。看管人员不屑地瞅瞅铁锁的身板,正了正头上的军帽,又收了收腰间的武装带,一个箭步上来摔了他一大跟头。看管人员嘲笑着拍拍手,而铁锁跳起来扑上去,又打又撕又踢,如同疯狗一般,瞧这疯劲无疑是爸爸的种。最终铁锁打输了,鼻青脸肿,嘴角渗血,守在旁边的阿玫呜呜直哭。铁锁坐在地上盯着扬长而去的看管人员的后背,发狠地低吼一声:
  “咱没个完——”
  当晚夜深人静时,雨住了,深邃的夜空闪着几颗鬼火似的星星。铁锁率领十几个十六七岁的哥们儿,带上棍棒铁条,摸进那位看管人员住的宿舍楼,踹开房门将其堵在被窝里头。开开灯,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铁锁确认了对象,当下和一帮哥们儿冲那个白天不可一世的家伙下了手。一通铁条棍棒翻飞,把他从被窝里打到床下,着实还了他个鼻青脸肿外带皮开肉绽,竖着的人儿被打得横躺着爬不起来了。末了,铁锁一棒子砸在他的肩上,凸起一道青棱:“咱明人不做暗事。告诉你,爷爷叫铁锁,那女伢是我表妹,你要再敢动她一指头,老子见你一回打你一回!”那家伙满脸血污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小爷爷们,我不敢了!不敢了啊……”
  不意阿玫妈妈约见铁锁,有些受宠若惊。
  几天之后的傍晚,月光如霜,这位女工程师烧了两三个菜,让阿玫邀请铁锁来家里吃饭,答谢铁锁对其女儿的舍身保护。一碗红烧肉勾人馋虫,铁锁吃得拘谨,招得阿玫不时往他碗里搛肉块。女工程师的眼光就没离开过他,感激,欣赏,温情脉脉,越发使他自然不起来了,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看过。“既来了,则大方些,不必如此拘束。”女工程师慢条斯理地说话,语气婉转,可在夸赞他时言语倒像窗外的月光一样直白:“你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
  铁锁红着脸埋头吃饭,哪有这般夸人的呢?他知道自己生得黑了点,可浓眉大眼的挺帅气,妈妈说他接了爸爸的代。女工程师问过铁锁的家境,得知他帮衬妈妈撑起半个家,又禁不住赞叹:“《红灯记》里唱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吃罢饭,母女俩送铁锁出门。走进一片斑驳的树影里,女工程师对他又像是对阿玫说:“一个很好的年轻人,阿玫多和你在一起,一定能受到你的影响,至少会坚强些。”
  铁锁不由神气道:“有我,没人敢欺负她了。”
  事实亦如此,那位挨过揍的家伙见着铁锁,立马趋奉地凑上来,又是敬烟又是点火;对阿玫也是点头哈腰,阿玫背地笑出声来。她常跟在铁锁后头,对别人说锁哥是她的守护神,对铁锁则说她妈要她多跟锁哥一起。说的时候总爱神气地歪着头。
  如今细细回忆,从这次事件开始,打架几乎成了铁锁的一碟家常菜。寻事的,抱不平的,反正与人三句话不对付就动手。当然也不尽是去惹是非打架,临时工得四处寻摸活儿,哪儿缺人去哪儿顶缺,无疑闲散,闲散得无聊了,还是做些正经事。首先是去水泥厂偷两个钢球,找人焊一副哑铃,天天扩胸摆臂,嚷嚷着练肌肉块儿。练上几天,哥儿几个伸胳膊挺胸比一比臂膀胸脯的腱子肉。之后又鬼使神差地关起门来训练摘人家胸前的毛主席像章,铁锁悟性极高,炉火纯青到了伸手摘姑娘伢的像章,姑娘伢竟然没有知觉。不过,也不是次次得手,失手了,摘就演变成了抢,抢不过来,便是一场殴斗。练累了,闹够了,聚在一起打扑克,“三打一”,谁输了谁买烟,或买散酒。若是夏天,便游泳过长江,去江北菜农的瓜田偷瓜吃,吃得肚儿圆圆,瓜嗝连连。这些都觉着没劲了,实在找不出什么消遣了,只能出去晃荡,露天电影场,大街小巷,常见他们浑噩麻木的身影。晃荡久了手便开始发痒,犹如犯烟瘾,自然就会生出战事来。有时遇不到事,无聊透了,看着前面过来的人不大顺眼,故意贴过去撞人家一下,人家回嘴便挥拳开打,若人家躲避不语,也赖上去纠缠着人家打:“老子撞了你怎么不吭气,揍你个熊包!”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铁锁充当着这一带年轻哥们儿的“拐子哥”,在派出所挂着号。
  在此,用类似电影蒙太奇手法闪回几节关于铁锁打架的片段。
  ——这天铁锁遇见一位发小的奶奶,七十多岁的人端着饭盒摇晃着偏胖的身体往医院赶,走得急有些喘。从奶奶嘴里得知发小与人打架,被打这位装无赖,住在医院不出来,奶奶不得不一顿一顿去医院送饭。冬阳乍死,寒风凝冰,铁锁面颊上凸起肌棱:“奶奶,你回吧,我去送。”他接过奶奶手里的饭盒,独自前往病房,将饭盒扣在那个耍赖的家伙头上,接着一顿乱棍将其打出了住院部。
  ——逢露天场放电影,弟弟妹妹像过节一样,早早搬一条长凳去占位置,放映时站在上去观看。那晚月光如水,铁锁和几个哥们儿看腻了样板戏,无聊地四处溜达。忽闻弟弟妹妹在哭,走过去见姐弟仨站在凳下,长凳被两个人模狗样的青工占着。铁锁登时七孔喷火,起脚踹翻长凳,两个青工惊叫着摔下来跌趴在地,几个哥们儿一拥而上。结果一条长凳打断成几截,俩工人一个折了胳膊,一个断了腿。此后,即使铁锁放一条空凳在露天场都没人敢坐。
  ——电影院几个验票的家伙,站在门口凶煞恶极,蛮横无理,最坏是姑娘伢走过窄窄的铁栅栏通道时觍着脸占人家便宜,使得阿玫她们谈虎色变。铁锁看不惯了,召集哥们儿聚在昏暗的灯火下策划“修理”方案。只用了半个月时间,便将几尊恶神分别“修理”了一遍,轻则挂彩,重则带伤。接下来铁锁则又挨个登门探视:“还好,伤得不重。主要长个记性,做人要像人,莫做恶狗子,要不然吃亏的还是你自己,是吧?”这位被“修理”者惶恐递烟:“那是那是。”从此这几位和气得很,连铁锁他们的门票都给免了。
  ——那晚露天场放映《海岸风雷》,外国影片,四面八方涌来的观众人流如潮。铁锁手下的兄弟早就眼馋军帽了,何况前不久他还大放厥词,要让他们人头一顶军帽。今儿天赐良机,于是铁锁从别人头上摘帽,几个机灵些的随从掩护其走人。影片过半,一共摘了十七顶帽子,来到亮处一看,其中有两顶绿色的工人帽,兄弟们起哄嬉笑,“再去!”铁锁执意重返露天场。可是这一去,却摘到另外一家厂矿子弟的头上,当场引发了一场群殴,打斗中铁锁手臂砍伤,血染衣袖;一周后,获悉对方在大排档聚餐,他刀伤未愈便率领着兄弟们扑了过去,兵从天降,一把十二寸的钢扳手在对方拐子哥头上开了瓢儿,迫使其俯首称臣。
  铁锁打架打出了名,打架多了自然受伤也多,额头、眉骨、手臂、后脑勺皆留下伤疤。凡是跟他交过手的人都说这家伙打架像拼命三郎,提起他的名字头摇得就像拨浪鼓;这一片知道他的人都不去惹他,尽可能绕着他走。莫道他违背爸爸“在外莫逞强”的遗训,爸爸的遗训不合时代潮流,时代恰恰告诉他,只有让人畏惧,才不会受人欺辱。不过阿玫倒是钦佩锁哥的“狠”,若不是锁哥“狠”,她一个“狗崽子”岂会受到看管人员的礼待。
  世风日下,铁锁被兄弟们簇拥着,在空虚中寻找着无聊的刺激,一天算两个半天,活得还蛮有滋味。曾经跪在爸爸坟前保证读书的声音久远了,也就不再纠结。当他把“赤裸裸”读成“赤果果”时,阿玫给他纠正过来,他觍脸一笑,不见有丁点儿害臊。
  “有什么呢?我一个临时工,你别吹毛求屁行不?”
  阿玫娇嗔地跺跺脚:“读‘吹毛求疵’,我的白字哥。”
  铁锁则不屑地吹着口哨撇她而去。
  那段时间里,尽管阿玫认同锁哥的“狠”,可也总在替他提心吊胆。一听说哪里打架,就立马寻踪过去,若是锁哥受伤,她会眨巴着泪眼难过几天。有时候铁锁嫌厌这丫头片子多余。
  “伤口太深,还是去医院吧。”阿玫拆开他手臂的绷带,泪染睫毛。铁锁瞪眼嚷道:“像坨鼻涕黏着,烦不烦?”
  铁锁不愿意去医院换药,毕竟的被人砍伤,人前跌份,故而弄回家一堆药棉纱布碘酒消炎粉什么的。阿玫不理会他嚷嚷,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自顾自说:“可不能再出去打了,派出所的民警都找上门了。闲下来读读书,就先读我学的课本。”
  “哎,别惹我,当心我揍你!滚开,个黄毛丫头!”铁锁犯横了。当被撵的阿玫走出门去,他发疯般扇了自己两巴掌,轰然仰倒在床,奔涌而出的泪流浸湿了鬓角。
  弟弟妹妹放学回来了。站在床前,六只眼睛惶惑地盯视着哥哥。铁锁翻身坐起,迅速抹去眼角的泪渍,强撑开笑容,遮掩道:“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曾经,铁锁对阿玫信誓旦旦说过,这个家没有了父亲,但绝不能没有父爱。骄阳似火,树上的知了亮开嗓子可劲鸣叫,耳听十九岁的锁哥这么说,当时阿玫两眼含着泪花,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不管铁锁怎么横,从没放弃过家庭的担当。
  二十岁那年算是时来运转,厂子自然减员内部招工,照顾困难家庭,加之爸爸曾是接管工厂的荣军干部,铁锁被内招进厂当了一名炼钢工人。分配时有不少技术工种任其选择,他则选择了炼钢,对人说是电影《火红的年代》吸引他上了炉台,只阿玫心知肚明。
  其实,铁锁不是不想干技术工种,而是他的家庭不许可他去。学徒工资太低,并且学徒三年,满四年才能定二级工,而炼钢工满一年就可以定级拿二级工的工资,每月还外带九元钱的高温保健费。发放劳动保护那天,铁锁喜不自禁,转头就颠颠地跑去照相馆照了一张纪念照——一身工装,安全帽,炼钢镜,脖子上围着洁白的毛巾,英俊神气。不容易啊,四年来的临时工生涯,吃了上顿寻下顿,他太需要他们家太需要一份有收入保障的正式工作了。
  阿玫替他高兴:“锁哥,你总算端上了国企的铁饭碗。”
  铁锁也替她高兴:“祝贺阿姨‘解放’,重回技术部。”
  “在我这儿叫作双喜。”阿玫纯真烂漫地笑着,一双大眼睛甜水泛滥。稍倾又俨然一个大人似的叮嘱道,“你可是正式工人了。想想大妈,想想弟弟妹妹,一定要知道珍惜呀。”
  这次铁锁没嫌厌阿玫,他仰首望青天,一脸严肃,两道肌棱,久久无语。此后铁锁也是的确收敛了,几乎不再惹事,自打进厂就只参与过一次群殴打斗——一帮下放到附近农村的“知青”口出狂言要踏平钢厂住宅区,他闻过气胀腹腔,正憋着气恰逢兄弟们相邀,于是他便没有半点犹豫,有他在此,别的什么人且慢张狂。星夜他率手下的兄弟们偷袭了知青点,大获全胜。一切都在悄悄之中进行,炼钢厂上下均无人知道,连阿玫也被蒙在鼓里头。
  至于和阿玫的关系发展,与生理上的变化成正比。
  好像是某一天晚上,露天场放映一部阿尔巴尼亚的故事片《宁死不屈》,里面有一位与女游击队员一起被德寇绞死的女学生米娜——从头至尾铁锁都觉着影片中这个漂亮的米娜颇像一个人——电影没看好,也没想起像谁,脑瓜里头不停地旋转着,发热又发蒙。第二天见到阿玫时,他一拍脑袋惊呼道:“哎呀,原来《宁死不屈》里那个米娜像你个黄毛丫头呀!乖乖,你……你真漂亮……”
  阿玫给臊得脸绯红,好似面颊燃着一团浓香的火苗。
  往下,铁锁与阿玫之间莫名其妙地变得生疏了。再往下,阿玫偶尔来到铁锁身边,他能够嗅到从她的头发以及领口散发出的奇异气息,耳根子当下发烧,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
  终于,铁锁按捺不住了,就在人们为防地震天天住地震棚的日子里,对阿玫发出了邀请。那年铁锁二十一,阿玫高中毕业刚满十八。天地之间暖烘烘的,一弯月牙儿斜挂在远处的山头上。
  “说话呀,你邀我出来,就是看你转圈儿吗?”阿玫说。铁锁憋得脸面充血,磕巴道:“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阿玫抿嘴一笑,唇边上显出两条迷人的皱纹。
  “你愿意吗?”铁锁仿佛抓住了攀爬的竿子,喘着粗气问道。阿玫垂下头,莞尔一笑。铁锁手心一层汗水,笨拙地学着某些小说里的话:“你不必急着答复,考……考虑三天……”
  “我已考虑一年多了。”
  “那……你愿意?”
  两个人站得很近,听得见对方的急促喘息。阿玫目光迷离地看着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跳跃着两朵蓝色的火苗,舔着他的面颊,灼烤着他的神经。他心在撞鹿,身体在战栗,大腿上的肌肉也在不住地抽搐,眼前迸出一片灿烂的火星。他捧住阿玫灼热的脸庞,直着眼看,阿玫的上唇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仿佛透着一种挑逗,顿时一股辛辣燥热的气流冲突着咽喉。阿玫眼里的蓝色火苗还在明明亮亮地闪烁,他使劲咽下一口唾液,问:“这疤……怎么弄的……”
  阿玫嫣然一笑:“小时候摔的,很丑是吗?”
  “好看。”铁锁吃力地说着,并把嘴唇覆盖上去。
  一对患难交情的少男少女,四片花苞绽放的粉唇,笨拙地相互吮吻,缠缠绵绵。吻是炙热的,战栗的,更是尖锐的磨砺,阿玫晕了似的倒在铁锁的怀里,一双人儿被哔哔剥剥燃烧的火焰吞没了。朦胧的光水流过身边,又朝夜的深处长长地流去,铁锁不由得抬脸看了看那一弯斜挂在远山顶上的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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