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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品名称:有梦无人省      作者:朱珏      发布时间:2023-02-13 08:18:20      字数:4451

  中午王舒冉去食堂有点晚,两张桌子几乎坐满,这时电站李师傅起来说:“我吃完了,你坐这儿。”
  王舒冉坐下,从买饭时就听见他们谈论,政工科的小徐从杭州出差回来,大家在探寻这天堂到底有多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二州出美女,工程科小孟问:“杭州的姑娘美吗?”
  “也没看到几个美的,都只不过是说说的。”小徐回答。
  “西湖是啥样的?”
  “岳飞的坟在西湖吧?”
  “秦桧和他媳妇跪在那儿的铜像,听说头顶都被游人给打得锃亮。”
  “杭州的丝绸很漂亮!”
  “有机会也想去苏杭看看。”这是项霏霏、小孟、收发室孙敏等你一句我一句的在不停地发问。小徐耐心地回答,王舒冉安静地吃着、听着——这时孙敏问王舒冉怎么对杭州一点不感兴趣,王舒冉却说想去扬州看看。
  “干啥她都要与人家不一样。”项霏霏讥讽地说:“谁说扬州怎么好的!”
  “我听说的,‘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月亮扬州最明,死都要死在扬州,那个地方值得一看。”
  “又整那些没用的,看书都看成白痴了,人家死人的地方她也想去。”项霏霏不服气地说。
  “不止苏杭,”小徐插言:“中国好玩好看的地方多了!”
  “我就没听说扬州有什么好的。”项霏霏依然犟着。
  小孟说:“哪好现在也去不了,还是咱们银河水库最好。”
  自从那件事之后(就是王舒冉拒绝当她的嫂子)每次碰到项霏霏说话都是含讥带讽的,孙敏给找茬帮腔,平时王舒冉尽量躲开她们,免得不愉快。
  晚上,马丽去南岗了,值班的吕会计、门卫崔师傅,汪主任,王舒冉推开小会议室的门,看见他们三个,跟汪主任打了招呼,就退出来了。她不想看电视,却下意识要看一下,返回三楼。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日子,平时是过惯了的,而现在她觉得夜是这般寂静,整栋大楼都是空荡荡的,心也空落落的,翻开书看了数行,竟不知其意,那不可名状地缠缠绕绕的愁绪怎么也拂之不去!
  人生很难遇到一个知你懂你的人,而张柯桢就是这个人,从他们相识的那天起,两个人就情投意合,融洽无间,然而即使遇上了,也会因无法摆脱社会现实的羁绊和习俗的束缚,她没有能力逾越,还是应该回过头来面对现实。她的生活是极其单调的,没有交集,没有娱乐,除了偶尔看场电影就是书本。激情、活跃、浪漫都不属于她。
  她穿上棉衣去西侧大阳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望着漫天的星辰,洁静的天空,灰白的旷野,幽远、宁静而又神秘。她的心也慢慢地沉静下来,不知道是站了多久,感觉是浑身都被冻透了,才回到屋里。那个叫扬州的地方是怎样的?苏杭二州到底有多美?她的心向往着——世界是那么大,她却不能去领略体验,只有这静静的夜空是无边无极的,是可以任她去遨游的,在这里编织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美好世界。
  今天是礼拜六,虽然不休息(每周只休礼拜天)中午吃饭的人也少了,只有十一个人。饭后都回各自的办公室,十二点多钟,王舒冉感觉腹痛,还有一点恶心,她从三楼慢慢地下来到二楼汪主任办公室想找点药,汪主任说也有同感,然后王舒冉跟着汪主任到一楼问一下其他人的情况,结果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反映,汪主任觉得事情有点严重,立刻找来司机杜胜,因为人多小孙的面包车坐不下,杜胜中午在锅炉房吃的,还喝了一点酒,汪主任叫人找到他,他急忙跑出来去启动客车,锅炉房的两个人也跟着跑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回去,回去!”汪主任对他俩说,然后又放低声音:“不要乱讲。”
  到了医院确诊是食物中毒,严重的打吊针,轻一点的吃药。汪主任跟大家说:“先不要乱说,等调查清楚情况再说。”
  谁都明白这层关系自然是管好自己的嘴巴,为了这件事,王舒冉休了两个班。
  一切规章制度都是给那些必须遵守规则的人定的,可以不遵守规则的人,规章制度就是摆设。有时午后,马丽、项霏霏她们再叫上两个人悄悄跑到二楼招待所开一个房间玩麻将,即使偶尔被汪主任发现,因为有项霏霏,他最多也只说:“下次不要玩了。”就会遮掩过去,这一方天地,自有它的运转规律,不随着这个规律运转,就会被抛出规律线外,都是为了生存,而且是适者生存。
  漫长的冬天,西北风象冷水鞭一样抽着人们的脸,还时常发出吼声;有时风雪交加,白茫茫的天地雪烟四起,遮挡行人的视线。每逢这样的天气,王舒冉就不出去了,若是礼拜天,楼里几乎没什么人,到了晚上,走廊里阴森森的,只听见外面的风在不时发出哀嚎,王舒冉觉得像走进了地狱隧道,随时会从身边冒出鬼怪,只好躲在房间里。
  早上起床玻璃窗被图案千奇的冰凌花布满,银装素裹的北方冬日,除了松树和皑皑白雪,还有冰凌花的世界,而冰凌花看久了也是很有意境的,像森林,像花朵,像雾淞,像瀑布,像一束束羽毛,像各种动物,只要能想到的,在这上面都能抽象出来。玻璃窗花就是一个大千世界,冰凌花是它的画卷,一个银白色的世界,因此这凛冽的冬天,玻璃窗上就存在着诗情画意。
  因为食物中毒,王舒冉得以休息几天,虽然不严重,总是单位的事故,至于责任人怎样处理,是什么样的结果,王舒冉是不关心的,因为她知道她没有发言权,只能庆幸自己没事就好。王舒冉的爸爸听说女儿食物中毒了让她回家住几天,她同意了。虽然是她的家,她却觉得自己是外人了。继母带来一儿一女,女儿比王舒冉小三岁,但已有对象了;儿子十九岁,已经不读书了,在维修队上班。
  这个妹妹每天都打扮漂漂亮亮的,眼睛虽然不大却细长,鼻子很秀气,最诱人的是她的小嘴,每天都涂得红红的像樱桃一样,爱穿高跟鞋来增加身高,王舒冉跟她很少见面,她们母女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王舒冉个性孤僻、古怪又高傲,不好相处。王舒冉想说的她们不懂,她们想听的王舒冉不会说;不沟通就不能相互了解,不能增进感情,没有感情就不能亲密相处,这种情况就像刚见面的陌生人,相互戒备,礼貌性的客气,在一个屋檐下这种状况是很不舒服的,所以王舒冉不是特殊情况是不回家的。
  休息两天之后,王舒冉约万云芳去街里逛书店、看电影。正在上映《王子复仇记》是莎士比亚的作品,她们两个被哈姆雷特震撼了,约好第二天再去看一场。王舒冉觉得电影的台词太精彩了,特别那段“生存还是毁灭”还有波洛涅斯给儿子的临别赠言,文辞警辟,富于哲理。哈姆雷特在对命运的抉择中构造了自己的悲剧,他厌倦人生又恐惧死亡,内心痛苦挣扎,他正直有理想却优柔寡断,在装疯卖傻的疯言疯语中,一步步达到复仇的目地,这是一个真实的人性体现。王舒冉不断地回忆剧中台词,凭记忆写下几段,她想明天再看时带上纸和笔。看这样一部影片,能让她激动和沉思几天或更久;她觉得这是一种心灵的碰撞。
  第二天看完电影,王舒冉在万云芳家住了一宿,两个人谈哈姆雷特、谈歌德、谈普希金直到凌晨。
  她庆幸自己生在这样的国度,学习使用这样美妙神奇的文字和这样的文字所记录的丰富历史,及历史中那些卓越的人物所留下的感人事迹和诗词歌赋。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我们的民族经历了多少分分合合改朝换代,值得骄傲的是我们的精神食粮——华夏文明,一直传承着没有断层,这是最宝贵的文化遗产。
  历史是才子英雄史、帝王史。因为云云众生,我们无法去记录每个曾经的生命过程,只能记录那些有代表性的、经典的人和事。
  王舒冉上班,经过收发室进去看一下信件,果然有她的信,寄信地址是哈市,王舒冉知道是他。到三楼她脱掉大衣,摘下围巾,坐下来小心地、激动地用剪刀剪开信封。
  “舒冉,离开几日,却觉得每一日是那么漫长,在你那儿,时间就像长了翅膀,而且回来智商也变低了,听不清别人说什么,拿这个,忘那个。贺主任说我像丢魂了似的;他说对了,我是丢魂了,人回来了,魂却丢在了那遥远的地方,那个有你的地方!”
  看到这里王舒冉的心跳加快,在外面冻得冰冷的脸现在也热了起来,她好像害怕预知的内容,虽然是那么期待这个内容。
  “到了晚上,灯光下明亮的房间也变得那么刺眼,关掉灯,漆黑一片,顿感压抑难耐,找来蜡烛点上,一下子心中明亮起来,原来,燃烧的蜡烛也是这么让人享受的事。因为没有电,我们可以玩棋,烛光的对面有你!
  妈妈也说我这次回来像着了魔似的,有电不用,竟点一根蜡烛。
  别人常认为我清高孤傲,目无下尘,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走进我心里,本想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可是我实在抑制不住这般想念。没见到你时,心是平静的,不烦恼不叹息;见到你之后,也没有失去理智;但现在长久的见不到你,心里就像有什么缺失,怀念的心绪笼罩着我,使我竟无目地的行走。我无顾忌思重叙,卿有柔情怀我无?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柯桢12.4.
  王舒冉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不是没经过表白,只是第一次是一个她欣赏倾慕的人这样爱慕她,她激动不已,不敢相信自己能让他倾心,她从头到尾又仔细地读着信,感觉像做梦一样的不真实。他借晏几道的一句词表达了离别后的相思、相忆、相梦,这样的吻合,就像为他写的。王舒冉心里对他赞叹不已,他那俊美的脸庞,温柔的目光,那粲然一笑都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而他的这笔好字写得就像他本人一样飘逸俊美又不乏风骨。她心乱如麻,喜忧参半,喜的是她遇到一个相知的人,这个人懂她的冷暖,知她的情深;忧的是他那么优秀,怕达不到他的境界。还有一些实际的差距,世俗的眼光,使她觉得这份感情不现实,如海市蜃楼般诱人又虚幻。
  有电话进来了,她开始工作了。
  晚饭后,王舒冉回到三楼,坐下来又展开信反复地看着,好像要把它背下来似的,连每个标点符号都不错过。然后她起身在房间里徘徊,矛盾复杂的心绪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接受还是拒绝,她不能明确地做出抉择。她又出去到阳台上,望向天空,繁星璀璨,辽阔的天际那么空旷高远,一闪一闪的星光好像在召唤她,她想飞奔而去,拥抱星月。而凉爽的空气使她清醒,她是飞不出去的,她回到屋里开始写回信。
  单位响应国家号召,普及文化教育(扫盲),王舒冉没报名,她不想参加,汪主任也是同意的。何况王舒冉若参加文化扫盲,交换台是要找人代班的。中午食堂,他们又在讲县里昨天发生的大新闻,有一家三口煤烟中毒死了,真是一个令人痛心的消息,王舒冉连食欲也没有了,看着他们边吃饭边津津乐道地讲着,她真的是有些不解,人们谈论别人的死亡时,总是有一种不痛不痒的置身事外的怜悯,当得知所有的情节之后,叹息几声,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人人都知道总有一天会死的,可却人人都认为死是别人的事,轮到自己还远着呢,其实一点也不远,只是不知道死期,就错信人生的路是漫长的。《圣经》新约中说:“当你埋葬前人的时候,把你抬出去的人已经站在门口。”
  王舒冉想起前一段时间在街里看到的一个情景,因为买猪肉要凭票购买,在陆春街有供应商铺竟然卖起驴肉来,好多人都去买现杀现卖的驴肉。有五到六头驴,拴在路边一根很粗的木头电线杆上,而不远处的大篷下面摆着一个大砧板,地上扔很多玉米之类的饲料,那些驴都只顾低头忙着吃,根本不知道几分钟之后,其中的一头驴就要在屠夫的刀下变成砧板上的肉了。驴的同伴一个一个被牵走,剩下的仍然忙着寻吃的,王舒冉当时想,这也是个生灵啊!怎么没有一点灵性,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杀死没有任何反应,几米远的地方血淋淋的同类的死和它们没关系。
  其实转换一下场景,我们人类何尝不是如此,看到同类的死,那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人们的嘴里总是讲着谁谁死了,直到自己死了被别人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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