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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完)

作品名称:有梦无人省      作者:朱珏      发布时间:2023-02-20 18:24:01      字数:4472

  身心俱疲的她回到家,看着继母那一副厌恶自己的表情,淡淡地笑了一下,躺在炕上闭上眼睛,睡眠是灵魂离开身体,让灵魂休息一下的最好方法。
  乡下回来休息了两天,精神稍好一些,干活的师傅派人来跟王舒冉说:“程队长说你若来上班先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她这才想起去乡下时请假未允的事。
  每天付出辛苦的劳动,却像一个讨饭的乞丐一样待人施舍,为五斗米折腰,人格尊严都被踩在脚下,令人忍无可忍。来到程队长办公室,他就喋喋不休教训起来,嘴角堆着白沫,斥责王舒冉:“你就是个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是个改造不好的人,停工检查!”他竟然用“改造”一词,我是犯人吗?王舒冉心里想。等他说完之后,王舒冉说:“检查我不会写了,送你几句话吧!你爹娘生你也想你是个七尺男儿,看看你现在这副奴才相,给人家当爪牙,恃强凌弱,助人下石,‘斗斛满则人概之,人满则天概之’,恶做满了会遭天遣的。”她往出走时还听见背后的怒吼:“看你还狂多久,有的是办法整你!”
  回到家,余亮在,继母让王舒冉和他再谈谈,余亮也给王舒冉道歉,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不谈了!”她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讲话了,自顾自地整理书籍,余亮坐了很久,见王舒冉不理他,耷拉着脸走了。
  她把书装进小麻袋子里,有四袋子。下午万云芳来给王舒冉送信,王舒冉说:“这些书先放到你家帮我保管。”
  “你要去哪儿?”万云芳问。
  “哪儿也不去,阿姨嫌这些书占地方,等你休息时用推车拉过去。”
  万云芳走后王舒冉展开信: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舒冉:在未明原由的情况下,感觉你就要抛弃我了!那天的电话我有无尽的话要说,可是听到你的语气,我就绝望到泣不成声——我用一腔情爱换来的是你的不屑和无情的冷漠。上天给了我一副好皮囊,能吸引所有女人的目光,唯独不能吸引我眼中的你。我的嗅觉认知了你发肤的香味,我们亲吻的记忆日日夜夜灼烫着我的双唇,我手指的触感都能识别你的手及那美丽的长发,已无人能取代,这些感觉如今都要靠回忆来满足,太残忍!
  我想去找你,可我太害怕听到的答案,只有忍耐着给自己留一点希望,但每到烛光燃起就感觉到你在对面,这般滋味要我承受到何时?我无法解释我愿意单方面的为你付出我的所有;无法解释你如此冷漠狠心依然不能动摇我为你燃烧的心!只能说你是我生命中的劫难逃不过了。现在我就像被判了死刑的人,痛苦的熬日子等待死期……我曾说过我的寿在你那里,我愿长命百岁因你许我一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今生你负我,我定在忘川河畔、奈何桥头等你还我来生!
  你的柯桢9.25.
  他的信一封比一封哀凄,说明他明白王舒冉的心了。
  王舒冉提笔写回信,她感觉手中的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柯桢:“浮生如此,别多会少,不如莫遇”。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从此萧郎陌路。
  聪明如你,从我离开你的那天起,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如果我离开你时就说明此意,你定不会罢休,甚至会控制不住来找我,所以才迂回至此,除了对你表现不屑和冷漠,我又能怎样呢?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而我又一向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半步,心是怎样的疼痛我只能隐忍。当初我迟疑不决害怕的结果还是出现了,我们情深缘浅,你来到我的生命里,我爱过,不枉此生!
  我们相处期间,你一直怪我不说实情。如果我说:深夜雷电交加,每一道闪电都像要把交换台劈开,而雷声震得感觉交换台都在摇晃,我蹲在床头死死抓住铁栏杆瑟瑟发抖;夜晚风凄苦的哀嚎,整幢大楼就我一个人,漆黑的走廊和楼梯,恐慌的我就像被鬼拉住了裤脚,跌倒后腿痛得只能爬到楼上去。如果我说:当着全体职工的面作检查被羞辱,心里害怕又无助;被人辱骂勾引你,被你玩腻了抛弃;脚踩到钉子肿得馒头一样,一瘸一拐仍在干活;因误会被人用砖头砸得半边脸青肿变形;因顶撞阿姨被爸爸甩巴掌………
  如果说:“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的我,不得不尺蠖求伸,卑污自屈,又见了那个相亲对象。这些不浸于肌肤,不浃于骨髓怎能感受深切!如果每件事都跟你说,你会怎样呢?现在如果痛就痛这一回。其实让你看到受不了的这些皮肉之苦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一颗高尚的灵魂,窅邈的思维,丰富的内心,却要遭受嫉恨、羞辱、谩骂、嘲笑,处于屈辱的窘境,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用精神胜利法来安慰自己的阿Q,再看看马丽、刘大姐,天天在身边的同志姐妹,都能覆手为雨。心愿放怀烟霞,而脚却死死陷在这烂泥潭中,泅在死水池里,“空将云路翼,缄恨在雕笼。”
  遇到了你,我以为爱情可以拯救我,结果还是梦里南柯,你就像吹过我身边的春风一样无法留住,那些温柔的画面,也只是稍纵即逝的幻象。像我这样不入流的可怜人,只会伤害你让你痛,放手吧!“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跟莉莉结婚吧!等你有了妻子、孩子,慢慢的就会把我忘了。你我的这样一种不可预知的、写不出的结局,也许就是宿命。
  “人生实难,死如之何!”在这个世界的尽头,我回眸跂望——“如果你愿意就怀念我,如果你愿意就忘记我。”而我会化作一缕清风,在你的窗口徘徊,在你出行的路上追随陪伴!
  那块梅花表和四百三十元钱,放在你书房左侧柜第二个门下面《宋词的花朵》里面。
  舒冉9、26
  王舒冉知道,他一定会痛苦一些时日,然后就一切如常了,没有谁是谁的永远,只是他的曾经而已,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缺少谁而变得不同。
  
  王舒冉写好信,并未马上邮走,她一个人去水库边了。周杰下班经过溢洪道时,看到王舒冉徐行在去水库边的小路上,见她那孤单的背影,拖着沉重的步子,发生了什么事?使那么自信倔犟的她,变得这样迷茫无助了!周杰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远远的见她毫无目的在水库边的冷风中徘徊,很久、很久——西风无情地刮走了一切生机的景象,苒苒物华休,枯黄干燥的尘土,暗淡的天空和灰白的云朵以及那荡潏而浑浊的库水,这是王舒冉眼里的颜色,此刻她的心是灰色的,怎会有斑斓的色彩!
  佛家说:这个世间的面貌,就是苦、空、无常,除此再无其它的存在。一个死人比一个厌世的人好,而被世界遗忘的活人,就如死人一般。她的心灵被桎梏在自己的绝望和痛失的爱中无法自拔,孤独无依的她同凄风苦雨中的树木、鸟儿一样承受着苦难,尽管她奋力的挣扎,最终还是被浊流吞没。她的感知已麻木,水库边西风残照,寒侵体肤,唇色紫灰,她仍不觉得冷。人生到这个世界不过是来受苦受难的,快乐和美好只是漫长凄苦的人生中的一些点缀而已,就是这一点点缀,吸引着人们跋涉漫漫长路。
  叔本华认为“世界是大鱼吃小鱼的世界,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人类充满痛苦和灾难,因为生活就是盲目的欲求,欲求没有得到满足之前,总不免痛苦,得到满足之后又产生新的欲求,如此不断推演下去直到死亡来临。”
  “我没有欲求了,‘人生不得行胸怀,虽寿百岁犹为夭’,心已出浮云外,何必寄形逆旅中?心已死,存皮囊何用!且路长日暮,茫无归处,谁听哀鸣!”
  她这样想着,无目地地走着,天已经暗了,抬眼看到了周杰,她吃惊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钓鱼。”
  她继续往前走……
  “看你冻的,天晚了回去吧!”
  “嗯!”
  一路上没有对话,周杰默默走在她身边,一种无言的悲哀从她身上散溢出来,快到家时,王舒冉从衣兜里掏出自己喜爱的钢笔:“送给你!”
  周杰一时懵住了:“你常用的笔为什么送我?”
  王舒冉停住脚步,双眼无神的望着他,周杰立刻说:“我很喜欢!”
  她缓慢地朝家走去,周杰一直目送着她,她那婀娜卑谦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视线里。
  四五天了,王舒冉没去上班,爸爸问她为什么不去上班?“对象也不找,活也不去干,就打算这样混日子了?没见你这样的油盐不进,一条道跑到黑的人。”
  她不言语。
  午饭后弟弟去上班,她出门叫住他:“我的自行车送给你!”
  “送给我?你不用骑了?”弟弟惊奇地问。
  “我不常用,你骑吧!”
  弟弟不确定地看着王舒冉,“拿去吧!”王舒冉把钥匙给他,弟弟很开心,扶着自行车左看右看,就像第一次看到它似的。
  王舒冉把日记、书信、诗稿、照片都装进布袋子里,拿到溢洪道下边水泥地上点燃,坐在那里看着火光和灰烟,她冷静而又坚定地执行着她的决定。
  下午她去把写给张柯桢的信寄出。晚上,王舒冉略加修饰,在出门之前她看着爸爸说:“我去万云芳家!”爸爸随便地应一声,头都没抬一下,她迈出门槛时又回头深深地看了爸爸一眼。
  在万云芳家有说有笑的很开心的样子,大约快到九点,她告辞出来。在这深秋的黑夜里,旷野、房屋、松林、建筑都在夜幕下入睡了,隐约的轮廓,模糊的路径一点也不影响她前行,她不用看一切都在眼前脚下,从大桥这头走到那头是多少步她都数过千万遍了,今天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默数着那不会更改的数字,过了桥她回头望着登上启闭室楼的玄梯,好一会儿她才缓慢地走向办公大楼,没有电,一楼门卫和二楼小会议室有亮光,她从东侧小门进去,通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楼梯口,虽然很黑,但她闭着眼睛也能走上去,到三楼去了西阳台。没有月亮的夜混沌朦胧,在那遥远的水库彼岸,有几处象鬼火一样的微光在一眨一眨的闪着,她被淹没在黑暗里,无边的死寂笼罩在周围,眼睛无目地的对着空间,呆滞的目光已无所畏惧,灵魂好像腾在空中,俯瞰着杳无人迹的漆黑的大地。她坐在水泥阳台上:“黑夜静谧,什么都看不见,苍天在上它也看不见我,‘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冥冥中的主宰、上苍、造物主,我把自己还给你们,你们再也别想掌控操纵我了,我要自由了!明天的太阳和我没关系了,这种感觉真奇妙,就像自己战胜了不可战胜的敌人,放松了,释然了。一个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不能主宰命运,但是能决定自己什么时候死——我生之时这个世界不知有我,我死之后这个世界不知无我,我本虚无……”
  在这最后的时刻,她内心十分平静,生命终会结束,回归自然而永恒;本就梦中之身,死了也许是一个大梦的醒来。静卧这高高的阳台之上,了不知南北。
  明天她将为这座工作多年的办工楼添一个爆炸性新闻,又够他们享用一段时日。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让这颗无处安放的灵魂随着肉身消亡。她用那把精致的小刀割开了手腕的静脉,血在流淌,把她所有的感知流出,剩下一俱如枯木一样的尸身,再也没有痛了!这个漆黑的夜,平静的、无声的、吞噬了她身体里涌出的热腾腾的血,眼里流出的清冷的泪,只有风儿在轻拂着她……
  雁过音影没,
  客舍枉留连。
  二十余流光,
  如梦亦如幻!
  早上刚上班,周杰走进正门大厅,就见有人慌慌张张往楼上跑,他走到楼梯口,“怎么了?”问正在上楼的小孙。
  “王舒冉在西阳台自杀了!”
  周杰怔了一下,然后一步两个台阶冲上三楼阳台。有三四个人站在那里,其中有脸色煞白,双腿颤抖着的项书记。周杰走上前去,看到王舒冉头朝西北,左侧卧,面色惨白,如云的长发铺在肩上、地上,白色的毛衣染着殷红的血液格外醒目,地上一滩红褐色的凝血。他慢慢地向后退、向后退,撞到跑上来的人,他才转身飞奔下楼,跑出了办公楼,直冲进松林深处失声痛哭!
  和王舒冉预料的一样,整个办公大楼炸开了锅,慌乱做一团,它的余波很快就波及南岗,再慢慢地扫到县城。
  每到黑夜降临,那死亡的恐怖阴影就覆盖了整座大楼,凄楚的风声似一颗孤魂绕着大楼悲鸣,也许直到这座大楼废弃、消失在地面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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