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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大明运祚>三四 结仇宁结深

三四 结仇宁结深

作品名称:大明运祚      作者:徐步      发布时间:2023-02-15 18:21:24      字数:6826

  赤色大旗挥动起来,乱珠迸溅,从远处瞭望,恍若在引逗一条朦胧巨蟒;杀声四起,各营红军将士轻生奋勇冲向陈友仁的驻扎地!
  “五王爷!五王爷!”一员水淋淋的偏将滚瓜般闯入陈友仁大帐,“大事不好了!”
  陈友仁端碗执箸,正为忽起的杀声发愣,他眨眨眼皮,蓦地吼道:“说!”
  “贼人攻我大营!”
  “与他战呀!指挥孩儿们与他战!”
  “俞、刘二将临阵反戈,贼人连破两关!”
  “向圣上请援兵!”陈友仁忽地立起,一脚踹翻木案,叫道,“取刀!我先杀了那两个反骨竖子,出口鸟气!”
  大营里毫无秩序可言,兵士四处乱窜,受惊的马匹嘶溜溜东奔西跃……冯国胜挥舞狼牙棒率先锋死士杀进辕门,这众死士均为朱元璋的亲兵,杀人手段了得,况友仁军已无一丝交战心气,哪抵挡得住!陈友仁对眼前乱象宁肯任由,决眦四顾,搜寻那两员叛将:
  “俞国兴、刘世衍二竖子!还不来见你五王爷!”
  “竖子莫嚷!你冯爷爷来了!”
  冯国胜高举狼牙棒,策马恶狠狠冲向陈友仁,携风裂雨就是一式;陈友仁横刀抵挡,只听震耳一响,竟压下去数万人融在一起的杀声和哀嚎,两匹战马同时四蹄打滑,陈友仁的坐骑没能站稳,轰然倒地!他撒手弃刀,在泥汤中连连翻滚,避开冲来的骑兵策马踩踏,由部将死命保护就此奔逃。彼时,常遇春率大部骑、步兵杀到,这更是个嗜血煞神,一马当先,直杀得雨未落地已变血红!
  “上将军!”迎面有人高呼,“我等原是双刀赵将军麾下!今已归降吴国公!请体察!”
  “嗨!”常遇春收回铁枪,叫道,“来人!引降者拜谒主公!莫在此坏了爷的快意!”
  他这厢杀得快意,只苦了陈友仁及溃逃的部众:被冯国胜和常遇春端了大营,仓皇逃向江岸,欲求舟师大阵庇护;孰料朱部平章邵荣率步兵突然杀出,奉国上将军徐达的骑兵又来截遏,致使兵力损之又损,死伤难计!一条十数里的路上,除了尸首就是待死轻吟的伤兵,密匝匝乌压压堵住了逃命人,而这众逃命人早已被泥淖和惊慌淘尽气力,踉跄几步,爽性扑倒来添加路长或路宽。陈友仁权算命大,被射瞎一只眼睛,借部下搏命冲出一条豁口,抢舟渡水,逃回舟师大阵。这时大雨变为淅沥,再过一会儿,好个雨霁晴空。
  朱元璋盔滴珠,袍湿透,凭高眺望各方战场,不苟言笑。刘伯温和李善长一前一后,边摘雨帽、解雨衣,边疾步奔来。
  “主公!”刘伯温呼道,“江潮正退,巨舰最易胶浅①,此时不用我舟师助战,更待何时啊!主公!”
  朱元璋挑眉少时,咯咯笑道:“你唤我什么?”
  “若敬称有误,主公他时再予纠正;当前亟待我舟师趁潮退助战,此役胜败即分!”
  “伯温啊,你这般唤我,我爱听得紧呀!”朱元璋刹住快活口吻,转身道,“摇旗!命舟师动起来!”
  旗语传向远方高处,复由远方朝更远处传递。张德胜率舟师鼓帆竞桨加入战斗;岸上,徐达、常遇春等几部人马归拢俘虏,搬走尸首,清出道路,齐攻陈友谅的舟师大阵。
  陈友谅已无势可恃,立在福船高楼上,目睹江淮红军不可阻挡的进攻,惟惊慌失措,不停搓掌。令他愈发无主的突变仍在报来:
  “启奏陛下!我火药多被淋湿,无法使用!”
  “启奏陛下!贼军徐达的帅旗已插到我舰船,请圣裁!”
  “启奏陛下!有舟师向我冲来!”
  “陛下!陛下!”张定边搀扶陈友仁登上船楼,“长张、梁铉率数十艘巨舰叛我而去!”
  “五王如何了?”
  “谢陛下关心,臣无碍!”
  “你的眼睛——”
  “无碍!”陈友仁泛起狠劲,硬是不哼一声。
  “陛下!”张定边双目冒火,“我舟师顶不住了!”
  “朕……朕……太尉可有良策?”
  “趁他未锁死我水路,请陛下换舸移驾!”
  “啊?”陈友谅懵懂半晌,咬牙道,“朕岂能甘心!”
  “来日方长呀,陛下!圣躬无虞,丢弃的巨舰还可造出,损失的兵力还可募足;反之则不然啊!”
  “奇耻大辱!恨啊!”
  “陛下!”
  “罢!罢!罢!此仇此恨,朕抵死镌刻在心!”
  顾不及舰船的归属,也顾不及将士们的生死,陈友谅等人弃福船改乘别舸,退往太平。战报及时递至朱元璋手中,他正要同李善长、刘伯温商议,顾成率数十员亲兵引领四名降者来见。顾成目测好间距,示意那四人顿住步子,独自近前低声禀报一番。朱元璋转身打量:那四人年齿相仿,一人高瘦若竹;一人体壮赛熊;一人须发似火苗;一人目光如刃。瘦高者起头,其他三人随后加入声音:
  “罪将张志雄——”“罪将梁铉——”“罪将刘世衍——”“罪将俞国兴——”遂齐声道,“今来归附明公!乞明公收容!”
  “你就是人称长张的那条好汉?”朱元璋认准张志雄,情急问,“你等陷太平将花云的家眷如何了?”
  “回明公,”张志雄躬身道,“罪将只知,花英雄就义后,其妻郜氏投水而亡,别者不得而知。”顿了顿又道,“罪将曾蒙朝邑程先生点化,原来彭祖师身前已将门下弟子托付给明公,怎奈我等愚顽之子迄今方醒。”
  “是程济么?他如今身在何处?”
  “陈友仁已放他归去,其下落罪将仍不得而知。”张志雄续道,“我等皆属双刀赵将军旗下,今安庆守军大部随陈友谅来犯应天,城中鲜有守御,明公何不取之。”
  “此为你四人建立的第一桩军功,给你们记下了!”朱元璋转而吩咐顾成,“安顿好四位将军,日供起居,一定要丰足周到!”
  目送那四人被亲兵们引去,朱元璋凝望西方的大片霞彩,负手对起两根拇指动个不停。杀声呼号渐已隐约,仿佛知解他的心需要一时安宁。他回身冲李善长和刘伯温招招手,于是那二人随他走向坐骑,先后跨上雕鞍,慢着马蹄循山路而下。
  “依我看,这次执获的友谅兵至少有两三万,”朱元璋问,“这些人能为我用么?”
  “镇国上将军曾抱虑患,于是杀了在池州执获的友谅兵,”李善长沉声道,“而今善长亦抱相同虑患啊!这些兵与赵普胜乃至徐寿辉并无恩义可言……若我灭了陈友谅,他们或能为我所用,反则,决不可留!”
  “伯温如何看?”
  刘伯温慎重思忖半晌,道:“这杀戒不好开,毕竟数万条性命;但百室公所虑也是……基以为,主公可下赦令,只不过大战未止,属下们无暇操持,且禁锢观察。”
  “嗯。”朱元璋扭头瞥一眼李善长,“百室认为呢?”
  李善长哪能甘心让刘伯温独赚乖巧,道:“主公无须为此多耗精神,降下敕令,他事由善长来办。”
  “你二人果真值得我依靠。”朱元璋勒了勒缰绳,容李、刘左右并马。“我们就在归程中合计一下再战的方略,如何?”
  “善长以为,”李善长抢先道,“对陈友谅,穷寇宜追。另,除却收复太平,安庆可下!俞碧泉之父攻安庆未克,卒于军中,他正欲达父所愿告慰亡灵,着实可用!”
  “说的是。”朱元璋颔首认同,“叫廖永忠与他同率舟师,溯流追逐败军,顺势袭安庆。”他看着亲兵们点起灯,照亮行路。“也不知胡通甫已行进至何处……暂不想这桩,”他摇了摇脑袋,“太平还在陈友谅手中,先仄耳听准这一方的动静!”
  已交亥时,追逐败军至太平的江淮红军几部将士,仍在挑灯夜战。张德胜率舟师紧追陈友谅等人的舟舸,至慈湖之际,陈友谅一众弃舸登岸,逃向采石。
  “靠岸!擒获陈友谅!莫叫他人抢了首功!”张德胜立在舰头,在马嘶人喊中扯嗓子高呼,“将他的舟舸烧起来,给儿郎们照个亮!”
  那方,陈友谅一众换乘马匹,不敢亮灯暴露行踪,摸黑缓行,但他疏忽了,豪雨过后泥土湿软,留下的马蹄印怎能瞒过灯光里的一双双眼睛;张德胜并部曲也换乘骏马,溅泥踏草挥鞭逐近,直恨得陈友谅咬疼牙床,回望一眼那片快速游动的红光,猛勒缰绳,坐骑嘶溜溜定住四蹄。
  “贼子要逼死朕啊!”他陡张二眸,喝道,“何人敢战!”
  “臣敢战!”陈友仁怒瞪独眼,横刀喝罢,掉转马头冲向追兵;身后,百余侍卫均抱拼命之念,嗷嗷紧随而来。
  张德胜及部曲追敌已顺,何曾料到陈友仁凭寥寥百余人胆敢以卵击石,当场被冲乱气势,——陈友仁接连砍落几员骑兵,狠夹马肚子直奔张德胜;张德胜直起长矛,亦冲起坐骑;陈友仁一拂大刀挑起地上正燃烧的那柄火把,似挥铲扬土投向张德胜;张德胜躲过这记,不等出招,倏闻一阵喊杀:原是张定边率领号称“黑旋风”的皂旗精锐突围,从别处登岸,杀来救驾。交战正紧岂容稍微分神,——嗖地,一支羽箭射中张德胜喉头,最终坠马身亡!
  “张太尉率黑旋风助我来了!”陈友仁喊道,“孩儿们!杀呀!”
  江淮红军的逐敌之势即成溃败之局,眼见不支,从东南又杀来一部人马,乃冯国胜率领的五翼军——
  “好兄弟!借你天灵盖使使!”冯国胜抡起狼牙棒,盯住一员皂旗军猛将冲过去,“呔!”一棒竟砸断了那员将领的戟杆,复重重击在脑顶,哪还有命。“来!再借一个尝鲜!”
  这场厮杀直杀到天明,五翼军战力本就强悍,又有冯国胜注戾滋凶,皂旗军一败再败。张定边见败局难转,忙策马来寻陈友谅。
  “我力不逮,恳请陛下驾幸安庆!”
  “输成这样,少给朕这等藻辞丽句!逃!”
  为摆脱追兵也为避开朱元璋治下的守军阻截,只能绕路迂回退向安庆。哪知道,拂晓时俞通海并廖永忠率舟师出发,前方水路已被打通,一程张帆竞桨,一程纤夫劳力,隔日,不等陈友谅与残部越过界碑,安庆已陷。至此陈友谅一众三日未得歇息,筋疲力尽,颓废不已。
  “大仇啊!大恨啊!”陈友谅拒用饭食推开水囊,揩一把布满苍白面皮上的细汗,“谁能讲出朱元璋胜在哪处!”
  陈友仁拭了拭裹住伤眼沁血的白巾,瓮声瓮气道:“一场豪雨淋湿我充足的火药,此属他侥幸!陛下没能及时铲除隐匿的祸患,纵容双刀赵旧部临阵反戈,这还属他侥幸!”
  “不!”陈友谅大摇其头,“朕与诸卿再认朱元璋取胜俱为侥幸,那便蠢不可医了!”他喃喃自语一时,问张定边,“三弟仍无消息?”
  “分手时他托付臣力保圣躬,自率百余舰船引敌舟师远去。”
  “大仇啊!大恨啊!”陈友谅喋喋叫道,“大仇啊!大恨啊……”
  “此仇此恨必雪必报!”张定边泛泛宽慰一句,道,“目前臣等须尽早护卫陛下驾返江州,重整士马,以备他日再战。”
  “哎!不如此又能怎样?”陈友谅怅然至极,“切不可再误判朱元璋了,蠢不可医啊……”
  战事虽消褪激烈但仍在持续,各路战报传向应天府。朱元璋对一道道报捷并不上心,翻阅片刻再坐不下,起身绕出公案,负手踱来踱去。李善长和刘伯温都清楚朱元璋为何坐立不安,可一时拿不出合适的宽解言辞,惟抱缄默。
  “正如王恺所言,信州乃陈友谅之门户,他率大部寇我,岂能忽略布置精锐固守!”朱元璋先是边踱边说,忽而顿住,气咻咻道,“他胡大海怎就不以为然,竟遣部将率兵攻之,也太自大了!”
  杨宪轻声道:“几日前胡佥院发来文移,已亲率部众——”
  “用不着你提点!”朱元璋截断杨宪的后文,“莫非没耽搁几多时辰?兵贵神速!今陈友谅奔往江州老巢,若惊醒了他,能不向信州再增兵力嘛!”正嗔恼加烦躁,顾成匆匆而入,但见他卸甲敞襟,露出胸脯上大片青森森的花绣,当即朝他发泄,“军中惟你一人不耐酷热么?成何体统!莫忘了你已是指挥佥事!”
  顾成惊诧少顷,一毕掩怀一毕道:“属下寻访到花院判的遗孤。”
  “休拿些许微末功劳掩覆过失!”朱元璋扬了扬手,紧着瞪过来,“你说什么?寻访到花时泽的遗孤了?”不待顾成点头,情急问,“年幼的孩儿,如何躲过这一劫的?”
  “院判夫人投水后,侍婢孙氏抱孩儿逃往他处,不想被友谅兵虏获,抵九江时,见友谅兵厌恶孩儿啼哭,孙氏恐他遭到杀害,便以首饰为酬答,将孩儿托付给一渔家老媪……之后孙氏脱身,寻至那户渔家,将孩儿窃出负之夜行,再后,雇船渡江时恰值友谅溃兵逃来,为争舟将孙氏和孩儿投入江中,原以为此番必死,哪知一截断木从上流漂来,孙氏便怀抱孩儿依附断木浮入芦渚,用莲实喂养他,这般过了七日,被一老翁搭救。”
  听到这里,公堂中不绝唏嘘!朱元璋摊开双手转了一圈,蓦然大呼:
  “抱来!抱来!将孩儿抱来!”
  不多时,一妇人抱着花云三岁的遗孤走上堂来,冲朱元璋蹲出万福,遂泣不成声。朱元璋抬袖掩面,吞咽哭声。他接过孩儿,泪汪汪端详那双黑漆漆无惧的眼睛,落座后让孩儿跨在膝上,长叹接短叹。他抚摸孩儿的发际,半晌才吐出一句:
  “花时泽,你养得好孩儿!将种啊!”忽念及一节,“救孩儿的老翁何在?要厚厚赏赉他才是!”
  即有人抢出去寻找,返回道:“禀主公,诸守卫称,从未见过此人。”
  “蹊跷……”朱元璋环顾道,“谁能解释?”
  杨宪先有话:“应是上苍惜雄夫、悯将种,遣神人搭救。”
  “嗯,”朱元璋点头道,“可做解释。此情要让广众周知,由此敬英雄、憎奸徒。谁为英雄?便是花时泽这等人杰!谁为奸徒,便是陈友谅这等弑主行恶之辈!”
  话音未落,外面报入:“婺城陶家书院陶道长偕诸弟子拜谒国公爷!”
  “我无暇,只想好生跟这孩儿呆一时。”朱元璋扫了扫杨宪,“希武代我接待,莫亏了这些人,他们乃伯温举荐,应能派上大用。”
  杨宪应声快步走出没多久,有人再次报入:“大捷!大捷!龙凤六年闰五月戊寅日,佥院胡大海克信州!露布②至,请国公爷示下!”
  堂上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朱元璋,或等待他发出快意笑声,或聆听他道出对信州的举措。朱元璋毫不动容,轻柔摩挲那孩儿一只耳垂,和声道:
  “好孩儿,好孩儿呀,记住你乃真将种,决不做哪个凡夫孺子的附庸。”稍后又离题道,“张仁辅战死了,廖彦敬仍被张九四囚禁,俞碧泉之父也卒于军中,对巢湖这众老兄弟应多加爱护呀……拟檄,授俞国兴元帅印,着他镇守安庆,让俞碧泉、廖永忠返回应天。”
  朱元璋在龙湾大破陈友谅庞大舟师,并连取几地的消息传出去,传入台州方谷真的耳朵。斯时,他凭窗望海,对身后的方谷璋和众幕僚大发感叹:
  “了得呀!原以为这回朱某人不死也将骨折筋断,哪成想,陈友谅败得如此惨烈!吓着我了,实落落吓着我了!如今一想起他那句‘我宁不能遣一偏禆,亲将十万众直穷海岛’,即心惊胆战啊!”他慢慢转回身,问,“朱元璋会不会趁此士气挥兵讨我?”
  幕客刘仁本道:“应该不会。参考两点:一,陈友谅仍有足胜朱氏的兵力可用,遭此大败岂能善罢甘休,朱氏定分重兵以防;二,学生曾阅邸报,朱氏所奉正朔于今岁连遭也速和孛罗帖木儿重击,又有,破头潘、关先生等部覆于高丽,对朝廷的牵制已非当日,他若此时攻我坏朝廷海运与朝廷交恶,显然得不偿失。”
  “有道理,”方谷真颔首道,“剖析得甚有道理!”忽而转话,“不过,对朱元璋我尚须把握好分寸,这扇生门,断不可由自家堵死!”
  “这个目前还不算难事,”刘仁本道,“毕竟公对他的承诺在此,毕竟他仍未攻克杭城。学生虑的是姑苏张氏,譬如前番行文已含责公未趁朱陈交战有所作为之意!这类言辞一旦传至朝廷,朝廷依此若敕令公拿出举措,那分寸便极难把握了!”
  “听他聒噪!”方谷璋不屑地轻啐一口,“他离战场更近,且被朱元璋夺去多少州县,为何不趁机收复回来?”
  刘仁本道:“事实虽如此,但还须堵住他这番说辞为上。”
  “也容易,”有位幕僚道,“公便回之:两家早已结为亲家,我当与太尉亦步亦趋。”
  “好措辞!”方谷璋鼓掌道,“竟能噎死他,还怕堵不住他那张嘴!”
  “的确。”方谷真亦认可,“悉心斟酌文句,将此意融入,发给张九四。”
  近来一段时日,张士诚过得须眉枯,眸子涩,因借酒浇愁,眼泡肿胀,面皮松弛,动辄生起无名火,碍得体面不能冲奴仆或婢女胡乱发泄,直把腔子憋闷至欲爆欲裂。眼前,女婿潘元绍犹在撩他几度自熄不灭的肝火,令他脸上的横肉抽动不已。
  “平心而论,太尉还是过于谨慎了!”潘元绍佐以手势侃侃而论,“如果当时太尉虚里应下陈友谅,趁朱元璋失去太平慌乱无措之际,实里聚兵于诸暨、婺州附近,待他调动守军力保金陵那时陡然杀出,又将是什么局面?可惜啊!只因谨慎观望,白白错失了大好时机!”
  “收声吧!”张士诚抓挠着座椅扶手,叱道,“天下也仅有你一人信他陈友谅!一个弑主篡位之辈,与他为伍,也不怕惹来一身臭唾沫!”
  “小婿说的乃虚里应他嘛!再则,陈杀徐寿辉,那也无可厚非,不见——”
  “不见什么?”张士诚圆瞪二目叫道,“你是否也存了那番心思,有朝一日将我这颗好头颅拿去,自成一方豪强!”
  “啊呀太尉!”潘元绍抢过去,一毕为张士诚抚捋后背,一毕道,“小婿便百死万死,也不敢生就这等心思!”
  总算抚捋顺了张士诚的逆气,有人把方谷真那封书札递入。潘元绍接在手,转而齐劳双手,恭敬地捧向张士诚。张士诚展开来,默读几句,眼见露出三分笑意,可再阅下去,颈脖俄顷凸起青筋,鼻息如牛喘粗气。潘元绍忍不住问:
  “太尉的亲家翁说些什么?”
  “他是谁的亲家翁!”张士诚几下将书札撕个粉碎,扬向潘元绍,“你认他好了!竖子可恨!竖子可恨!”
  “总……总有原因吧?”
  “你朝我讨要原因?好,我给你!”张士诚叫道,“他讥我首鼠两端!无胆气招惹朱重八,反而对他大言不惭!若论首鼠两端,此世他方谷真决计是魁首中的魁首!”
  潘元绍听明白了,思忖少顷,嗤笑道:“这方某人也是小家子气格!料是因太尉之前与他的那道行文,怕太尉复将此奏陈朝廷而失宠,用这种方式堵你的嘴哪!”
  张士诚毕竟不乏睿智,借潘元绍的嗤笑消减几分怒气,垂目想一时,抬头道:“也不尽然!你仅料中了一半,他哪是怕失宠!他自知与朱重八交通瞒不过朝廷,故而悬虑,一旦有人疑他已受命于朱重八,朝廷会怎样来检点呢?”
  “当然是敕令他与朱的红军一战,他若略有推诿,这心疑便趋于实处!”
  “说的不错,他着实在怕这个!”张士诚站起来,“筹画一下,近来我先动朱重八给他看看,他如果仍装颟顸,我便上疏,将这个疑团在朝中蔓延开,早晚逼他与朱重八一战!你说,我是否能从中受益呢?哈!”
  “太尉是说——”潘元绍吐出半截话,陪张士诚咯咯笑起来。
  
  注:
  ①胶浅,指舟船搁浅。②露布,一种写有文字并用以通报四方的帛旗,多用来传递军事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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