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死囚之谜

　　这天早上，崤大护着云姬公主正准备出门，远远走来一个手持宝剑、英姿飒爽的女子，正是太子妃叶冰。
　　叶冰出宫总是一身侠女装扮，从小练剑，骨子里透着一股英气。
　　云姬公主和崤大认出来者正是太子妃，忙行拜礼。
　　“民女云姬拜见太子妃。”云姬公主笑着说。
　　“哎呀，冰儿拜见云姬公主才是。”叶冰也急忙回礼。
　　“怎敢，怎敢！你现在是太子妃，而我现在是百姓人家的妻子。”
　　“得了，别跟我来这一套，突然没有你的消息，快把我急死了。”叶冰拉起云姬公主的手说。
　　“叶姐姐，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本来想去找你的，可是怕给你和太子惹上麻烦，毕竟，赵林生出事了，我们都有嫌疑。”云姬公主一边说，一边拉着叶冰回到屋里。
　　叶冰环顾小木屋，这哪是人住的地方？跟猪圈差不多，眼睛一下湿润起来：“你这个大秦的公主，竟然住在这种地方，真让人心酸。”
　　“有啥呢！”云姬公主笑，“有个地方窝着，能挡风避雨，就不错了，你也知道，公子申不允许我们在城里租房子住。”
　　“这个公子申，真是心黑啊。”叶冰说完，从怀中掏出几锭金子，递到云姬公主的手中。几经推辞后，云姬公主让崤大收下。
　　“阳晚杰去赵国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吗？”叶冰问。
　　“没有，不过，应该快回来了。”云姬公主自信地回答道，“等我家夫君回来后，一切都会改变的。”
　　“嗯，我昨晚也和太子丹商量着赵林生的事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太子建议，先静观其变，必要时，他再出手相助。”
　　“太子若是有这用心，我们也满足了。我家夫君回来后，也一定会想办法的。叶姑娘，寒舍简陋，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再说，这个地方，人员复杂，来自各国的流民，什么样的人都有，你可要小心呀。崤大，你送叶冰姐姐离开安民小镇。”
　　“放心吧，云姬公主。”叶冰扬了扬手中的剑，说，“你身边不能离开崤大。我是练剑之人，几个江湖大盗能奈我何？我走了，你多保重。”
　　叶冰辞行后，崤大感慨万千地说：“公主夫人，想不到叶冰身为太子妃，还一直惦记着你。”
　　云姬公主笑叹一声：“她应该是舍不下对我家夫君的一片情意。我本是大秦公主，认识夫君之前，与叶冰姐姐从没有过交集，只是造化弄人，她本来应该和我一起侍奉我家夫君的，谁知，让太子丹从中插了一手，也是天命啊！”
　　曾经锦衣玉食、庭院深深，如今粗茶淡饭、茅屋一间，皆因情爱所致，为情牵，虽万难不辞，云姬公主一生追求幸福，只为真爱无悔！
　　蓟城府城尉田平，接到乐城令指示，命他带队，押送一批囚犯前往渔阳郡，修筑燕国的防御城墙，以防止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和骚扰。
　　当晚，城尉田平前来向荷叶告别。
　　两人沿着安民小镇的小路，一边散步，一边聊天，自然是情意绵绵。
　　荷叶无不担忧地问：“你这一走，我向谁去打听赵大哥的消息？我真是担心啊！”
　　田平安慰道：“不用太担心，此番前去渔阳，为时不长，我很快就会回来。现在，赵林生的案子由蔡司寇主审，不允许任何人插手，这是燕王的诏命。如果赵林生确定不是赵国细作，那么，司寇为人正直，不会随意陷害他的。”
　　“可是，我也担心你啊，这会不会是乐城令使的计，故意把你调开？”
　　“不会的。这批死囚，前往渔阳修筑城墙，是早有安排的，只是开始人数不够，如今终于凑满人数了。我估计，最多十天半月就会回来，你在家安心等我消息。”
　　“嗯，你可要平安归来，你若不回来，我就去寻你，哪怕天涯海角。”
　　城尉田平听后，十分感动，将荷叶一把搂在怀中，悄悄在她耳边说：“为了你，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街上人迹寥寥，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小木屋前，荷叶依偎在田平的怀中，久久不愿离去。
　　隔着小木屋的缝隙，借着一盏油灯的光线，云姬公主看见两人的身影还在缠绵，便隔着房门，笑道：“荷叶，时间不早了，让田城尉先回去准备吧，明天他还要出公差呢，你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荷叶的脸变得绯红，好在有夜幕的遮掩，她从田平的怀中抽出身，冲着屋里回答道：“知道了，夫人，我这就回家。”
　　天蒙蒙亮，蓟城府城尉田平带着一队士卒，押着两百名囚徒，从蓟城大狱出发，前往渔阳郡。
　　一天的工夫，到傍晚时分，就押到了渔阳郡的郡府。
　　渔阳郡守武阳进早已在郡府等候。两人一阵寒暄之后，武郡守说道：“田城尉，一路上辛苦，今日已晚，我们去吃饭，先将囚犯全部羁押在渔阳狱中，明天一早再验名吧。”
　　“职责所在，不敢有丝毫怠慢，还请郡守验名之后，再吃饭吧！”田平坚持验名收押之后，再晚食。
　　“田城尉真是尽职啊，也好，现在你就和渔阳的狱长孟生一起验名吧。”
　　武阳进郡守把一个叫做孟生的狱长介绍给田平。这是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中等个子，生得孔武有力，五官棱角分明。
　　两人一起来到郡府大院，只见大院前站满囚徒，个个戴着铁手铐，相互串连在一起。田平除了囚徒在路途行走时不给他们戴铁手铐，只要休息，就全部戴上手铐，以防有变。
　　城尉田平递上花名册，孟生接过花名册后，对二百个囚徒一一点名对应，然后，全部关进郡府大狱，等这一切做完，已到了半夜。
　　在孟生的带领下，田平和押送的士卒，一起来到郡守安排吃饭的地方。这里是渔阳郡的一座大酒肆，也是武阳进郡守经常光顾的老店。
　　田平和孟生一边喝酒，一边聊天，竟然发现两人是同年同月生，于是，相互拜为异姓兄弟，这一晚，两人十分尽兴。
　　“田兄弟，我们明天还要押送囚犯前往修筑城墙的工地，今日就到此吧。”孟生狱长建议说。
　　“此去工地还有多远？”田平有些微醉。
　　“还有好几十里地呢，明天将这批囚犯押到工地后，我们俩再喝，不醉不回，如何？”
　　“好，就此说定，我们明日再喝！”田平高兴地说道。
　　
　　燕国渔阳郡以北三十里，便是燕长城，它绵延在起伏的山顶上。
　　这里驻有一支燕军，以防北方游牧民族对燕国城镇的侵扰。一支浩浩荡荡的修筑大军在加紧修建城墙。
　　由渔阳郡牢狱的狱长孟生引路，蓟城府城尉田平带领一队士卒，押着众囚犯来到这里，并将囚犯移交给当地主管修筑长城的军官，办完一切手续后，已到了下午，两人决定在此暂住一夜，第二天返回渔阳郡。
　　离燕长城修筑工地的不远处，是渔阳郡下属的一个小村镇，因为有当地驻军的存在，这个小镇颇为热闹，到晚饭时间，小镇上的食肆生意很好，腰袋里揣着银两的官兵，会三五成群结伴前来饮酒作乐。
　　田平安顿好押运的士卒后，和孟生两人，来到镇上一家酒肆。两人这一天的相处，兄弟之情又加深了几分，田平深感孟生是个正直忠诚之人。
　　在酒肆的一个角落，两人一边饮酒，一边倾心交谈，言语间，田平发现孟生心事重重，许多话欲言又止。
　　天渐渐黑下来，众食客皆慢慢散去，整个酒肆只有他俩，酒肆老板点燃油灯后，问他们：“两位大人，可还要点些菜？”
　　“行，再来两盘菜，一坛酒。”孟生豪爽地回应道。
　　两人好兴致，酒喝到微醺，孟生胸中发出一声长叹，对田平说道：“田兄弟，我的来日恐怕不长矣！”
　　“孟兄弟，这话从何说来，你身体健壮，年纪轻轻，怎么就来日不长？”田平惊讶地问。
　　“唉，你不知道，最近渔阳狱发生了一件重大事件，目前除了武阳进郡守和我，还无其他官员知晓，但我感觉，此事迟早要被人所知，若是一旦事情暴露，我人头不保也。”孟生的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是什么事，你且慢慢道来，看我能不能为你想想办法，出出主意。”田平安慰他说。
　　“一个月前，渔阳大狱中五名来自赵国流民村的死囚犯，一夜之间，居然全部失踪了，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孟生担忧道，“一旦蓟城律司派人下来问斩，交不出人，此事必会追究。我是执掌渔阳大狱的长官，脱不了干系，按燕国律历，我必是死罪。”
　　“难道说，这些犯人劫狱逃跑了？”田平问。
　　“没有劫狱，这真是一件奇怪之事，堂堂戒备森严的大狱，犯人竟然会凭空消失。”
　　“当日值守的狱卒呢？难道他们没有察觉？”田平也觉得好奇。
　　“这就是蹊跷之处。我第二天巡视牢狱，发现犯人不见了，立即派人去找当晚的值守狱卒，却发现三名当晚的值守狱卒，全部被毒死在居住的房间。我立即将此事报告给武阳进郡守。郡守大骇，吩咐我暂时不要声张，以图寻策将此事隐瞒下去，可是，纸焉能包住火？被发现是迟早的。为这件事，我是彻夜难眠啊！”
　　孟生将碗中的酒一口饮尽，似要将满腹的心事全部吞尽肚中。
　　一团疑云从田平的心中升起：一个月前，这不刚好就是公子申遇刺的那段时间吗？五个赵国刺客在燕山围猎场刺杀公子申，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田平不敢再往下去想。
　　“生死由天吧，今日你我痛饮这酒，不枉这一生，我孟生认识你这个兄弟。”孟生将碗中的酒再次一口饮尽。
　　两人大醉之后，相互搀扶着离开酒肆，小镇上已是夜深人静，山上刮来一阵寒风，从额头掠过，酒顿时醒了一半。
　　“田平兄，今日小弟酒肆之言，千万别向人提起，千万不可提起！”孟生反复叮嘱田平。
　　“放心、放心，兄心中有数，有数。”田平保证道。
　　回到住地后，孟生又将五名死囚的姓氏和相关犯案情况也向田平一一说明，他希望一旦自己出事后，田平能记住这几个人，并最终解开答案。
　　第二天回到渔阳郡府，武阳进郡守又设宴，为蓟城城尉田平等官兵送行。武郡守走到田平面前敬酒，他的脸上挂满笑容，和田平聊起此次押送过程，直夸他尽忠职守。
　　田平自然也用笑容回应，心里却在想：五名牢狱中的死囚失踪，这在燕国，闻所未闻，论追责，他郡守也无可避免，轻则丢官，重则坐牢，可他却如此气定神闲，仿佛一切不曾发生似的，难道他对此事早有应对之策？但愿孟生兄弟能躲过此劫！
　　回到蓟城，田平向蓟城令乐伟复命，乐伟对田平的工作很满意，就让他早些回家休息。
　　时间还早，只是中午刚过，蓟城的大街上，天色阴沉，冷风阵阵，残雪消融，满地泥泞。
　　城尉田平一边慢悠悠地走在街上，一边心事联翩：想起孟生说的死囚失踪事件，心情难以平复：到底是什么人，能将死囚从渔阳郡大狱劫走，并将值守的三名狱卒事后全部灭口？这五名死囚被劫走后，又到底去了哪里？他们会不会就是前往燕山围猎场刺杀公子申的刺客？
　　公子申遇刺的那日，城尉田平并没有随乐城令一起去保护公子申。刺杀公子申的五名刺客，只有两位幸存者擒获，这二位会不会就是五名死囚犯其中的二人？刺客的姓名肯定是假的，自己没见过刺客，若是能让孟生前来辨认当然最好，可是，自己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权限。
　　田平也和孟生商量过，想向司寇蔡泽坦陈发生在渔阳郡的这件惊天大案，但孟生表示坚决反对，因为，能让死囚逃出渔阳大狱，说明是燕国非常有权势的人，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入陷阱，到时，不但救不了孟生，还会害死自己。
　　他决定明天去蓟城大狱，找个借口，去看看这两个刺客的相貌，到底生成何等模样，然后，再找机会与孟生核实一下。他几乎可以肯定，无论结局如何，这五名死囚失踪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田平第二天早上到蓟城府后，以渔阳郡修筑城墙人手紧缺为理由，向乐城令建议，查看一下牢狱中，是否还有年轻力壮的合适囚犯可向渔阳输送。
　　得到乐城令的批准后，田平来到蓟城府的牢狱。
　　走进蓟城狱的大门，穿过大院广场，牢狱分东、西两栋平房，东边牢区关押的是普通犯人，西边牢区关押的重刑犯。
　　在一狱卒的带领下，田平来到西边牢区，他正要命狱卒打开大门，大门处传来一阵呵斥：“去重刑犯的牢狱，是为何事？”
　　田平转身望去，只见蓟城狱的狱长范石正巧走进大院，他发现了田平。
　　“田城尉，大清早，前去重刑犯的牢狱，可有上命？”
　　“哦，原来是范狱长，在下正是奉乐城令之命，前来大狱挑选合适的囚犯，送往渔阳修城墙。”田平向范石出示乐城令的令牍。
　　“挑选囚犯做苦力，应该去普通牢区，怎么来到重刑犯牢区？”范石疑问。
　　“前些日，已从普通牢区挑选了一批囚犯送往渔阳郡，可如今苦力吃紧，想再寻一些，看是否还有合适的囚犯。”田平回答道。
　　“即使修筑城墙再缺人力，也不可从重刑犯中选送，要选用重刑犯，必须得到司寇蔡泽的批准。你可前往司寇府，得到蔡司寇的令牍之后，我才能让你进去挑选囚犯。”
　　范石命狱卒锁上重刑犯的牢狱大门，并再三叮嘱狱卒，凡以后要进重刑犯牢狱者，必须要有司寇的令牍。
　　田平见状，只好顺水推舟，说道：“好，那我就去普通牢狱，再选选，看是否还有合适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