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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叙(2)

作品名称:徐吟且行      作者:李笺伍      发布时间:2023-01-24 06:21:07      字数:3089

  人们跟着前面那男孩儿的声音奔去,愈加疯狂的态势,那声音就像具有什么魔力,给人群传染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简直比疟疾还要厉害得多。很快,人们就都奔向到前方,只剩下这一家人留在原地。
  杨承畴提议跟过去看看,但老杨头蹬了他一眼,他也不甘示弱,垂下的眉眼暗暗地也回瞪着老杨头。此时的老杨头在心里划拉着自己的小算盘,左右想想,他觉得似乎可以悄咪咪地跟过去看看,既能摸摸形势,又能看看是否找得到落脚点,这不刚好嘛——他心中直在叫好,这才缓缓拿起耷拉着的大烟袋嘬上几口,虚着眼睛说:“走嘛,跟过去看看嘛。”
  涵滋尼到底是个贤惠的女人,她对刚安抚好的孩子说:“梅梅,你自己走一段。”说完她就走到杨承畴身边,扶住他的胳膊。但杨承畴并不领情,一把甩开涵滋尼的双手,然后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看向涵滋尼跟那个叫做杨梅的小女孩儿。刚刚被安抚好的杨梅又放声大哭起来,涵滋尼被甩得一个踉跄,趔趄几步,碰靠在巷道的墙面上,她的脸上并没有表情,只是又俯下身体抱起地上的小杨梅。老杨头和杨母也没有说话,一个摇头晃脑地吧嗒着烟袋,另一个也只晓得抹擦老泪,叹口长气。
  这几个人一路上走得很慢,也很闷,就像这天气一般闷得让人烦躁不已。他们一直撵出主街,赶到洄江下游些的地段,站在一面江堤上,眼前是一座孤山,像是一支毛笔利落的插在这块儿土地上面,要知道,这样的孤山在隆阳是不常见的,这里更多的是连成片的,围成墙的大山,像这样秀美孤立的山是绝少的,山脚这一片碧波荡漾的江水就刚好成为墨砚,看去真是相得益彰。横过江面的那座铁锁吊桥上挤满着人,桥身摇晃得厉害,让人看去心里都不禁害怕,不过那上面的人们是察觉不到的。再从桥上往下看:这个季节的洄江水量虽然依旧丰沛,但相较雨季来说,水位还是降下不少,这样也就腾出来一片湿润的土滩。只见一群青年人散漫的、全副武装地围成一个圈,他们在喧哗着,远远看去,那场面像是在观看一台杂技,又或许是一场猴戏......
  老杨头堵在另外几人的身前,还专门从衣裳的内兜里掏出来一副老花镜,细细地揉揉眼睛才缓缓戴上,老杨头皱起眉向下打望着,虽然看不出个究竟,但他心想:那是极不简单的。杨承畴早已经按捺不住,拖着伤腿就要朝下去,却被老杨头一声喝住。他们就远远地看着,直到那些围成圈的青年人开始散去,桥上那些闲人也都跟着散去。
  直到这时候,老杨头才一本正经地咳嗽一声,说:“下去瞧一瞧。”
  涵滋尼再一次扶着杨承畴的手臂,这一次他并没有拒绝,不过那厌恶的眼神依旧不改。
  这一行人缓缓通过一截陡峭的石梯,才下到江岸边的土滩上。从他们的脚下往前去二三十米,挨着江水的地方,一个人正痛苦地扭曲着身体,涵滋尼最先停住脚步,紧紧地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她是在害怕,或者是在祷告着些什么。杨母向前走上两步也被老杨头一把拉住,杨承畴却是无所畏惧,一瘸一拐地就往前去。
  那个在地面上扭动着身体的男人见有旁人过来,仿佛是看见了希望,他喊叫不出,只能用尽浑身的气力朝着那边扭动身体,但成效并不明显,他只像条死狗似地在原地动弹几下,他看得出,那像是几个外乡人,说不定能靠得住。
  走得近些,杨承畴被眼前的画面吓得双腿发软,加之本身就伤了一条腿,他直接瘫坐到稀泥中。眼前这个男人的头顶似乎被钝器砸开过瓢,鲜血汩汩地从眉眼间流出,经过脸颊、口鼻再到下巴和肩颈上面,那些血迹有的已经干成壳,有的还在继续往出渗,男人的两条腿看上去都已经断掉,五官也被打得全部塌陷变形,衣服上浸透着鲜红的血液,黑色的发着臭气的淤泥以及一些细小的沙砾都附着在伤口上。
  这个男人看上去就要死了,他将血肉模糊的一只手伸到衣服里摸索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杨承畴意识到那人是想把信交给他。
  杨承畴接过那封信,男人布满血纹的眼睛缓缓闭上,他的身体不再挣扎,只一会儿,他便死了。
  杨承畴木讷地拆开信件,小时候他跟着本乡的教书先生识过字,大体上能看得懂那封信,信里说的明白:这人是来自隆阳桥河镇的一个教书先生,姓刘,叫刘同舟,家里还有一个老父亲,他自己已经半年没回过桥河老家,是因为站错队伍,才被划成叛徒,不断地批斗使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下场,于是才写下一封绝命书,看看能否遇到个不相识的好人帮他递个信回去,信中清楚地记述着相关的详细信息,以及老家住址“桥河镇五里湾刘家沟刘洪伍收”,里面还附带着十几斤粮票以及三十多块钱。
  杨承畴把粮票和钱摊在手心,仔细瞧上几眼,然后又摸了摸,这才紧紧地攥住。
  这封信看得人满心疑惑:他就像是完全写给陌生人看的,既然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为什么不跑,为什么不在这紧要的关头找一个可信的熟人呢?偏偏要赌运气碰一个陌生人来交代这些事情,这是谁也想不通的事情。
  老杨头迫不及待地问清信里的内容,心中便生出一个妙计,他想着:既然信里说的那地方只有一个老年人在家,那他们这一行人不就有了落脚地。眼瞧这样的惨事,凭那老家伙也活不长久的。嘿,这还真是解了急症。老杨头稍作思虑,随即不声不响地说:多多行善,就帮他一次。
  涵滋尼像是已经做完祷告,也不知道她的真主是否听得见,她的眼角早已湿润,几颗眼泪挂在面颊上,晶莹剔透的,怎么也不肯落到地面上去。她顺手抱起杨梅,把小杨梅的脸转到后面去。
  老杨头把烟杆递给淤泥中的杨承畴,他吸上几口,腿上的疼痛才缓和了些,于是他晃悠着站起身来。
  刘同舟的尸体仍被遗弃在江边,涵滋尼抱着孩子最先离开,随行几人也紧跟上去。
  赶到供销社,老杨头让杨承畴拿出一些钱票去买干粮,但杨承畴心有余悸,哪里敢去呢?只好数出几张钱票给涵滋尼,让她去买。
  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人就按照信上所写的地址寻去,一路上逢人就先是鞠躬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再打听方向,一个小小的桥河,愣是走了三四天才找到。进到桥河的地界里再去寻五里湾、刘家沟就要简单许多。
  虽说是夏末,但是难耐的暑意还在,因为连续赶路的缘故,杨承畴的腿伤已经发炎流脓,可能当时他也没有想到,这条瘸腿会永远地瘸下去。
  一场大雨落得酣畅淋漓,这雨既有夏天的磅礴势头,又有些初秋的凉意在里面。老杨头一行人被浇得浑身湿透,他那根时刻点着的烟杆也只能宣布罢工。冒着大雨,他们来到一片湾地,算得上是不可多得平坦地儿,这周围栽种的都是桦树,笔直的枝干,被雨点子打落掉许多枝叶,层层地铺在泥土上面。
  眼前有两条小路,一条笔直的,另一条蜿蜒曲折,看不见出路,凭着感觉老杨头说该走那条笔直的路。
  大雨终于停了下来,但雨后的小路是不好走的,野草滋蔓,湿滑得厉害。经过个把小时的跋涉,他们也不过才走出两三里地,深浓的雾气之中依稀能见着一根木头杆上盘着几圈电线,再朝前走上一段,就可以看见一所盖着青石瓦的土坯房。走得再近些,他们发现:房子的大门是紧紧闭合着的,大概是从屋内闩住了。两门板虽没有上漆,却也有着精细的年轮纹理,门槛前的两个木墩上闲散地放着些杂物,一把长凳倒地不起。
  涵滋尼抱着熟睡的杨梅站在最后面,并不轻易上前,像她这样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显得有些拘束。杨承畴顾不得眼前这些,腿伤疼得他实在难受。老杨头心里是最先起疑的:莫非那屋里没人?于是他直接上前去喊叫两嗓子:“有人吗,有人没有。”屋里并没有回应,他又打看起周边。
  老刘家是五里湾的单家独户,周围不说其他人家,就连野猫野狗也是寻不到的。这边让老杨头的胆量更大些了,他走到大门前,重重地拍打门板,接着又是几嗓子,或许是用力过猛,门轴处发出刺耳的声音,大门向屋内滑动,在门槛间形成了一个缝隙,那一刻老杨头最先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像是什么东西腐烂掉了。老杨头回过身,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向自己的家人们,然后再瞅一瞅周围的环境,这才直接对着大门踹上几脚,这门的卯榫是不牢固的,只几脚的功夫就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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