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李齐鲁接到了最终的调令，卸下兼任的县委书记职务，到市里专干副市长的活。县委书记实权在握的感觉可不是副市长这样的职位能比拟的，但，副市长却在仕途的层级上更进了一步，这又是体制内仕途中的官员不得不按程序走出的重要一步。李齐鲁整理行装，要出发了。说是行装，其实，县委书记这样异地任职的七品大员，不外乎就是日常换洗的衣裤和个人便携式电脑类的东西而已，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人走茶凉，是千百年来官场的常态。这点，对李齐鲁这个北方来的干部，同样不例外。响玉县大院一帮子充满政治油滑因子的大小官员，深知，单凭李齐鲁这样相对敢干事，性格又相对耿直、年龄偏大的大龄政治官员，不太可能再在仕途上爬得太高，走得太远，多年的政治敏锐与直觉告诉他们，李齐鲁顶多不过坐到市长或者市委副书记这样准正厅级的干部宝座上，抑或进到市委常委之列，就是其政治生命的极限了。历经多轮举报洗礼的李齐鲁，只要平安维持现状，不出现什么大的波折就算是万幸了。大院里的众人看衰李齐鲁，基本无人为其离任调任而公开或私下的搞什么友情式的送别。李刘鲁之所以是李齐鲁，就在于他与众多仕途与政治生涯中的同僚不同，他自从踏入官场的那一刻起，就淡漠这一切，就不需要这些所谓掺杂着各种私欲的迎来送往。他要的是清醒与清白的立场。他走了，留下响玉县一派繁荣发展后的资金链紧绷着的接近掉链，政府缺钱，政府不得不举债发展。有人在质问响玉县这么一个在册户籍人口不超过80万人的规模的西部县，有必要如此太过于超前的比肩地级市城市建设体量的标准参照着去精雕细镂的勾画吗？如此逛飙突进的阔步发展，如此的巨额财政资金的灌注与铺撒，如此的在众人视觉范围内的超视距的大规模的造城运动，干着的乃是在以公为名的发展旗帜下行却的公私兼顾的政绩与个人私利私欲双丰收的活计，这样的大干快上，这样的全方位的奋起直追，造成的响玉县财力积蓄接近枯竭而难以为继的责任，究竟由谁来承担，拿谁问责？坊间议论，谣言盛起，说举报李齐鲁有严重经济问题与生活作风问题者有之，说李齐鲁有明显的政绩观扭曲者有之，说李齐鲁的确为响玉县办了实事，好事，将响玉县带上了高质量发展的正确轨道上的也占据了热议中的绝大比例。热议也好，举报也罢，李齐鲁最终没有问题地安全离开了响县，到市里专心做他的那个排位在四的副市长了。李齐鲁走了，想带着程芳走，却没有这个实力与能力促成。毕竟，自己只是个排位在后的副市长而已，自身都难保，哪有闲暇与硬核功夫去携带一个只不过是众多情妇中的一个普通女官员呢。情妇有的是，情妇随着任职地的变异与调整，该有的都会有。这就是仕途与官场中秘而不宣的潜规则。落马的官员，哪个不是口口声声高调宣讲廉洁与道德的君子，落马后的披露中，又有哪个官员少得了生活作风这一条严厉的抨击？程芳苦苦央求李齐鲁在离任前，将她解套，恢复有实权的职位。尽管，李鲁也同样有心这样考虑，但能将程芳的以往旧账目处理到这个保留公职的地步，已经算得上是前所未闻的政治大操弄了。如果再强行漠视制度和不顾众人的意见而力排众议遂了程芳的心愿，安排程芳有实权的头衔，那会连带着把自己搞翻船的，不值得。为此，李齐鲁在与程芳最后一夜的温存时，坦露了心迹，“芳芳，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不能做得太过头了，你能保住这个公职职位，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如果有人将事件整个仔细的回放与梳理，会被逼迫出原则性的大问题的，旧话重提，旧事重理，你我都脱不了干系，你我都会弄得一无所有。现在，回想起来，我内心都害怕，晚上想起这件事，还睡不着觉。说实话，我是有点后悔。好在，你一直也算低调的干部，现在更是在大院低头低调，所以，目前，尚没有人反映我们之间的往事，尤其是你犯事还有工作岗位的事。我走后，希望你继续低调干，有机会，我会周旋调你离开响玉县这个地方，到市里的其他单位，做个一般职员，离开这个随时可能引爆的伤心地。”李齐鲁安慰、劝导程芳。李齐鲁说得没错，有道理，程芳哪能不明白，怎么能再提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好的，难为李哥，李书记了。你这一走，咱们不就是天各一方了吗？当副市长，哪里还有时间回到响玉县，也根本不可能有闲暇想着我呢，副市长身边还会缺少女少妇吗？你不会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吧？哥。”程芳往撒娇着使劲往李齐鲁怀里钻。“不会的，咱们不是有微信，可以一解相思之苦吗？再说，你周末不也可以到市里来，我们一晌贪欢吗？不要想得太多了，芳芳。我走之后，你可能会受些气，那些感觉我们关系不一样的大院里的人，可能给你脸色看，给你小脚鞋穿。你一定要忍住，一定要有唾面自干的忍耐。如果工作调不进市里，就在这个地方好好地老实地待着，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这个道理，你是应该明白的，你一个研究生学历的人，知识与智商应该比一般人强得不少。唉。我们以后不会就这样长久分离的。”两人枕边无尽的缠绵。
　　李齐鲁如期到市里赴任，继续自己的仕途生涯，二年后，李齐鲁在大领导的周旋与操弄下，又再度折返回到了几乎是政治起跳平台的南疆，理直气壮地补缺，干上正厅级的地级市委书记职位了。李齐鲁走了，程芳的境遇果如李齐鲁所料，没有那么的好过了。李齐鲁前脚一走，响玉县这边就有了动作，对李齐鲁的身边心腹红人来了个一定程度的清理与变相打击。罗林路首当其冲，大院新当家，通过轮番的会议与流程动作，把罗林路实质性的架空，罗林路分管领域的决策大权旁落到了新书记安插的贴心新副县长掌中。再几经翻腾，罗林路到拿着副县级干部的薪资干上了闲职。这不是明摆着的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冷板凳吗？罗林路这个气啊，这个愤懑啊！“老子，不就是前齐鲁县委书记一手提拨起来的干部吗？你们怎么凭这一条，就玩政治权术，将老子弄得个闲职，一天养尊处优的点卯上下班？老子的农学专业不是白白浪费了吗？好嘛，老子也不稀奇你们那些什么县长、副县长、书记之类的头衔，老子准备辞职不干了呢？大院这点收入算啥，我大学那些同学自办果院，是辛苦点，但，一年到头来，总体收入根本不少于一个副县长和县长的明面上的收入。他们劳作辛苦着自由自在，问心无愧，睡觉都安稳。有头衔的公职官员灰色收入可能有，但，你们在现在的国家的反腐政策与氛围下，你们睡得安稳吗？你们自己最清楚。唉，真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子真的该好好考虑辞职不干，到老挝那边去寻求发展了。”罗林路在床上辗转反侧，思量着今后的发展方向。他知道，照这样的格局，他可能在闲职岗位上待到彻底的改非，直到终老退休。这就是他相对完美的政治归宿。这样的可以清晰预见的结局，不是罗林路心中的目标。既然当不了官，那就去发财。罗林路加大了与老挝那边前恋人与女友的联系。那边真的是什么情况，罗林路其实也是一头雾水，他要过去考察观察才能最终定夺，决定自己何去何从。一朝不慎，会全盘皆输。罗林路按正常正规的流程，变相作了一番远程的了解与所谓的考察，心中有了一定的底数。可，到老挝那边现场考察，副县级的干部按现在的出国出境管理规定，可不是私自说想出去，就能出去的。你出去，你一个人到老挝那边干嘛？你不知道现在的干部出国出境管理规定吗？你好歹还是个副县职级的干部，在岗在职期间，是不能私自出国出境去搞什么同学情谊之类的休闲商务活动的。这一条铁的规定，彻底阻断了罗林路的出国闯荡美梦。怎么办？罗林路那颗燥动的心怦怦跳不停。唉，前怕狼后怕虎，终究成不了大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罗林路将辞职报告呈上去。为什么辞职？是什么原因要辞职？一个副县职级干部辞职，放在全国范围来看，也不常见。培养一个成熟的副县级干部不容易，这是于公。于私呢，一个公务人员，自基层，一步一步爬到副县职级干部，又容易吗？组织人事部门接待人员与负责人惊诧不已。大院新书记找罗林路谈话，“为什么辞职，我们有什么地方亏待你吗？你是不是对调你任闲职不满意？是不是内心在说，我们新任一届班子，不顾上任班子的人事布局，将你踢出了实权圈层。你误认为我们新一届领导班子在整治你不是？”大院市里新来的县委书记假装正统正经的问询罗林路。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还装什么正经的在关心属下的干部？罗林路决心已定，瞬间不再恐惧什么正七品大官的权威与官威，“书记，这事咋说起呢？说来话长，原本我是学农专业的，一心只想着在农业与农场上干出点名堂来，没有渗杂着过多的什么仕途与政治的想法在职业生涯中，没想到在包保点定扶贫的过程中，在农业这块借助外力的优势，靠着内力的动因，还真的干出了点起色，于是，齐鲁书记那一届班子就把我从一名普通农技职员一步一步提拔到了领导干部位置上，唉。”罗林路说到动情处，充满着对李齐鲁的感念感激，“李书记在响玉县所干出的成绩，我们一杆子人有目共睹，没想到李书记这么快就到市里去了，个人感情，我舍不得，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李书记走了，对他个人来说，有好处，毕竟到市里当副市长，以后，可能有更大的上升空间。只是，如我们这样的李书记的旧心腹，实话实说，在这一届新领导班子中，多少有点尴尬的味道，不然的话，我怎么会如此年轻又如此快的被踢到了近乎赋闲的位置上呢？你说是不是，书记？”罗林路毫不畏惧的抖出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真相。哪个体制内仕途上的政治干部敢如此大胆无情的当面对着堂堂的七品大员近乎训斥与喝斥？这在新任的县委书记刘元良的履历中，算是头一遭了！刘元良面红耳赤，怒气冲天，想要发作，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发作，自己初来乍到，面对的又是一个愣头青准备要逃离体制内公职束缚的对大院内的潜规则有掌握的一枚定时炸弹，最好不要招惹他，顺其自然成全他，难道不是上佳的办法吗？刘元良电脑般在运算的脑袋控制住了即将爆发的怒火，“唉，小罗啊，你怎么这样固执的认为我们是在暗算你呢？你可知道，作为这一届领导班子的班长，我的计划与打算吗？让你挪移到轻松闲职位置上，你照样是县委常委，权重不小，只是没有了实权，这是事实，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众所周知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好处吗？你当手握实权的副县长的时间也不短吧，你自己想必最清楚你手中积聚了多少的不好言表的东西。亏你还挤进了常委，在政治仕途上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不明白，闲职岗位就是死路吗？只要你有正常的政治心态与积极的工作状态，还不是可以正常的由闲位置挪升到更高的更有实权的政治岗位嘛？这样的例子，现实中还少吗？你怎么不会领悟呢？像你这样年轻的干部，组织上怎么会一直让你居于轻松的闲岗位呢？难道你，还要我们给你说得透彻明白吗？唉。”刘元良装出一幅老好人的关心爱护干部的派头。其实，对罗林路的政治安排，他心中最清楚不过了。刘元良是土生土长的本市户籍内成长起来的干部，他这几年傍上了一棵政治大树，傍上了省里的副省级实权干部，据坊间传闻，他与副省级实权干部是隔了几重山的远房表兄弟。善于钻营的刘元良若干年前，说玩上了政治期货的投资，攀附上了表兄这棵政治大树，随着表兄的步步青云直上，他也跟着混到了享受副厅级待遇的职级位置。省里市里仕途政治道上的顶着乌纱帽的人们都清楚刘元良的铁哥们，于是，趁着李齐鲁离开响玉县的当口，将已近不惑之年的刘元良外放到了全县经济水平名列前茅的响玉县，品味享受在经济强县手握实权的美味。实干、肯干、能干又相对正直的李齐鲁成了省市本土户籍政治官员的不受欢迎的另类特殊政治边缘人物。外来的政治势力，不可能，也不应该占据省市政治的半壁江山，这是省市县本土户籍政治人士几乎一致又心照不宣的政治共识！李齐鲁变相被排挤到市里，去做专业的排末尾的副市长，他留在响玉县的政治资源与政治人脉理所当然的要受到地方政治势力的清理。这是普天下吃政治饭，玩政治活的，几乎通行几千年又不变的铁律！刘元良哪会保护与重用李齐鲁欣赏与提拔起来的罗林路。刘元良话说得蛮动听，但，罗林路又不是傻子，“刘书记，谢谢你的好意和精心安排，我领受与领悟了。感谢，书记今天能开诚布公的与我交谈，对我交了你的政治安排的私密的家底。谢谢书记了！我辞职，有多方面的因素。坐上闲职位，自己闲不住，我一个学农的，就想要继续干点实事，不想做什么献计献策的调研类的工作。还有，政治仕途这条道，本不是我的初衷。多年来，在体制内的政治仕途上，我感触太深，感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了太重的形式与表面文章上。对比，我以往的大学同学，那些一直干着农业活的，有的当上了私有农场主，有的转换身份，发迹成了农业领域的投资商人。还有的更是，靠着闯劲与拚劲，在东南亚落地生根，挤身进了所在国家的精英阶层，搞起了大规模的现代化农业种植与加工产业。而我呢，一大把的青春浪费在了体制内官场内的表面文章与各类会议的应对以及接二连三的布景式的视察与调研中。想想，时间与精力虚耗得太可惜了！唉，所以，这才是我最终下定决心要辞职的真实原因。书记，咱们，没有什么政治的仇恨与政治纠结，我对你没有实质性的陈见！咱们初识一场，也算是缘份吧！一切都不要说了，我还是决定要辞职的，体制内，真的不缺我这样蹩脚的小人物。书记，如果以后有机会，也许我们还会有见面的场合的。”罗林路话语中来了个告辞的提示。去意已决，何以再挽留呢？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政治人物。你罗林路是啥子东西？刘元良顺坡下驴，“小罗啊，我明白你的初衷了，难得现今，还有你这样专心于农学技艺与商业开发，着眼于技术成果产业化的农学技术人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当然不再劝说和挽留你，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感觉，你这么不容易才爬到副县级干部的职位，辞职就一切都没有了。好歹，副县级干部的待遇也不是太差了，挨到退休那一天，有基本的生活保障。出去搞农业，干庄园，可能一时风光无限，但，政治局势与市场风险莫测，搞不好，可能会一夜回到解放前，还是慎重点，才作最后的决定。我们这边的大门会一直为你敞开着，给你三天时间，你再考虑吧。”刘元良还是颇为惋惜的劝导。刘元良说得没错，市场风险随处存在，干农业，干农场，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理想和容易。对此，罗林路不是不清楚，不是不明白。“书记，此时，我真的理解你的好意，真的体会到你说的没有一点错。三天的时间，不用了，谢谢了。对于辞职，我反反复复仔细权衡过，想好了的，反正，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饱，不怕。我主意已定，谢谢书记。”罗林路态度坚定坚决。刘元良不再多说，按组织程序遂了罗林路的愿。罗林路如愿以偿，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