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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潜云几霹雳

作品名称:大明运祚      作者:徐步      发布时间:2023-01-28 16:01:58      字数:6536

  朱元璋在宁越府滞留数月,审时度势,认为所获江浙疆域渐已稳固,准备返回应天府。这日傍晚,他备下简单饭菜,坐等一人。将撤酉牌时窗外响起脚步声,他马上离座,快走迈出门槛,正和染尘带汗的胡大海打了照面。
  “不行礼了!”他一毕抓住胡大海的双手,一毕对亲兵道,“兑水!侍胡院事洗一洗!”
  “谢主公爱惜!”
  “你去,洗罢俺俩用饭。嗨、嗨,莫杵着呀,俺等你一起用饭已有时辰,这挂肠子早就不胜,你也爱惜爱惜俺?”朱元璋立在铜盆架一侧,看着胡大海撩水洗脸。“去岁,俺不得已判死了三舍,真有些愧见通甫呀。”
  他提及之人乃胡大海长子胡三舍,于去年冬月违反法令私自造酒,被朱元璋判以斩刑。胡大海慌忙要来面巾,边擦拭边回话:
  “不肖逆子无视主公‘广积粮’大计,即便当时主公饶他一命,属下也会亲手棒杀!”
  “这果真为大计呀!”朱元璋挽着胡大海一条胳膊走近饭桌,把他按落座。“你也曾被粮饷所困,竟以青棡树实疗饥……欲成就大事,细微之处都不可忽之,何况这既能养命又可要命的一桩!”
  “故而属下宁不饶那逆子活命!”
  “所以,对关住、德济、野人熊几个孩子断不敢放纵一分。”朱元璋亲自为胡大海盛了一碗米饭,坐到他对面,端碗伸筷做出邀请。“俺听闻有这样的鸣不平:徐天德因夺回池州,遂擢为奉国上将军,常伯仁的麾下丢了池州,始终无法夺回,可又怎样?一般样被擢为镇国上将军;你胡通甫大败张九四的悍将,所获丰盈,并将最为俺痛恨的陈保二擒获,却不得擢升,那个瓢把子大下巴可谓厚乡里而薄外人。”
  胡大海忙说:“属下并非外人,乃主公爱将!”
  “说的很是!你不仅是俺爱将,还是俺的好兄弟!——用饭,来,用一箸火腿。”朱元璋与胡大海各用了一口饭菜,咀嚼不废说话,“俺们的宁越为浙东重地,必用可靠之人守好。俺要回应天了,思来选去,惟你胡通甫是俺心目中的可靠人,这个重任就落到你肩膀上了,日后对绍兴进取之宜都托付给你,你只要记住:守衢州的宋伯颜不花多智术,守处州的石抹宜孙善用士,此二者断不可小觑。另,张九四的麾下吕珍据守绍兴,其数郡与宁越接近,你要跟常伯仁同心戮力,伺机取之。至于大军所需粮饷,你们不必挂心,俺择选了侯原善、王恺、乐凤几个精明算盘珠子的来操持,决不会叫你们再用那等树实疗饥!”
  胡大海当即起身抱拳:“属下万死也不敢辜负主公之重托!”
  “一死俺都不许!你坐。”朱元璋和蔼地目视胡大海回座,“好生活着领兵,待大事成就,俺们兄弟共享安平富贵,荫庇万代!”
  “属下谨遵主公号令。”
  “绍兴……吕珍……”朱元璋喃喃自语,忽而意识到走神失态,含笑摇头道,“正值壮岁,怎就出落成爱自家絮叨的老叟那般性情?用饭,俺们兄弟安生用饭。”
  翌日启程,于夏六月己巳日,朱元璋回到应天府。众官吏候在衙门外,分明迎来一副笑意,可刚走近那尊石兽,笑意顿然变为阴郁。江南行省都事杨宪瞄了瞄随在朱元璋身后的李善长、冯国用一干人,趁朱元璋登台阶之际拦住一位黑面跛脚的中年人,乃同衙省掾孙炎。
  “伯融①兄留步。”他冲阶上努一努嘴,“为何陡然不快?”
  “哪是陡然!”孙炎手捋一捧美髯道,“归途中得知胡院事于诸暨困九四猛将吕珍,吕珍不能敌,折箭盟誓求胡院事放其兵马,胡院事居然答应……为此主公一路寡欢,方才见那石兽,或是激起自抑的一腔嗔恼。”
  “多谢告知。”
  杨宪心内有了计议,随众官入堂行毕拜见礼,且立在己位学回泥塑,等同僚们依次上报完公务,他不急不慢走出两步,抱拳躬腰,抑扬顿挫道:
  “昔宋襄公于泓水败绩而毁霸业,实为看重‘仁义有信’之虚名,这仅为史书中一笔;今有希图为个人培养虚名者,竟以主公大业为资,放敌钓誉,当以重典以警后来!”
  朱元璋听得一愣,眨眼皮歪颈脖思忖半晌,忽而立起来:“谁许你这般构陷胡大海!你说,谁许你的!”
  “属下并非构陷哪个,只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朱元璋蓦地乱扬双手,“收声吧!紧着给俺收声吧!你知晓什么叫‘上兵’,知晓什么叫‘为上’!你什么也不知晓!仍舔脸立在这里大谈宋襄公!俺告诉你,胡大海虽然没读过几卷书,但他肚子里的那些韬略够你杨希武学几辈子!”
  杨宪意识到获取了错误信息,直悔得恨不能磨碎后槽牙!李善长因杨宪计杀李行素一事,至今心怀怨恨,见状出声:
  “上将统兵在外开疆拓土何其凶险艰难,果真遭受为谋一己权贵不惜大喷谗沫惑涎之辈中伤,惟使仇者快意!请主公明察,此类人断不可用!”
  “你——”朱元璋忍了忍,还是顾全了李善长的情面,“俺怕失望,”他意味深长道,“百室,俺如今真怕失望呀。”他还要消解李善长的尴尬,“原是想,俞碧泉熟悉赵普胜的战法,开始交手时也的确每战获捷,如今不成了,因为赵普胜也知解了俞碧泉如何用兵……不过,赵普胜仍属于寡谋之辈,而陈友谅生性多疑,若能用好计策,可除此患!”
  杨宪失了一算,借这句急动脑筋,道:“属下曾听闻,赵普胜有一幕客自诩通晓奇门遁甲,常为其出谋划策,被赵普胜尊为‘谋主’;可从这处着手,继而间之。”
  “要么说人各有所长嘛。”朱元璋冲杨宪笑了,“你叫张良干韩信的活计,他够呛能行;反之亦然。嗯,此事便由希武操持,但成事,定为你记一笔奇功!”
  朱元璋把杨宪比做张良,为此杨宪怎能不煎脑熬汁来谋划如何成事。这人也着实具有心计,拟就一封与赵普胜门客的私信,故意误投到赵普胜手中。十几日后,有一文士自安庆而来,见他:面皮白皙,双眉淡若有无,二眸含霜带怨,鼻直口方,蓄八字胡,留长指甲,确有一派奇逸风度。他偏选上衙时辰,抱住一尊石兽,呜呜低泣,朗朗吟歌:
  芳洲有杜若,可以赠佳期。望望忽超远,何由见所思。行行未千里,山川已间之。
  离居方岁月,故人不在兹。清风动帘夜,孤月照窗时。安得同携手,酌酒赋新诗。
  此为前人谢朓一首怀念故人的五言诗,经他吟唱竟似魂哀鬼恸,令人毛竖骨酥!有员守门的亲兵打个寒战,欲戟指厉喝,发出的却是和声柔气:
  “这位遇到哪般伤心事了?”
  “将死之人,穷无身后供养,来求吴国公施舍些个。”
  “你这话怎那般叫俺们犯糊涂哪!分明讲来,俺听听是否值得帮你通禀一回。”
  那文士摇了摇头,继续抚摸石兽念叨:“可怜呀可怜,慈悲呀慈悲……”
  “有何可怜事,又求谁家的慈悲心,能否说给俺听?”随声,门外所有人等竞相躬下腰肢,惟那文士依前抚摸石兽,也不回头,道:
  “不才原在安庆双刀赵将军幕下赚个生计,孰料劫从天降啊!有人使出离间之计,假称寄我私信,故意递至赵将军手中,于是赵将军疑心不才欲归附吴国公,遂遣甲士拿我,幸甚的是得以逃脱,不幸的是,没了这生计惟有坐待一死啊!你说,可怜不可怜?”话至此,他噗嗤笑了,——朱元璋已绕到他身前,几乎脸对脸地端详起来。“朱兄呀,小弟苦煞!”朱元璋紧随其后叫道:
  “崇数贤弟呀,俺累煞!”原来,来者乃朱元璋的一位故人,朝邑程济。
  “如何累了朱兄?”
  “这些年俺一直没闲着寻找你祖孙,你说累人不累人?”朱元璋一把握住程济的袖筒,往台阶那边拽,“走着!”他对跟随而出的诸多官吏视而不见,独把快活的笑容送给程济。“哎,可惜俺下了禁酒令,不然定与你大醉一场!”
  “来此并非讨酒吃,而是赠朱兄一份薄礼。”
  朱元璋登时一挑眉毛:“你果真是赵普胜的幕客?听杨希武说,那人姓盛才对。”
  “有时隐姓埋名,并非为辱没祖宗。”程济含笑接了句,回头扫一眼,“朱兄可否与小弟单独叙话?”
  “好,你随俺来。”二人将他者挡在廨房外,待亲兵敬上香茗退去,朱元璋不及邀程济润一润,道,“贤弟请讲。”
  程济开门见山:“陈友谅除掉倪蛮子哪是如他所说的‘清君侧’,分明步倪蛮子后尘挟主弄权!赵普胜当年叛兄而去,乃徐寿辉收容了他并予以重用,因而他事徐寿辉颇为忠心,这也是陈友谅所顾忌的!之前,济打算劝化赵普胜归附朱兄,不料朱兄这边运用了一计,令济不求成事只求保命。如今看来,劝化无功惟有除掉此人了,兄若遣智者携重金前往襄阳间之,可杀赵普胜。当然,要使陈友谅坚定杀赵之心,尚须朱兄添柴煽火;只要取下安庆,那智者定当让陈友谅将前番赵普胜失池州与失安庆系在一起,如是双刀赵命不在矣!”
  “智者……”
  “这智者无须朱兄斟酌,”程济指一指自家鼻子,“他已在朱兄面前。”
  朱元璋当即摇头:“安庆俺本就想取,可以从你!至于遣哪个赴襄阳,你容俺再思,对崇数你,俺仍有大用。”
  “知晓朱兄对济心生爱惜,”程济道,“但此事惟我能成,故当仁不让。”
  “并非仅是爱惜你,”朱元璋坚持己见,“着实须你当上大用!”
  “济依仗些许小小伎俩可为朱兄锦上添花,除此哪堪当之大用。”程济摆手止住朱元璋出声,“朱兄岂止为杀一个赵普胜;你是要重整乾坤予天下人一派好江山啊!试想,做成这般盖世之举,焉能重用济这等心术难以放正之辈?你只记住及时添柴煽火,便是对济最好的爱惜,也成就济为你的鸿基献上一捧沙土。至于可辅佐你的贤达之才,济这里有几人,主公何不遣官寻访?”
  “哎,俺还是留不住你呀!”朱元璋叹一气,遂问,“贤弟说的是哪几人?”
  “青田刘伯温;龙泉章三益;丽水叶景渊;宁越宋景濂。”
  “宋景濂俺见过,的确好学问。嗯,另三人俺记下了。”朱元璋把座椅朝程济挪了挪。“俺留不住你,也不强你所难,可你是否肯多盘桓几日,跟俺好生叙谈叙谈?”
  “济也抱此情此意,但不行呀,多留一日便多一分暴露机要的可能,所以今日就动身,还请朱兄予一笔花销。”
  “也罢!来日方长,只是劳累贤弟了!”
  秋七月中,程济只身抵达襄阳,他已有计议,陈友谅之弟陈友仁一向爱财,于是径直寻往那所住处,静等主人现身。近一个时辰后,数十骑兵护卫陈友仁自东而来,这汉子的身量比其兄还要高壮,拒用下马石,几乎勒缰同时轻俊地跃下雕鞍,把缰绳一丢,开嗓竟如炸雷:
  “呔!那秀才为何盯着你爷!”
  程济快走上前,抱拳深躬道:“小可来求四爷救命!”
  “救命?”陈友仁乜斜眼睛瞅了瞅程济,“凭红口白牙么?”
  程济指一指背在肩上的白褡膊,道:“若无孝敬,小可也不敢开口。”
  “爷看看都是些什么孝敬!”陈友仁探身摸了摸白褡膊,再撑开扫一眼,诧道,“你这秀才倒有把子好气力!嗯,你的孝敬爷颇满意,随爷走起来!”
  陈友仁引领程济来至客厅,一毕大喇喇让婢女们更衣,一毕冲程济努嘴,见程济轻摇其头,心会话须避人,扬手把厅里的人等支退,径自落座,架起二郎腿。
  “小可原是双刀赵将军的幕客,”程济只用一句便让陈友仁撤了二郎腿。“那日,小可无意中遇见,赵将军与昔年的巢湖旧部会晤,因而听了几句……他同俞通海一直暗中交通,譬如池州之得失便属这交通的结果。”
  “怪不得!”陈友仁自入程济编成的套子,“他没损几多孩儿,轻易就从朱元璋手里夺下了池州,前番又轻易地丢掉此地,原来有玄机藏于其中!”
  “仍有安庆……”
  “安庆如何?”陈友仁噌地立起,“莫非他要献给朱元璋以此讨赏!”
  “似有此意,小可本想听下去,不料被人发现,幸而抽身而逃。四爷千万搭救小可!”
  “放心!他杀不了你!”陈友仁来回踱步,猛一顿,叫道,“不成,爷须及时报上,莫坐等其害!”
  想用离间计除掉赵普胜哪能这般简单!陈友谅听罢此情,紧着请来结义兄弟张定边和张必先,把陈友仁所报对二张道出。二张眸子对眼睛僵了半晌,先后摇头。
  “不可轻易判断,”张必先道,“尚须仔细甄别,莫入他人之彀!”
  陈友谅道:“若说此为反间计,那也运用得太过轻率。我思想,双刀赵能做出这等勾当!以前他反复的次数还少么?如今徐达、俞通海正攻安庆,竖子一旦反叛后果不堪设想!”
  “我赞同三弟的意见。”张定边道,“就因为徐达攻我安庆,所以须仔细甄别,莫中了他的反间计!二弟看这样如何:那幕客不是来求五王②庇护么,便留他于五王府邸,暗中观察是否有异;另一方,遣使借慰劳之名赴安庆,一探双刀赵的底细,两厢合缝再做定夺。”
  陈友谅道:“赵普胜真抱反叛之心,此举即为催促他当即行事,如何是好?”
  “许给他的属从多为二弟心腹,他人单力薄,不足虑患!再有,那一探的方法并非惟激烈可用,但凡选对了人,应不会被他觉察。”张定边想了想,续道,“另,命郭泰率精兵就近结营,备防变故。”
  陈友谅接纳了张定边的建议,有关谍报不几日呈到朱元璋手里。秋七月末,应天的气候又闷又湿,任团扇摇出多大的风也难消解,何况廨房门窗紧闭,更何况他怀着一腔愈发浓重的躁意。李善长等人亦满面汗珠;独见冯国用,缓弄羽扇,——原是急病攻身,再被闷热许多时,三魂七魄难安各位,便以此来召唤它们归位续命。
  “衢州墙厚壕阔,兼鞑子兵力不弱,这个是人皆知,常伯仁一时难克,俺能理解;安庆迥然,赵普胜不闲着地四处扰俺们,能剩几多气力?可徐天德迄今未能破城!”朱元璋越说越躁,陡叫道,“他们或坏了俺的计议!或害了俺的故人!”
  李善长几人都缄默不语。少时,听冯国用气虚声弱断续道:
  “安庆——安庆倚山屏江,等于——天赐百万兵,再,其地——西连湖北,南邻江西,粮饷输运自是——自是无碍,故而兵将心安,只、只要抱定守势,并不易破之。”
  “这些……”朱元璋无辞说下去,顿半晌,跺脚道,“安庆必克之!不然,俺那位故人怎么办?还有俺的脸面,届时也将丢尽!”
  能同朱元璋密谋军机的这几个人,哪能不知离间陈、赵之内情;冯国用定住羽扇,暗攒气力,道:“主公——主公何不命这部人马转攻无为,复下浮山、潜山,自背后攻之?安庆的守将——多为陈友谅心腹,而上述三地,则如赵普胜的老巢,且克之——比克安庆容易,最主要的是,其效力更佳。”
  恰似一语通开拗心窍,朱元璋拍额道:“你为何不早拿出此见!这便传令与徐天德!”
  “欲达最好——最好的效力,尚须添一味细料。”冯国用吃力地借座椅扶手撑起身体,不忌李善长等人,走近朱元璋耳语一番。“这般,可固定——固定陈友谅的杀心了。”
  “从你!咦,大郎这是怎的?”至此朱元璋才发现冯国用因病的异样,“哪里不受用?”
  “无碍。主公勿挂,还请——还请及时传令。”冯国用说罢,晃了晃上身,眼前蓦然一黑,竟直挺挺后仰倒地。
  “大郎!大郎!”
  “速唤医官!速唤医官呀!”
  “大郎!”廨房里乱成一团。
  冯国用暴卒,但他临终前献上的计议不可延迟:当日,一程帆鼓橹频,一程快马携尘,将朱元璋的命令和授意传向安庆。徐达的大帐离舟师水寨不远,见罢信使,遂遣人把俞通海、朱文正等几员将领请至。大帐内一时肃然。朱文正轻轻扫了扫嗓子,欲发询问之际,徐达慢慢立起来。
  “主公移檄,命俺们转道自无为连克浮山、潜山,再攻安庆!”他依次看过那几人,“俺意,碧泉兄的舟师仍驻于江上,为俺做个屏障;文正也在此盘桓几日,每日将画角吹得嘹亮,造出继续攻城的声势。文逊与秦指挥率部趁夜发往无为,出其不意夺下它,供俺们于此登陆!”
  两方交战,哪方也不会闲置斥堠,谍报及时传到陈友谅手中。近一个月里他始终关注赵普胜的动向,同时也在关注江淮红军与赵普胜的互动。深秋的襄阳风色依然怡人,那座与襄阳城相连的城外城叫做“夫人城”,斯时,城楼上立着三人,正是陈友谅、张定边和张必先。陈友谅目光阴鸷,盯着天空中盘旋的一只苍鹰,把牙关咬得咯噔噔响。
  “当断不断,终成噬脐之悔!”他一字一字迸道,复紧蹙眉头,“赵普胜的反叛之心已经明了,他见我守军布置严密,转而向导徐达走无为,令红巾贼如过平川,两三时辰便抵至浮山寨!再后,又容这部人马直驱潜山,郭泰引兵阻遏未果,于此役战死!”
  张定边情急证实:“赵普胜欲降朱元璋,已坐实了么?”
  “大哥没听我方才的话?哪是欲降,他已经献上了自家老巢!只是他的老巢本为我经略之疆域!”陈友谅冲张定边摆一摆手,“还有一桩,郭泰率部与红巾贼接战时,那厢曾发出暗号,后被我着人解破,正是赵普胜与红巾贼联络所用!”
  “哎呀!”张必先倒吸寒气,“他若陈兵潜山,便不攻我城池,只断我饷道,安庆危矣!”
  “不及想这些!”陈友谅掷地有声道,“眼下亟须要做的是铲除赵普胜这个大患!”
  见陈友谅杀心已定,张定边跟张必先对了对眼色,道:“双刀赵的本部兵战力不弱,若贸然动他,只恐他亡命一搏,这等于赠给徐达上好的机会!欲除双刀赵须智取方可为之!”
  “对!”张必先随后道,“断不可事先惊动他。他未在安庆城内作耗助徐达破城,或为首鼠两端,或认时机不到,我何不利用?”
  “嗯,”陈友谅颔首道,“我便以与他会兵共守安庆为题拟就一檄,到那时,将其诓至大舰,遂斩落那颗狗头!”
  张定边心头一颤,欲言又止;他发现陈友谅仄耳似在谛听什么,于是也来谛听,收入耳鼓的除了隐隐鸟啼再无其他。他哪知道,陈友谅恍若听到了赵普胜正跟某人密谋,内容却嗡嗡不清,因之紧攥双拳,恨恨擂打下去。
  
  注:
  ①伯融,乃孙炎的表字。②五王,乃陈友仁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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