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对于单位很多不合理的事情，有些人也只能在背后议论和抱怨，表面上都是老好人。刘大姐今天又说：食堂一年亏损一万多元，每个人还发了奖金，管理员还当上劳模，整天啦啦队不离食堂搜索，而花钱吃饭的人都是无权无能的人，不会拍马屁的人。发一通牢骚之后下班了。任何群体中，无足轻重的人多数只会发牢骚。
　　单位微调领导班子，开始清理混岗，说过些日子要开职工大会，有点人心惶惶，谁能去哪儿、干什么？最近谈论的话题都是关于这些内容的猜测。
　　中午食堂，王舒冉买好饭后，选择位子坐下，本来她们在低声地聊着，王舒冉坐下后，便面面相觑不说话了。她觉得有一种与平时不同的神秘气氛，但她从不去议论或关心别人的私事，便坦然地吃着。她看了一眼周杰，他面无表情。饭后王舒冉回到三楼，周杰随后跟上来，
　　“有什么事吗？”她问。
　　“你有丢过写的东西吗？我听她们在说，有人拣到了情书！”
　　王舒冉愣了一下，想一想说：“不知道是不是我写的什么东西，但绝不会是情书。”
　　“听说交给汪主任了，你去问一下。”周杰说完急匆匆下楼了。王舒冉立刻去汪主任办公室，屋里有好几个人应该是不方便讲，但她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不需要背人就直接问了，汪主任说被项书记拿去了。她去敲项书记办公室的门，说明来意，项书记拿出一张蓝格子的笔记本纸，王舒冉一看就忙说：“是我的。”说着伸手去拿，项书记却把它放进抽屉里说：“先放我这儿，你写这些东西在办公室传是不行的。”
　　“是我不小心掉的，再说只是电影台词而已。”王舒冉说。
　　“先放这儿吧！”项书记严肃地说。
　　“为什么？”
　　项书记愀然变色：“你问我为什么，你的思想很有问题，文化普及你不参加，竟看一些情啊、爱的乌七八糟的东西。”
　　“我又没有影响别人，看什么是我个人的自由。”王舒冉争辩道。
　　“别在我这里强辩，有你说话的地方，出去！”项书记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喝道。王舒冉又气又羞，转身走出房间，上楼后忍不住哭了。
　　做为一个书记、水库第一把交椅，为何对一个职工写的东西感兴趣？她想不明白，就一首《哈姆雷特》里的小诗能做出什么文章？她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项书记那疾言厉色的样子让她难以接受，她觉得受到了不应该受的训斥和轻蔑。可是权力压人，哪有说理的地方！
　　傍晚，周围狂风呼啸，漫游在旷野上，漆黑的夜，王舒冉一个人在三楼，被如泣如诉的风声扰得静不下心，她在给张柯桢写信。
　　月底，职工们要发工资了，项霏霏去街里银行取钱，竟然把钱丢了？吓得哭着回来，怎么丢的，丢多少，私底下又传得有板有眼的了，王舒冉听说就知道不会有什么事，把钱补上或者暗中运作，总能让她免受责罚。水库就像一个独立的小朝廷，公主犯错谁敢言语，否则饭碗难保。
　　张柯桢打来电话说明天和贺主任来，王舒冉欣喜若狂，平时她不善于表达情感，把思念深藏。张柯桢说她冷淡，信写得太短，但她心里每时每刻都不停息地想念，常常梦到他。
　　今天王舒冉休息，万云芳打电话让她去一趟，别人给她介绍一个对象，见过两回面了，想让王舒冉也见一下，给一点意见。小伙子身材不高，五官端正，谈笑自若，行为有礼谦和。感觉他成熟稳重，聊了一会儿给王舒冉初见印象不错。王舒冉也对她说了与张柯桢的事。吃过午饭王舒冉急着回办公楼，下午张柯桢就到了。等待的焦虑使她做什么都不安心。马丽去南岗取东西，把招待所房间的钥匙交给王舒冉，让她帮忙给客人打开水、沏茶等一些服务。三点多钟客人就到了，走廊里相视而笑，张柯桢还要207房间，都安顿好后，王舒冉回房间了。没几分钟张柯桢便敲门进来，带着迷人的笑容，他拉起王舒冉的手放在嘴唇上。
　　“你瘦了！”她说。
　　“我太想你了！”他语音轻柔：“好像被你下蛊了，心之所想，梦之所见都是你；自我迷失完全受控于你，魂灵每天都在银河水库盘桓。”
　　王舒冉看着他那迷人的笑脸，听他说的话，一时激情奔涌，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把脸贴在他胸前，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日日夜夜所受的煎熬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补偿，他全部的感知都在喜悦之中，他温柔地吻了她，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一起，被幸福的洪流淹没了。过了一会儿，王舒冉推开他说：“不行，你快回去吧，贺主任会发现的！”
　　“他知道了！”张柯桢说，“我跟他说了，他说我很有眼光。”他握着她的手又说：“坐下来我们慢慢谈，晚上我去你家，正式拜见你爸爸、阿姨，把我们的事情定下来好吗？”
　　“好吧。”她答应。
　　“哦，太好了！为什么我一离开你，就会觉得我们的爱情变得虚幻了，就像飘在空中的气球，看得到抓不到。”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她脸颊红红地说。
　　“如果我能把你揣在怀里就好了！”
　　“柴米油盐的日子过上，你会有烦的一天。”王舒冉提醒他。
　　“也许会，但那时我们是亲人，亲人在一起总会有磕磕碰碰，而磕磕碰碰相守一生的人是你就好。”
　　“毛衣我织好了，等一会儿我去三楼拿下来，你回房间吧，一会儿要吃饭了。”王舒冉对他说。
　　“再呆一会！”
　　“不行，你们隔壁208房间也有客人。”她说。
　　“哪来的？”
　　“热电厂的。”
　　“好吧！”他恋恋不舍地走出去。
　　晚饭后，张柯桢来到她房间，他一看到毛衣便高兴地说：“你太懂我了，你在试姨妈给你做的衣服时，我就想你给我织的毛衣最好是这个颜色。”他试穿一下，非常合身，真乃量身定做一般。低圆领的套衫，为了领子能像机织的一样，王舒冉反复织了三遍，是费点工夫的。磁带、照片都给了他。
　　“这是什么？”他拿着磁带问。
　　“我录的歌！”
　　他拿着照片认真的看着，然后喃喃自语：
　　秾纤得衷，脩短合度
　　肩若削成，腰如约束，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太美了！你的一头乌亮的长发都令我着迷。”
　　“你也太虚夸了，我没在镜子中见过自己的脸吗？”王舒冉不信服地说。
　　“美存在于欣赏者的眼中，美不自美，因人而彰！”他得意地说。
　　王舒冉带着笑说：“行了，把东西收好，我们得走了！”
　　“我去拿东西。”他说。
　　王舒冉跟他去了207房间，与贺主任打过招呼后，她有一点害羞地站在门边。
　　贺主任让她坐并说：“你们两个真般配，小张挑来拣去，见到你的第一天晚上，我就看他两眼发直地盯着你看，从来没有过，都是姑娘们看他。”
　　“什么我两眼发直，我是在看她优雅地泡茶！”他辩解道。贺主任笑了，王舒冉站在一边也笑了。他装好东西和王舒冉走出来，
　　“你都拿了什么？”她问。
　　“烟、酒、茶。”
　　“你都有准备了？”
　　“当然。”
　　“天还没暖你就不穿棉袄！”王舒冉关心地说。
　　“我不冷，心热着呢！”
　　“我爸你见过了，继母巴不得有人把我娶走，所以你不用紧张。”
　　“本来不紧张，可你暗示了我！”
　　他们走上溢洪道，过了溢洪道就进南岗居民区了，十多分钟的路程。到了家，王舒冉让张柯桢在外面稍等一下，她先进去跟爸爸说，张柯桢来了。爸爸赶紧去穿外衣，继母也打开柜子找好看的衣服，然后她把张柯桢领进来。继母很热情，立刻给沏茶，爸爸给张柯桢香烟，他说不抽烟。
　　“舒冉也没提前说一声，都没准备。”继母说。
　　“是我突然来的，舒冉也刚知道。”张柯桢马上替王舒冉解释。
　　“弟弟、妹妹呢？”王舒冉问。
　　“你妹妹跟对象出去了，弟弟吃完饭出去玩了。”继母回答。
　　继母把茶递给张柯桢，他立刻起身双手接过来。
　　“小张经常来吗？能呆几天呢？”
　　“三四天吧！叫我柯桢好了，阿姨！”张柯桢礼貌地说。
　　“你什么时候到的？”爸爸问。
　　“今天下午。”
　　“你们的事舒冉跟我说过了，你父母同意这门婚事吗？”爸爸直接进入正题。
　　“我爸爸、妈妈都同意的。”
　　“舒冉的个性你了解吗？她不爱讲话，不会处事，到你们家你父母能接受吗？开始舒冉跟我说，我是不看好的。”
　　“我父母尊重我的选择，我是真心喜欢舒冉，会好好待她！”他真诚地表示。
　　“打算结婚吗？”爸爸又问。
　　“当然，如果事情定下来，我想早一点结婚，到时候我会让爸爸妈妈来跟叔叔阿姨商定。”
　　王舒冉的爸爸面有豫色。接着又聊一些张柯桢的家庭情况、工作、个人爱好等。通过张柯桢的言行举止，觉得小伙子也不错，王舒冉的爸爸同意了。能找到这么好的女婿，爸爸当然是高兴的，只是担心女儿配不上人家。再说他也知道女儿的性子，女儿决定的事情谁又能改变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