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干这个的

　　一
　　一连串的被袭击，使武罗县日军中队长内藤男升意识到八路军到了，而且组织严密，并在相当部分群众中产生了积极影响。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本来想截杀八路军头目，没想到被人杀掉。情报人员的被杀、尤其古窑粮队和贺庄粮队被劫，显然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军事行动。
　　他思谋着联队交代的任务，修铁路、挖铁矿、收集情报、向前方提供军需物资，一个个在脑子闪现。消灭八路军，收编国民党残部归宪兵队，吃掉盘龙蛟土匪，他计划着、盘算着，又恐惧起来。八路军发展得太快了，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
　　内藤男升怀着焦躁的心情强打精神，强装威严，挎着战刀走向会议室的顶头。背后的墙面上挂着一个横幅字画“武运长久”。黑田小队长、中夏小队长、国民军十团苗雨成、宪兵队赵云祥、保安队葛秃子、伪警备队、伪情报室以及便衣队等等一干人，等待内藤训话。
　　“帝国的精英被土八路杀害，这是大日本帝国的耻辱，是我们的耻辱！我们天天找八路，八路越来越多！我下达命令：赵云祥，清剿磁山周围一切抗日力量，确保红山铁矿按时开工。黑田君、中夏君、保安队、警备队，逐村清剿，找出八路，深挖八路活动线索。要灭掉他们造反的精神，形成对大东亚共荣的认同。要找到凶手，统统消灭，要摧毁支那人的意志。”
　　听到内藤的训话，一个个“嗨、嗨”地点头。
　　会议室静悄悄的。内藤向苗雨成说：“苗君，你能来参加今天的会议大大的好！希望你利用身份优势安排得力人员，拉拢盘龙蛟的土匪晓以利害，让他们成为皇军的人，为皇军效力。否则消灭他们，决不能影响红山铁矿的投产！”苗雨成知道，内藤是想利用他这个没有公开投降的身份。
　　苗雨成是第一次公开的参加鬼子的会议。过去他总是暗地里和鬼子勾搭互相默契。打着国民党的旗号称霸乡里。在是否公开投敌的问题上，苗雨成和王桂林的观点有一定的出入。王桂林这个参谋认为国民党都跑了，这个十团没有了国民党的背景不伦不类，成不了气候。鬼子势力大，这个大树靠得住。但苗雨成有自己的主意：“鬼子是想灭我们的国家，不能和他们搅在一起，会遗臭万年。八路军为老百姓办事，早晚要革富人的命，不是一路人。国民党跑了，名誉上还是正统。最好就是自己干，谁也不靠，谁也不得罪。”他今天过来，就是看看日本人的真实想法。这不，内藤一撅尾巴，他就看出来了。他的十团收拾盘龙蛟的土匪，内藤是一箭双雕，让他们两败俱伤。
　　我苗锉子怎么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在武罗的地盘上，从来都是我算计别人，还没有人能够算计我！
　　二
　　在内藤排兵布阵准备报复的同时，谢子诚早就意识到敌人会反扑。他作为县长和县大队长深知快速壮大队伍，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的重要意义。区小队的郑村遭遇战也让他看到了八路军在队伍训练、作战经验等方面的不足。当然，形势发展之快，群众抗战热情之高，还是超过了他的想象。于是决定立即召开八路军干部大会，会场就设在逍遥村东的观音庙后院的一间破房内，县大队和区小队负责人参加了会议。这是武罗县八路军第一次全体干部大会，冀南军区首长从南宫赶来参加了会议。说是大会，其实就十几个人，除了一壶白开水，没有任何其他会议用品。会上军区首长讲了全国抗日战争形势，成立了武罗县人民抗日游击政府和6个小区的区政府，谢子诚任县长兼县大队大队长，明确指出了武罗县的任务和注意事项，放手发动群众，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壮大八路军队伍，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坚决同国民党顽固派做斗争。区政府要做好军属的生产互助工作，为群众排忧解难，为群众伸张正义，成为群众的主心骨，让群众信任抗日政府。
　　接着谢子诚讲了当前武罗的形势。概括起来就是两个政府，一股土匪，一帮鬼子。自从国民党的县政府逃跑后，陶锦文纠集残余成立了国民党的县政府，也是自称的，苗雨成的十团也自称是国军的，我们要在适当的时候，名正言顺地成立真正代表人民意志的抗日民主政府。第二个就是如何对待于盘龙蛟的土匪，要有正确的客观的认识，他们是看不惯赵云祥搜刮民财、横行乡里才离开国民党部队，占山为王的。他们有朴素的杀富济贫思想，有抗日的进步思想，要争取他们到抗日的队伍里来。他对贾凤桐：“这个任务有你们小区完成，你们小队那个桂春是个合适的人选，安排一下，可以试试做争取的工作。”这两件事完成了，我们打鬼子的力量就大了，绊腿的事情就少了。
　　听说女土匪头子可漂亮了，是29军一个团长的小老婆。大家打笑、议论起来。
　　为保证会议召开，桂春在古窑高处放明哨的同时，自己在沟旁边做暗哨。
　　待会议快结束后，贾凤桐向桂春交代了任务，准备说服白莉莉抗日，不管用什么方法，不能让她和她的人马倒向顽固派，更不能投靠鬼子。
　　三
　　刚刚过年，桂春就陪着贾凤桐上盘龙蛟了。本来是安排桂春自己带桂东去的，临行前，贾凤桐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
　　贾凤桐骑一匹白马，内穿缎子唐装，外披深色斗篷，潇洒威武。桂春骑一匹红马，内穿深色新式立领中山装，英武干练。主仆二人，并马前行，刚过县城，在进入盘龙蛟的大路口，十几个宪兵队的人挡住了去路。
　　“干什么的？”
　　“不认识我了？”桂春故意向过来的人摆摆手，装作老熟人的样子。
　　“你是？”
　　“唉，几天不见玩大了，不认识了，县城元兴号药铺的的少东家，进山收药材。”桂春招呼说。
　　矬胖子走过来，桂春下马，右手牵缰绳，左手顺势搂住胖子的脖子，袖口中露出了一个日本小甜瓜，小声说：“干这个的。”又高声说，“你小子长出息了，下眼皮肿了！”
　　“哪里哪里，小子眼拙。”然后，大声对同伙说，“县城的药铺的掌柜，放行！”
　　“后会有期。”桂春和贾凤桐同时飞身上马，荡起一骥尘埃，直奔盘龙山而去。
　　矬胖子望着远去的骡马，额头冒汗，心想，这年头，到处是英雄好汉啊！
　　盘龙蛟有大小五个山头连在一起，远远望去，像一条巨龙。中心位置有一个罗圈状的山坳，山坳最深处有个天然的山洞，虽然不大，藏百十来人没有问题。这里自古就是武罗县土匪出没的地方。盘龙蛟的地理位置有利于土匪藏身，现在，日本人看重的除了地形，更重要的是山后的红山铁矿。红山铁矿是一座露天的小山包，因氧化铁的红色，当地人称为红山。日本鬼子早在入侵之前，就有特务获取了红山的资源信息。苗庄的炮楼就是满洲株式会社的情报小组，他们盯住了红山铁矿，也盯住了磁德铁路。
　　贾凤桐和桂春来到山脚下，罗圈椅两侧的山头上哨兵早已招呼。“干什么的？”
　　“告诉你们大当家的，我们是八路军县大队的。”
　　四
　　白莉莉坐在太师椅上，一身戎装。虽然她在29军没有打过仗，但是，跟着老团长也学了不少军事知识，战略战术，加上天资聪颖，智谋过人，才领导了这百十个歪瓜裂枣，乌合之众。白莉莉原来是县城的学生，自己有个要好的朋友，县城华昌武馆徒弟田中光，王桂春的师兄弟。两个人本来你有情我有义的，虽然没有点破，但也心有灵犀。不知怎么，男孩子泥牛入海无消息，一下子失踪了。白莉莉是跟着母亲从东北投亲到武罗县的，无依无靠，亲戚就想高攀城里的富户。白莉莉心中有个自己的白马王子，怎么也不同意嫁给一个有钱的地主少爷，一个有钱的烟鬼。在那个思想自由与封建枷锁彼此难以分清高下的年代，她选择了逃婚。在娶亲的当晚上逃出家来，准备一死了之，正当她把围脖挂在树上准备上吊的时候。遇上了撤退到武罗县的29军。郑团长看到她聪颖漂亮，开始有意娶小，后来看白莉莉刚直烈性，就收留她做了秘书。郑团长有正义之心，报国之志，也没有为难她，交往深入之后，两个人倒是惺惺相惜，情投意合了。反而让正人君子的郑有义下不了手了。对外倒是以干女儿相称。有人说是小老婆，白莉莉倒是不反感，死过一回的人，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自己就承认是小老婆。如果不发生后来的事情，这小老婆也许就砸实了。后来，团副赵云祥暗中投降鬼子，为害乡里，郑有义坚决反对，被团副暗害。副官孙大彪即对白莉莉有垂涎之心，也对老团长有不平之意，就和白莉莉带着警卫排收编了盘龙蛟的土匪，占山为王了。尊白莉莉为首领，孙大彪为二当家的，他们杀富济贫，打鬼子，夺枪械，在武罗县搞得风生水起，也有了一号，如今成了国、共、日三方都想争取的对象。
　　孙大彪每天看见白莉莉，就心理发痒，他知道白莉莉看不上他，就是放不下。白莉莉倒是干脆，挑明了。
　　“孙大哥，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我尊重你，但是，感情方面是不可能的。你千万不要往那方面想！我的性格脾气，你也知道，老团长都没有动我一个指头。等我们站稳脚跟，我一定给您找个漂亮的嫂子，风风光光地办一下。”
　　孙大彪也不简单，回答很干脆利索。“大当家的，我的心思你懂了，我就满足了。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更不用说在抗日上面了，我会用心抗日、带兵打仗的。每天看看你，说说话，我高兴。谁要惹你，我孙大彪誓死干他。”
　　漂亮是女人最大的资本。就这样，郑有义、孙大彪都一个一个拜倒在白莉莉的石榴裙下。
　　“宪兵队的人送信过来了，十团的人说是国民政府的也捎信说要我们跟他们，都条件优厚，给编给枪的。我们把兄弟们拉出来，也得考虑他们的前景，也得为这支队伍着想了。”白莉莉和孙大彪商量着。
　　“我是个粗人，我想鬼子咱不能去，我们拉队伍就是抗日的。这八路，太弱，听说管得严，不舒心。国军都他妈跑了，哪里又冒出来了，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不如咱就这样，杀富济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活个痛快。”孙大彪嘻嘻哈哈。“大当家的，别想那么多烦心事了，我给你打几只野鸡，改善一下。”孙大彪讨好白莉莉说。
　　白莉莉娇嗔道：“你再不好好练练，恐怕是打不着野鸡了。那天在县城边，那个白脸小伙子一枪将鬼子毙命，看看人家的枪法。我看，他不是一般的阔少，倒是像八路的人。”
　　孙大彪说：“嗯，像，要不的话，他冒出来救那个八路干啥？八路是有情有义，抗日也没的说。他们太弱，想和鬼子干，得有真本事，得有硬家伙。”
　　正说着，卫兵来报，八路的人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白莉莉暗笑了一下。“走，看看去。”
　　五
　　孙大彪跟着白莉莉，来到山前。
　　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按照白莉莉的规矩，进山的人，都要从她的刀阵中过去，以彰显她的威严，也是这支队伍的威严。当她看到桂春时，不知道怎么自己就心软了，放弃了刀阵的震慑。女人，就是这样，遇到自己心仪的男人，她便不自觉的软弱下来，心甘情愿的服从男人，为男人牺牲。如果遇到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就算怎样讨好，也不可能打动她的芳心。
　　白莉莉和桂春对视了一下，都感觉似曾相识，几乎同时说道：“是你！”
　　“怎么，你们认识？”谢风桐故作惊讶。
　　“我救过他的命。”白莉莉骄傲地说。
　　桂春看着眼前的美女，有点发直。县城边上，白莉莉蒙着半个脸，那清澈的眼睛已经令人难忘了。今天，唇红齿白，面如桃花，柔美与刚毅兼备，干练与冷峻一身，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谢风桐笑着对桂春说：
　　“唉，你得知道报恩啊！”又对白莉莉说：“你们是有缘人啊！”
　　桂春有些心不在焉，“啊，报恩，一起打鬼子！”
　　白莉莉看着桂春的憨样，不由得笑了。同样的人，在不同的场合和语境下，表现是不一样的。这样机灵的一个人，也有憨得时候。不过，话题往打鬼子上拐得不错。
　　“请！”白莉莉陪同主仆二人走上山去。
　　今天，白莉莉没有坐在山洞的座位上等候，也没有在观阵台上看着八路军干部从刀阵下穿过，她破例的陪同谢风桐和桂春从士兵列队中间走过，走进山寨，走进山洞。两旁的几十个人，手持钢刀站立，彰显着自己的威风。
　　孙大彪知趣地跟在后面，他看出了门道，看到大当家的对桂春的样子，他感觉很不是滋味。心想，县城边一交手，就知道人家出手不凡，怎么那一枪还让大当家的看出来了呢？真是冤家路窄，又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