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遇到

　　桃子会接生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十里八乡，来找桃子接生的人越来越多。桃子虽然劳累，但是感觉日子过的很充实，能为妇女们解决解忧排难，拯救生命就是她最大的幸福快乐。两年的艰难日子，在她自强不息中，总算熬出了头。
　　这天桃子一家正在吃午饭，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人是个精瘦的老汉，他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说：“接生的桃子在家吗？俺家闺女难产，快去救救她吧？只要保住大人孩子的命，你想要多少钱给你多少钱。”桃子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竟然是两次在患难中帮助她的大叔。桃子站起身亲切的叫了声：“大叔，姐姐要生了吗？什么钱不钱的，救命要紧，走，快走。”瘦老头仔细的端详了一下桃子，终于认了出来，又惊又喜说：“弄了半天你就是远近闻名的接生婆，闺女，俺算是碰上救星了，走，快走。”桃子带上三个孩子，坐上马车，瘦老头扬起马鞭，催赶马车急驶而去。马车一路颠簸，大约走了四个小时，才在一户人家停下，桃子抱下一个个孩子，跟着瘦老头进屋。
　　屋子很小，很简陋，一个土炕上，一个孕妇正在撕心裂肺的叫。桃子把孩子安排到另一间屋，自己就来到产妇面前查看情况，基本难产的特征都是那几种，不是胎位不正，就是胎儿过大，这个也很明显胎儿太大，产道偏窄，桃子趴在产妇肚子上听了听，又抚摸着产妇的肚子说：“没问题，一切都很正常，我说用力时，你就用力，很快你就见到你可爱的小宝宝。”产妇听到桃子的话，流着眼泪笑，还十分奇怪地问：“妹子，俺爹是请你来伺候俺月子的？”桃子笑笑说：“俺就是接生婆，你放心，保准你母子平安。”桃子指挥着产妇用力，眼看着孩子很难生出，桃子拿起剪刀，在火上烧了烧，算是消毒。用剪刀剪破了产妇的肛门，孩子一声啼哭，顺利出生了。“是个白胖的男孩。”桃子边说，边给孩子擦干净身上的血迹问，“谁是孩子的爹？”“俺是，把他给俺抱抱。”桃子听到柱子欢喜的声音，知道柱子跟这个女人生活得很幸福。当柱子看到接生婆是桃子时，惊讶的表情不亚于世界末日到来，惊恐不安的表情，掩饰不住慌乱无措，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也不对，只能欲言又止。哆里哆嗦接过桃子包裹好的孩子，呆滞地望着桃子问：“咋会是你？”
　　一切都还来不及回答，产妇就发生了大流血。桃子就赶快是处应急办法，将产妇倒立起来，然后进行复位按摩，整整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产妇走了一趟鬼门关，才转危为安，疲惫到极点，闭上眼睛睡着了。瘦老头千恩万谢，拿出给十元钱塞给桃子。桃子把钱退回老头手里说：“大叔，你对俺有恩，这钱俺说啥也不能要。”瘦老头笑着说：“闺女，你更是俺的大恩人，救了你大姐和孩子，这点热钱不算啥，你看看你拖家带口三个孩子，算是俺给孩子买点儿吃的……”“能为大姐接生，也算是俺对大叔的回报，钱是不能要的。”瘦老头见桃子执意不肯收钱，放上二十个鸡蛋，送她们娘四个回家。柱子早就躲藏起来，避免跟桃子尴尬。桃子一路上就询问瘦老头：“大叔，你家女婿好吗”瘦老头无奈地叹口气说：“说不上好、不好的，闺女命苦，刚过门就死了男人，你也知道农村妇女一旦没有了男人，就很难再找个人家，俺家里也只有这么个闺女，她又怀了孕，为了给孩子找个爹，就把这里一直讨饭的残废，招进了门……”
　　桃子试探着问：“他俩合得来吗？”“还算凑合。”瘦老头知足的说，“总比一个人带个孩子强吧？闺女不嫌弃，人看着还老实，家里也没有别的什么人了，就是图个单身汉没牵挂，一门心思跟你姐过日子。”“嗯嗯，”桃子点着头说，“那万一有家有老婆孩子呢？”瘦老头笑了说：“这倒不大可能，谁家闺女瞎了眼，嫁给个瘸腿？”桃子突然无话可说了，一想到自己就是那个瞎了眼的人，心里甭提有多难过。瘦老头岔开话题说：“真没想到会是你，你这名气可真不是虚的，都说你接生没有个难产的，开始俺还不相信，觉得离这太远，光来回的路也要走上大半天，现在看来真没白把你接来，要不的话，俺家闺女真有可能没命了，你真是女人们的大救星，俺这辈子是不会忘了你，以后逢年过节，俺全家都会来看你……”
　　就在桃子以为柱子抛弃了家，抛弃了妻女老娘，没心没肺的过着另一种幸福生活，乐不思蜀对他完全失望的时候，柱子回家了，一瘸一拐走回来的。模样跟两年前比没有啥变化，还是穿着走时的衣服，虽然有些旧，但也算干净利索，他一进家门先去看他娘。他声音有些嘶哑地喊着：“娘，娘啊……”走进娘的房间，看到里面乱七八糟，娘的头发全白了，像风吹乱草一样蓬胀的遮住了眼睛。娘脏兮兮的坐在炕上，双手摸索着织网子。她听到叫声，惊喜地抬起头来：“嗯嗯，是柱子回来了吗？”“娘，你咋变成这样了？”柱子扑到娘的跟前，用双手在娘的眼前晃来晃去。娘似乎知道柱子在试探，泣不成声地问：“柱子，真的是你回来了吗？俺不是在做梦吧？”“不是，不是做梦啊娘。”柱子连声说着，“俺是真的回家看你了。”柱子娘双手紧紧握住柱子的手，又紧跟着摸摸柱子的脸，感受到了温度说：“嗯，看来这次是真的。你不知道，俺多少回梦到你回来，可醒来就是个梦，害俺空欢喜一场，俺就哭上半夜。”柱子抚摸着娘的白发哭出声来问：“娘，你的眼睛咋了？”“你走后，俺就想你，一想你就哭，白天哭了夜里哭，结果把眼睛哭瞎了，啥活也干不了了，只能摸索着织网子，一天到黑咋也能赚五分钱……”“娘，是俺害了你。”柱子抱住娘痛哭流涕说，“俺就不该走，留在家中好生照顾娘，俺就不该走啊……”“都过去了，以后再也别说了，五子坐牢也回来了，五子说，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还会坐牢。”柱子娘欣喜地说，“这下好了，都回来了，家里的状况就应该好转起来。”“嗯嗯，”柱子点着头问，“桃子呢？三个孩子呢？”“都好着哪。”柱子娘自豪地说：“桃子带着三个孩子，给人家接生去了，这桃子还真有两手，十里八村的人都来接桃子去接生，这生活也就有了着落，要不还真活不下去。”
　　柱子说：“那样就好，那样就好，你说她会原谅俺吗？”“会，”柱子娘斩钉截铁地说，“她可是死心塌地的在等你，前几天五子坐牢回家，桃子娘还极力撮合他俩成一家，桃子就当场拒绝了，当时俺心里真舒坦，桃子是个难得的好女人，你回来就要好好待她……”“娘”柱子十分为难地说：“俺就是想你了，来家看看你，俺还要走……”“啥？”柱子娘十分吃惊问，“柱子，你说你还要走？你去哪里？这两年你都住在哪里？生活的咋样？”柱子从衣兜里拿出三十块钱说：“娘，这是俺临走时带着的钱分文没花，俺一直在外面沿街乞讨，要到好的就吃好的，要到孬的就吃孬的，晚上就睡在草堆里……就在八个月前，俺被一户人家招了养老女婿，前几天就是桃子去接的生……”“那孩子是你的？”柱子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这个女人比桃子好吗？”“不是，”柱子吞吞吐吐说，“孩子的爹，被惊了的马踩死了。俺那天正好生病了，浑身不会动弹，幸好遇到她把俺搀扶进家里，给俺喂汤喂饭，还给俺吃药，在她的精心呵护下，俺的病一天比一天轻，病好后，她就问俺家里有什么人，俺说自己是个孤儿，单身汉。她就愿意以身相许，俺没把持得住，俺俩就那样了，后来才知道，她肚子里有孩子，就是为了给孩子找个爹，俺稀里糊涂的就做了她孩子的爹……”
　　“傻柱子，”柱子娘摸索着柱子的额头使劲点了两下说，“你好糊涂，你凭着馍馍不吃，吃窝头，让俺说你啥好？你既然回到了家，就不能再回去给寡妇养孩子，这里的家好好的，你再跟桃子生个儿子，儿女双全，十全十美，这样的好事谁有啊？你个傻柱子得到了，还要扔掉？”柱子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地步说：“俺怕桃子不会原谅俺了，俺还是回去吧，她还在坐月子，俺是偷着出来看看你的，这俩地方离着五六十里路呢。等她满月了，俺再寻思寻思是该回来还是该在她那儿……”“你打算把你老娘给气死对吗？”柱子娘气得浑身哆嗦说：“既然回家了，就不准回去，桃子这边有俺来说，你只管不承认跟那个女人有任何关系。”
　　“嗯嗯，”柱子答应着说，“要是隐瞒不了，俺再回去。”这时桃子带着三个孩子欢快的回家，一进门看到柱子，脸色立刻变了问：“你不是已经成为别人家的女婿了吗？还回来干啥？不是刚刚添丁进口，有了儿子了吗？”“桃子，你听听听听俺说。”柱子结结巴巴的说：“俺就是个冒名顶替的，跟孩子没啥关系。就像李文哲冒名顶替俺坐牢一样，他啥罪也没有，俺也一样，跟那个女人啥事也没有。”“骗鬼去吧。”桃子厌恶的看了柱子一眼说：“你跟那女人在一起八九个月了，会没啥关系？别以为俺好欺负，就编瞎话骗俺，你就是喜新厌旧的花心男人，最让俺瞧不起，滚吧，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让俺见到你，见到你，俺就觉得恶心……”
　　柱子娘在一旁开导说：“桃子，为了孩子，原谅柱子吧？他也是在外面当叫花子，不容易，差点儿死了，被人家救了，是出于报恩，完全不是花心。要说是花心，哪个女人有你好？柱子再傻也会看也会比啊……”“娘，”桃子生气地说，“你就别惯着他，处处为他说话了，他犯了罪，找五哥去替他坐牢，他另外找了女人，还要别人去为她养家糊口吗？真是太荒唐，俺是绝对不会再要他……他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另外安了家，就从此与俺没关系了，回来说说，咱俩就算是散伙了……”
　　柱子面对桃子的振振有词，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话语，脸红一阵白一阵说：“俺是一时糊涂，俺还是想要这个家。”“在你糊涂着选择那个家的同时，你已经扔掉这个家了，这个家就算再没有你挂牵的人，还有个娘吧？没良心的东西，一走就是两年，不想别人不想你娘吗？”“俺时刻想着回家，”柱子嗫嚅着：“就怕你再让俺自首，俺怕坐牢，俺就说啥也不敢回家，谁知道遇上了个孕妇，非让俺做她孩子的爹，俺推辞不了……”“你要如实交代有老婆孩子人家还会要你吗？”桃子的问话，让柱子答非所问：“那俺回去问问她，她要是不要俺，俺再回来。”
　　桃子一听更是火冒三丈说：“人家要你你就不回来，人家不要，你就回来？俺这里成啥地方了？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乞丐收留所吗？想你娘的好事去吧，滚……”桃子连珠炮似的的一顿炮轰，让本来就无理可辩、无话可说的柱子，哑口无言。本想再纠缠一下桃子，让她留给自己一席之地，说不定哪天就会回家。桃子不容分说就大声宣布，“咱俩从现在开始，断绝夫妻关系，以后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咱俩没登记，不用离婚，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俺过俺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老死不相往来。”桃子说完扭头就走。
　　桃子领着三个孩子走后，柱子娘出主意说：“柱子千万别犯傻，桃子这边可千万不能散伙，这么好的媳妇，举着火把方圆十里也难找啊，你快回去跟那边散了伙，再回来跟这边好好过。”“娘，就怕桃子她不肯。”柱子为难地说，“桃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可是认死理的人，讲原则，容不得人犯错，俺这次是回不来了，娘啊，你多保重。”柱子娘大哭起来：“柱子，你不能走，你回来。”柱子哭泣着说：“娘，俺会按时来看你的……”
　　桃子领着三个孩子来到娘家，把柱子在外边另外找了女人的事告诉了娘。桃子娘火冒三丈说：“走，咱娘俩这就去问问这熊小子，咱那里对不起他了？还给他养着个瞎眼娘，你爹还替他换了一百多块钱，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猪狗不如。”桃子头脑冷静，沉默着不说一句话。“最起码也要打他一顿出出气啊？”桃子娘起身就要去，被桃子一把拉住说：“没这个必要，这样结束不是更好吗？”桃子娘看着三个孩子长叹一口气说：“唉，你带着三个孩子也不好再找，以俺看，你就应该跟五子凑合最合适，你说身边没个男人护着，会有人欺负你娘们的……”桃子也认为娘说的有道理，在农村一个男人很重要，不光要保护家人，还要为一家人的生活四处奔波，最起码要解决温饱，可眼下就是那个最看不上的瘸腿男人也抛弃了她，她看着这眼前三个可爱的小女孩，觉得是该给她们找个保护伞。
　　“除了李文哲还会有谁来疼爱她们？”桃子实在是找不出另一个人来，她又一次陷入到人生迷惘的时刻，看不到黎明前的曙光，看不到生活在前方的希望。她知道她要是提出跟李文哲结合，李文哲绝对不会拒绝，哪怕只是为了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家，也许里面有太多的感激成分，李文哲也不会拒绝。“可眼下，俺还没想好，怎样和李文哲相处？”桃子觉得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一样，无处可逃，只能跟李文哲凑合。她喃喃自语：“难道这就是命吗？”
　　桃子病了，发高烧，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多么坚强的女人，从来没有被生活的艰难困苦难倒过，如今却再一次被婚姻折磨的疲惫不堪，不堪重负，只能昏昏欲睡。这些昏迷的日子，桃子的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王二喜，那个英俊挺拔的阳光兵哥哥，再一次让她心动，他们在田野里奔跑，她跑在前面，二喜在后面紧紧追赶，还呼喊着她的名字：“桃子，等等俺，俺追上你，追上你，给你个惊喜……”桃子放慢了脚步，二喜跑过来紧紧抱住她，然后一用力将她转了两个圈，她就陶醉在他的怀抱里，幸福到一阵阵眩晕。二喜伸手从路边的桃树上摘下两朵开的正艳的桃花，别在桃子的发辫上说，“桃子，你真美……”
　　桃子一下子醒了，大汗淋漓，她做了一个美梦，美丽到醒来后病就好了。村医说：“桃子就是太累了，歇上两天，再加上一发汗，病就奇迹般好了。”桃子病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信，告诉王二喜和殷画她目前的情况，问问她该不该跟李文哲凑合着过日子，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
　　桃子很快就收了回信，是殷画写给她的。信中说：“如果你们相互喜欢，结合是一种幸福，如果不，不用为了孩子而强求……幸福需要去寻找，相信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桃子一遍遍读着，她一下子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