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剧本连载>艳阳——谨续《平凡的世界》(第四部)>第十一章 逢 生

第十一章 逢 生

作品名称:艳阳——谨续《平凡的世界》(第四部)      作者:阳光金豆豆      发布时间:2023-02-01 16:10:22      字数:10546

  一个月后,孙少平驱车赶往浥川县。
  路上,孙少平心情起伏不定,时而用手拍打自己的胸口。
  “是呀,当初是搜边城内外,没找到晓霞的尸首啊,她一定还活着。”少平一遍遍的猜想着,激动不已。
  当他翻山越岭来到浥川县时,天已经黑了,他和司机于辉找家旅馆住下。次日,他们又颠簸了大半天,总算赶到常家沟。
  一个不大村庄坐落在山坳里,一条几乎干涸的小河绕过半拉村子,山坡上是成片的松树林、白桦林,宽阔的河滩里几乎全是大块的石头,石缝间巴掌大地方就是土地,村民正忙着秋收。
  他们开车来到村口,看到一位老大爷正坐着板凳,靠着碌碡晒太阳打盹。
  “大爷,常宝喜家在哪?”孙少平问道。
  老人醒了,睁开昏花的老眼,看着衣着整齐的孙少平和小汽车很好奇。
  “什嘛?”老人侧耳问。
  “大爷,我找常宝喜家。”少平又大声的说了一遍。
  “找宝喜家呀,都下地了,你是他家戚?”
  “是的,我是他媳妇的表哥,从城里来的。”
  “从城里来的,是来找月娥的吧?”
  少平立马想到月娥就是晓霞。
  “是啊,大爷,月娥过的好吗?”
  “咦,好啥哩,可怜的娃,她男人栓柱开山砸死了,不然也盖上新瓦房了。”
  少平还想再问点晓霞的消息,可是他又多么急不可待的想见到她,就顺着老人指的方向,向河滩跑去。
  远远的看见有位老人和妇女在河对岸收苞米,还有两个孩子,三五只绵羊和一条黄狗。
  孙少平顾不得河滩石头磕绊,快步跑了过去。
  黄狗警觉起来,就朝少平他们狂吠。
  老人和女人听到狗叫,就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身看着来人。
  “大黄,叫甚!”老人吼道,捡起一块石头向黄狗砸去。
  黄狗吓趴在地上,不再叫了。
  少平和司机小于来到地头,看见一位年迈的老大爷和一位包着黄头巾,穿着粗布补丁棉袄,手里抓着苞米的妇女。
  “晓霞!”少平喊了一声。
  “你们是干啥的呀?”老人好奇的问少平。
  那位妇女怔怔的看着少平。
  天哪!就是晓霞啊。尽管模样有些变化,脸庞黑红,可还是能看出那对熟悉的酒窝窝,还有那双熟悉的大眼睛,只是眼神有些呆滞。
  “晓霞,亲人啊!”少平跑到过去,抓住妇女粗劣的手,热泪盈眶。
  “阿大!阿大!”那女人吓的抽手,躲闪着大叫。
  “放开!”老人拿镰刀赶过来,对少平吼道。
  两个孩子也吓的大哭,黄狗又狂吠起来。
  “大爷,你们别怕,我是晓霞老家的亲人啊。”少平放开女人的手说。
  经过孙少平的解释和抚慰,老人、女人和孩子才不怎么惊恐了。
  但是,女人紧紧的搂着两个孩子不说话,也不敢看少平。
  这时从河滩里走来了两个庄稼汉,是村里的支书和会计。
  “我是村支书常来贵,你们哪里的?干嘛来了?”一位中年汉子问少平。
  “常支书,我叫孙少平,从黄原来的,来找我妹妹的。”少平说。
  孙少平把来的情况作了简单介绍。
  “哦,是这么回事呀。”常支书说。
  接着,他转身对老汉说:“二叔,来戚了,先回家再说吧。”
  孙少平和司机小于帮着老汉收拾了一下,跟他们来到家里。
  常老汉他们家在村东头,破落的院里满地都是羊粪,一口老窑洞,炕上一张垫着砖头的瘸腿木桌,后面拉着一张粗布帘,里面有几床开花的旧棉被,除了几口缸,几乎没有什么家当,屋里、院子里都冲刺着羊粪尿的臭骚味。
  “月娥,你带孩子去院里再给羊喂点包谷,我们跟戚说说话。”老汉对那女人说。
  常老汉忙着让少平他们坐下,抽出旱烟框子放到桌上,让大家抽烟。
  “大爷,你们抽吧,我不会的。”少平谦让着说。
  “二叔,既然是月娥老家的戚,那咱也别掖着藏着了。”常支书卷着旱烟对老汉说。
  老汉挖了一窝旱烟点着,叹了一口气,吐着烟说:“那是83年的热天,小蔡河发山洪了,那水大啊!”
  “河水退了。过晌,我去河滩放羊,远远的看见一个人趴在河边的石头上,原来是个女娃,以为死了,我就想回村喊人。”
  “可走近一看,还有口气哩,我赶紧叫人把她抬回家里。”
  “后来,她醒了,却跟傻女子一样,什么也记得,问啥也不知道。”
  “再后来,我就留下了她,不知道她姓啥,就给她起名叫月娥。”
  “我老伴死的早,原先还有一个没成家的老哥跟我过活,早些年也病死了,就剩下一个儿子,四十多了也没娶上媳妇,我就让他和月娥就成家过日子,还给我生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哩。”
  “我那可怜短命儿啊!五年前开山让滚石给砸死了。”老人说着就呜呜的哭起来了。
  “大爷,月娥来你们家时身上带什么东西了吗?”少平问。
  “她呀,衣服都让石头刮破了,浑身是伤,左小腿也断了,后来我请先生给她接上,还瘸了几年哩,哪有什么东西呀。”老人说。
  “大爷你再想想,她穿的些衣服还在吗?”少平问。
  “衣服早就不在了。好像有个手链,是红绵绳串了两个鱼丁,戴了一阵子,后来也不知扔哪儿了。”老人想了一会说。
  “对,就是那个红手串。”少平喊了出来。
  当年,他们在黄原时,少平在小摊上买了两串,送晓霞一串,自己留了一串,寓意他们爱情长久、平安幸福。
  看着院里喂羊的晓霞,少平再也忍不住激动的泪水了。
  故事还要从十二年前,陕南的那场洪水说起。
  田晓霞为救落水的女孩被洪流卷走,呛晕了过去,又被漂浮物撞醒,求生的本能迫使她抓住一块门板,随着滚滚洪水飘向沌河,几经昏死,不知过了多久,漂泊到浥川山区一个河岔里,后来被老汉常宝喜给救了。
  晓霞在常老汉家昏睡了七八天后,终于苏醒了。
  她全身伤痕累累,面目全非,左小退,还有两条肋骨骨折,因为水中撞击,加上多日昏迷,已经造成大脑严重失忆和言语不清。
  村支书常来贵也曾到宝喜家询问晓霞的身世,晓霞眼神呆滞,什么也记不起,说话老咬舌根,再加上不通本地话,什么也问不清楚。
  无奈,常家沟地处偏远山区,人们常年不出大山,信息和交通闭塞。再说那年月,每年蔡河发水时,都会从上游飘来落水人,很少有活着的,也没人来寻找尸首,村里人就捞起埋在河滩北山坡上。当地人管那里叫狼山岗子,阴气重,平时很少有人去。
  所以,田晓霞的到来,没有在村里引起多大惊奇,没谁过问晓霞的身世,也没谁把消息给带出大山,山里人家穷,更没谁家愿意收留一个呆傻、瘸腿的女人。
  就这样,晓霞在常老汉家住下了。
  三个月后,山里下大雪。
  常老汉开山的儿子栓柱回家了,他要等明年五月天气回暖后才上山采石。
  栓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五大三粗,黝黑壮实,因为家里贫穷,四十二岁也没讨上婆姨,村里像还他这样的光棍汉还有七八个。那年代,中国农村特别是边远山区,因子多家穷,娶媳妇成了老大难,所以盛行换亲转亲陋习,没有姐妹的汉子多半就熬成了光棍。
  当栓柱回家见到晓霞,既高兴又害羞,常老汉知道儿子的心思,就有意撮合他们。
  栓柱很疼晓霞,不嫌弃晓霞呆滞残疾,常常用地排车拉着她赶集,给她买新衣服和好吃的。晓霞也渐渐接受这个喜欢她的大哥哥,也常常跟吐字不清的跟拴柱交流,有时还傻傻的笑。
  晓霞在常老汉和栓柱的照料下,身上的伤基本痊愈,神志和语言也恢复好多,受伤的左腿也着地了,脸上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荣光。
  这下,村里人开始羡慕常老汉和儿子了,说他们命好,捡了个好媳妇。
  开春的时候,老汉就把栓柱和晓霞的喜事给办了,因为晓霞没有户口,没有领结婚证,在自家院里办了几桌简陋的酒席,请村子里的人热闹一下。
  晓霞和栓柱结成夫妻,栓柱更加疼爱晓霞了,从不让她下地干活。
  栓柱大晓霞二十一岁,因为失忆,懵懂的晓霞也并不在意,只感觉栓柱就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男人,过的也很开心。
  结婚第二年,晓霞腿伤基本痊愈,年底还给栓柱生了一对龙凤胎,儿子取名常乐,女儿取名常欢,小名叫乐乐、欢欢。
  后来,村里小学缺老师,因为晓霞识字就让她代课,没有工资,每年只能给些粮食。加上勤劳的丈夫开山挣钱,家里过也算殷实,她和栓柱合计再过两年就着盖三间大瓦房。
  那时的晓霞在村里是年轻漂亮、有文化的媳妇,受人尊重和喜欢。
  然而,好景不长,厄运又再次光顾田晓霞。
  一个夏天的上午,晓霞正在上课,村会计常来会急匆匆跑进教室,告诉她栓柱被滚石砸伤了,正往山下抬。
  晓霞惊呆了,哭着就往山上跑。
  真是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夏天山里气候多变,时常打雷下雨。晓霞沿着山道走了不到两里地,山雨就来了,气温骤降,雷雹交加,她没带任何雨具,却毅然在风雨里跌跌撞撞的前行。在陡立的山道上,晓霞滑倒了,顺着山坡滚落到谷底,又再次昏迷过去。
  等晓霞被村里人找到醒来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栓柱死亡的噩耗,她嚎啕大哭,又昏死过去。
  后来,田晓霞又回到原来的样子,眼神呆滞,言语不清,也很少跟人交流,因为这种情况,村里不能再让她代课了。
  因为栓柱的去世和其他矿工的受伤,开山的老板跑了,也没赔给什么钱,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地里种的庄稼也仅凑合着够吃大半年的,加上老人患有哮喘,不能干重活,还有孩子要上学用钱,苦难的日子降临到晓霞身上。
  就这样,田晓霞跟着老人,带着孩子艰难生活着,成天刨地,放羊,上山捡菌子,风吹日晒,艰辛劳作。栓柱去世后那年,晓霞呆滞严重,没钱医治,言语疯癫,有时还衣不遮体,沦为村里傻女人,时常被村里人讥笑、哄骗,曾多次在山上、在坡里,被二流子大京果,还有光棍常来福、郭二孩等人猥亵,还生过一个孩子,没有成活。近两年,晓霞才神志好了一些,不再疯疯癫癫了。可是,每年一到春天青黄不接时,家里就靠挖野菜充饥,女儿常欢因发高烧没钱治病失聪了,至今听力也没完全恢复,也没能上学,幸亏村里可怜她们,给了一些微薄的帮衬,把儿子的学费给免了,才让这个家勉强维持到现在。
  “上苍啊!为什么啊?”孙少平边听边流泪。
  他不由得来到晓霞跟前,紧紧的把她揽在怀里大哭起来。
  “晓霞,我是少平啊,难道你不认得我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红手串,让晓霞看。
  晓霞没有反应,但是也没有反抗少平的拥抱,只是惊悸的发抖。两个孩子也过来抱住妈妈哭。
  司机于辉见到这情景也不住的抹泪。
  “孙同志,天黑了,先住下,明再说吧。”常支书来到院子里对少平说。
  “支书,村里有电话吗?”。
  “没有,火电还接上呢,固屯乡里有,离这有十多里呢。”
  “哦,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先告诉家里。”
  “天快黑了,夜里山路不好走啊,明再去吧。”
  “没事的,我有车灯。”
  常支书给孙少平指了路,就回家了。
  少平把晓霞一家叫到屋里,安慰一番,给孩子们留了一些吃的,带司机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孙少平和司机开车来到固屯乡,在乡镇府招待所住下了,那是乡里唯一的一家旅馆,他赶紧找电话。
  少平还不知道怎么跟田福军说,所以他先拨通了哥哥孙少安的电话,简要的把情况告诉了少安。
  “什么?晓霞还活着!”孙少安喊道。
  “是的,哥,我不知怎么跟福军叔说?”少平说。
  “别急,你先等我电话,我跟润叶商量一下再说吧。”少安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少安的电话打了过来。
  “少平,我跟润叶商量过了,福军叔前几天刚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还在住院,不能告诉他们,怕他身体受不了。”
  “对了,润叶还交代,福军叔是省里领导,晓霞身世暂时不要告诉他们,等以后再说。”
  接着,少安又激动的说:“少平,我还在吕梁,连夜赶回原西,明我和润叶去找你们,你把具体的位置告诉我。”
  第二天上午,孙少平在乡里买一些常用的吃食,开车来到晓霞家。
  大门锁着,院子里黄狗和绵羊也不见了。
  “晓霞。”少平喊着。
  没人回应,他赶紧来到昨天的地里,昨天收的苞米还堆那里,却不见晓霞和家人的影子。
  少平又急忙找到常支书问情况。
  原来,常老汉怕少平把晓霞带走,带着晓霞和孩子躲起来了。
  “他们应是昨晚走的,我也不知去哪儿了。”支书说。
  “他家有什么亲戚吗?”少平问。
  “嗯,宝喜叔有个妹妹,在安堆集,有三十多里地呢,可是他妹妹早就过世了,不应去那啊。”支书纳闷的说。
  少平有些着急,问支书:“他妹妹家还有什么人吗?”
  “有一个闺女哩,过年的时候还来宝喜叔家呢。”支书说。
  “好吧,我先去安堆集看看再说。”
  少平问了路,跟司机小于开车沿着河边蜿蜒崎岖的山路往安堆集赶去。
  开车行了两小时的山路,他们问着道来到安堆集,也是河沟边一个不大的村子,少平下车打听常宝喜的妹妹和外甥女,后来在另一个村子里,找到常宝喜的外甥女家。
  一位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正在院子里晾晒豌豆柍,她正是常宝喜的外甥女吕桂香。
  孙少平说明来意。
  “没有来呀!我二舅他们怎么了?”桂香着急的问少平。
  “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亲戚吗?他们会去什么地方呢?”少平也着急的提醒桂香。
  “没有啊,二舅很少出门的,能去哪啊?”桂香说着,哭泣起来。
  少平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看着不大院子和房子。他料定那么多人还有牲畜是藏不住的,判定的确没有来过。
  “我男人和孩子进城干活了,咋办呀?”桂香哭着说。
  “别着急,我再想办法找找。”少平说。
  “我跟你们去常家沟找吧,他们走不远的。”桂香说。
  “好啊,你是他们的亲人,熟悉一些。”少平同意。
  吕桂香急匆匆锁了大门,跟少平乘车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还沿途下车打听晓霞和家人的下落,等来到常家沟时已经是下午5点多钟。
  常支书和五六个村民正在常宝喜的大门外坐着等信呢,见少平他们回来,急忙问:“找到没?”
  “没有,沿途的村子也打听过了,都没见。”少平有些沮丧的说。
  “对,对呀,咋不去找大京果、二,二孩,他们问问啊?”常二爷磕磕巴巴的说。
  “也是,我去找那几个熊玩意去。”会计常来会说着走了。
  不一会,常会计领着一个相貌猥琐,一脸病容,衣衫不整,走路佝着腰,像抱着鸡的中年汉子走过来。他正是曾多次强奸田晓霞的郭二孩。大京果是个惯偷,成日里走街串巷,逢会必到,逢集必赶,不知去向,常来福去城里打工了。
  “叔,叔,这回可不赖我啊!我可不知道月娥去哪里了。”二孩显得很委屈,看着支书说。
  “狗日的,老实说,到底知道不知道?不然就揍死你!”常来会揪住二孩的领子,就要动手。
  “我真不知道啊!”二孩竟然呜呜的哭起来。
  “算了,算了,二孩病了半年了,不怎么出门,他哪会会知道呢。”支书说。
  孙少平强压着心里怒火,没有理会郭二孩,他要急着找到晓霞和家人。
  “一个老汉,还有妇女和孩子能去哪?”
  “对了,还有四五只绵羊哩。”
  “进山了?”
  “不会,一入冬就开始闹狼患,谁敢去?不想活哩。”
  “还是躲在哪个村里了?”
  “宝喜叔除了桂香,哪还有亲戚呀,能躲哪。”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
  “报案吧,我去乡派出所,让公安帮着找找。”少平说。
  “行哩,你去报案吧,我们在附近山沟和村里找找。”支书说。
  孙少平和司机小于开车来到固屯乡派出所,把常老汉一家出走的事告诉值班民警。
  派出所长祁茂川很重视,立即召集在家民警部署查找方案,兵分三路,他带队到常宝喜家勘察现场,另派民警利用广播到各村发布找人信息,副所长顾大民带民警对附近的村子连夜排查,并及时向县公安局里报备。
  天黑了,孙少平和祁所长来到晓霞家,打开大门,进行现场勘察。
  经勘察,常老汉一家是昨晚后半夜离家出走的,仅带一些吃食和羊狗,其他几乎什么也没带走,判定是临时躲避,时间不会长久就会回来。
  同时,也判定老人、妇女和孩子行动不便,离家不会太远,加上天气又冷,附近山区常有狼群出没,在外过夜非常危险,必须连夜查找。
  接着,祁所长带着民警对晓霞院外进行勘察。常家沟和别的村子一样,街巷和出村的山路都是土路,满地是牛羊蹄印和粪便,根本分辨不出任何有用的痕迹。
  祁所长看了手表,晚上10点多了。
  他对支书说:“这样吧,常书记你给我找一位熟悉地形的小伙子,我想还是到附近的山沟找找,你再带人再到河滩里找找。”
  “白天我们都找过了,附近的山沟、河滩、树林都去了,没有一点踪影啊。”
  “连狗羊的叫声也没听到。”
  “再说,现在山里有狼群,正是没得吃的时候,夜里还来村里刁羊哩,宝喜叔他们不敢进山。”
  “那会去哪里呢?亲戚、朋友家都问过了吗?”
  “是哩。”
  凌晨3点多钟,所里传来排查信息,没有任何线索。
  正当大家为找晓霞一家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还是支书常来贵提供一个有价值的线索。
  “去北山黄土粱的路上有个关帝庙,离村里有七八里路,全是难走的山道,白天进山砍柴、放羊的人常在那歇脚躲雨的。”
  “宝喜叔他们该不会躲那里吧。”
  “嘿,常支书啊,你早说呀,真是的。”祁所长听后说道。
  接着他又说:“我们带上手电筒,现在就进山,去那找人。”
  民警、村民还有少平和司机八九个人,拿着木棍,打着手电筒,顶着寒冷的山风往北山走去。
  果不其然,常宝喜一家正躲避在那个破庙里。
  昨晚少平他们离开后,常老汉琢磨着晓霞的亲人找到了,不见得是好事,会把晓霞和孩子带走的,老汉害怕了,怕极了。
  “去哪里躲躲呢?”老汉合计着。
  “去桂香家,那是亲戚家,他们会找到的。”
  “去别的村,人多不好藏的。”
  “进山,有狼,太危险。”
  “对,去关帝庙躲着,正是因为山里有狼,他们才不会去那里找人。”
  天还没亮,他就叫醒晓霞和孩子,告诉她们去亲戚家躲躲,不然会被人带走的。
  “欢欢、乐乐,醒醒啊。”晓霞拍着两个熟睡孩子喊道。
  她神志还不够清醒,凡事都听常老汉的。
  一家人起床后,收拾一些干粮和衣服,锁了大门,带着黄狗,赶着羊群,急匆匆的往山里走去。
  出门前,常老汉还不忘带上砍刀和木棍。
  山道崎岖高远,一家老小行动不便,走走歇歇,途中再吃点干粮,一直到下午两点多钟,他们才赶到关帝庙。
  关帝庙地处北山南坡,周边是大片的桦树、松树林和数不清的山头,初冬严寒,人迹罕至,鸟都不留。
  多年前,庙里住过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前些年老和尚圆寂了,小和尚下山不知去向,现在已经是庙门破落,墙倒屋塌,荒草丛生。
  常老汉让晓霞和孩子住进西厢房,把绵羊和黄狗留在院里,他知道山里天寒、有狼,就搬了些石头把倒塌的院墙封堵了一下,又到附近捡了一些干树枝,把破损倒斜的庙门扶正,又搬了一块条石抵住,天就黑了。
  为了驱寒,常老汉让晓霞围着旧棉被和孩子挤在破旧的土炕上,还在厢房燃柴取暖,他披裹着破羊皮袄,靠着门框坐在地上,看着柴火,听着院里动静。
  因为一天奔波,一家人疲惫不堪,不一会就进入梦乡。
  后半夜,大黄在院子里突然狂吠起来。
  “不好!”常老汉起身往窗外看去。
  狼群已经来了,有两匹狼已经爬上院墙。
  狗的叫声,伴随着狼群嚎叫,晓霞和孩子也吓醒了,娘三蜷缩在一块。
  “妈妈,怕,怕。”常乐哭着喊。
  晓霞也吓的发抖,紧紧抱着两个孩子,呜呜的哭。
  饥饿、狡猾的狼群经过多次试探,终于跳进院里,足有有五六只狼,跟大黄对峙,羊群吓的乱窜。
  大黄也很凶,不住对狼群狂叫。搏斗开始了,两只狼攻击大黄,真是血雨腥风。其它几只狼开始撕咬羊群,羊群边跑边咩咩叫。
  常老汉不知那来的勇气,抽起一根火棍,拿着砍刀,推开一道门缝冲到院里,吼叫着用火棍和砍刀敲打、砍杀狼群。
  狼群见到老汉和火棍,吓的开始后退,大黄虽已受伤,见到主人叫的更凶了。
  狼是怕火的,大概也是有的狼受伤了,它们跟老人对峙一会,叼着咬死的羔羊跳出院墙,但没有离去。
  常老汉毕竟是年迈的老人,加上患有哮喘,有气无力,累的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看到狼群退出院子,就连忙回到屋里把燃烧的柴火搬到院子里,看了一下。
  大黄脖子和后退被狼撕裂了几道血口子,不住的流血,趴在地上,狼群咬死一只母羊,叼走两只羔羊。
  院子里燃烧的柴火已熄灭,常老汉再也没有柴禾给晓霞和孩子取暖,冻的她们瑟瑟发抖。
  天刚麻麻亮的时候,狼群才离去。
  常老汉踉跄着进到屋里,就听晓霞和孩子在黑暗里哭成一团。
  “不怕,不怕,狼群走了。”常老汉安抚着晓霞和孩子说。
  “阿大,欢欢好烫啊。”晓霞有气无力的哭着说。
  “我摸摸。”老汉把手放在欢欢的额头上。
  常老汉哭着说:“天哪,是发热哩,都是我害了你们啊,呜呜。”
  常老汉看着晓霞也一直发抖,问道:“月娥,你怎么了?”
  “阿大,我冷,头疼的厉害。”
  常老汉也摸了摸晓霞的额头,说:“哎呀,你也发热哩。”
  “等天亮了,我们下山吧。”
  “我再捡些柴草,给你们点着取暖。”
  一会,常老汉抱着柴草进来,把火点上,屋里少暖和些。
  天亮了,远处的山巅和小庙周边树林都笼罩在厚重的晨雾里,却还看不到日出。
  院子里血迹斑斑,一片狼藉,大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仅有活着的两只羊还再啃食院里干草。
  常老汉过去摸了摸大黄,因受伤过重,失血过多已经断气了,他不住的伤心叹气。
  老汉正要着手准备带晓霞和孩子下山,就听到院外有人语声。
  “对,就是这儿。”他听到支书常来贵的声音。
  “你们可算找来了。”常老汉赶紧开门,激动的老泪横流,瘫坐在地上。
  少平他们进到院子里,见到眼前的光景,就知道昨晚这儿发生了什么。
  “晓霞和孩子呢?”少平着急的问。
  “都在屋里。”
  少平跑进厢房里,看到蜷缩在一起的晓霞和孩子,终于长出一口气。
  “晓霞,晓霞,你和孩子没事吧?”他去拉晓霞。
  触摸到晓霞冰凉发抖的手和欢欢滚烫的额头,就知道她们病了。
  少平让司机小于抱起欢欢,自己背起晓霞,领着乐乐就往外走。
  他边走边喊:“祁所长、常支书,晓霞和孩子病了,烧的厉害,得马上送卫生院。”
  “好吧,你们先走,我们把这里收拾一下,再下山。”常支书说。
  上午10点多钟,少平把晓霞和欢欢送到固屯乡卫生院。医生诊断后说欢欢得了急性肺炎,晓霞患重感冒,都需住院治疗。还好,乐乐没什么事。
  少平办好了晓霞和孩子的住院手续,就带着乐乐回到招待所,给孩子弄了些吃的,安顿他在招待所睡下。
  而后,他赶紧给少安打电话,想告诉他这边刚发生的一切。可是电话不在服务区,没打通。少平猜测少安哥和润叶姐已进山区,今天能赶过来。
  孙少平又来到乡卫生院,看着打着点滴昏睡的晓霞和孩子,坐在床边眼泪又流了下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不能再让晓霞和孩子呆在这里了,要好好给晓霞治病,恢复记忆。”
  “我要把晓霞失去的找回来,让她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少平看着晓霞那张多么熟悉、当年激励他奋进的面孔,心里暗暗发誓。
  他又回忆起过去他和晓霞在一起的情景,回忆原西中学一起学习、踏青、毕业,回忆黄原揽工和师范学院打篮球、散步,回忆大亚湾煤矿晓霞的探望,回忆黄原古塔山杜梨树下他们的约定.........
  仿佛就在昨天,一切都是那么真切、美好和可爱啊。
  少平不知不觉握住了晓霞的手,不再是那个圆润、光滑、纤细的小手,而是一个粗糙、满茧、开裂的手,少平的心在流泪。
  正如孙少平猜想的一样,孙少安和田润叶正在来浥川的路上,他们的小车已经进入浥川山区,一路颠簸,加上激动和伤心,润叶多次下车呕吐。
  “润叶,怎么样,能行不?”少安轻轻的拍着润叶的后背,心疼的说。
  “没事,少安哥,快到了吧?我再坚持一下。”润叶脸色发黄,眼神迷离。
  “快了,再有1个小时的路吧。”少安扶着润叶回到车上。
  “开的再慢一些。”少安对司机说。
  “喝点热水吧。”他把自己的保温杯递给润叶。
  润叶接过来,喝了一口,握在手里。
  “晓霞命大、福大啊,福军叔和香云婶知道了,该多高兴啊。”
  “是呀,少安哥,这真是天大的喜讯,谁还能想到晓霞还活着。”
  “听少平说晓霞失忆了,以前的事什么记不得了,该不会不认识我们吧?”
  “也许吧,听说失忆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的人和事全忘了,想想就痛苦。”
  他们聊着,车子就来到了常家沟村,问着路找到常宝喜家。
  常老汉正在收拾院子,见到又来生人,就知道是晓霞老家的。
  “大爷,这是晓霞家吧?”少安急切的问。
  “是哩,你们是她老家的吧?”老汉说。
  “是的,这位是他姐姐田润叶。”少安指着润叶说。
  “大爷,晓霞呢?”润叶拉住老人的手问。
  “哦,她和孩子病了,在固屯乡卫生院呢。”常老汉指了指固屯乡的方向,脸色难堪的说。
  少安和润叶他们又驱车赶往固屯乡。
  来到病房,看到坐在床边的少平和躺着的晓霞。
  “晓霞,我苦命的妹妹啊。”润叶哭着扑在晓霞身上,热泪滚落。
  少平站来,让润叶坐在床边。他们在这情景下相见,都感慨万分。
  晓霞苏醒了,还是怔怔的看着润叶他们,迷惑的眼睛没有眼泪。
  “晓霞,我是你润叶姐呀。”润叶拉着晓霞的手说。
  晓霞没有回答,看了看另一张床上躺着的女儿,想用力的坐起来。
  “乐乐,我的孩子呢?”晓霞不停的问。
  “晓霞,不急,乐乐在招待所睡着呢。”少平急忙说。
  “阿大!阿大!”晓霞又喊了几声。
  “晓霞,宝喜叔在家里呢,等你和孩子退烧了,我们就回家。”少平安慰着晓霞说。
  当晚,润叶留在病房陪晓霞和孩子,她试着用各种方法跟晓霞沟通,问了好多过去的事。
  晓霞却很少回应,看来她严重失忆了。
  后半夜,少平来替换润叶,让她去招待所歇会,毕竟坐了一天的车,那滋味他知道。
  次日早晨,润叶、少安把乐乐带来了,让她娘三一快吃早餐。少平和润叶、少安来到病房的走廊里商量怎么办。
  “润叶姐,我想把晓霞和孩子接到矿区去,我来照顾她们。”少平眼睛红润,看着田润叶说。
  “少平,你有自己的家,那样会不方便的。”润叶说。
  “干脆接到原西吧,我那有房子,让她们住那。”少安说。
  “那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再说福军叔不会同意的。”润叶接着说。
  “我看这样,先接到我家,一边给晓霞治病,一边等福军叔康复,等福军叔病养好了,再把晓霞和孩子送到省城见面。”润叶说。
  “这样也行,可是还要跟晓霞的公爹说好,他不见的同意呢。”少安有些担心说。
  晓霞和孩子在乡卫生院住了两天,晓霞烧退了,也能下床走动了,欢欢病情也稳定了,再输一天液即可出院。三天的时间,润叶他们用亲情呼唤着晓霞,晓霞也渐渐的跟他们熟悉了许多,偶尔回几句话。
  晓霞只记得来常家沟以后的事,问以前的事,一概不知。
  晓霞断断续续的告诉他们,丈夫去世了,家里还有一个老爹和几亩滩地,日子过的不好。
  润叶他们听着,一直流泪。
  中午的时候,司机小于把常老汉接过来,两个孩子看到爷爷高兴起来,拉着爷爷的手让他吃蛋糕。
  “常大爷,谢谢你了,是你救了晓霞的命。”润叶说。
  “说那啥,都是机缘啊。”常老汉说。
  “阿大,家里怎么样?”晓霞问。
  “狗让狼咬死了,还丢了三只羊哩。”老汉无奈的说。
  “大爷,都会有的,我们找到你们了,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少安插话说。
  孙少安把常老汉叫到一旁,商量晓霞去省城治病的事。
  经过昨夜的历险,常老汉明白了许多事。
  少安又把晓霞家里情况大略的告诉常老汉,他才知道晓霞是省城里娃。
  “去吧,我知道月娥老家会迟早找来的。”
  “大爷,你也去,跟我们去城里过好日子吧。”
  “我就不去了,现在我还能照顾自己,地不能没人种啊。”
  不论孙少安怎么劝说,常老汉只答应让晓霞和孩子去城里,自己不会离开的。
  两天后,润叶他们带着晓霞和孩子离开了常家沟。
  临行前,他们给常老汉留下一些钱,买了好多平时用的东西,嘱咐他外甥女吕桂香常来看看老人,还委托村里明年春暖了,帮着把窑洞修缮一下,答应夏天会让晓霞和孩子回来陪老人。
  到了原西县城,晓霞和孩子暂时住在润叶家,少平先回大亚湾煤矿了,水泥厂建设工程还有多许事急等他处理。
  田润叶请了几天假,给晓霞和孩子买了些衣服,梳理一番。又联系县医院诊疗晓霞的病情,怎奈县医院医疗水平和条件一般,也拿不出什么好的治疗方案。
  润叶把晓霞还活着的消息先告诉老爸、老妈,两位老人既高兴又激动,次日就来县里照顾晓霞和孩子。
  亲人再次重逢,感人的场景不再细述。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