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孙强陡生责任感

　　寒冷的冬天到了，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到了。
　　北风呼啸，寒风凛冽。冷飕飕的北风“呜呜”吼着，把透骨的寒袭卷大地。冰冷刺骨的风，拍打在人的身上，瑟瑟发抖。
　　在风的咆哮下，树上的枝叶，渐渐地枯萎、凋落。一拨又一拨落叶，随风漫卷，在风中飘零，落满大地。
　　今天的天，阴沉沉、灰蒙蒙的，太阳好像怕冷似的，将自己隐在厚厚的云层之中，迟迟不肯现身。
　　没有阳光的冬日，阴沉沉且压抑。
　　孙强低垂着头，神情颓靡地，行走在路上。以往的他，走起路来精神抖擞。最近，他却变了，变得不再步履坚毅，昂首阔步。
　　从盛夏到寒冬，短短几个月，孙强就已经孤影单只了。
　　海恒纺织厂破产垮掉后，那些不甘屈服，立誓要讨回公道的人们。那些开始走向举报、告状之路的人们。他们由最初的满怀信心，到后来的灰心丧气。他们一个个的相继离去，选择了放弃。
　　就在刚才，连坚持要与孙强并肩走下去的齐师傅，也选择了放弃。
　　现在，还坚持走在告状这条路上的，只有孙强一人了。只有他，还在孤独地奔走，不肯低下倔犟的头颅。
　　刚才，孙强与齐师傅见了面，本想与齐师傅商量告状的事宜。
　　孙强没有料到，齐师傅听后竟没有吱声。
　　他沉吟良久，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灰头丧气道：“强子，告状的事，以后再说吧。”
　　他说后，语调蓦地激昂道：“告状、告状，没完没了的告状，总是看不到结果，烦死人啦！”
　　孙强明显地领悟，齐师傅这是要放弃，他顿时傻了眼。齐师傅突然退出，让他顿感手足无措。
　　半晌过后，齐师傅黯然道：“强子，你大嫂单位有点悬，也不景气啦！很快你大嫂她，也要下岗了。”
　　孙强领悟了齐师傅选择退出原因，叹息一声，没有言语。
　　齐师傅又静默沉思好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说道：“强子，算了吧，我们不能把马先富怎么样。还是别惹这份闲气，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吧。”
　　齐师傅说罢，不等孙强有所反应，他的语调，倏地，悲壮激昂起来。
　　他大声道：“强子，我和你一样，都是一条道跑到黑，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我不怕事，砍头不过碗大的疤！”
　　齐师傅说到这里，止住了话儿，脸上露出无奈。
　　他继续说道：“可是，我有家，有妻子、孩子、还有老人。你大嫂眼看着就要下岗啦！我一个男人要背负起，支撑家庭的担子！”
　　孙强不再吱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清楚，每个人都有家庭，有父母、妻子和儿女。每个人的肩上，都有一份责任。为了这份责任，谁又能不管不顾，一条道跑到黑呢？
　　接下来，齐师傅开始劝解孙强。他劝道：“强子，我劝你也放弃吧。我们小老百姓，根本没有能力撼动他们，不要再自寻烦恼啦！”
　　齐师傅说到这里，似有悔意一般，重重地一跺脚道：“强子，也许我们一开始就错啦！我们不该走上这条，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举报贪官之路！”
　　“也许是错啦！”孙强言不由衷地也附和一句。
　　他完全是不由自主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都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他心里问自己：难道我错了吗？难道不应该去告状？难道工厂破产了，我们不该去寻找原因，揪出罪魁祸首？
　　我们不该去追究孰是孰非，应该忍气吞声，老老实实地离开工厂，把一切都忘记，眼看着国有资产被贪官们侵吞，不管不问，视而不见吗？
　　孙强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问自己。问着、问着，他竟有些糊涂了。
　　海津市海东商厦，今天搞促销宣传活动。
　　一个姑娘欣长的倩影，娉娉婷婷含着笑靥，向过往的行人发放宣传品。她就是徐秋虹。
　　为了不让孙强伤心，徐秋虹彻底放弃了出卖肉体堕落生活，重新找到了一份促销员的工作。
　　虽然、她每日站在寒风中很辛苦，却不觉着苦。比起出卖自己的尊严，促销员这工作虽然辛苦，却可以让她有尊严地活着。
　　那天，她丈夫陈纶再次露骨地说出，让她再去出卖肉体，挣大钱供他享受的话语后。她彻底寒了心，决定与陈纶离婚，并搬回了父母家。
　　尽管，陈纶几次三番地上门哀求她，求她谅解。
　　但徐秋虹的决心已定，坚决与他离婚！如果说，她丈夫陈纶，以前因为生活所迫，怂恿她去出卖肉体，还情有原。
　　但是，孙强为他找到工作后，他却嫌累、怕吃苦，懒得出去工作。他竟然无耻地渴望，让妻子出卖身体赚钱，供他享受。
　　徐秋虹彻底看清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已经沉沦、堕落到了不配做人的地步！她决意与他分手，结束他们的婚姻。
　　此刻，孙强正低着头，耷拉着脑袋走在大街上，并没有注意到徐秋虹。
　　徐秋虹偶尔的侧目，瞧见了孙强，即刻喜盈盈地跑过去。
　　她笑吟吟问：“强哥哥，好巧呀，干什么去？”
　　孙强低头走着。突如其来的一声清脆的唤，他抬头瞧见了徐秋虹。他见徐秋虹在这里散发宣传品，露出了一脸惊诧。
　　孙强知道徐秋虹与陈纶离婚的事情，也知道她重新找了一份工作。但他没有想到，徐秋虹重新找的，竟是这样一份工作。
　　不论是盛夏的酷暑，还是凛冽的严寒，她都要站在大街上，向过往的行人散发宣传品。
　　孙强看着伫立在凛冽寒风中的徐秋虹，有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
　　他暗自责怪自己：自己只顾着告状，又把他的秋虹妹妹给忽视啦！自己只知道她又找了一份工作，怎么就没有亲眼目睹一下，促销员工作的具体状况。
　　一个女孩子，每日里站在大街上，风吹日晒，这工作太辛苦啦！
　　孙强开始自责，怪自己只顾着告状，又忽视了他的秋虹妹妹。
　　孙强怀着自责心理，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他问：“秋虹，你怎么找了这么份工作？”
　　“这工作怎么啦？挺好的。”徐秋虹回答，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一个女孩子，无论盛夏还是严寒，每日站在大街上，顶严寒迎酷暑，太辛苦啦！”孙强动容道。
　　他又满心不忍劝说道：“秋虹妹妹，换一份工作吧？一个女孩子，每天风吹日晒，这工作太辛苦啦！”
　　徐秋虹收敛起脸上笑容，低下了头。
　　她想告诉孙强，现在的工作不好找，能找到一份促销员的工作，已经很不错了。但她没说。她不愿意让他，为她分心。
　　徐秋虹只是短暂的缄默。旋即，她又绽开了如花的笑靥。
　　她笑吟吟道：“强哥哥，这工作挺好，每天站在大街上，看着过往的行人，观风景，多开心呀！”
　　孙强清楚徐秋虹这是宽慰他。他瞧着徐秋虹佯装开心的样子，他的心里反而更难受，更加自责。
　　倏地，孙强脑中闪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现在有一份事业，他的秋虹妹妹，就不用再干这种工作啦！她就不用再受这份苦啦！
　　妻子姜丽娜也许是对的，管那些闲事真的没用。安排好自己的生活，照顾好自己的亲人，才是最重要的。
　　孙强顿觉后悔。后悔他不该告状，不该管那么多闲事。他后悔因为告状，而未能照顾好他的亲人。
　　他话语中，含着深深的自责道：“秋虹妹妹，哥对不起你！哥没有尽到当哥哥的责任。”
　　“哥，你别这样说。”徐秋虹这么说了一句，眼圈泛红了。
　　她噙着眼里的泪花，说道：“妹妹不觉得苦！妹知道，哥心里还装着妹妹，就够啦！”
　　徐秋虹说着，眸子里噙满了泪光。她掩饰般地转过脸去。
　　当她悄然拭去眼里的泪水，再次回眸瞧孙强时。她蓦然发现，孙强的气色很不好，灰沉沉的。
　　她微蹙娥眉，面露忧色地问：“哥，你这脸色、怎看着那么差？你是生病了吗？”
　　徐秋虹边问，边不放心地伸出她纤纤素手，拭了拭孙强的额头。然后，她又在自己的额头上触了触。她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孙强面对徐秋虹的由衷关切，说不尽的感动。他咧嘴一笑，心情颓丧的他，这一笑，笑得很勉强，很不自然。
　　徐秋虹见孙强这表情，她清楚，是告状的事情，已把他拖得身心疲惫。
　　徐秋虹垂下眼帘，心疼地对他说：“哥，什么事情都要想开一点儿，别钻牛角尖。该放手时就放弃吧，千万不要因此弄垮自己的身体。”
　　徐秋虹说到这里。一股难言的悲戚，涌上她的心头。她眼圈倏地一红，双眸又蒙上了泪光。
　　她噙泪唤道：“哥，你要保重身体！爷爷已经那样啦！你可千万别、再垮下去！”
　　徐秋虹哀戚楚楚的样子，让孙强心中不由的一阵绞痛。
　　他掩饰着自己难过的心情，安慰道：“妹、哥知道了，哥没事的。”
　　孙强为了不让徐秋虹忧心，再次勉强地咧嘴笑了笑，但这笑，仍难掩他脸上的一片晦暗之色。
　　此时，一阵狂风飙起，呼啸的风，遽然袭来，刮得天昏地暗。
　　孙强和徐秋虹分手后，步履迟缓地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他莫名地站住了。
　　蓦然回首，孙强所见一幕，强烈地撼醒了他。
　　寒风中，孑然伫立的徐秋虹，正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她形单影只，孤茕无助地伫立在呼啸的寒风中。
　　被寒风肆虐，伫立在寒风中的她，楚楚可怜，令人怜惜，让人心碎！
　　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在孙强的心头，倏地，升腾而起。
　　孙强顿觉他的责任。他有责任照顾他的亲人，有责任让他的亲人，他的秋虹妹妹不再受苦。他蓦然觉着，给亲人们一个幸福的生活，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个时候的孙强，心动了，告状的信念动摇了。
　　他猝然觉得，妻子姜丽娜的话语是对的，妻子给他指出的道路，真的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他的首要目标，应该是成就自己的事业。成就了一番事业，他才有能力，让自己的亲人们，让秋虹妹妹生活幸福。
　　孙强忽然觉着，为了讨还公道，为了讨还被贪官们侵吞的国有资产，而毁掉自己生活，真的是得不偿失。
　　孙强不禁又想起，妻子姜丽娜，对他说过的话语：
　　“你一意孤行，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那些贪官们侵吞的是国有资产。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即使是讨还，索回了，给你个人吗？不给，是上交国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孙强那时对妻子的话语，很不以为然，甚至是反感。他甚至认为，妻子很自私，没有正义感。
　　可是现在，一连串的挫折之后，他的思想发生了摇摆。
　　此刻他觉得，妻子的话是对的。他一个普通老百姓是瞎操心，多管闲事。为此毁掉了自己的生活，真是得不偿失！
　　孙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感受到自己的责任之后。他决定了，要放弃告状，不再讨还公道。
　　寒风中孤影伫立的徐秋虹，让孙强顿悟，感受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让他放弃告状，不再因此而毁掉自己。
　　如果孙强的妻子是徐秋虹。如果孙强的妻子是个需要他照顾，呵护的人。如果他的妻子需要依托他。
　　孙强为了肩负起家庭的责任，为了让妻子生活幸福，他也许很早就选择了放弃，为了家庭，放弃告状。
　　但是，偏偏孙强的妻子姜丽娜，是个自强自立的女人。她不需要依托丈夫，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照顾好自己。
　　正是因为姜丽娜的自强自立。孙强身上便没有了那份责任感。从而让他执拗地要讨还公道。让他走上了这条，布满荆棘之路。
　　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就是这样，让人无奈！
　　孙强决定放弃告状，但心里还有一丝的不甘。他不想就这样便宜了马先富，放过马先富。
　　徐秋虹伫立在寒风中，散发传单的那一幕，让他顿生了一个念头：既然，他无法让马先富，受到法律的审判，那就搞臭他，让他名誉扫地！
　　孙强决定印发一部分传单，将马先富的丑恶行径告知世人，让世人看清他的真面目，让他名誉扫地。
　　孙强知道，这一切必须悄悄地进行，不能让人知道。
　　如果有人知道，是他孙强干的。那他便又一次伤害了他的妻子。他绝不能，再去伤害他的妻子。
　　孙强觉着，现在是冬天，他完全可以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让人认出他来。
　　他要以散发传单为幌子。把这些传单散发到马先富的公司里，放在写字楼门口的邮箱内。他要让人们知道，马先富的丑恶嘴脸。他要让人们知道，马先富是如何先富起来的。
　　既然，他无法让马先富接受正义的审判，那就让他名誉扫地，搞臭他！
　　孙强决定做最后的一次抗争，完事之后他决定放弃。为了让他的亲人们生活幸福，为了他的秋虹妹妹，不再受苦，他要重新安排自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