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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作品名称:有梦无人省      作者:朱珏      发布时间:2023-02-19 20:51:16      字数:5269

  晚饭后,王舒冉觉得头有点胀痛,头朝里躺在炕上。大约七点左右,丁丽华来了,还提两瓶水果罐头,王舒冉迷迷糊糊被叫醒,她一口一个王姐、阿姨、叔叔,说误会王舒冉了,道歉的话也和骂人一样一串一串的,这时家里才知道是被丁丽华打的。
  树叶翻飞而落,谁能知晓有几番百转千回的无奈,而心也似这秋风之落叶纷飞辗转,不知飘零何方!风声也像人在呻吟着伤痛。人们总是把希望寄托未来,而未来又始终靠不住,全都受到命运的捉弄,全都被希望给欺骗了。
  王舒冉曾经期望的未来是多么美好啊!她真情实意地对待周遭的人,满怀爱意地拥抱这个世界,一颗纯真的心换来的是冷漠,无限深情只有独向寂寞。现在她胸中的这颗心就像一口干涸的井,真情和激情及生命的欢乐已经渐渐消失。叔本华说:“一个人所感受的痛苦与他的生存意志的深度成正比,生存意志越强,人就越痛苦。要想摆脱痛苦,只有抛弃欲求,否定生存意志”,人一旦没了欲求,生存意志自然瓦解。生活中大多数人总是奔忙着,就只是为活着而活着,或仅仅是为活得更好而活,他们不懂得停留思考,不知道生存的意义所在,而越是这样就越容易满足。
  随波逐流好度日,特立独行一定四处碰壁。王舒冉感到累了,这种被冷淡,被孤立,被歧视的生活已将她的生存意志拘系了,她无法挣脱。
  王舒冉的继母又开始给她撺掇找对象了,说那个余亮还没找对象,仍然倾心于她。爸爸总是被继母左右,又开始对王舒冉轮番说教,最后她终于答应谈谈看。生活很无趣,即然不死,无趣的生活也得熬着过。
  她觉得自己现在是黄杨厄闰,需要改变。继母对她又开始有笑脸了,让她觉得反感,真是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王舒冉和余亮约在水库边,余亮开心得滔滔不绝,他说他一眼就看上王舒冉了,他多次相亲都没有中意的。两个人在水库边走一走,王舒冉一直是听他在说,余亮有点心急,想拉王舒冉的手被拒绝了。
  他约她第二天去看电影,王舒冉说要上班。余亮也知道王舒冉现在在工程队上班,他说他们结婚后就不让她去干活了。
  两天后因下雨王舒冉休息,余亮又约她看电影,走进电影院,王舒冉的心就开始绞痛,电影开始没多久,余亮又来拉她的手,再次被拒绝。他就像得了软骨病,不停往王舒冉身边靠,为了躲他,王舒冉都要靠到临座人的身上了。她心生厌恶,但她还是忍了。过一会儿,余亮竟然把手放在了王舒冉的大腿上,王舒冉打掉他的手,起身走出电影院。小雨还在滴滴嗒嗒下着,他在后面追出来,振振有词:“我们是谈对象,这是很正常的,你生什么气啊!”
  王舒冉没理他,到停放自行车处,余亮跟在后面一把拉住车后座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我注意,我真的是喜欢你!”
  “没以后了。”王舒冉说着骑上车子走了。
  到家就跟爸爸、继母说不谈了。爸爸生气了:“都这么大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和你结婚?像你这种性格谁受得了,啊!本来好好的,你去小张家才十多天就被人家嫌弃了,这个才谈两天又不谈了,是三岁小孩过家家吗?”
  王舒冉坐在炕沿上一声不吭。
  “你是一点都不会做人,好好的工作也搞到现在这种地步,还不好好找个对象成家,白读那么多书,脑子里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余是真的喜欢你,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死心,你还想找啥样的,就这么在家耗着不怕人家说闲话吗?”继母接上说。
  “闭上你的嘴巴闲话就没了。”王舒冉顶撞她。
  “你这是跟谁说话呢?放肆的东西,连个好歹你都不知了吗?”爸爸发火了。
  王舒冉站起身,对大发雷霆的爸爸迎上说:“你想打我吗?那就打好了,你的女儿在外面被人家欺辱,也不在乎你们再踩上一脚!”
  爸爸一巴掌打过来,王舒冉的脸顿时火辣辣的,清脆的声音就像悦耳的竹板声使阿姨得意的匿笑。因为王舒冉没有躲闪,感觉眼睛都模糊了。
  “不解气再打!”
  弟弟上前拉住爸爸说:“姐姐不同意不要逼她了!”
  妹妹把弟弟扯到一边让他少管闲事。
  “现在就是给我凌迟也不会比我的心更痛了!”
  “你个犟种,跟你那死妈一个样!”爸爸无奈地说。
  “别提我妈,难道连一个死人也不放过?”
  王舒冉从家里出来,茫然不知往何处去,慢慢地又走到溢洪道楼上,雨虽然停了,可阴沉沉的天空让她感到压抑,一泓泪水从被抑制的心中涌出,面对着漆黑的未来绝望的哭泣。她好像掉进深渊里了,看不到一线微弱的光,找不到一锥立足之地。
  生命中还有什么可眷恋,心已经破碎了,而身体每天不知在何处游荡。这个古怪的社会现象和这些古怪的人群,就像一个大漩涡,要把她吞噬下去。想着那些不愉快的遭遇和屈辱,没有前途,没有希望;每天面对的是一张张冰冷无情的脸,冰冷无情的家,在命运的沉浮与人生的无奈中打转,在混乱的迷宫中找不到出路。特别是她堂姐家的儿子刚满二十岁,因和同学偷了一辆价值万元的摩托车被判了死刑,那孩子相貌堂堂,短跑是全县第一,看到堂姐那哭干的双眼和死灰般的脸,蜷缩在炕上,她的心好痛,如果可以她想替那个孩子死。
  天黑了,王舒冉去万云芳家,在她家吃晚饭。
  万云芳问:“你的脸怎么了?”
  “撞到我爸的手掌上了。”
  “叔叔打你了?什么事这么严重!”万云芳吃惊地问。
  “我顶撞阿姨了!”
  “那叔叔也不该打你呀!”
  “能让他们出口气挺好的,反正我也不知道疼。”王舒冉自己宽解道。
  万云芳拿出张柯桢的信。
  舒冉:看到你的信,激动得我拆信的手都颤抖。一页纸一句话:一切安好,勿念!我们已是谈婚论嫁了,而现在我们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初始。从见你的那刻起,我就放下了骄傲、自尊、特性、脾气,甘愿伏首称臣受你一生奴役,还要我怎样?现在我夜夜无法安眠,家里处处都有你的影子——自你走后我就很少讲话了,一切光明美好我也视而不见,明年春天好像是遥远的下个世纪,明明知道已是遥不可及,但它是唯一的希望!在感情中我是卑微的一方,除了接受,无能为力。星期天你给我打电话,否则我立刻起程去你处。
  柯桢8.25.
  看完信王舒冉说:“看来我应该让他死心了!”
  “他也是一个可怜的人,爱而不得痛彻肺腑。”万云芳说。
  “爸爸疼我却不知我心中的孤苦,而他知道我孤单寂寞就心痛不已,电话里听到几声欷歔就千里赶来,看到我的手磨出血泡就跑到一边去流泪,再也没有第二个他了!”王舒冉怅然地说。
  “慢慢会好的,时间久了就会淡去了,什么都经不起岁月的淘洗。”万云芳安慰她。
  “爱情似火,断薪自息。”
  这时她哥哥回来了,已经快九点了,王舒冉告辞。
  星期天王舒冉骑自行车去街里邮局,她不想这样拖着他了,跟他说结束。
  电话接通了,“你好吗?”他问。
  “挺好的!”
  “还去干活吗?”
  “没有。”
  “收不到你的信我的心就一直吊着,无处着落!”
  “……”
  “知道我现在每天是怎么度日吗?不能安睡,食不知其味,形如槁木,心如死灰,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声音低沉,王舒冉的心就像被针刺着,原本想对他说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延迟婚期没关系,信也不写了,凡事总要有原由吧!”
  “我要慎重考虑!”
  沉默,
  王舒冉听见他抑制不住的饮泣,悲伤的气息透过话筒向她袭来,随即张柯桢挂断电话。她跑到邮局外面蹲在墙角哭泣!
  这天上午正在干活,王舒冉的爸爸急匆匆来告诉她,范玉香自杀了,晴天霹雳,她的头嗡的一下,手里提着的小桶砰一声掉到地上。
  “什么时候?”她失魂地问。
  “电话里说是昨天。”
  王舒冉急忙去请假,不给假,说人员不够。不管那么多了,回家换衣服,带上仅有的钱,便赶去她少年时生活过的地方——兴旺村。
  心不是激烈的狂跳,而是一直往下沉,使她觉得压住了一口气透不上来。她不愿相信,前段时间还收到玉香的信,虽有苦恼也不致于轻生啊!王舒冉八岁随父母到兴旺村,那里有她难以割舍的情,妈妈葬在那里,每次去上坟都会到玉香家,兴旺村到处都有她的足迹,那些天真无邪尽情玩耍的快乐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她对玉香的情义,就如同她不能割舍的少年记忆一样。
  记得十四岁那年,有个玉香叫她三娘的人得了一种邪病。这个病还不用大夫看自己会好。当时大人们都说是被黄皮子(黄鼠狼)给迷住了,说黄皮子附体在她身上兴妖作怪;所以她一会哭、一会笑,浑身哆嗦,脸色苍白,精神涣散,胡言乱语,还讨酒喝。王舒冉和玉香也挤进屋里看,这个三娘在炕上一下东倒一下西歪,嘴不停的吵着、骂着,这时玉香上前说:“你赶快走吧,要么就整死你!”
  虽然是对着她三娘说的,但大家都明白是在说黄皮子。这个三娘瞪着眼睛看着玉香说了一句十分恶毒的话:“你走开,你个没长寿的!”
  大人们还说用鱼网扣住她,玉香和王舒冉吓得跑出去。谁能想到这句话竟在玉香二十四岁时应验了呢!一个病人的话却成了谶语。她三娘的病不是第一次了,有时是几个小时,有时是半天,过后只是身体疲惫,睡一觉也就好了,一切正常了。王舒冉沉浸在往事里,等到乘务员喊:兴旺村到了!她才猛地惊醒回到现实。下车后直奔范家,在走近范家时异常安静,三间的土坯房中间开门,玉香的爸爸和哥哥坐在用土坯围成的院子里,神情沮丧,王舒冉走进屋里,玉香妈妈坐在东屋的炕沿上,见王舒冉进来起身说:“你来了!”她脸色青黄,不哭。
  “人呢?”王舒冉问。
  “上午埋了!”
  “埋了!”王舒冉的心一颤,眼泪就出来了。玉香的妹妹眼睛红肿,无神地坐在櫈子上,见王舒冉哭又跟着哭了。
  “香子一惯都很听话的,自从认识二队那个山东人(祖籍山东)就变坏了,不听话了。”玉香妈冷静地数落道,“他们家哥仨都没讨上媳妇,根本拿不出彩礼。香子哥哥定亲需要彩礼,要死要活的非那个人不嫁,给她说好的一门亲事她不从。你知道的她一惯是很听话的。”玉香妈哽咽了,“我恨她,恨她不争气、不懂事,我把她关在西屋,不让她去见那个人,她就不吃不喝闹得不行。前天那个人来找她,被贵子(玉香哥)给打了,她说如果不让她嫁那个人,她死给我看,我说你就是死我也不同意你嫁他。”玉香妈擦一把眼泪,“我以为她是在吓唬我,不曾想她真的会去死,昨天夜里她在西屋上吊了。这个讨债的,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说到这里玉香妈就号啕大哭起来,撕肝裂胆的哀嚎,让王舒冉的心也被刺痛了,她失声痛哭,妹妹也哭。过了很久玉香妈慢慢的平静下来,她说:“也许是我上辈子没做好事,要不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不懂事、不孝顺的闺女儿,白养她一回。你看陈家大丫头找的对象,那彩礼、自行车、手表、缝纫机、炕琴,什么都有。”伤心、悲哀,痛惜一齐涌向她心头,她又哭了起来。对她来说,辛苦养大的女儿,现在是做父母的该从女儿那里收回投资的时候,女儿却剥夺了她的这种权利,全落了空,应该是痛心和恨共存了。
  王舒冉想到妈妈病重,爸爸护送去县医院,在那寒冷的冬天,冰冷的屋子里,是玉香陪着她,这么好的人,花一样的年华就这样没了,消失了,一点痕迹没有留下。真是落溷飘茵,天命不一,一个青春的、鲜活的生命只值一辆自行车、一块手表、几个木头柜子,可是,没有这些东西就娶不到媳妇!为了不打光棍,借债办置彩礼,婚后媳妇跟着丈夫精打细算,节衣缩食来还债。社会的底层就是这个样子,人们为了生活苦苦争扎,飞羽浮芥般卑微的生命无法抗衡生活的艰难和沉重,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有人说自杀是软弱的表现,因为寻死比坚韧不拔地忍受苦难的生活要容易。王舒冉不这样认为,自杀才是需要勇气的,那些甘愿忍受苦难和屈辱地求生存的人并不是坚强,而是他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
  人只能求精神层面的平等,人的地位永远不会平等;富就贵了,贫就贱了,而富贵贫贱就是人类生存的必然存在。王舒冉感到疲惫了,尘世间有多少善和美她不知道,而看不透的人心,经历不完的辛酸苦辣、坎坷无奈却布满周围,这种俯仰由人的日子她厌倦了;人生本是虚无的,但又不能寄予来生,假使有来生也不过是另一个生命的诞生,因为她不记得她的前世,来生也不会记得今生,还有什么意义?
  人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但怎么也回不去原来的时光,那些回不去的时光中的记忆却永远保持原样留在心中。原来的时光中有妈妈,而这个原来的地方却不能与时光同行,她踏着妈妈双脚踏过的泥土,伫立在现在不知是谁家院落的地方曾经是她和妈妈的家,那个房子里的人是幸福的吧!她久久的踟蹰徘徊……慢慢的她又走到村子前那条河边,芦苇站成一排排,静静的低着头,优雅的带着美丽的忧伤等候着她!而这条小河从童年就伴随着她,至今无改变,可她却找不到她的童年了,她奔跑的脚印、无瑕的笑声都被小河带走了……当王舒冉坐车离开时,看着车窗外那片片田野,残留在田地上的庄稼杆和随风摇摆的衰草,记忆中熟悉的景像都闪现在眼前,这时眼泪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不管车上的人投来怎样的目光,哀伤那逝去的童年和同伴。她童年和少年的记忆都留在了兴旺这个小村子,梦里常常回到这个地方,穿行在已不存在的房舍间。
  范玉香的死给了王舒冉猛烈的一击,生与死的关口也就是一念之间而已。《淮南子》“生乃徭役也,而死乃休息也”,“始吾未生之时,焉知生之乐也;今吾未死,又焉知死之不乐也?”人们都好生惧死,就是不知死之乐与不乐。郁闷已在王舒冉的心灵中扎下了根,渐渐占有她的身心。她努力的改变自己,但拼尽了力气也无法改变她的处境,人们的倾轧,人性中的丑陋和无情已慢慢吞噬了她的活力。
  歌德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说:“人类的天性有它的限度,它对欢乐、忧伤、痛苦能够忍受到一定限度,一旦超过了限度,立刻就会毁灭。这里问题不在于他究竟是软弱还是坚强,而在于他对自己的苦痛能够忍受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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