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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得寸宜进尺

作品名称:大明运祚      作者:徐步      发布时间:2023-03-21 21:05:02      字数:6928

  时至初夏,张士诚的脾气却忽似燥秋忽如寒冬。春三月中,汤和率舟师巡黄杨山,遇张士诚水军,即予痛击;几天前,俞通海、张兴祖率部夺取刘家港,进而迫近通州路,大败守军。两道报急前后传入隆平宫,叫他怎能坐得安稳。
  “还大言哪家的将略!”他冲弟弟张士信叫道,“寡人再三告诫莫撩惹他、莫撩惹他,你耳朵都做何用的!你假传寡人令旨妄招祸衅,坏两家和睦,莫非认实寡人舍不得杀你么!”
  司徒李伯昇出班道:“时人称彼为西吴,称我为东吴,——我王认为,朱氏肯容东吴、西吴二王并存?如今朱氏不仅于江淮拓土广大,他假意接受同我王交好,趁机举兵逼迫陈理请降,再纳湖南以北和江西诸郡大片疆域,当下恰可腾出兵力夺取他处!如是,他会放眼何处?蜀嫌远况行路艰难,明玉珍应尚不在他计议之中;温、台首鼠两端,时常献钱粮、方物以示暧昧,方谷真应也不在他计议之中;元廷虽衰,但六师的战力仍高于他,更不会在他计议之中!我王试想,他那双贼眼若不投向东吴,又会投向何处!”
  “哈!”张士诚嗤笑道,“洋洋洒洒一篇,能换回我失去的刘家港?”
  “能光复我失地者惟有兵戈!”李伯昇道,“故而,四平章下令以兵相抗,无罪!”
  “胜了么?”张士诚唾沫飞溅,“传到寡人手中的为报急,非报捷!”
  “胜败乃——”
  “若不去撩惹,”张士诚截断李伯昇的后文,“何必在此论胜哀败!”
  “分明是汤和贼子先挑起——”
  “你收声!”张士诚不听李伯昇议论,他深吸一口气,转问蔡彦文,“朱重八对此事有何说辞?”
  “其称,我王失信,遣兵进犯,不得已做出回应。”
  张士信忍不住叫道:“竖子之能事惟颠倒是非!”
  “你也收声吧!”张士诚狠狠瞪一眼,再问蔡彦文,“仍说些什么?”
  “其言,我王果真抱诚意维持和睦,解释万句不如做两桩实事:一,举旗反元结为同志;二,释廖永安归吴。”
  “归吴?嗯,寡人一时忘了,他也称吴王!”张士诚喃喃自语些什么,道,“诸卿可有见地?说来听。”
  “廖永安断不可释!”张士信道,“去岁末,弟往牢狱公办,原想劝他归降,哪知这厮破口大骂,弟气恼至极,便命孩儿们打坏了他……”
  “你——”张士诚气得半晌才说出话,“寡人要谢你了,良辅呀,张四平章!”
  “廖永安一事大可搁置,”蔡彦文道,“朱氏看重的乃‘举旗反元结为同志’。”
  “此旗可举么?”李伯昇厉声道,“莫说朱元璋不可信,便可信,你胆敢令我王落于反覆恶名!”
  “李司徒莫急动怒。”蔡彦文和声细语道,“虽然邸报未至,但我已知晓,因为老的沙、秃坚帖木儿一事,东宫夺去了孛罗帖木儿的兵权,孛罗帖木儿则铿然抗拒;这就好似两个太岁逞勇斗狠,累的可不是我王和诸公。那好,我王趁时削夺达识帖睦迩的丞相印,并拒漕贡,这在朱元璋眼中足算高举反元大旗了。至于朝廷嘛,达识帖睦迩的罪状不难罗列,我王始终奉元正朔,废黜行中书省丞相也是不得已之举。”
  听罢,张士诚显然心动,依次扫视座前的面孔,道:“徐义,你有好见解么?”
  “达识帖睦迩当年杀戮了我多少孩儿,此仇岂能忘怀!我王于江浙经营许多年,可谓雄威重望,功盖当世,泽及生民,今仍由他达识帖睦迩分权置喙,此屈岂能隐忍!只是,臣以为当上疏朝廷,随后再行削夺。”
  张士诚的心念由此动摇,道:“凡事求个稳当还是必要的。这道奏疏务必要用心拟成,罗列的罪状都要附之如铁凭据。至于如何应对朱重八,便说与他:一,寡人决意反元,但尚须时日筹谋;二,廖永安如今憔瘦,只怕亏了寡人的颜面,待滋养健壮,定当送还。”
  “来日呢?”李伯昇道,“请我王示下,来日又该如何应对?”
  “你果真认为寡人意同朱重八交好?不,寡人此举是为消磨他因剪灭陈友谅而日益见盛的士气!你且等候,寡人定要让他成为第二个陈友谅!”
  “我王若抱此志更应以刚克强,而非凭委蛇周旋!是为屈辱呀,我王!”
  “昔汉高祖‘一杯羹’的屈辱都能容忍,寡人有何不能容忍的?”张士诚站起来,“有些事败就败在犹豫,诸卿应同寡人一条心,莫进异辞以致败局!”
  二十几天后,张士诚的疏章递入大都中书省衙门。无人能顾及这道疏章了,新任左丞相也速一等愁眉不展,心思全然投在那道文移的内容中:上月,孛罗帖木儿以“清君侧”为名,命秃坚帖木儿统兵进发大都,入居庸关后,于皇后店同詹事不兰奚的部众接战,当时知枢密院事的也速退而不援,不兰奚惨遭败绩,致使秃坚帖木儿的铁骑离大都越近……皇太子爱猷识理答腊由侍卫兵夹护远避大都,至正帝则在无奈之下降诏:将搠思监和朴不花押往孛罗帖木儿军营;复孛罗帖木儿兵权,加太保衔;擢秃坚帖木儿为中书平章政事。
  “诸公,那场巨澜依然未息啊!”也速的长相不似蒙古人,年齿约五十出头,身量颀长,翘髭长髯,若非遇此大事,举手抬足间定透着倜傥儒雅。“圣裁本是谪徙搠思监于岭北,放逐朴不花于甘肃;孛罗帖木儿倒好,咔嚓,一遭给杀了!诸公说,此情是否上呈?呈,干戈势必再起;押,我中书省可就有弄权之嫌啰!”
  “决不能押!若押,我等与搠思监、朴不花之流有何不同!”
  “但是上呈,只会令圣上陷入两难!”也速沉声道,“任由,天威即成羸弱;反之,孛罗帖木儿的铁骑再度迫近大都,谁来遏之?”
  “遏之做何?”有人阴阴插入话,“容他破我都门,你等只要称臣,一样可得富贵嘛。”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也速忙率同僚施礼,“请问殿下何时归来的?”
  爱猷识理答腊不答问候,咯咯一笑:“那等拥兵自固的奸佞没能加害我,有人失望否?”
  “臣等宁无双耳!”也速紧着有话,“殿下的戏言,臣等实不敢听!”
  “殿下的戏语,臣等实不敢听!”同僚们躬身齐声道。
  “戏言么?”爱猷识理答腊径自绕入大案落座,“权算吧。诸公可否回避,我有事欲请教丞相。”他用眼神逼退一干人,复对也速道,“孛罗帖木儿孰忠孰奸已然分明,丞相认可么?”等也速点了头,倏转话题,“御史台不少人认定,你是因坐观不兰奚败绩、纵秃坚帖木儿直驱大都赚来的这个左丞相。”
  “臣惟请殿下明察!”
  “果真费眼明察了,你肯受之么?那太平就不受呀,最终落得个饮鸩归西。”
  “臣非太平。”
  “嗯。”爱猷识理答腊笑了笑,忽而冷起面目,“孛罗帖木儿拥兵自重,蔑视天威,对此朝廷断不能容忍!我想,若诏敕扩廓帖木儿讨之,是否行得通?”
  也速依顺皇太子的心意道:“可行。他二人一直未断争斗,扩廓帖木儿应知孛罗帖木儿的弱处,再有朝廷支持,胜算自占七分。”
  “孛罗帖木儿倒行逆施,无疑会将扩廓帖木儿缺失的那三分补足!”爱猷识理答腊那副笑意已由衷,“既然你认可此事,便由中书省拟成题奏上呈御前?”
  “是。臣与同僚定当拟好这道题奏。”
  “很好。”爱猷识理答腊翘起小拇指挑了挑案面上的文移,偏张士诚那本滚了出来,于是他拿在手展开来阅,不多时眉头拧到一起。“张士诚可谓贪心如壑呀!自称吴王,我为长久之计隐忍了,竟令他胃口愈发大开!他罗列了达识帖睦迩诸多罪状,请我父皇许他委任行中书省丞相职,等等,呵,好大的脸面!”
  “竖子!”也速愤懑道,“他知晓朝廷近来事多难以顾全,运其拙劣要挟已然无所顾忌!着实可诛!”
  爱猷识理答腊趁机示亲近道:“你憎恶之人,必为我所憎恶!该怎样惩治他,由你拿主张,我一概支持!”
  “尚不能动他呀!”也速怅然道,“时下朝廷惟保持缄默。臣料定,张氏必将擅自废了达识帖睦迩的官职,随而任用心腹……果真到那一步,朝廷也只能许他,因为朝廷断不可少了那一方的课税!”
  “嗯,若逼他举起反旗,等于失去大笔收入,复为讨伐他再耗大笔国帑!”
  “殿下说的极是。”
  “将这道奏疏押在中书省,我倒要看看张士诚会闹出哪般动静!”
  不止张士诚欲从元廷内斗中谋利,朱元璋对这个机会也极为看重。斯时,他默读罢一道谍报,离座径直来到隔壁廨房:刘伯温和李善长各守公案,正埋头书写什么。他扫扫嗓子,引那二人看来,竞相起身。
  “五日前孛罗帖木儿的前锋骑兵进入居庸关,暗里明里与自家老子争皇位的那位,亲率精锐意在清河同孛罗帖木儿厮杀一场。你二人认为,哪个更具胜算?”
  李善长先开口道:“爱猷识理答腊毫无胜算。”
  “百室疏忽了!”朱元璋道,“也速率军驻在昌平,不远处仍有扩廓帖木儿麾下白锁住的一部骑兵,孛罗帖木儿应对得过来?”
  李善长仍那副口吻:“爱猷识理答腊还是毫无胜算。且不论也速军战力如何;在爱猷识理答腊与孛罗帖木儿没分出胜负之前,他不会射出一矢,更不消说接战。至于白锁住,爱猷识理答腊岂能唤动他?即使扩廓帖木儿果真忠于东宫,等军令传至,料想已无战场。”
  “伯温如何判断?”
  “臣认同李相国的见解。”
  朱元璋沉吟半晌,猛拍巴掌,道:“只要爱猷识理答腊奈何不了孛罗帖木儿,鞑子就有得乱!他乱他的,我理顺我的:且饶张九四几日安稳,我于数月间定要巩固好江西及湖南所获疆域,并克取庐州、吉安、赣州、辰州、衡州等地,以此滋壮我募兵及课税来源,其后,再剪灭时人所谓的东吴王!”
  “主公真龙韬豹略!”李善长翘大拇指赞罢,又道,“对张士诚,不能无声无息。”
  “这个由你和伯温等人筹谋,我只管成就你说的龙韬豹略。”
  “臣等岂敢惜脑拒思。”李善长道,“不过,尚须主公的宝印。”
  朱元璋俄顷便知李善长的用意:“可以催他释廖彦敬,但不能用鞺鞳之音,若叫他想细了,非我之益。”
  “臣等会让他感受到我近来气息偏弱。”
  “偏弱,”朱元璋看向刘伯温,“如是对我有何好处?”
  “依据之前谍报,张士诚上疏请许其委任行中书省丞相职;臣料他定会趁爱猷识理答腊与孛罗帖木儿冲突,夺去达识帖睦迩等人的官职,以壮权柄威势。仅这一桩已够他费思行事,我无须再予他哪般感受。”
  “着呀!”朱元璋抚掌道,“示他气弱,一旦惹起他的贪图,复寇我疆域,那就弄巧成拙了!此乃百室的疏漏!”
  李善长嗫嚅少时,躬身道:“确为臣的疏漏。”
  “莫管他。”朱元璋察觉到李善长飞觑刘伯温的眼神里含了怨艾,本想为他们调和,又临时改变主意,“百室今后如有运筹可及时同伯温商榷,合你二人之智,总比一家的脑子管用。”话毕,径自离去。
  朱元璋此举是否意在李善长和刘伯温之间造成隔阂,惟他个人清楚。只说,那句“莫管他”着实困惑了张士诚:他这里集思广益,备下若干措辞来应付朱元璋,孰知对方仿佛忘却了还有另外一位吴王;忘却了上将廖永安尚禁锢在姑苏;忘却了与时人称之“东吴”的所有旧恨宿仇。张士诚坐立不安,见了哪个都想一问而得究竟。
  “你仍猜不透朱重八扮泥胎、装哑子的希图么?”他问女婿潘元绍。
  “小婿愚钝,至今猜不透其之希图。”潘元绍强抑心烦道,“小婿以为无须为此费猜,以不变应他万变,是为上策。”
  “何为不变?”
  “收达识帖睦迩等人的官印,改授小婿等心腹忠臣掌之。”
  “哈哈,”张士诚撇嘴一笑,“果然!有人称你觊觎行中书省左丞相印已非三天五日,看来那人说的不虚呀!”
  “何必觊觎,”潘元绍大言不惭道,“这颗印信,舍我其谁?”
  “士信无力托它么?”
  “四平章未必愿意接它。”
  “寡人早有意将这颗印予他,他已回复,只要为他建造一座丞相府,他愿接下。”
  潘元绍亦属情急中失了分寸,道:“我王将要职授与一个贪恋美色、只知玩乐之人,终会误我大业!”
  “贪恋美色?”张士诚一霎阴沉下脸色,“近年你纳了多少美姬仍嫌不足,为夺一莲娃,不惜将体统丢弃干净;这四字你若不受,天下谁人敢揽!”打量潘元绍既羞又恼以致双眼噙泪,他缓了语气,“你急着争什么呢?如你所说的‘大业’,待寡人成就它,便许你个王爵有何不可?而今寡人须你放亮二眸、仄起两耳,盯住朱重八有何异样,并认准他的希图,这比那颗丞相印还具分量呀!另,你说的‘不变’之论,寡人接纳了。”
  安抚罢潘元绍,等他退去,张士诚唤来张士信,贴耳授意。张士信连点其头,翌日,点齐三千精锐,赶赴位于杭州的江浙行中书省衙门。达识帖睦迩早料到会有这一天,端坐在公案后佯阅文移,对带着挑衅意味的靴子响浑如不闻。张士信重重一顿,假咳数声;可达识帖睦迩就是不抬眼。
  “你听清!”张士信也不强求达识帖睦迩抬眼,展开一纸,朗声读道,“吴王乃稀世英杰、难遇雄才,庇护一方功绩昭然,始令江浙行省奠临吴越、控制江淮,成为天下之雄藩,名副东南重镇之实!这一方好水土,惟硕德元勋、雄威重望、功盖当世、泽及生民者方可官居于此;然,达识帖睦迩非辅弼之臣,且年已衰残,德不足以服人,才不足以胜任,若不推贤代之必将误国!今有张士信天资英武,志节忠贞,可代行中书省丞相职,命,即刻将原授官爵行中书省、行枢密院、行宣政院三台银印交付,勿要敷衍!”他停了少时,道,“上述,九成公都听清楚了?”
  “我年已衰残,耳力不中用了。”达识帖睦迩慢吞吞抬起眼帘,“张四平章是否将旨意或朝廷的文移交来一阅?”
  “你阅。”张士信把手里的物什递去。
  “咦?”达识帖睦迩不接,“张四平章莫非也耳力不逮么?我欲阅天子的旨意或朝廷的文移,并非此物。”
  “吴王乃一方之最,令旨亦然!”
  “我乃大元帝国的臣子,非吴王的臣子,奈何?”
  “哼!”张士信陡变脸色,“吴王知晓似你等庸庸贪禄之辈怎肯为国推贤!我无意与你多费言语;今杭城防备等事务已由吴王接管,你这就准备去嘉兴安乐吧!”
  “我乃大元帝国的臣子,”达识帖睦迩扶案立起,“无天子旨意恕难从命!”
  “这由不得你!”张士信喝道,“来人!”转对抢入的几员健儿道,“护送老大人偕诸家眷即赴嘉兴!务必保其安然!”
  那语气无疑是拿达识帖睦迩的家眷们做要挟,因之,达识帖睦迩沉叹一气,随而默认。张士信犹不作罢,即遣凶恶之众赴绍兴行台御史衙门,来寻御史大夫普化帖木儿讨要官印。不料,普化帖木儿性刚直兼死抱赤忠,把官印深封库中,饮毒酒而死。这尚不算令张士诚愁破头皮的事:几日后,达识帖睦迩得知普化帖木儿宁死也不受辱,感慨万千,竟步其后尘饮毒自尽!消息传入隆平宫,张士诚忙遣内使把众文武召至座前,商议如何善后。
  “真真愁死寡人了!你说这等蛮夷鞑子赚哪家的英烈虚名!可好,先后死了两个地方大员,元廷若要解释,寡人如何作答?哎!”
  潘元绍道:“小婿曾向我王谏言,四平章——”
  “寡人不听攻讦之辞!”张士诚恶声恶气截断潘元绍的下文,“谁告诉寡人,届时该如何作答!”
  “臣以为我王实在无须为此事费思怀忧。”蔡彦文道,“目前,无论东宫与孛罗帖木儿争斗成哪般结果,难免元气大伤,能滋补其元气的,决计少不了江浙这一方课税。故而,朝廷对我王好颜好色都来不及,又怎会节上生枝要什么解释呢?”
  恰似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士诚思忖少时,连连颔首,笑道:
  “看来是寡人想多了。”他仰在椅背上舒服半晌,霍地坐直上身,问潘元绍,“朱重八近来有何举动?”
  “上月终于拿下了庐州路,一时意兴大发,改之为府,并置江淮行省。仅此。”
  “不止。”蔡彦文飞觑一眼潘元绍,“常遇春、邓愈率兵讨沙坑、麻岭、牛陂诸寨,执获邓志明,如今志明与其兄克明已被诛。”
  “那个人哟,”张士诚瞥了瞥潘元绍,“他已被江浙行中书省的丞相印砸糊涂啰!”
  “我王……”潘元绍登时涨红了面色,“我王此言何意?”
  “你也莫嫌寡人出言刻薄,”张士诚换副口吻,“之前对你说得多分明,寡人须你放亮二眸、仄起两耳,盯住朱重八有何异样,你怎就不放在心上?你应知晓,这世上决不容两个吴王并存,也应知晓,寡人不会安于这张王座。你说,一颗行中书省的丞相印能具多少分量?来日抱个王爵不比它更荣光嘛。”他冲潘元绍摆一摆手,续问其他人,“诸卿认为,朱重八一直以来对我扮泥胎、装哑子是何用意?我是否还要受他这套把戏?”
  近来蒙张士诚重用的一个中年秀才叶德新发声:“臣以为朱氏抱哪般用意不关痛痒,在于,着实不该让他借朝廷忙乱而事事得顺迥逆,因为气焰也会形成士气的!”
  “卿认为如何消他的气焰?”
  “光复我长兴、毗陵等失地,获之一寸即进一尺;得之一尺即进一丈,自可灭他的气焰!”
  “你哪知晓,寡人始终紧抱收复长兴之念,也曾多次出兵,怎奈守将耿炳文那黄口小儿已成气候,屡叫我损兵折将!再有,于我尚未胜他数十倍气力之前,怎能自断与他的斡旋?”
  “臣仔细分析过我以往与朱氏的败绩,”叶德新越说越自信,“其中有他羽翼未丰、爪牙未利,惟拼死保巢穴、待养成之故,亦有侥幸之因,当然,我战法有失也不容掩覆。时下不同,其铺排过广,用起兵来难免拮据,正是我之良机,”他改动《战国策》中一句,“我王恰可借虚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
  张士诚听入心了,捋髯问:“这‘虚交’又怎讲?”
  “自谢再兴归降以来,我王待其不可不谓厚重,——他此前与朱氏结下了仇怨,且旗下不乏悍将精兵,于是趁我王持信任疏于节制,率部雪耻报仇,如此,交好并斡旋不是仍为我所掌握么?以上即臣所言之‘虚交’也。”
  “好见识!好分析哪!”张士诚赞道,“听似简单,但深思两分无不中的!”他瞄一眼潘元绍,“寡人意遣你和蔡彦文、王敬夫去杭城辅佐张四丞相,凡有共识之谋略即可施行!寡人放权给你们,你们切莫辜负这份信重!”见李伯昇欲出班,紧着道,“今日已无事再议,诸卿可退了。”随声落,起身由内侍虚护而去。
  众文武退出隆平宫,未下玉阶,李伯昇已带乱了鹓鹭阵,快几步来寻徐义:
  “左丞呀,那秀才的言论简直不值一哂,吴王何故看重?让这三人辅佐那位四爷,呀呀呀,不堪想象啊!我等亟待联署上谏哪!”
  徐义苦滋滋一咧嘴,道:“对我说这些有用处么?当年在白驹场一起举事的老兄弟,活着的除了吕珍,再有哪个能入吴王法眼?谏了也白谏,不如不谏!”
  “你——”李伯昇见徐义甩袖走开,转来找潘元绍;潘元绍已听到他二人对话,笑道:
  “我更无奈!李司徒,依我说我等还是先学会‘一寸一尺、一尺一丈’吧!”言毕,抱拳一拱,径自走远。
  “你!你们!”李伯昇长叹一气,居然咯咯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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