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最近我们每个人都忙得很，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找资料、记笔记、写心得，以形成毕业文章。用老师的话说就是：这代表了你们三年学习的最高水平，是送给自己送给老师最好的礼物，当然也涉及到最终的优秀毕业生评选。我们都极为重视，已经连着好几天没睡过囫囵觉了，从图书馆回到寝室，也用棉布遮住窗户透出的光，防住宿管老师的检查，偷偷地在小方桌上继续写着激昂文字。
　　小姐这几天更是如此，连吃饭时间都没见到，偶尔瞥见，也是匆匆忙忙地打包了饭菜和毛少爷急走，任凭我在后边喊也不回头。因为都在忙也没太往心里去，后来想想小姐会不会是躲着我，可为什么偏偏和毛少爷一起呢？他们之间有什么我们参与不进去的活动？恋爱吗？虽然我一直认为小姐和毛少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真的有可能变成现实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点慌，总惦记着问清楚。可小姐一直躲着我，我也见不到面啊。想了好几天，终于给我了一个非常好的理由。
　　“小姐！”我趴在教室后门悄悄地往里面喊，等小姐回头连忙向她挥手：“您快来，有急事！”
　　小姐想了半天，看了看毛少爷，好像不情愿地走出来：“怎么了？”
　　很快毛少爷也跟了出来：“怎么了樊平？”
　　我赶紧慌张张地说：“老师刚才说让我叫一下胖丫，说有事情找她。我看了教室没有，女寝托了一个女生上去也不在。刚才经过门厅，无意中听到有人说，好像有人在后边小林子里欺负她，我去看了没有人，可教室里也没看到她，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
　　小姐闻言，也有点慌，回身看了看毛少爷：“那咱们也去找找？”
　　“你们也别着急，胖丫性格虽然直爽不会拐弯抹角，但在学校好几年了彼此都熟悉，还不至于有人敢欺负她。这样吧，我去图书馆看看，你和樊平校园里再找找。”
　　等毛少爷走远，我拉起小姐就往外跑，她犹豫了一下但终归没有挣脱。我们边走边看，走了一圈也没看到，身上又急又累全是汗。
　　“小姐，最近我的论文写的可辛苦了。您呢？”我从口袋里摸出手帕，小心地替小姐擦了擦鬓角的汗水。小姐身子僵了一下，但仍然没有拒绝：“嗯，我也是，不好写。毛同学说这事急不来，别人也帮不上忙。”
　　“毛少爷写的怎么样了？”
　　“他好像还行，毕竟人家学识渊博，信手拈来。我和你都还差得远。”
　　“您最近怎么没在食堂吃饭，胃口不好？”我关切地问。
　　“没有，胃口很好，吃的也还和从前一样多。”小姐好像考虑了一下，似乎不确定要不要和我说，“毛同学最近在忙一个什么组织的事情，有一个涉及到女同志，他就叫了我和同寝室的那个姑娘去帮忙。他不让我们和别人说，你嘴一直很严，我只告诉了你。”
　　“那您刚才在忙什么？我喊您，您都不理我！”我故作委屈。
　　“还是那个事，托我抽空改个东西，要的急。你偏偏这个时候凑上来，真不挑时候！”
　　“要不是胖丫的事情，我也不会去没眼力地打扰您！毕竟是和我们相熟的朋友嘛！”
　　“嗯，应该的。不过，你还是第一次为除了我以外的女孩子着急呢。”
　　我正要解释，毛少爷领着胖丫寻了过来。胖姑娘看到我，一巴掌拍在我后背上：“听说你很担心，我没事。”
　　小姐看了看我们，不再说话，直接就和毛少爷回教室了。
　　我讪笑着：“没事就好。我也回去了。”
　　事情就这样不按我设计的出牌，原本以为是老天看我可怜帮助我找的绝好理由，可以见见小姐探一下她和毛少爷之间发生了什么，结果却成了我和胖丫有特殊关系。
　　小姐是帮毛少爷忙，可是学校里相熟的女生很多，为什么偏偏找我家小姐？我和我家小姐形影不离，为什么不一起叫上我呢？这是不是男生追女生找的借口呢？
　　我真想回到以前，那时候什么都简单不用猜，人与人之间纯粹可信赖。好人很好辨认，坏人也很挂相。现在我开始懂得耍心思了，也怀疑别人同样不真实。
　　而且我竟然开始怀疑小姐和毛少爷，这两个对我意义重大的人，我真是疯了！
　　明明是我冠冕堂皇地说小姐是自由的，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有爱上别人的权利，可事情还没有临头，仅仅是猜测就已经搞得我心神不宁。
　　我的知识都学到爪哇国里去了。
　　还天选之子，我就是一介凡人，读多少书都逃不出我那奴隶的脑子，自卑小人物的可怜嘴脸，彻头彻尾一个虚伪小人！
　　就这样一个我，还配在这说爱小姐，明明是一个以爱为名的控制狂。说放手，还执拗的看着小姐的动态，监视她是不是爱上了别人！
　　经过今天这个自导自演的乌龙事件，让我彻底看透了我自己，我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爱小姐，而且以我这样的性格，也根本配不上小姐！
　　以前我听毛少爷我是天选之子，不相信之余实际上还是有一点阴暗的自傲，觉得自己将来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所以我才勇敢的敢于去追求小姐，因为我觉得天选之子能配得上同为狼族的小姐。我表面上极尽顺从之能事，说小姐奴隶上下有别，心里却想着龌龊的事情。
　　毛少爷救了我的命，真心实意地帮助我找小姐找工作找学校，我口口声声说感激，称他是自己的贵人，结果反过头来就猜忌他对小姐图谋不轨。
　　小姐给我讲过《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我现在觉得我和那蛇那狼无异！落难时老老实实，可怜至极，解困了就开始耀武扬威，讲究恩人，丑陋不堪！
　　小姐和毛少爷如果真心相爱，我该做的不是应该祝福吗？不是只有博学多才的毛少爷才真正配得上善良美丽的小姐吗？
　　樊平，醒醒吧，做回那个纯良的你吧。你不是什么同学、朋友、亲人，你只是小姐的下人。爱她，就默默放在心里。
　　至于毛少爷，你应该敬他助他，做好一个低等人的本分。
　　
　　毕业大作终于完稿，交上去的那一刻，天都放晴了。我们一大帮憋屈了好多天的傻小子，纷纷表示要出去放纵一下。一呼百应。于是我们一群高高壮壮的体育系大男生，浩浩荡荡地奔向湘江，准备痛痛快快地来一场野泳，干脆横渡湘江，才方显少年热血本色。
　　我们三下五除二除去了长衫，脱掉鞋子，噼里啪啦地下了河，奋力向河对岸游去，你争我抢互不相让。
　　刚下水的时候，天空晴朗，微风徐徐，很是舒服，我们也玩得很惬意。没想到游到半中央，天色突变，刮起了狂风，不一会就下起了斗大的暴雨，我们在波浪汹涌的河水里，起起伏伏，像无依无靠的小舟。
　　我们调转头拼命向岸边游，还知道互相帮衬、拉扯，虽然费点力气，但还是有惊无险。只是放在岸边的衣服被浇了个透湿，鞋子提起来也是哗哗淌水，没办法，总不是光着身子回学校，只好咬着牙穿上湿衣衫，水鞋子，啪啪啪地跑回去。
　　最令我们难堪的是刚进校门，就被站在教学楼门口看雨的小姐和毛少爷堵个正着。
　　“戏水去啦？”毛少爷看着水鸭子的我们，忍住笑，轻声问道。
　　“我看好像是专门挑下雨天出去得瑟身材的。樊平，是不是？”小姐叫住我，拎着我湿透的紧贴在身上的长衫。
　　“小姐，樊平错了。”我恭恭敬敬地低头道歉。
　　“赶紧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衫，要不该着凉了。”小姐一边催着我，一边转身，正好踩到我滴落在地上的一摊水，我反应不及，没有扶住，小姐直接摔在地上。
　　我和毛少爷同时惊呼：没事吧？又同时伸出手去。我看了看两双手，一双握笔的白净修长的手，一双黑漆漆的握铁锨的手。我以前还自诩自己是健康的肤色，现在放在一起，还是觉得如果我是女生还是喜欢看书生的手，干净，骨节分明。我退了一步，给毛少爷让出了一个位置，看着她把小姐扶起来，背起来，送到医务室，让随校医生看看有没有摔伤的地方。
　　我就默默地跟在后面，站在外面等，双手交叉，站姿笔直，宛若当年在阮家的我随时待命的样子。
　　“小姐，您没事吧？有哪里摔到了吗？都怪樊平，脑子太笨了，没反应过来。”看到一瘸一拐走出来的小姐，我赶紧迎上去。
　　“你今天是怎么了？”小姐愣愣地回头，可能好久没看到我这副样子了。
　　毛少爷看着我，也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她没事，我送她回去。明天毕业典礼你不是还要发言吗？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