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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贼惦记

作品名称:古槐记忆      作者:瓦工      发布时间:2023-03-29 16:32:12      字数:3241

  一
  桂春听到田中光一说到自己幸福的时候,怒从心头起,想一下子把他交待了。但是,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知道来干什么,任务是什么!就掏心掏肺地对田中光一说:“我父亲被你们的飞机炸死了,我堂哥被你们砍死了,我家的房子被你们烧毁了,我们没有幸福的人,我们的幸福被你们夺走了!你们心机好深,我当时对你没有一点察觉。”
  “对不起,我也是被骗了,我那时候以为是为了这里的繁荣和进步,要在这里修铁路、建矿山,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现在我才明白,是骗局。我们杀了许多人,干了好多坏事,我们自己也受到了惩罚,我的哥哥弟弟都死在东南亚了,我很担心能不能回到家乡。”
  听着桂春和田中的对话,白莉莉清楚要逐渐往正题上引导了,作为敌我双方的同龄人,谁都无法左右个人的命运。更不用说有任务在身。于是说:“我们都是普通人,中国有句古话叫君子不和命争,听天由命吧!我们小时候的情感是纯真的,来为了我们共同的过去喝一杯。”
  “好”“好”!
  “中国的白酒好厉害。”
  “田中兄弟,你一直在这里工作。”白莉莉关心地问道。
  “我一直从事的测绘工作。从武馆出徒后我回到东北满洲株式会社,做修建铁路的测绘工作,前年派到这里修建磁德铁路。现在主要是维修铁路和矿山设备。你们有事情到这里的办公楼找我,说田中工程师就行,我会尽力帮助的,我希望两个国家的关系不要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田中真诚地说。
  说话间,桂春和白莉莉都看出了田中的真诚,看出了田中的真诚来自于他内心的伤害,来自于他对命运的无助,对前途的迷茫。他从活生生的现实中,看清了对错与善恶,但是,他无法左右。尽管这样,如果他知道桂春和白莉莉是八路军,他还能够真诚吗?
  “我经常过来收购中药材,有时候我和朋友要穿越你们的封锁线,如果需要,还请麻烦通融。”桂春谦恭地说着。内心中充满了恐惧,他恐惧的不是田中光一,不是田中光一的转变,而是,鬼子图谋我们的心计。常言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鬼子早就惦记我们的大好河山了!他想起了谢子诚给他讲的“田中奏折”的事情,这个田中光一不会和那个田中奏折的田中是一家的吧!他看看眼前的田中光一,思绪跳跃,父亲血肉模糊的面容,桂祥被砍的头颅,烧焦的大槐树,忠义岗下几百将士的灵魂……,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不能多说,不能多问,不能暴露了身份,当年能够藏那么深,这么多年没有见面,太不可思议了。桂春转过神来,赶紧敬酒:“不说国家大事了,为了我们能够重逢,干一个!”
  几杯下肚,田中说不胜酒力,桂春也没有挽留,就各自离开酒馆了。
  二
  桂春和白莉莉观察了红山铁矿的防备,铁路的管理规律,象征性收了些中药材,然后,占豪赶车往回走。经过孔壁村时候,正赶上出殡的人群从坟上回来。一对老翁婆依然痛哭不已,看上去便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爷爷面容清秀,像一个教书先生。老夫人怀里抱着一个很小的婴儿,婴儿的哭泣夹杂其中,好生悲凉凄惨。桂春赶紧让占豪停车,自己下车拿了一块银元,送到老者跟前,说到:“老人家,请节哀顺变,注意身体要紧。”
  老妇人看到桂春和白莉莉,扑通跪倒在地,祈求说到:“钱我们不要了,看在孩子他爹抗日的份上,你们可怜这个娃娃,把他养起来吧!”
  白莉莉早已经泪流满面了,女人天然的善良和对孩子的期待,情感的寄托,在这一瞬间爆发式的表现出来。她走到老妇人跟前,接过嗷嗷待哺的婴儿,温柔地喃喃地哄着孩子:“不哭,嗷嗷,不哭!”孩子奇迹般地停止了哭泣,清澈的大眼睛看着白莉莉,似乎期待着什么。
  老爷爷对桂春说:“他爹是第六区小队的,叫王强,前一段牺牲了。我女儿被鬼子糟蹋后上吊了,我们老两口,养不活这个外甥了。”说着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老人家,我认识王强,他的遗体就埋在我们逍遥村的忠义岗下。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我会告诉孩子他的父亲是谁。您也随时可以到逍遥村找我,我叫王桂春。这个孩子就叫王春强吧!您看行不?”
  老人听出了“春”“强”这两个字,不住地点头,“行,行”。
  白莉莉含泪说:“我们一定把孩子抚养大。”桂春留下几块银元交给老人,嘱咐老人注意身体,随时可以到逍遥村看外甥。
  路上,白莉莉看着小孩子,激动得笑了。“我们把孩子带到哪里?部队上,让他参加八路军吗?”
  “去逍遥村,让钱姐养着!”桂春坚定地说。
  白莉莉奸诈地笑了,她爽快地说:“好,我们一起回家!”
  三
  桂春带着一个漂亮女人抱着孩子回家,这一下子在村里炸锅了。王殿英媳妇先开口了:“哎呀呀,这么漂亮的媳妇,怎么都生娃了,我们都没有听说啊!”
  农村的人本来好事,一下子来了许多人,最急的是刘氏,她心里是15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突然带来了小媳妇,还带着孩子,这怎么和儿媳妇交代?本来婆媳关系挺融洽的,这样的事情儿媳妇能不抱怨?儿媳妇
  不会相信婆婆不知情的,她干脆躲进里屋,装作没有听见。
  看热闹的开始评头论足,说人家长得好看,衣服好看。有的开始套近乎,问男孩女孩,看长得像谁,大槐树下,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大家都期待杨树丰出场的好戏,看看她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母子,怎样暴跳如雷,怎样把他们赶出家门。
  白莉莉只是温柔地招呼,笑着点头,一点看不出杀伐决断、叱咤风云的女土匪样子。
  杨树丰听见外面热闹的声响,也赶紧出门看看究竟,正迎上桂春和抱着孩子的白莉莉。桂春赶紧笑着介绍:“这是八路军五区的的白队长。”转脸对白莉莉说:“这是你嫂子。”
  杨树丰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什么,脑子嗡嗡地响。其实,她早就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只是掩耳盗铃,也不想证实。那个时代,也没有办法。
  有句话叫遇事当头谜,说得是经历阅历不足的人,遇事不知道怎么处理,会发蒙。杨树丰冷静下来,表现出了非凡的气度。
  “大妹子,好俊俏啊!快回家。”然后,她麻利地接过白莉莉怀里的孩子,微笑着说:“男孩女孩,啊,男孩!”回头看看桂春和白莉莉,调皮地说:“俊倒是挺俊,都不像你们俩啊!”
  白莉莉噗嗤笑了,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桂春开始没有想许多,只感觉这是烈士的后代,自己有能力有责任把孩子抚养大。现在,他才醒悟,杨树丰一定误会了。不像我们俩,怎么会像我们俩?
  “你们咋不早说,我看这孩子该有七八个月了!”杨树丰抱着孩子的一瞬间,她似乎感觉自己有点短处了,自己的肚皮怎么就不争气呢?
  “钱姐,这孩子是…”桂春想解释,他第一次称呼媳妇为钱姐。这是感觉到自己有短处的表现,也是八路军队伍中的习惯叫法的表现。
  “钱姐,这孩子快10个月了。”白莉莉赶紧抢过桂春的话说道。桂春看得出来,白莉莉想逗逗妻子杨树丰。他不由得笑了。
  杨树丰把白莉莉领到自己的卧室,若无其事招呼武四说:“武四,赶紧收拾一下西院!”她把孩子放到炕上,拿过一条毛巾对折几下放在小孩的头下,微笑着对孩子逗到:“乖,不哭!”
  不一会儿,武四过来说:“嫂子,收拾好了,杂物都搬出来了。”
  “好的,去你桂林嫂子那儿借一下他们的小孩车,直接放到西跨院去。”
  “好的,嫂子!”武四满脸乌云,显然对桂春的做法表示了强烈的不满,而对杨树丰表现出了太多的不理解,甚至有些抱打不平了。
  杨树丰自然地打开橱柜,拿出崭新的被褥,对白莉莉说:“这是我的嫁妆!还没有用过,都是新的。走跟我去西院看看,那边很安静,很干净的。”她抱着被子,引着白莉莉向西跨院走去。
  白莉莉抱着孩子,杨树丰抱着被褥,一前一后走出杨树丰和桂春的卧室,走向院子。她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面对还没有发芽的大槐树发呆的桂春,没有说话。跟着穿过东西跨院拱形的内门,来到了幽静的西跨院。
  被褥铺好。杨树丰指着炕头说:“妹子,天暖和了,应该行。农村条件不好,家里就这样,你们凑合着吧!”
  白莉莉理解“你们”的含义,她把睡着的春强放到炕上,含着眼泪拥抱住杨树丰,说:“钱姐,你不要误会,这是烈士的孩子,烈士的遗孤,我们要尽全力把他抚养大。他父亲的遗体就葬在我们村西的忠义岗!”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钱姐,到现在为止,我和桂春是纯洁的革命同志关系!”
  杨树丰心理微微一颤,她清楚,刚才的一切是这个漂亮丫头故意搞的恶作剧,想看她的洋相。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同情地、亲切地拍了拍白莉莉的后背。这出奇的平静,无言的蔑视,宽广的胸怀,像一个磨盘压迫的白莉莉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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