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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江海潮涌>第三十五章 猫匾有情

第三十五章 猫匾有情

作品名称:江海潮涌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3-01-24 11:05:09      字数:4598

  (一)
  朱学童他们从上海采购回猫匾样品后,马上购买原料,进行依样画葫芦的仿制。把第一批仿制品投入到韩桥地摊市场后,令朱学童没有想到的是,全被当地群众抢购一空。
  “你们说,大家为什呢喜欢猫匾?”朱学童寻思地问。
  “这猫活灵活现,吉利,避邪!”二队会计说。
  “这是不错,但猫匾空余的地方写的字也很重要!”水波说。
  “水波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老百姓都图个吉利喜庆,这猫匾可以作为婚庆、祝寿、盖房等方面的贺礼,墙壁挂上猫匾,又有顺遂话,主家是不是很开心?”
  水波和二队会计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都觉得这猫匾肯定有市场,是老百姓喜欢的贺礼佳品。
  既然是好杲昃,学童寻思着能不能用它作为韩桥人发点小财的开场锣呢?产品已投入市场,很快就会有仿制品出来,如果我们不迅速扩大规模占领市场,就会坐失发展良机,千万不能墙内开花墙外红啊!但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风声还挺紧,总不能大张旗鼓地开会动员家家户户仿制猫匾吧?
  如何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变为群众的自觉行动,这个里边有讲究!学童蓦然想起疏浚运河时的情景:
  那年,运河河底到处是人,挑泥的号子声响彻云霄。公社的高音喇叭表扬着进度快的大队,不点名地批评落后单位。韩桥大队因有几个壮劳力生病而拉下了不少土方。如果韩桥不能如期完成任务,就会影响开坝放水的时间。朱学童把鞋子一脱,卷起裤管光着脚板和社员们一起干了起来。再也没有谁讲人手少的问题了,畚箕里的土装得像小山,脚步跑得更快了,硬是把拉下的土方按公社的进度挖完了。
  想到这里,学童有主意了,他不仅自家带头生产猫匾,还让水波和二队会计也拿样品回去仿制,准备选择时间同时到地摊市场销售。
  水波清楚,生产仿制猫匾,看起来是让自己挣钱,实际上是学童交的不是任务的任务,是要暗暗地给社员做示范。他是队长,队里杂七杂八的事并不少,哪有精力生产猫匾?他想,小寡妇沈秀珍的老大老二两个小叔子不是搬过来住了吗?再拉上应声、一芳两个小鬼帮忙,自己出本钱并进行技术指导,赚的钱均分。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四家互助协作的方法好。
  说沈秀珍的两个小叔子住水波家的事,还有个小插曲。秀珍家是大队现场会的现场之一。四个小叔和秀珍睡一个房间,这让学童和水波很揪心。水波想,她家老大老二都上初中了,已到了青春期的年龄,怎么能还和嫂子住一个房间?再者两个小的一个读四年级一个上五年级,老大不小的了,怎能再和嫂子睡一张床?自己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也浪费,就想让这四个孩子搬到自己家住。
  水波又怕秀珍有什么想法,怎么忽然提这个问题的?还以为有所图唻。学童知道水波的想法后,觉得可行,便和水波一起找秀珍商量。果不其然,秀珍觉得不妥,孤男寡女的,相互来来往往,又给人多了嚼舌根的话柄。她对水波的好意只微微一笑,半天不吭声。
  “知道你怕别人说闲话,可现在小叔子大了,也免不了有人在背后说你和小叔睡一个房间的闲话。”学童又折中了一下说,“两个大的住水波家,两个小的搬到堂屋和你分床睡,看看还有什呢人再嚼舌根!”
  秀珍想想也对,总有人要嚼,嘴长在人家身上,不是嚼这个就是说那个,便同意了书记的方案。
  为了推广猫匾,学童选择了星期日,趁应声在家,借他家宝地开队长会。
  他对队长们说:“今天是汇报会,就是汇报落实现场会的情况,每个队发言两分钟。”
  十个生产队,二十分钟的发言很快就过去了。
  学童已隐隐约约听到地摊市场传来的热闹声音,他知道争先恐后购买猫匾的火爆场面又要开始啦!
  他说:“今天的会开得很好,为提高社员分配水平,带领群众脱贫致富,交流了很多计划、设想。我还是那句话,不定调子,路子自己找自己走!散会。”
  大家面面相觑,怎么二十五分钟不到会议就结束了?
  学童召开汇报会是名,而要让队长们看猫匾销售火爆场面是实。开现场会时,他鼓励集体和个人把自产的东西拿到地摊去卖,充其量也就是自产自销,只不过是资本主义尾巴中的毛毛而已。现在是要买材料加工仿制猫匾,然后推到市场销售,这可是大大的长长的资本主义尾巴啊!怎能公开号召群众?怎能在会上布置任务?所以,他采取了让队长们自己去看去悟的办法,进而引导社员仿制猫匾。
  地摊市场是队长们回去的必经之路,他们都看傻了,自言自语地说:“太火啦!”。更让他们刮目相看的是:
  学童的女娘竟然在卖猫匾,他儿子众辉也在不停地忙乎照顾着顾客。秀珍也参与了猫匾仿制,水波没时间时,她就来市场张罗,配合得挺默契。她带着应声、一芳和两个小叔子在地摊叫卖。队长们看了他们数着哗哗的票子,真眼热!
  “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干部”,这是有生产队建制以来,农村最流行的群众语言。韩桥大队、小队干部家里都加工起了猫匾,很快十个生产队几乎家家户户都忙乎起来了!
  虽然猫匾加工的工艺简单,但是这么多社员都来生产,由于文化水平等方面的差异,总有些人需要帮助解决技术问题。
  学童家加工猫匾众辉是其中重要的力量。应声、一芳心灵手巧,他俩制作的猫匾的质量可算得上地摊市场的上乘货。
  社员有困难、有问题,学童的意见就是要传帮带,而应声、一芳和众辉三个高中生成了业余技术辅导员。
  很快,韩桥大队几百户人家大多掌握了猫匾生产技术,虽然产量越来越大,但在地摊上还是供不应求。河东的巩固大队社员在河西的影响下也活跃起来,江浪县、海潮县交界处的韩桥猫匾地摊市场自发形成了。
  看着韩桥和巩固大队社员发财,邻近的几十个大队的群众心生羡慕,也都加工起了猫匾,一个以韩桥为中心的猫匾地摊市场不断扩大,越来越火。
  有的农民脑子比较灵活,在地摊市场收购了一些猫匾,试着到上海等地销售,没有想到会更加火爆!于是,形成了一大批农民经纪人队伍,这为韩桥市场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大多数成为韩桥市场的重要商户。
  (二)
  许年良带领高二同学去通城参观,但心中对一芳的腿伤挂念着放不下。他从通城回来时去了趟平桥公社医院,没找到当时的坐诊医生,只知道一芳没有住院,不知伤情怎样。
  他知道众辉是韩桥人,平时与应声和一芳交往甚密,便打电话到公社找众辉了解情况。放映队的人告诉他众辉不在,晚上会来公社会堂放电影,有事可以转告。
  许老师想,还是自己去趟韩桥大队,省得问来问去也弄不明白。
  他骑着自行车来到韩桥大队地界,就打听吴一芳家住哪儿,人们都摇摇头。农村里的人称呼孩子都喊小名,不知道吴一芳是谁。他又打听步应声住处,奇怪得很,问了谁谁都知道。应声在韩桥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父母是敌特,他自己是反革命,经常被挂牌批斗。
  他按照人家的引导,来到通往韩桥的土路。两岸田野里沉甸甸黄澄澄的麦穗炸开了金色的芒刺,快要开镰啦!心中为农民庆幸,又是丰收的一熟啊!
  前方路上有很多人,车是没法骑了。他推着自行车进入人群密集的路段。哇,原来是猫匾地摊市场!
  他是在城里出生城里长大的,见到过很多人围着买东西的热闹情景。但下放劳动这么多年,在农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火爆的交易场面。
  “你第一次来,给打个折,水波家的猫匾质量上乘,介绍朋友来哟!”
  在农村竟然有与秀珍如此相同的声音?这让他很惊讶,自然被这家商户吸引。
  她说的水波就是男主人吧,一看就是经过风霜的人,满脸刻着沧桑,看样子人很善良厚道,就是感觉与女主人年龄有些悬殊。两个孩子也有十三四岁了吧。她充其量也不会超过三十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两个孩子?
  他仔细打量她,头扎青色老布头巾,身着蓝白格子的老布斜襟长袖单衣,衣服上打了几个补丁,乍一看还以为是装饰品,那针线活儿还真是考究啊!皮肤黑黝,脸色有些憔悴,她的身材和面庞与秀珍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水波不解,一个白面书生,久久盯着秀珍有何用意?便问:“先生买猫匾吗?”
  可他没有反应,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孩子大声说:“叔叔,买猫匾吗?”他“噢噢”地答应一下,仍然盯着秀珍看。
  水波觉得蹊跷,便转过头去看看秀珍,只见她神情凝重,眼眶的泪水打着转,就差点掉下来,他的心头感到酸酸的。
  年良看了她的眼神和装满眼眶的泪水,他确定,她就是秀珍,他更能确定,那两个男孩根本不是她的儿子。他默默地在喊:“秀珍,秀珍,你怎么在这里?”
  “秀珍,秀珍,你怎么啦?”水波关心地问。
  秀珍擦了擦眼泪,佯装若无其事。
  年良百遍千遍地寻找,日夜思念的秀珍就在眼前,这让他怎么控制得住情感的迸发。他大声喊:“秀珍,我找你好苦啊!我假扮夫妻赶走你,害了你啊!”说着“呜呜呜”地大哭起来!一个男人这样哭,足见有多伤心!
  秀珍的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珍珠,唰唰地滑落在猫匾的玻璃镜面上,顺着玻璃流到地面,湿透了一块泥土。
  两人都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紧紧相拥在一起,秀珍攥着拳头不停地捶打年良的肩膀,发出“哦哦哦”的凄惨哭声,那凄惨的声音就是在诉说着曾经的苦难。
  秀珍结婚两天后成了寡妇,施步仁以审查她身份为名要求占有她,被秀珍断然拒绝。从此施步仁变着法子要她说清身份。
  水波急了,找到施步仁不客气地说:“秀珍能嫁到我们这么穷的队,而且是嫁的快死的人,多不容易。你三番五次刁难她,以后还有谁敢嫁到我们队?我警告你,要是你再敢惹她,我就告你强奸!”
  “有话好好说,我听你的还不行吗?”施步仁服软地说,从此他明着再也不敢欺负她了。
  不久她公婆相继去世,收殓祭祀活动都是水波帮的忙。更让她不能忘怀的是,公婆去世第二年的年终分配,她家要倒找集体八十块钱。施步仁恶狠狠地说,不找给集体的钱,就不分口粮。她哪来这么多钱?分不到粮食怎么过年,看着四个小叔子一个比一个饿的样子,她想,自己真没用,还不如死的好。她坐在水踏板上,两只脚泡在冰冷的水里,接着起身向河中心走去。水波正从对岸经过,毫不犹豫地跳到水中把她救起。
  从此,队里给她家分了口粮,再也没有提过找钱的事,她还以为是因为跳河自尽施步仁才发了善心。
  后来从小会计那儿得知,水波和施步仁说:“我的年终分配款先存在队里,等秀珍家还清了八十块,我再拿这笔钱!”
  施步仁说:“你的钱不够八十块!”
  “放屁!”水波桌子一拍说出粗话,施步仁知道水波顶真了,就没敢再坚持。
  秀珍冰冷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水波慢慢地溶化了,而她心中年良的位置,也慢慢地不知不觉的被水波取而代之。这是她心中深藏的秘密,从不外露,就连水波也不知道这一秘密。
  这对拥抱在一起的恋人发出的悲凉凄惨的哭声,使整个地摊市场停止了交易。虽然在农村人们不习惯在公开场合搂搂抱抱,但是,众人对他俩的激情相拥并不生厌。总觉得他俩的感情是那么的自然真实和与众不同,秀珍和年良那段不平凡的曲折的鲜为人知的人生经历,真让人心酸落泪。
  水波携着秀珍的两个小叔子,默默地看着她和年良,先是心头一酸,继而带着孩子悄悄地离开了。
  渐渐的,秀珍松开手,两只手顶着年良的胸部慢慢地把他推开。“你回去吧!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再也追不回来啦!”她转过身朝着水波的方向奔去……
  应声正陪伴着一芳,听说有个姓许的老师问路找他,他知道是许老师从通城回来,专程来看一芳的,就立即背起一芳向韩桥走去。众辉听说许老师来了,立即放下手中的猫匾生意,也赶了过来。年良在学生的陪伴下,在愧疚和自责中离开了韩桥……
  秀珍家庭发生变故,走投无路,去投奔正在薛姚农场下放劳动的年良。而年良以为秀珍按照约定前来完婚,他觉得自己前途未卜,也许还会遭遇更惨的境况,不忍心连累心爱的人的一生。便假扮夫妻,气走了无家可归的秀珍,使凤凰落入鸡窝。假如年良当年能问明缘由好言相劝,假如年良向场领导申请收留秀珍,假如她不是在路边晕倒,这场爱情悲剧还会发生吗?人生啊,没有假如!
  韩桥人十分同情这对恋人的苦难经历和崇高爱情,他们的故事成了人们传颂的佳话,韩桥市场也好像平添了几许唯美和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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