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你我未相识之前，我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你，不知道你在这里等我！爱情真是神奇，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变成了至亲的人。”他兴奋得神采飞扬。
　　王舒冉见他那高兴劲儿，问他：“你不饿了？”
　　“我高兴得忘了饿了！我带了吃的去拿过来。”他笑着走出房间。
　　屋里渐渐暗下来，王舒冉打开灯，看着房间的一切，仍感到不真实，像是在梦中那样轻飘飘的，她想一定要牢牢地抓住这份爱，决不放手，除非他抛弃我！
　　张柯桢把面包、鱼罐头、桃罐头从包里拿了出来：“我们不能总吃这个，想想要怎么办？”
　　“原本今天我是去乡下姨妈家的，明天你跟我去姨妈家吧！”王舒冉看着他说。
　　“可以吗？那我以什么身份去？你怎样介绍我？”他一连串地问。
　　“当然是朋友了！”
　　“不去。”
　　王舒冉见他立刻变脸，就故意说：“那你在这儿吃冷面包，我去吃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
　　他双手插在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像在说：“看看你这个人，又想丢下我！”
　　她忍不住笑了，“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好斗的公鸡！“她用手掩住口笑。
　　他坐在对面的床上，拿起面包说：“不觉得好笑！”然后咬一口面包。
　　“我姨妈会做衣服，我穿的那件灰色尼子大衣就是她做的。”
　　“哦！”他说：“快吃吧，你不饿吗？”
　　王舒冉起身说：“我去倒杯热水。”
　　“等一下，我去把杯子拿来，不要随便用别人的杯子。”他回房间把自己的杯子拿来，倒上热水递给她，“洗澡不要用浴盆，很脏的。”
　　王舒冉接过杯子说：“我记得我们还不算很熟的时候就用过，当时你就是别人，我都没嫌弃！”
　　“是我没嫌弃你，我的杯子从来不给别人用。”
　　王舒冉看着他笑吟吟的。
　　草草吃了点面包罐头就算晚饭了，现在对他们来说幸福也能充饥。
　　“这大过年的让你急匆匆跑来受苦了！”王舒冉欠疚地说。
　　“昨天你哭得那么伤心，放下电话我都想哭，过年为什么不回家？”
　　“我爸爸再婚了，继母带来一儿一女，三十晚上爸爸叫我回去了，继母又旧事重提，我心里不舒服，吃过晚饭就回办公楼了。”
　　“我不知道，否则我早点来陪你！”
　　“你这个样子，你妈妈会视我为敌人。”王舒冉说。
　　“不会的，妈妈一直希望我早点结婚，我给她找到儿媳妇了，她应该高兴才是。”
　　“你姊妹兄弟几个？”她问。
　　“我有两个姐姐，都结婚了；大姐有个男孩，二姐生个姑娘，都过得挺好的。妈妈退休了，爸爸在市政府工作。妈妈觉得我没有两个姐姐听话，总是特立独行；特别是婚姻这方面，我不会受父母左右的，我有我的价值取向和标准，能为自己作主。爸爸是支持我的，他总能理解我，从小到大我的愿望他都尽量满足，是个非常好的父亲，全家都很宠我！”他自豪地说着。
　　“我们俩个的境遇有云泥之别，真羡慕你！”
　　“昨天的都过去了，以后我的就是你的，玉堂金马同富贵，竹篱茅舍共尘埃。”
　　“我怕木讷的我不讨你的家人喜欢！”
　　“不会的，有一种移情效应叫爱乌及屋，爸妈、姐姐们会喜欢你的，不必担心。”他虽这样说，可王舒冉的心里还是不踏实。
　　“你应该有很多姑娘追吧？”
　　“当然了！”他不谦虚地说。
　　“常听人说长得好看的男人不可靠。”
　　“胡说，潘岳姿貌美丽，他与杨氏鹣鲽情深而忠一，妻子去逝后他未再娶，并为之写下了流传千古的悼亡词。”他反驳道。
　　“把潘岳都搬出来了，世上能有几个潘岳呐？”
　　“别总是用怀疑的眼光看我，你要相信，你身上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是有资本和魅力吸引我的，我是很挑剔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看得上！”
　　王舒冉觉得自己迈出这一步是正确的，不必再心里喜欢嘴上不承认，既然上天把这份幸福赐给她自是有它的道理。
　　“你真没相过亲吗？”王舒冉又问他。
　　“算有一回，同学叫我去他家，但并未说是相亲，他们都知道我拒绝相亲。一到他家有个姑娘在，长得很漂亮，是能让男人一见就着迷的那种。我已猜出其意图，因为同学找借口出去了。我们闲聊起来，她很健谈，但声音有点稚嫩，好像没发育好。她喜欢文学，读了很多书，什么莎士比亚、雨果、巴尔扎克、大小仲马，俄国的托尔斯泰、普希金、高尔基等等，都是外国文学，我一直是听她在说，你知道我的，陌生人面前我都是听人家说自己少说。后来谈到古典诗词，她说她喜欢林逋的《山园小梅》，还背了一遍。不过她一开口就惊到我了，‘众芳摇落独宣妍'，她把妍[yán] 读成了‘开'，可以说她是读了一些书，但她不知道‘多言数穷’，那点皮毛不够卖弄；而且她缺少那种与生俱来的超尘脱俗的气质，所呈现出来的是一种虚荣和自以为是的混合物，一种枉费心机、出乖露丑的表演。”
　　“你太苛刻了！荀粲就强调女子姿色第一，曾言：‘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王舒冉说。
　　“这是荀粲个人取向，最好是德色兼备，其次德前色后；色日久必衰，而德日久生辉。不过我还是为他的爱而感动，纳兰性德词：‘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就是化荀粲故事。纳兰还有一句，‘天将间气付闺房’就是给你的。”
　　“给人高帽子！”她不领情地说。
　　“我接触的人很多，没有找到同道，遇见你终于找到了知音，只是我有一点贪心，想让这个知音伴我终生，不离不弃。”
　　“你有没有感觉到食堂的刘桂芝对你都着了魔似的？”王舒冉问他。
　　“她是挺漂亮的，但行为佻挞，玩牌时声音那么高，忘乎所以，两条腿像在骑马，那几分姿色都被她的行为举止给拉了下来。清朝的沈复说过，‘识趣之人看美人，三分容貌有姿态等于六七分，六七分容貌乏姿态等于三四分’，姿态就是神态、风格、气度，这大多是与生俱来的，虽然后天的修养不可缺少。”
　　“天呐！像你这样怎么能找到媳妇呢？”
　　“徐志摩替我说了：‘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我唯一的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认识这么久，像这样深层次的交谈还是第一次，而他也敞开心扉滔滔不绝，就像一支清丽流畅的曲子，在他们俩个中间缭绕回旋。她的嘴角挂着快活的微笑，洋溢着纯真的爱恋之情。这样一个俊朗的，有才情的人竟被她拒之心门之外那么久，真有点后怕，如果错过他将是这一生最大的憾事。
　　“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就是有姿态！”他打断她的遐想，“你的眼神如烟一般，似有一种忧伤在向人倾诉，有时那不经意地一瞥特别魅人，要用相机才抓拍得到。”他得意地赞美道。
　　“现在什么都好，将来发现缺点就会受不了！”王舒冉提醒他。
　　“什么缺点？发皮气、不讲理、打人骂人，都没关系，只要你别不理人就好！”他不在意地说。
　　“被你说中了，我既不会吵，也不会骂，就会不理人！”
　　“太可怕了，那是一种很难过的局面。”他流波传情，似有恳求地说，“有事说明白就好了，千万不要不理不睬的，我受不了你的冷淡。”
　　“嗯，看心情！”她故意不顺他说。
　　“感觉你有点狡黠呦！”他笑着说，“我想起来了，信找到了吗？”
　　“没有，收发室孙敏不承认；汪主任应该是问出来了，但他又不肯对我说。”
　　“她为什么拿你的信呢？”
　　“楼里都知道我有哈市来的信，都在猜测是我什么人。我想是项霏霏，因为我去财务科，她目光躲闪；原本我和项霏霏的关系一般，因一点小事就算结下怨了，只要碰到我就会讽剌挖苦。有一次在食堂，她们正讲苏杭怎么美，问我想去哪儿，我说想去扬州，并说了张祜《纵游淮南》的后两句，她说我读书读成白痴了，人家做墓地的地方我也想去。”
　　“当时没人笑吗？要是我在恐怕禁不住笑！”
　　“没有几个人听得出来，再说了谁敢呢？拍马屁还来不及呢，仗恃她父亲的荫庇，总是把脸举得高高的睥睨一切。”
　　“别在意那些对你不重要的人，就当她是借助风舞起来的尘埃。”
　　“你的信都写了什么？”她问。
　　“就是我的近况，我的情感，你的冷漠等，能从中看出我的爱慕之意！”
　　“如果她们猜到是你怎么办？”王舒冉有点担心。
　　“怕什么呢，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先不要，嫉妒会使她们视我如仇敌，我的处境会更加孤立；因为圈子小，大家又很闲，专爱谈人闺阃，飞短流长，有的人没事满楼转悠，伸出鼻子到处嗅，然后传播。”
　　“好，由你决定。”他顺从地说。
　　“我们不能窝在招待所里，明天去我姨妈家吧，早上七点多钟有车。”王舒冉恳切地说。
　　“行，听你的！”他看了一眼手表说：“都十一点了，我太兴奋了，一点睡意没有，不过该休息了，我回房间了，你把门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