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晚上我睡的很不好，好久都睡不着。你说我思虑过度，我也没想什么，只是呆呆的，脑袋空空的，本能地不想睡。感觉都过了后半夜，才在极度的疲乏中沉沉睡去。
　　浅浅的睡眠里我好像一直在做着梦，做着和小姐在天上比翼双飞的美梦。我们穿过高山之巅，跨过广阔的草原，越过蓝蓝的大海。低头往下看，白白的牛马在自由的奔跑，惬意地吃草。我们慢慢落下，绿油油的草地，厚厚的触感。我们就这样并肩平躺在一起，轻声细语地畅想未来，聊着琐碎的幸福。美丽的蝴蝶飞过，我们的目光为之吸引，跳起身来去追赶，调皮的蝶儿与我们嬉戏，一会飞高一会降低，逗弄着我们。
　　突然刮起狂风，一阵猛烈的沙尘迷了眼睛，烟雾散尽，却怎么也找不到小姐。正焦急间，大哥出现了，扯着我的耳朵，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我刚想和他辩论，就急醒了。只见大哥正站在我的床前，正用手拉着我的被角喊我起来。
　　“今天这么早就要做早饭？”我探起身子，窗外还黑着，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做什么早饭，你今天要去学校报到。”大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怎么自己的事情不着急呢？快点，来不及了！”
　　“啥报到？我不是没被录取吗？”
　　“什么没录取？”
　　“昨天咱俩去警校，门没进去，领导也没见到，一个门口站岗的就把我淘汰了。你一路上不理我，不就是嫌我笨没人要吗？这不就是没被录取吗？”我略带委屈地抱怨。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大哥笑了，“事情是这样。昨天我打听出来，学员招收有个条件，得读过几年私塾的。我一路上就在想后边怎么办？想着想着就到家了，就没顾上和你说话。哦，对哦，我还没和你说是吧？看我这脑子糊涂了。昨天晚上小之来的时候，我和他说了情况，他说今天在学校也顺便搞定了你的事情，就是师院正缺门房，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去。我忘了问你了，只记得早上要叫你起床。那你愿意去不？”
　　“我当然愿意。”我心想，管他是学生还是门房，离小姐近就行。
　　我开心地跳了起来，胡乱洗了一把脸，清清爽爽跳到前屋。只见小姐和毛少爷正坐在饭桌吃早餐，我就这样跟个袋鼠似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姐，我今天陪您一起上学呢。”
　　小姐和毛少爷相视一笑：“那快吃饭吧。吃慢了我们可不等你哦。”
　　
　　学校真大，风格独特的深蓝和白色相间的尖顶建筑，掩映在葱郁的树木之中。古香古色，既有韵味，又有浓烈的书卷气。有一条小路我非常喜欢，两旁种满了桂花树，淡淡的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心情顿时安静下来。有时你正仰头看着树上美丽的花朵，会有一枚花瓣恰巧落在你的头上。在这样的环境里读书，会不由自主地发奋，因为真的是学习的好氛围。
　　我负责的是后门，院里靠近后门的地方有一个小房子，和学校一样统一的颜色和风格。里面靠近窗口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平时我就坐在这里工作。前门是进口和人行出口，我这里是车行出口，只走车，车窗上会别着一张放行条，是从正门进来的时候，登记后发放的。等出去的时候走我这个门，我只负责看条开门，放人家出去就行了。顺便也负责看管调皮的学生，别从后门跳出去逃课，当然，也不能让外人从我后门偷溜进来。反正简单来说，我是这个门的守护神，放有条的车辆出去，其余的别想从我这混。
　　实际上我的工作比较简单，因为后门和外墙上都装有安保装置，有人接近触摸都会有报警声。屋里墙角还有一张小床，中午晚上可以在那休息，有动静再起来也来得及。我的工作时间是上六天休一天，我休息那天会有一个值日的老师在这顶岗，有特殊情况允许请假。薪水月结，次月十日之前结算发放，每月五块银元，全勤会奖励50铜元，请假会按每次事假20铜元病假10铜元扣除。
　　一进学校，毛少爷先带我们去了工务处，把我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我领了一套制服，胸卡，员工就餐卡，就直接去后门报到上岗了。
　　我蛮遗憾的，没有看到小姐报到的过程。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也只是匆匆忙忙地聊了几句。只知道小姐和毛少爷是一个班的，师从的教员也相同。小姐换了一身灰色的套裙，上面是拌扣的短上装，下身是过膝长裙，一双白色长腿袜子，一双布鞋。披肩的长发也梳了上去，被一个灰色短头绳绑住成一个辫子，据说后边需要自己剪成齐耳的短发。
　　学生是统一住在宿舍里的，一个房间四个人，小姐因为报到的晚，暂时自己住在一间宿舍里。房间里是上下的铁床，小姐选了下床靠窗。午晚饭时间是允许出校门的，其他时间必须待在学校里。也好，反正我也是在学校住的，这样就每时每刻能看到小姐了。
　　师范学校是不收取学费和食宿费的，校服和生活用品也是免费发放的，而且还会每月发放一个银元的补助。有钱人家的孩子当然不屑于这点小钱，但贫苦人家的穷得读不起书的，都很愿意将孩子送到这来读书，当然入学考试也是很严格的，通过率也是很低的。
　　学校也允许推荐入学，但这个也不是谁来说都可以的，否则不就成了徇私舞弊的暗门了嘛。要有真才实学，要教员亲自面试，看中的以教员的身份推荐入学，享受正常入学学生的所有待遇。如果一个教员推荐的学生累计三人被发现不具备就学的能力，不但学生即时勒令退学，该教员也将被学校开除，通报教育界，酌情再录用。所以小姐能被录取，除了毛少爷的引荐，教员的推荐，也说明小姐的学识达到了学校的要求，我为此感到深深的自豪。
　　晚饭时间比较充足，毛少爷叫我坐在他们那桌一起吃。我很别扭地想拒绝，因为下人是不能和主人一桌吃饭的，而且他们是学生，我是门房，地位悬殊，也怕其他人瞧不起我的同时，瞧不起少爷小姐，这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和毛少爷、小姐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同学，一男一女。这个女同学真是直爽泼辣得很，上来就把我的托盘拿到他们的桌子上，拉着我的手就把我按在椅子上。我的力气不如一个女的，真是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倒是不介意，就像没看到似的习以为常，开开心心的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那个女生似乎盯上我了，看我半天不动筷子，问我是不是吃不惯，我说早上吃的晚，还不是很饿，于是她直接把我的饭菜抢过去，三下五除二光盘，抬腿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突发的情况凌乱。
　　毛少爷笑话我：“别沉思了，让你别扭。快去再打一份，要不晚上执勤会饿。”
　　小姐也跟着笑我：“这就是我们以后的生活，赶紧适应。”
　　“小姐，我今天放行了十一辆车，逮住一个逃课的学生。”我重新打了饭，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樊平很棒。”小姐表扬我，“毛同学，晚上没有课表，一般你们都会做什么？”
　　“没有课表的时间是自由安排的，除了出学校都可以，哪怕你在校园散步。”毛少爷微笑着回答，“我们是有一个学习小组，专门研究哲学的，现在有六个人，如果你感兴趣也可以来听听看。”
　　“哲学是什么？我今天上了文学课，外文课，地理课，还没有接触哲学。”小姐一边问，一边拿出自己的笔记，第一页上贴着一张表格，我凑过去看，但不识字的我看不出个所以然，“课表上没有哲学课？”
　　“哲学暂时还不是我们学校开设的科目。这是一个关于世界观和方法论的理论，是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总结经验解决问题的思想工具，是万事万物的大本大源。”看着小姐似懂非懂的眼神，毛少爷想了想，“我们认识身边的事物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就好比樊平一开始到你们阮家，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对不对？等熟悉了解了具体情况之后，你总结出来他是个勇敢可信赖的人，这就是认识的过程。那这个过程本质是什么呢？庄子曾经提出‘九征’——即远使之而观其忠、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猝然问焉而观其知、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告之以危而观其节、醉之以酒而观其则、杂之以处而观其色，就是将人放在这九种情境下观其表现，察其人品，识其能力。所以识人的过程就是一种哲学的智慧。这只是一个浅显的例子，也可能没那么恰当，就是为了让你有个了解。我们学习小组这段时间探讨的是孙教员推荐的一本书《伦理学原理》，每周一三晚上七点开始，在二楼的十五教室，如果有兴趣可以直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