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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云增危势好

作品名称:大明运祚      作者:徐步      发布时间:2023-02-15 18:21:30      字数:7011

  是年秋九月初,张士诚遣吕珍、徐义统率舟师,从太湖进入陈渎港,遂分兵三路向长兴发起进攻,最终,被守将耿炳文击溃。隔月,始自平江路的一道奏疏,传抵大都。
  大都上空朔风呼啸,雪片飞舞,这座宫殿里却和融如春。那贵妇独坐一处,头戴朱红顾姑冠,身着交领织金红袍,眉黑眼细,虽徐娘半老,却另具一番成熟风韵,——乃至正帝的次皇后高丽人奇氏。在她上首,坐着皇太子爱猷识理答腊,下首则是正襟危坐的搠思监。去岁,搠思监出于无奈请辞相位,在家赋闲数月,直至今年三月复掌原职,这次沉浮令他对奇次皇后和皇太子更添几分恭顺。
  “丞相说张士诚另有算计?”奇次皇后双手交叉,语气平稳,“那是何等算计?”
  “这个嘛,”搠思监抬手摸一摸左颊那块凸疤紫痕,“很显然,欲夺方谷真的海运差事,以丰私囊。”
  “哎,他们这些汉人呀,最爱为这些个勾当争来斗去!”奇次皇后撇了撇嘴角,“那么,丞相抱什么意思?”
  “一则,敕达识帖睦迩协调并杜绝此类攻讦;二则,与张士诚鼓励,日后将精力多投在剿灭红巾贼上,如是定得朝廷倚重。”
  “嗯。”奇次皇后略想即应,“两道旨意今日便能请下来。还有哪些事?”
  搠思监蹙眉道:“孛罗帖木儿与察罕帖木儿因为抢占疆域再动兵戈,须圣上及时节制。”
  “我知孛罗帖木儿乃皇上倚重的大将,”奇次皇后边思边说,“若是节制的话,是否仅对他施以严苛?”
  “不急,”爱猷识理答腊抢在搠思监之前道,“何妨再静观一段时日。”
  “殿下如何不想,”搠思监伸出左右食指,“他两方各急于壮大势力,无论哪方坐大,对朝廷皆有害无益!”
  “兵权是朝廷许他们的,他们占据的疆域也都是我大元疆域,你心虑什么?依我所说,再静观一段时日。”
  “一旦——是,臣从殿下。”
  “对察罕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爱猷识理答腊不理会搠思监,对奇次皇后道,“母后若能请下由儿子来判断孰是孰非,那就最好不过了。”
  奇次皇后慈爱地看了皇太子一眼,语重心长道:“这道旨意我会尽力为你请的,但你须注意了:近来时有言官弹劾直达御前,多是参你独断军政的文章,多加谨慎才是。”
  “谢母后提点。”
  “你们退了吧,待皇上修习罢——呸,我耻于说出口!那时我便去面圣,请下给达识帖睦迩和张士诚的旨意。”
  爱猷识理答腊和搠思监退出,在檐廊上双双立住。爱猷识理答腊乜斜眼睛瞅着搠思监,笑而不语。搠思监心里打鼓,嗫嚅少时,赔笑问:
  “殿下有何吩咐?”
  “方谷真没少孝敬丞相吧!”见搠思监猝然惊慌的一副表情,爱猷识理答腊摆摆手,“你对我的心我清楚得紧!我不在意你从各方多得些贴补,但在意有时候你与我心思迥然似天上人间呀!”
  搠思监连打寒战,忙说:“不会!臣的心永远贴在殿下这边!”
  “我说的不是心,而是心思!”爱猷识理答腊转看廊外飞旋的雪片,“察罕帖木儿对是否依附我始终态度含混;孛罗帖木儿独忠于我父皇,这已众所周知,他二人咬来撕去,只要我父皇对此漠视,前者自会寻思,该给东宫一个清楚明了;后者呢,也将失望之极!那么我问你,他将对谁家失望?”
  “臣开窍了!”搠思监大点其头,“殿下为臣注入了一股聪慧啊!”
  “我不爱听!”爱猷识理答腊把只手掌伸出檐廊,飞快抓一记被风卷来的雪片,须臾,将它们融化在掌心。“太平从上都回来,有无对我的怨恨之辞?”
  “他一赋闲之人,万言传不过数人。但有些官吏背后议论,当时命他赴上都镇守,原是殿下借刀杀人之计。”
  “哈哈!我可以对这些人坦然说,那的确为借刀杀人!太平如果自此将心捧给我,这尚算他的侥幸,而这侥幸也衔着飞黄腾达;反之,他要掂掇了,此生还剩余多少这种侥幸!”爱猷识理答腊恶狠狠说罢,复轻细声音,“我母后果真能请下那道旨意,东宫等于自此掌握了兵权……”
  “殿下必能如意。”
  爱猷识理答腊想要如意,仅凭搠思监一句祝愿远远不足,这还须看奇次皇后能否说动至正帝的心。奇次皇后低垂眼帘,以静中暗思消磨时辰,不知过去多久,朴不花脚下窸窣走过来,在奇次皇后座则立住,俯腰贴耳细声柔气道:
  “圣上请你过去呢。”
  奇次皇后惊一跳,白了朴不花一眼:“他胡闹完了?”
  “皇后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置气呀,”朴不花搀奇次皇后站起来,“只为太子早出头,也巴不得圣上乐于逍遥快活不是?”
  “用不着你提醒,我早已没了那品酸怨醋的心思!”
  二人边低语边循廊庑朝大明殿偏殿走去。至正帝与众艳妇淫乱了一个多时辰,精神不济,愈发畏寒,守着火盆,在常服外披了狐裘,捧一碗热羊乳时呷时吸。听见脚步声,他慢慢抬起头,怯于跟奇次皇后对视,假咳两嗓。
  “寻朕有何急事?”
  “哪是妾寻皇上有事。”奇次皇后径自落座,“是丞相急着奏事,听说皇上正忙碌,无暇见他,故而托妾代为奏陈。”
  “你何必含讥带讽!”至正帝亮出一双青眼窝,少刻把它们移向别处。
  “陛下误解了,妾所说决无一字虚言。”奇次皇后拿捏好语气道,“张士诚为独占海运肥差,对方谷真连番攻讦,中书省对此甚虑,请旨,敕达识帖睦迩协调并杜绝这种攻讦;给张士诚鼓励,让他日后将精力多投在剿灭红巾贼上。”
  声落,至正帝即有口谕:“准!”
  “在外讨贼的各路军,时因争抢功勋发生龃龉,甚至兵戈交恶,亟须有人随时判明是非并调解疏导,皇上何不将此重任交付太子?”
  “怎么,”至正帝敏感地锁紧眉心,示意宦官近前接了碗,“太子仍嫌朕许给他的轻了?言官们却不这样认为!呈到朕手里的弹劾,迄今至少已有七、八道!”
  在来此的路上,朴不花已授意奇次皇后一席话,于是她轻叹道:“太子无非气不过某些言官背后对皇上微词不敬,叱喝了他们,他们还不依不饶了!”
  “哦?”至正帝登时坐直上身,“言官都发出怎样的微词?”
  “说什么,皇上既然认清楚哈麻一等实乃奸佞,为何不废哈麻献上的所谓修习法门,依旧沉溺于荒淫……”
  “可恶!”至正帝重重哼一鼻子,续问,“太子如何叱喝的?”
  “这个,当时朴院使在场,他更清楚。”
  “朴不花,你说!”
  “谨回陛下垂询,”朴不花哈腰道,“那日太子无意中听见言官们议论,由此怒不可遏,厉喝:‘我父皇御榻周遭的情状,你等如何知晓得这般详尽!莫非暗中收买了眼线!’言官们急忙否认,只说是听他人所传,于是太子愈发气愤,叱道:‘我父皇一向待臣工们宽仁,但这宽仁并非纵容你等恣意尽诋毁君父之能事的!’见他们欲开口,太子偏要堵回去,喝道:‘莫拿风闻言事做幌子!你等家中也有父亲,为何不从他起始风闻?若说风声与他无关,那明日我便吹起一阵狂飙,呼来呼去皆与他有关,你等又当如何!’”
  这人学太子口吻学得也像,至正帝顿了少时,哈哈大笑:“太子好一张利嘴呀!过于刻薄了,也趋于泼皮,但用在那等言官身上,朕甚喜!”
  “还有呢,”朴不花趁至正帝欢娱,道,“太子又说了:‘圣躬康泰,实为我和你等的福泽,更关系着你等的禄位荣耀!自今莫闻风便动心思左疑右猜、大发厥词,有那工夫,虔诚向长生天为圣躬祈祥求吉才是爱君忠君,也是爱惜你等自己!’”
  “这话说得也中听。”
  朴不花吧嗒吧嗒嘴唇,叹道:“只不过,那遭可将这几位言官给得罪了。”
  “太子呀……”至正帝盯着火盆鎏金铜罩的一格红光,“你所请,朕准之!”
  或是至正帝为顺心放荡淫乱,来堵奇次皇后扰耳之辞、幽怨之色;或是消除了对皇太子心存的芥蒂,果真把协调各路讨伐军的重任放手交给爱猷识理答腊。
  各方战事错综复杂,持续不断。时值至正二十一年(1361年)夏五月末,如今,汴梁城与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兼知河南行枢密院事、陕西行台御史中丞察罕帖木儿的老营没什么不同,韩林儿此前坐朝的那座金銮殿成为了他办公场所。颇嫌役紧工粗的殿内正中,立着一位高壮中年人,长眉泛黄,双瞳浮绿,鹰钩鼻深眼窝,蓄着八字胡,特别左颊那三根金色毫毛,在情绪激动时尤为扎眼,竟似陡然注入精气,根根直立,——此人便是察罕帖木儿。
  向他报事的青年人亦高大魁梧,淡眉凤目,颧骨突出,乃察罕帖木儿的外甥也是养子,名叫扩廓帖木儿。彼时,察罕帖木儿那三根毫毛不停抖动,听扩廓帖木儿说下去:
  “孛罗帖木儿依仗圣上信任,对阿布①频施构陷,称阿布据伪宋大殿作息,实为异心之端倪!”
  “哼!这种瞎话也能蒙蔽圣听?”
  “若非太子从中斡旋,宵小或已得逞!”
  察罕帖木儿思忖少时,问:“这些情形由太子亲口道给你的?”
  “是儿子多方探听来的。”
  “你又如何做的?”
  “儿子随后请见太子,对他道出阿布的忠心,太子盟誓许诺,只要阿布这颗心不变,来日践祚定封王爵,永享富贵。还有,太子让儿子转告阿布,须拿下一样大功勋,好叫他在御前有心有辞。”
  “拿下一样大功勋,对我来说也非难事。”察罕帖木儿摩挲着那三根渐软的毫毛,“我连平杞县、永城、宿州,擒获兼招降十几名伪宋大将,士气正旺;而伪宋几部人马,不是于高丽覆没便是被打得溃不能战,要么就在山东自相残杀,——光复山东是否为一样大功勋?”
  “自然!”
  “那就凝聚力气,重击山东贼!”察罕帖木儿掸掸袍襟,把双手放到革带上,“移檄,命阎思孝、关保、虎林赤即赴洛阳议事!命白琐住、陈秉直率部严防孛罗帖木儿趁机袭我!”
  夏六月初,察罕帖木儿下发命令:并州军出井陉;辽、沁军出邯郸;泽、潞军出磁州;怀、卫军出白马,会汴、洛军水陆齐发;另一路,由他亲率精锐铁骑向山东迫近。
  山东之局势令朱元璋越来越注重传回的谍报:方谷真态度暧昧不值一信;张士诚不断袭扰,时时希图收复大片失地;陈友谅积仇蓄恨,恐怕做梦都想狠狠挥来致命一击。于此局面,察罕帖木儿一旦夺取山东,掌控局面,进而再攻江淮,可谓一场噩梦!
  怕什么来什么,李善长手持谍报,匆匆步入大堂,迎面道:“自攻陷冠州、东昌,察罕帖木儿令扩廓帖木儿、阎思孝诸部与关保、虎林赤会兵;再有,田丰、俞保、王士诚、杨诚俱生降意,鲁地休矣!”
  “这才一个多月哪!刘丞相倚重的‘好英雄’呀,呸!”朱元璋讥罢遂换盈脸凝重,“何啻鲁地呀,百室!你再想想。”
  无须再想,李善长已倒抽寒气:“察罕帖木儿控制山东,与徐州、宿州驻兵相衔,打通陆路,龙凤朝国都便岌岌可危了!但失,察罕帖木儿即可直逼应天,若那时张士诚趁机助力,着实难解!”
  “百室为何不忌陈友谅趁机作耗?”
  “应该不会。陈氏拥兵自重,开元称帝,断不会归降鞑子,也是鞑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对呀!”李善长拍掌道,“何不遣使与察罕帖木儿通好,诱其欲用我之兵力来战陈友谅?”
  “察罕帖木儿跟孛罗帖木儿时有撕咬,轻国家而重私仇,非忠臣,可依百室的计议诱之。”话既出口,朱元璋又迟疑不定了,“尚须同伯温几个商榷,且等他回来,不急。”
  提及刘伯温,俄顷就听斯人亲口报入请见。朱元璋与李善长对一对目光,发话:
  “伯温入内!”刘伯温迈四方步来到堂上,施下一礼。打量他袍服和脸上沾染烟火色,朱元璋奇道,“你这改换了哪摊子营生?”
  “主公!”刘伯温不掩欢喜,“陶道士及门下弟子果然具本领!”
  “怎的,请我准许你巡视,原来去了幕府山?”朱元璋摆一摆手,“且不说陶广义和他门下弟子的本领,你听百室说一道最新谍报。”
  刘伯温叉手垂眸,用心听入每个字,问:“百室公有何高见?”
  “善长提议,遣使与察罕帖木儿交好,诱其盼望利用我之兵力来消灭或消耗陈友谅。”
  “百室公大智。”刘伯温陡一转话,“诱察罕帖木儿之欲容易,但是,他日其若送来元廷诰封,主公接不接?这样看,遣使交好并诱生其欲竟成撩惹之举。”
  此虑的确不得不思。三人或坐或立,正思忖更好的计策,有人呈入报急;李善长接过展开,一目十行,惊道:
  “张定边攻陷我安庆!守将俞国兴一等败逃应天!”
  “什么!”朱元璋噌地站起来,二眸冒火,重重一拍大案,“杀无赦!将这几人判斩,即刻典刑!我疑竖子乃诈降,只为今日!”
  “主公息怒!”刘伯温忙说,“他几人畏死失城斩之亦有依据;若定其诈降,长张、梁铉,包括此后的欧普祥,情何以堪?”
  朱元璋长吁一气,颔首道:“伯温提醒的对!我也是叫他气糊涂了!安庆要地,耗费了多少精气兼兵力才克之,在他手里怎就说丢即丢!我用人有误啊!”
  “安庆终将收复!”李善长道,“不过,纵然属于撩惹之举,也要及时稳住察罕帖木儿了,因为与陈友谅一战的规模不会小,时日也不会短,最怕骤生掣肘之变!”
  沉默良久,朱元璋征询刘伯温的意见:“你认为呢?”
  “对此事……”刘伯温飞快扫了李善长一眼,“百室公思的是,权宜之计,基无异议。”
  “嗯!”朱元璋不再犹豫,首肯后扬起长而厚的下巴颏铿然道,“陈友谅袭安庆夺城池,在江淮恣意作耗,我岂能夺回安庆就此作罢!取他占据江西的沃土肥地,叫他知晓,任怎样密匝防备,凡我想要的定会取来!”
  “主公说的是,”李善长道,“依目前局势来看,可移檄邓佥院,命他加紧对浮梁进攻,但陷浮梁,乐平亦入我囊中。”
  “须计议周密。”刘伯温随话道,“上月中自信州送达文移,胡参政大破友谅兵,并擒获主将李明道与王汉二;何不等那二将至应天问明友谅守军的薄厚再定战策?另有,致讨陈友谅,断不能让张士诚闲下心来伺机扰我软处。”
  “伯温所言甚是。”朱元璋察觉到李善长瞬间的神色变化,含笑转话题,“你说我那棣儿不过一岁余,怎那般喜好玩弄刀剑,抓不动硬要去抓,割伤手指也不怕,随我么?哈哈。莫看樉儿和棡儿年长他,见了他竟如见凶神,那态度怎一个畏惧可表出!呶,棣儿除了对标儿亲近,再就爱惜他一母生养的那个娃娃……百室可否为我新添的娃娃取个名儿?”
  “善长岂敢!”李善长心明朱元璋为何扯起这篇,面含三分感动兼带七分愧色道,“善长知解主公这份爱惜及期望了,并永世铭记,时时自省。”
  “你很好。”朱元璋特地露出欣慰貌,“因你这席话,我为那娃娃拈得一个‘橚’字,”他在掌心虚写罢,问,“百室认为怎样?”
  “‘橚矗森萃,蓊茸萧瑟’;好字呀,主公。”
  “是你平时教得好。”朱元璋冲李善长点点头,续道,“与察罕帖木儿交好一事,便按百室计议,至于使者、书札、所用到的礼物,都由你定夺。”
  对于这一步战略朱元璋可谓果断,合三人思谋即做出决定:秋八月朔日,遣使赴汴梁与察罕帖木儿通好;移檄邓愈对浮梁加紧攻势,移檄胡大海率部攻绍兴。十日后,朱元璋亲率舟师,致讨陈友谅。
  江边停泊下大小上千艘舰船,其中那艘龙骧巨舰最令人震撼,上绣“吊民伐罪,纳顺招降”的大旗开始沉甸甸动也不动,但是,随呜呜画角争鸣忽起江风,顿然猎猎飞扬!画角声落,片刻传来大片鸥啼,少顷,群群沙鸥似雪片般飞来,围绕舰船阵列高飞低掠。再过一晌,洪亮嗓音次第高呼:
  “陈贼友谅弑其主徐寿辉,僣称大号,天理、人情所不容!其仍不度德量力,肆骋凶暴,侵我太平、犯我建康,既自取祸败,不知悔悟,今又以兵陷安庆,观其所为,不灭不已!众将各激励士卒以从!”——“陈贼友谅弑其主徐寿辉,僣称大号,天理、人情所不容!其仍不度德量力,肆骋凶暴,侵我太平、犯我建康,既自取祸败,不知悔悟,今又以兵陷安庆,观其所为,不灭不已!众将各激励士卒以从!”……徐达的福船先声响应:
  “师直为壮!必克!”各舰船纷纷高呼,“师直为壮!必克!”……
  舟师逆流顺风,浩荡循江而上,那远处数艘渔船实为友谅军——如今汉军的斥堠,见此气势慌忙转舵鼓帆,逃也似的回报主将。这度,岂止令安庆城内的汉军心惊肉跳,位于长江中有处天险,名叫“小孤山”,南宋诗人谢枋得曾留下诗句:“人言此是海门关,海眼无涯骇众观。天地偶然留砥柱,江山有此障狂澜”——坐镇此山的两员守将彼时也坐立不安。这二人年齿均三十出头,红面长髯者姓傅名友德;青面虬髯者姓丁名普郎。
  “老兄,”傅友德边窥觑丁普郎的神色边说,“朱氏亲率舟师迫近安庆,我料此城必将易手呀!他取下安庆又会怎样?返回金陵过安生日子?”
  “换了你会么?”丁普郎垂眼帘把弄茶盏,“不闻邓愈已克浮梁,复占据了乐平州嘛,有这片地域在手,饷道也通畅,朱元璋为何不取江州?”
  “那你我就要轻生用命了,拼死也不能放他舟师过这小孤山呀!”傅友德骤变口吻,“不然,我二人也将成为双刀赵的同党,遂遭清洗!”
  “同党?他不一直疑我乃双刀赵的同党么?若无邹太师力保,恐怕我早已没了吃饭的家什!”丁普郎突兀抬眼看向傅友德,“老傅认为,轻生就能阻挡住朱元璋的舟师?”
  傅友德直勾勾迎着丁普郎的目光,道:“除此,老兄还有其他计议?”
  “当然!”丁普郎硬邦邦迸出一字,“降!”
  静了片刻,傅友德哈哈大笑:“我就等老兄这个字哪!陈友谅为弑君篡位,用奸计害死忠于先皇的双刀赵,此为一恶!他为谋取愈发丰厚之私利,不计大宋红军乃我同志同盟,交通鞑子走狗张士诚,跟倒行逆施毫无不同,此为二恶!你说,此辈岂能成就大事!与其为伍,惟遗臭后世!”
  “我没你想的这许多!”丁普郎道,“我只知彭祖师身前已将门下弟子托付给朱元璋,不想,自家竟走了如此远的歧路!”
  傅友德二眸蓦然一亮:“当真?”
  “之前长张与我密信上写得明白,再追忆当年四鼎山的故事,彭祖师果真曾亲自送朱元璋下山,依老人家那大智前瞻,能无托付?”
  “着呀!”傅友德慢慢起身,“既有这段往事,老兄何不修书一封表明你我心意?”
  “我不抱分毫犹豫!老傅若固定此心,咱们这就写!”
  “写!迟慢等于观望,这心就不纯了!”
  也真容不得迟慢,从舟师出发,不过八天,安庆重回朱元璋治下。衙门里一片狼藉,亲兵们正忙于抬起大案,摆好座椅,目视朱元璋一毕踢扫杂物,一毕走过来落座。他摆手拒了用茶,接过最新文移阅罢,脸色唰地阴沉,须臾又隐。
  “飞骑传令胡大海,”他语气寻常对一名文吏道,“让要他好生想一想我攻绍兴的用意,莫再损将折兵。无须润色,依我原话就好。”
  “属下这便拟来。”
  公堂犹未归置整齐,自徐达营中传来傅友德和丁普郎的联署书札。朱元璋从亲兵手中接过,顿了半晌方展开来阅。他搁下书札,屈指叩击大案,喃喃道:
  “可信么……”忽而立起,“传令:着徐达分兵两千,交接小孤山;舟师歇息一日,遂进发湖口,直驱江州,端了陈友谅的老巢!”
  
  注:
  ①阿布,蒙古语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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