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们的教师生涯刚开始不久，毛少爷就跟我们说了一件事情：学长在广州筹办农民运动讲习所，扩充300名学生来粤学习，我、毛少爷、老吴还有两个经常在一起的男生符合条件，去了之后有一个考试筛选，合格的5月份开学，没通过的就可以自行回来。毛少爷召集我们几个过来，就是想征求我们意见，看谁想去。因为不招女生，所以小姐和胖丫没有被通知。
　　我有点舍不得把小姐自己留在长沙，有心不参加，但毛少爷一而再的暗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其他同学都是毛少爷的挚友，自然是积极响应，唯独我犹豫不定。最后毛少爷决定明天上午十点前告诉他，因为要上报名单，十一点在校门口集合，带好行李直接出发，时间关系午饭得在车上吃。他让我自己想清楚，就回自己房间了。
　　回到住处，我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披上衣服站在窗前看月亮。月亮真美，又亮又圆，纯洁通澈。看久了觉得好像小姐，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第一次见到她，那双小鹿般的眸子，躲闪着，压抑着，困惑着；被女佣猛推秋千，脸色苍白地摔下来，头软软地依靠在我的怀抱；被甄家那个混蛋占便宜，母亲坐视不理，我故意烫渣男一手滚烫的茶水，我俩互相偷瞄的眼神；从二楼拉着床单想要逃跑，摔在我身上，我们夺路而逃牵着的手；被抓回来严刑拷打、自生自灭时小姐被迫出嫁的身影；被甄家少爷欺辱家暴，逃回来的小姐身上那深深浅浅的伤痕；得知小姐也是狼族人我俩再次出逃，甩掉家丁后的喜悦；一起去食堂偷食物，紧紧挨住的身体；小姐为我缝补衣服，给我读书的样子；被虫子咬得睡不着觉让我陪着躺在一张床铺上的悸动；我们不由自主拥抱在一起，我偷亲小姐的秀发；管家发现我们，小姐不肯松掉的手，我们一起浴火重生的坚决；穿越后四处寻找小姐的焦急和小姐醒后看到我的安定；我们一起来到长沙，被胖嫂大哥嘲笑时小姐的微笑。教我识字的小姐，给我加鸡腿的小姐，陪我散步开解我的小姐，我捅破我们之间秘密后哭泣的小姐，春游时和我一起奔跑的小姐，为我征婚的小姐，毕业典礼站在台下为我鼓掌的小姐，一笑又有酒窝又有梨涡的小姐，和别人吵架永远站在我这边的小姐，自从胖丫开始追我就躲避我的小姐，见面说话再也超不过三句的小姐，我深深爱着的小姐……
　　我再也坐不住了，踢啦着布鞋匆匆忙忙往三楼跑。当我气喘吁吁地站在小姐门前的时候，我犹豫了。小姐已经睡了吧？叫醒她，小姐会不会不高兴？要不明天再说？反正十点才出发呢！应该来得及的。
　　我刚想蹑手蹑脚地离开，下楼去，小姐的房门突然打开了。“樊平，你找我？”小姐穿着睡衣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对不起小姐，把您吵醒了！”我慌乱地道歉，急忙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小姐身上。“我……有事想找您商量，一时情急忘了时间了。已经站到门口了才反应过来，就想回去了。您睡吧。”
　　“还睡什么，已经醒了？”小姐像看个傻子一样，“有事进来说吧，外面有点凉。”
　　我还是第一次进小姐的房间。小姐关上门，摸索着走到书桌前打开了台灯，然后静静地坐在床边，回身叫呆立着的我：“你坐对面床上。”
　　我乖乖地坐好。
　　“说吧。去广州的事？”
　　“啊？您知道了！毛少爷告诉您了？”我很惊讶，心里也有点不舒服。毛少爷和小姐的关系还是更近一些，看来毛少爷临行前特意和小姐告过别了。
　　“白天见到他了，他说晚上要召集你们几个男生开会，商量去广州参加培训班的事。晚上你就来了，我想应该是这件事吧。”小姐坦荡荡地回答。
　　原来是这样，我暗骂自己，一天天想些没用的，竟敢怀疑小姐。
　　“小姐，我该不该去？”既然来了，我还是想征求小姐意见。
　　“你自己怎么想？”小姐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侧着头反问我。
　　“我不太想去。”
　　“嗯。理由呢？”
　　“我……”我一咬牙，“我不想和您分开。”
　　“前段时间我们不是已经分开了？”小姐平静地说，“你和我上次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那不是您不愿意搭理我吗？我也不敢凑上来惹您生气。”我弱弱地解释。
　　“这样说来原来是怪我啊。”
　　“小姐，樊平不敢，樊平错了！”我不由自主地又恢复了没出息的状态，差点跪下，“我知道是怨我。胖丫追我，我竟然说没有心上人，任由她误会，您不高兴我也没主动哄。”
　　“你有没有心上人关我什么事呢？”小姐不怒反笑，“我又不是你的心上人。”
　　“小姐，我……我能斗胆问您件事吗？”我豁出去了，今晚一定要搞清楚，无论我选择去不去广州，“毛少爷是您的心上人吗？”
　　小姐闻言砰地一声站了起来：“啥？振文同学？怎么还扯上他了？”
　　“您和毛少爷几乎形影不离，一个奇女子，一个奇男子，站在一起很般配！胖丫问我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你们并肩而行，心里不舒服，才说没有心上人的。我的心里一直都是小姐您，怎么可能喜欢别人，接受别人？我本想默默的守在您身边，不管什么身份，可那一天我发现我做不到。我不想看到您心里有别人！”
　　小姐开始推着我往外走：“哎呦，你还给我拉郎配了！你出去吧，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我顿感事情不妙，赶紧耍赖般坐在地上，夹住小姐的腿：“我想错了。小姐，你饶了我！”
　　小姐挣了半天见挣脱不开，哭笑不得地后退了几步堪堪坐在床边，呵斥我：“行了，亏你还是个老师，注意点形象好不好，一副无赖样！起来好好说话！不说就出去！”
　　我讪讪地起身，扶着小姐的肩膀将她往床里面推了推：“离床边太近，一会掉下来了。您是我家小姐，我怕您不是应该的嘛。没人会笑话，笑话我也不在乎。”
　　“行了，赶紧说吧。”
　　“小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怀疑您和毛少爷，我就是自卑在作祟。虽然我也读了一些书，又做了老师，可我还是感觉配不上您，见到您和那么优秀那么完美的毛少爷亲近，更加自惭形秽，胡思乱想了。”我咬了咬牙，“我就是吃醋了！我喜欢您，您是知道的！”
　　“你喜欢我还有理了？你自卑关我什么事？你喜欢我你自卑，我就不能和男同学有接触了？有接触就是互相喜欢了……我觉得你该去广州。”小姐突然转换了话题，“感情的事情，无论你是怎么认为的，都等回来再说，正事要紧。振文同学说了，这是那位优秀的学长创办的，四个月的培训会讲授25门课，后面还有实习，会让你们亲身参与到革命的农民群群众中去，在政治经济军事阶级各个方面深入学习，深入研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你想想这是怎样的锻炼，多好的机会！我们不是还要找机会回去帮助狼头人吗？
　　“你现在一介穷书生加上会点功夫的武夫，你现在回去能做什么？你知道怎么改变他们的命运？他们能信服你吗？参加了这次学习就不一样了！我听振文说，你们还有考试，不是都能参加学习的，你不好好研究，脑子里只想着我没有你怎么办，只想着猜我的心上人是谁，只想着固守田园，那你凭什么让我喜欢？心上人是谁也轮不到你！我和你说，如果考了试你没有通过，你回来长沙我肯定不搭理你！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小姐的一番话敲醒了我，我决定去广州，但我还是在心里记挂小姐，毕竟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我走了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聪慧如她，怎会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相依为命过来的，怎么会不了解我的性格，叹了口气，轻捶了我一拳：“我在学校里，上课吃食堂回寝室，隔壁学校还有胖丫，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好好的和振文同学他们出发，学一身本事回来。听到没？”
　　“我听您的。”我顺从地说，“我没有干涉您和其他同学交往，您看别的男生我不是没吃醋吗？毛少爷那我也想错了，我知道了。太晚了，我回去了。明天我就走了，我能抱您一下吗？这一走，可能小半年都见不到了。”
　　小姐猛地把我抱在怀里，久久没有放开。
　　安静的夜里，两个年轻的心跳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那种熟悉的感觉。那个软软的贴近我的身体，那个静静在怀里依赖着的我深深爱恋的女孩，让我不由自主地抚摸她的秀发，低头找寻那想亲又不敢亲的嘴唇。当唇齿相依的那一刻，我的心跳仿佛停止了。
　　许久，小姐轻叹：“傻瓜。振文同学有女朋友的。你有没有女朋友要看你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