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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3)

作品名称:徐吟且行      作者:李笺伍      发布时间:2023-01-23 10:48:55      字数:3709

  这天黎毅余刚到小店门口,抬眼便瞧见小斐坐在门口择着菜,他便赶过去蹲下也一起择菜。
  小斐递给黎毅余一个小板凳说道:“干完这点儿活你送我去趟后山呗。”这些日子以来,林小斐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血色,只不过说话时仍旧有些提不起劲,软绵绵的,时常咳嗽也让她累得够呛,像是不停歇地奔走几里地,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见小斐咳得厉害,黎毅余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问道:“你咋还没好利索?”
  “感冒嘛,就是个慢病,得一天天捱过去。”小斐咳得劲儿大了,眼泪也跟着往出跑。
  黎毅余又问道:“去后山干啥?”
  小斐抿着嘴犹豫一会儿,盯着黎毅余看上几眼,然后才说道:“老爷子的百日。”
  “杨瞎……”
  不等黎毅余把话说完,小斐斩钉截铁地回应一句:“嗯。”
  “哦,好,好,待会儿去。”黎毅余连忙拣起手里的活儿,开始认真择菜。
  太阳已经完全沉进入西山,天边最后的一点霞光也快要消失殆尽,巷道里的夜猫成群结队地惹出一场热闹,隆阳县城的夜就要开始了。
  通向后山的小路淹没在杂树丛生的林子里,一束暖黄色的灯光时而穿过树叶的间隙冲向夜空,天上挂着的几颗星星互相张望着,这一束时远时近的黄色灯光是点缀在冷清中的一抹惊喜,月亮时不时地也会从云层里抽出身来瞧上两眼,后山蜿蜒的小路上,属于它的夜晚已经许久没有人涉足过。
  “你怕吗?”听着回荡在山里的鸟叫声,林小斐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黎毅余。
  “怕啥?鬼?”黎毅余把玩着手电筒,把光束打在自己脸上,并做出一个鬼脸,“你快看,我这样吓人不?”
  “有鬼吗?”林小斐并没有直接回应黎毅余的嬉皮。
  “我倒希望有,我常做梦。”黎毅余关掉电筒,一改嘻皮的语气。
  “只赶路不成,走着说说话吧。”林小斐打看着周围的环境,随后问道:“你都梦见啥?”
  黎毅余再次打开手电筒照向前方的小路,“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是我爹妈,可是看不清。”
  “看不清?你不记得他们长啥样?”小斐语气中的惊讶藏也藏不住。
  “照片上倒是有,但总不入梦,睡得太深就想不起。”黎毅余突然想到什么,又问小斐道:“你呢?你爹妈咋样?”
  林小斐半晌没说话,走出四五十步路才缓缓开口,“其实上次我是骗你的。我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来到隆阳,那时候是我妈带我来的,把我送过来后她自己就跑掉了。后来是梅姐姐将我送到老爷子那儿去的。”
  “你能记得你妈长啥样吗?”黎毅余总是认为:能记得自己父母相貌的人是被幸运眷顾的。
  “整日里蓬头垢面,头发里都长满虱子,脸上涂的粉妆像是抹墙的石灰,嘴上涂着深色的口红,身上总有一股浓浓的香水味,难闻的刺鼻。经常听人说,她是个坏女人,我也不知道,我那时还太小。”林小斐努力地从记忆里寻找着关于母亲的一切记忆,却也只能记起这么多。
  “你也记不起她到底长啥样?”黎毅余有些失落,原来小斐也同自己一样,并不是幸运的人。
  “记不起,我那时不怎么敢看她,怕挨打。”小斐说这话时身体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那你爸呢?”黎毅余似乎有些不甘心。
  “死了吧,或许还活着。我都不知道他是谁,从来也没见过。”林小斐语气很是平淡。
  黎毅余不再说话,只是心里想着:记不起样貌还不是最要紧,要是连名字,出处都想不来,那才是真的不幸吧。可是转念一想,在这种“想不来”中,也可以当那些人从来没存在过,如此的话倒也不是全无好处。
  “你想啥呢——几步路就到地方了。”林小斐转过身看着杵在原地的黎毅余。
  “什么啊,这也不见啊?”黎毅余向着左右打光,再转上一圈,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
  “别看了,他是回民,总还算是个穆斯林,照规矩是没有坟头的。”林小斐会意了黎毅余的举动,随后向前走几步路,慢慢地跪在一块儿平地上。并不像其他人祭坟那样,小斐只是点上香蜡,然后烧完几叠黄纸,期间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表情,然后先是鞠躬,再是叩头。她也不知道这些规矩里,哪些是回民的,哪些是我们汉人的,只是按照她知道的,把能尽的规矩都做上。
  黎毅余在一旁看着,心里总是会浮现出从前自己跟林大伟在杨瞎子店里坑蒙拐骗的画面,不觉间心头隐隐多出一丝怕意,只盼着小斐快点完事儿,然后尽快下山。
  半夜跑上后山,居然只为磕这么几个头,烧这么几张废纸。黎毅余不免有些郁闷,下山时问小斐:“干嘛不挑个白天来,这大晚上的。”
  “你白天也没时间,我就想夜里来,再说,这都在回去的路上了你才说?”林小斐言语中有些逗乐的意味。
  “开始没想这些,你让跟你一起,我就来了。”黎毅余多少显得有些无辜,他思虑一会儿后又问道:“不是听说他是个坏人嘛,你干嘛还得来祭拜?”
  “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但对我来说,他是我的恩人,也算是我唯一的亲人。”林小斐说完,黎毅余表现出一脸的疑惑。她又说道:“人就是奇怪,坏了一辈子,临了做出三两件好事,也是不免让人怀疑。打跑了自己的妻子儿女,到头来却养大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孩子,说来谁信呢?”
  对于这一番话,黎毅余像是失了味觉,尝不出个咸淡。
  “世人都说他偷鸡摸狗,他也确实是,我总觉着他不是为了偷而偷,他是靠这个活着的——我的意思是有人骂他,背后戳他的脊梁骨,他才高兴,似乎那样他才是活着的。”林小斐这句话说得有些玄妙。
  “你咋知道?”黎毅余还是不太相信。
  “每次人家骂他,他总笑,笑得开心、得意,他偷拿拐骗,但他也会去喂野猫野狗,他对我也很好。想来是真怪。”实则,林小斐也拿不准杨瞎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那你最后怎么走了?”
  “我一个女孩儿,长到十二三岁,总是不方便,后来梅姐就把我叫去店里帮忙。”小斐讲完话又猛地咳嗽起来,她蹲在地上,几十秒以后咳嗽声才停下来,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的。
  “你得回去喝药。我先送你回去,自己再回厂房。”黎毅余走过去搀起林小斐。
  回到厂房后,黎毅余细细想着,近来林小斐老是咳嗽得厉害,她桌面上摆的那些药瓶也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但大致可以判断出来,那些并非是普通的感冒药,小斐不说,他也不好问,自己到底还是帮上不上实在的忙,想到这里黎毅余就越发担心起小斐的身体。随着袭上眉梢的倦意,黎毅余也不再去深想,只带着一身的浓厚的机油味儿进入梦乡。
  刚刚合上眼便又是一场大梦。
  杨瞎子装腔作势地戴着个老花镜,笑盈盈地坐在小店门口,旁边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儿在踢毽子,那个毽子看上去很精巧,红黑白各色的鸡毛被细铁丝绑在几个铜钱上,羽毛的根部缠着几道黑色的线圈。
  黎毅余走近一看,小女孩儿直冲着他笑。杨瞎子似乎并没有真瞎,他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用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杵着地面,厉声道:“小崽子,你短我的钱该给了吧!”
  那小女孩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连忙跑到屋里去。黎毅余顿时也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屏住呼吸,只想着:反正那老头眼瞎,看不见自己的。杨瞎子见黎毅余没做声,抬手便把拐杖朝他扔过去。
  眼看着飞来的拐杖就要打到自己,黎毅余的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根本没法动弹,他眼前忽地一黑。
  等到再睁眼时,他已经置身于一个荒郊野外:一条蜿蜒的公路盘旋在山间,路边都是一排排的桦树,地面全是枯草落叶,目光眺向远处——那是一片田地,似乎是刚打收过的庄稼地,黄色的玉米杆子成堆码在地界上,像极了一条条分界线,再看得仔细些,不远处有一座孤坟立着。黎毅余感觉这个地方很熟悉,但又想不起究竟是哪儿。正当苦恼之时,一阵刺耳的乌鸦啼叫声引得他分神,打眼望去,眼前竟是一片模糊的血红色,几只乌鸦在一滩鲜血周围来回打转,旁边一辆残破的黄色翻斗车还在痛苦呻吟着,再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影。莫名的恐惧涌上黎毅余的心头,他开始在公路上奔跑起来,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雨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在雨中跑着跑着,黎毅余来到一段水泥路面上,那辆红色摩托车居然就停在路边,他也没想太多就骑了上去,刚想松开离合时,黎毅余在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男人若隐若现的身影,似乎正朝着他这边走过来,虽然看不清楚那个男人的脸,但他却从这个身影中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他想停在原地等,那个身影也跟着停下,隐约间就要消失似的,黎毅余终于灰心,左手离合一松便疾驰出去,他的双眼始终盯住后视镜,直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玻璃镜片中。
  不一会儿,黎毅余骑着车竟然又来到了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荒园旁边。他停下车,心中有些疑虑,但他还是选择进到荒园里。刚走两步,黎毅余似乎看见园子里有人在散步,三两步一停,像是在细细浏览这片荒园的架势。
  黎毅余又发现,园里这个人的身影跟方才后视镜里的那个男人极为相像,可惜的是仍旧看不清楚那人的样貌。他索性直接跨过残破的木栅栏,向着那人的方向奔去,遗憾的是当他跑过去,刚才那男人的身影又到了园外,那个人似乎在对着一块牌子观看,黎毅余心想:方才那旁边并没有什么牌子啊?疑惑之余他又折返回去,戏码如出一辙——当黎毅余又回到园外时,那男人的身影已经走出好远。仿佛他与那人永远也没有机会碰面。
  黎毅余心想自己肯定是追不上那人的,便停在原地望着那人渐渐远去的身影,旋即,黎毅余却是大吃一惊:远远望去,那个男人不就在隆笔山的道观旁边吗?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可是他打眼一看,眼前确实有一块木牌立在原地,上面刻着五个工整的大字——“隆阳仙人洞”,瞧见这几个字,黎毅余的头脑中浮现出一个神秘的画面:不大的洞口处若隐若现的闪着些微光,一个身着白裙的女人,满地瞬间绽放的野菊花……
  “哗——”伴随着嘈杂的声响,黎毅余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张军此时刚好拉起工厂的卷闸门,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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