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逞春光 不悲秋凉 第一节
作品名称:似是故人来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3-02-02 19:27:19 字数:4194
元宵节的晚上,乐团在市里的剧院有场演出。听说井慕蘅的儿子秦卓雍留学回来,全家人专程要看这场演出,其实也是在看我的表现。我对秦卓雍没有好感,因此也根本不把他回来这件事放在心里。
演出结束,我在后台等同事收拾乐器,一同乘中巴回去。人群外有人在叫我,我转头看去,是井慕蘅。她身后还跟着一年青男子,我一看到那男子,顿时全身打了个激灵,真是冤家路窄,那个男子就是在电影院大肆跟女友亲嘴的那个人,我感觉像吃了只苍蝇似的恶心。井慕蘅带着那男子走过来,邀我去吃汤圆。我婉言谢绝,说和同事还有场演出。不等井慕蘅说话,我背上背包快步跑出后台,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过了一天,叶芷蓁打电话叫我出去吃饭,张颉予也叫我起床,我知道一定是井慕蘅唆使,我借口身体不舒服,迟点儿去。张颉予带着丁丁先去,张颉予一出门,我继续睡。井慕蘅也许根本不知道秦卓雍已经有女友,硬要给儿子介绍,她儿子可能也是勉为其难,不想忤逆母亲。这种见面是最令人头痛的,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我躺在床上睡懒觉,天气寒冷,在被窝里正睡得香,手机又响,还是叶芷蓁,她一个劲地催我,搞得我不胜其烦,借口头痛要休息,挂了叶芷蓁的电话。
一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我看也不看来电显示,对着手机不耐烦地说:“都说了,我不会去见的,不就是个海龟嘛,装逼什么?我不见!别烦我睡觉。”说完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继续拥着棉被呼呼大睡。
手机一个劲在响,搅扰了我的清梦。我眯着眼,手伸向床头柜,摸到手机,看也不看,对着手机叫着:“妈,你别烦我,好不好?就算天底下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见秦卓雍的。”
说完把手机扔在床头柜,钻进被窝里继续睡大觉。外面寒风呼啸,寒气袭人,屋里暖意融融,馥郁缕缕,躺在床上睡觉是最美的事。我睡得正舒服,耳边有铃声响。我摸手机,睁开惺忪的眼睛,尼玛,不是手机响,是门铃在响。
新年已过去,还有谁上门来?门铃不断地在响,我极不情愿地下床,穿着宽松的睡裙,一双棉拖,披着一头长发,到卫生间刷牙洗脸,门铃一阵接一阵,我头发都来不及束成马尾,简单地梳了两下,门铃一直在响,仿佛催魂似的。我生气地打开门,也没看清门外的人,气呼呼地叫着:“烦死人了……”脸一呆,整个人定住了。
天,门外站着轩辕昶。
“你是不是打算让我一直站在门外?”轩辕说。
我回过神,打开最外一层防盗门,让轩辕进屋。
我家有个类似日本的土间,也就是玄关,是专门脱鞋放鞋的地方。我找来一双屋里穿的拖鞋,放在土间上,轩辕脱下皮鞋,穿上拖鞋。
他迈进屋,看着我还穿着睡裙,一副慵懒的表情:“还在睡?都什么时候了?”
“昨晚在剧院演出,整整三小时。今天就想好好睡一觉,哪里都不想去。”我让轩辕坐在真皮沙发上,进厨房给咖啡壶通电,煮咖啡奶茶。
“你怎么想到来找我?”我往咖啡壶里倒咖啡,一边问跟着走进厨房的轩辕。
“我一上午都在打电话给你,你睡得迷迷糊糊,把我当成你妈了。”
我一个失手,咖啡杯摔在地上。轩辕不让我拣地上的碎片,他来拣。
“你是不是怕我去见秦卓雍,这才赶过来?”我说。
他把碎片扔进垃圾篓里,转过身看着我:“可以这么说,也想看你睡醒觉的样子。”他捏着我的脸蛋说,“真是可人极了。”
我笑了:“你不怕撞见我爸爸?”
“我在楼下跟门卫打听时,门卫说你父亲开车走了。”轩辕迟疑了两秒钟,接着问,“有一天下午,你没有参加军训,我问美嘉,她说你家里出事了。当时你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不隐瞒,把家中的人际关系告诉轩辕,也把张颉予与姚婧离婚的事说了出来。咖啡煮好了,我倒了杯咖啡奶茶给轩辕,再冲一杯麦片,坐在客厅的茶几旁。
“什么时候开学?”他喝着咖啡奶茶问。
“后天。”我吃着麦片。
轩辕告诉我,年底部队开英雄事迹表彰大会那晚,他见到我在通道边补妆,那时他就坐在旁边想叫我,但纪律不允许。这次他有一个月的探亲假,他打算回家半个月,然后用半个月陪我。我吃惊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轩辕要用半个月的时间陪我?真的吗?
轩辕凝视着我的脸,眼神充满了探究:“怎么了?你要到外地演出吗?”
我回过神过来:“通常元宵过后,乐团都要休整,大概要两个月的时间。”
“那不是挺好吗。”轩辕笑说,“时间正好。”他今天来,想和我去图书馆看大型图书展览。我吃完麦片,让他等一会儿,进卧室换衣服。
我扎了两个圆髻,换了件鹅黄色圆领呢子大衣走出卧室,坐在客厅里看书的轩辕抬头看了我一眼,两眼像生根了似的一眨不眨。他放下书,向我走来。
“囡囡,嫁给我吧。”他说着话时,脸孔已向我贴近,我能感受他清新又阳光的气息,让我好心动。他有力的双臂把我抱起来,用力地紧拥着我。
“嫁给我。”他火热干燥的嘴唇吻着我的脸,不断地在喃喃细语。
我被他有力的臂膀箍得快透不过气来:“不行,我还在读书。”我喘气着。
“你让我等到什么时候?”他漆黑的瞳仁闪着炽烈的火焰。
“大学毕业。”
“天,我每见你一次,心情都难平抚,每次回去就像丢了魂似的。”他捧着我的脸,表情已经沦陷,“我们先订婚怎么样?”
我心里很是无奈,却又不想打击他:“几年很快就过,你跑够两圈地球,我就嫁给你。”
他狠狠地捏着我的下巴:“你这家伙,就会整我。”
厨房的咖啡壶发出水滚的声音,我们喝了咖啡,然后我拉着他出门,路过一家奶茶店,我买了两杯加料奶绿,一起坐公交车去图书馆。
图书馆人不多,安静的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书香。
我从书架上拿着一本介绍爬行动物的书籍翻阅。轩辕因喝奶茶,站在门口。我拿着书本走到他身边,指着上面的一幅图,问他:“哎,你看我像不像这条竹叶青?”
轩辕一个猝不及防,嘴里的奶茶喷溅出来,他惊愕地瞪着我,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囡囡,你脑子是不是被冻坏了,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我不以为然地自嘲地说:“我的师弟们说我爱穿青绿色的裙子,老整他们,可恶之极,就像条竹叶青。”
轩辕一愣,继而忍不住笑起来,又怕笑声影响到周围的人,他用手捂住嘴,拚命抑制住笑声,我愕然地看着轩辕,诧异他冷酷的外表里面真的有颗很暖阳的心。
学院开学了。轩辕也调整他的探亲假行程,先陪我,再回家。我向班主任打报告,借口到外地比赛,请假半个月。这请假的事是经常性的,班主任都习惯了,二话不说批了两个字“同意”。得到允许,我收拾简单的行李,然后到火车站买票。
平生头一次跟异性出门旅行,心里多少还有点小忐忑。轩辕早已买好车票,碰到春运末期,车票紧张,我们不在同一节车厢。这次出门玩,我想去四川,说实话,国内我去过很多地方,但多数是沿海大城市与其他一线城市,和出名的山川湖泊之地,而四川的成都、乐山、眉山等地却从来没去过,轩辕却说想去重庆山城,他去过北京、天津、上海,唯独没去过重庆。我同意他的建议,但先跟叶芷蓁和乐团打声招呼。
坐在特快列车上,我的位置是过道边,靠窗的是一对服装时髦的情侣。两人耳鬓厮磨,你浓我浓,卿卿我我。我坐在旁边显得就是多余的,我拿着手机继续我未完的旅游攻略。
“在看什么呢?”耳边突然传来轩辕的声音。我一抬头,轩辕正坐在我旁边,仅隔着过道。也许旁边那个旅客下车了。他递给我一瓶矿泉水,自己也在喝。
我眨了眨眼,对他说:“我们先去远的地方好不好?”
“哪里?”他问。
“巫山县。”
“为什么?”他眼中露出诧异。
我一本正经地说:“古诗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想看看巫山的云漂亮呢还是黄山的云漂亮。”
轩辕忍俊不禁:“元稹《离思》里的沧海和巫山只是借湖北云梦的“巫山云雨”典故而已,表达一种情到深处人孤独的沧桑,并非具体指明是巫山县的巫山。现今的人借用同名的便利代入,像这种例子的还有海南的“天涯海角”,其实那里就几块人工大石头。不值一看。”
我顿时哑然。
“但是境内的长江三峡,三台八景十二峰是真的值得去看一看。”轩辕又说。
我一阵无语,在轩辕面前我显得特小白。
旁边的那对情侣此时已分开,目光愕然地看着轩辕,想必他们也听到了轩辕的话,心里的想法也被轩辕的话所颠覆。
“那我们先去丰都鬼城怎么样?”我说。
轩辕一脸的不解:“为什么先去鬼城?”
“打小,我就听老人说起‘鬼城’,特别想去一探究竟。”
轩辕却说:“魂魄低的人最好别去阴气重的地方。”
我一愣:“难道鬼城不吉利吗?不吉利为什么前人还要建这座鬼城?”
“那是前人的一种信仰,也是一种文化。”
“所以我想了解。”
轩辕笑了,说进鬼城前要先了解鬼文化,到了丰都城就不会一知半解。
“听老人说,丰都城不单单是座鬼城,它更是人死后必定要经过的地方。”
我一惊,人死后万事皆空,所以在活着时候就想知道死后魂魄的去处吧。
人死后,肯定要通过阴曹地府。地府一共分为十三站。第一站是鬼门关,看得见的就是土地庙,也就是地府的入口,进去之后先看到一条小路,这条路就是第二站,黄泉路;第三站是望乡台,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上了望乡台,远望家乡回不来;第四站叫恶狗岭;第五站叫金鸡山;第六站叫野鬼村;第七站叫迷魂殿,殿中有一泉,泉里是迷魂水,喝了迷魂水,就迷糊了,被审问了就会说实话。再往前走看到一座城,城上有副对联,上联是人与鬼,鬼与人,人鬼殊途;下联是阴与阳,阳与阴,阴阳永隔,横批是丰都城。丰都城也叫阴曹地府,是第八站,十殿阎王都聚集在这里,每个殿上都写着明镜高悬,善恶到头终有报,审出来有问题的就送到第九站——十八层地狱,没问题的就送到第十站供养阁,这个地方好比邮局或驿站,家里烧的纸钱就在这里发放;领完钱就去第十一站的鬼界堡,这里相当于宿舍,投胎前排队就住在这里;第十二站叫莲花台,投胎前地藏王会先做思想工作;第十三站也是最后一站叫做还魂崖,崖上有座桥,这座桥叫奈何桥,孟婆会给每个魂魄喝孟婆汤,让他们忘掉前世的恩怨情仇,然后投胎到各处,过了桥之后有六个圆道发出的光,这就是六道轮回。
“忘川河在哪里?”我困惑地问。
“奈河桥分三层,善良的鬼魂可以安全通过上层的桥,善恶兼半的鬼魂过中间的桥,恶人的鬼魂只能走最下层的桥,他们会被湮没在桥下污浊的忘川河中,被铜蛇铁狗撕咬,永世没有投胎的机会。”
“彼岸花又在哪里?”
“别叫彼岸花,彼岸花原产咱们中国,它有自己的中国名字,叫石蒜。彼岸花是小日本的叫法,日本的鬼文化说它开在黄泉路的两边,黄泉路上两茫茫,而彼岸花不仅通往幽冥这地,它还有一种功能,能让鬼魂记起前身今世。中国媒体被小日本的文化入侵,也跟着这么认为。我个人持反对意见。”
我怔忡着,目光呆呆地看着轩辕,平时伶牙俐齿的我此时变得像哑巴一样,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像木头,轩辕看我的眼睛一直带着笑,他用食指刮了下我的鼻子,笑着起身,回到他原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