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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7)

作品名称:徐吟且行      作者:李笺伍      发布时间:2023-01-22 17:47:24      字数:3764

  黎茂民在隆笔山上逛了半天的时间,回到家后,在黎毅余的啼哭声中早早地睡去。或许是白日里走得太累,或许是近来心事过多,茂民进入到一个亦幻亦真的梦境里: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骑着一辆摩托车在一条水泥路上飞驰着,茂民认不出到底在哪个地方,也看不见那少年的样貌,只是追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路狂奔,可是人怎么撵得上车呢?见着那骑车的少年只拐过一个弯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茂民自己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
  忽的,茂民已经置身桥河镇上的小学外面,熟悉的房子布局让他不自禁地走进去,刚进院子就听到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传来,读的还是《司马光砸缸》这一课,走到教室门口,那门是半掩住的,透过缝隙,茂民看到的竟然是自己在讲台上领读,他正想去开门,讲台上的自己却已不见,这时杨斌从自己的面前经过,推开门进到教室里去,孩子们齐刷刷地站起身大声叫到:“老师好!”响亮的声音才让茂民想起,他离开这里已经许多年了。
  正在回想间,他又来到一个田坎上,眼前是一片开阔地,像是深秋时节,他只能模糊地见着田里有人来回在拖拉些东西。渐渐地,能看清楚沿着路旁栽种的一排桦树,在地里干活的那个人的身影也开始清晰起来:这个男人矮小瘦弱,脊背驼得厉害,脖子上套着一张犁具,他似乎察觉到茂民的存在,忽地原地站定,取下腰间的烟杆点着吸上几口,然后对着茂民直笑,也不言语,一会儿过后,他拿烟杆指着茂民,示意茂民朝他走过去。茂民本想拒绝,还来不及挥手,腿脚就不听控制地迈开了步子。他刚要靠近,眼前的一切又都变了样,田里都是绿油油的麦苗,路边那一排桦树变得高大许多,那个男人不见踪影,只剩一副朽掉的犁具钳在土里,而在那旁边立着的是一座青石垒砌的坟墓,没有墓碑,坟前也没有香烛,只是坟头上的茅草正长势旺盛。
  转眼间,茂民又置身于隆笔山顶。他在原地打着转,眼里看到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记忆里前段时间才大致建起的道观正殿已经垮塌,偏殿也都成一片颓垣的样式,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茂民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急速地向正殿后边的那一片园子跑去。木雕的栅栏已经不复存在,当初精心栽下的青草也都变得一片枯黄,再往前走,先前拓宽装点出的“仙人洞”被兹曼的野草给遮住面目,还有些野菊花开出来,似乎是落地生根,从洞口开始蜿蜒着开到茂民脚下。园子里巨大的变化,以及眼前这不可思议的现象都让茂民目瞪口呆,就在这时,那个骑着摩托车的少年再次出现,这次直接从茂民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少年在洞口前下车,冷冷地瞥过一眼茂民后,就自顾地走进洞里去,茂民正想叫住少年,但却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给扯到另一个密闭黑暗的狭小空间中去了……
  忽的,像是被某种力量生拉硬拽地扯出梦境,茂民从梦中醒过来,眼角都是湿润的。侧过头一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桂珍在一旁给孩子穿衣服,孩子抗拒地嚎啕大哭。
  等到中午的时候,茂民跟桂珍讲述自己做的那个怪梦。
  桂珍轻描淡写地说:“心上梦,没事儿。”
  茂民沉思一会儿,看着正趴在地上的黎毅余,像是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我咋看着咱们毅余像是我梦里那个娃儿。”
  “怪事。”桂珍说着就朝茂民翻了一个白眼。
  茂民不再说话,脑子里反复想着梦里的场景,双眼紧盯着地上的黎毅余看。不一会,儿孩子又哭闹起来,茂民吃过早饭就去河里看沙厂的情况了。
  这天夜里突然降下暴雨,整个隆阳县城的街道都变成了浅滩。林先平驱车来到县城后街的一条小巷子里停下,后排坐着一个女人跟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林先平在前排吐出的烟雾呛得小女孩儿连连咳嗽。
  “先安置在这,等我把茂民的事处理好再说。”林先平话语间虽并无锋芒,但那个女人隐约间也觉察到了他敦促的意味,她心中陡觉讶然。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虽然林先平事先有跟她商量过这件事。恰恰在这时,惊讶还是害怕,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涌上这个女人的心头。
  “这可是……”
  “我也没办法,你以为我想这样?”林先平不等那个女人讲完话,无奈的腔调中却像是暗藏着万千伏兵。弱者的语境,凌厉的气势,林先平早已惯于这样的把戏。
  那个女人把头侧向车窗外,瓢泼的大雨依然在倾倒着。她心里明白,这件事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其实她早就知道这点,不知是不是雨点子砸进到她的眼角,她的双眼都有些湿润了。
  水滴落到那个女人嘴角时,一抹苦笑硬是扯出天空的一道闪电。惨白的光撒在小女孩儿的脸上,她那写满生涩的脸波澜不惊地像是一块木头,她不知道又或许知道,这时候的一切都与她息息相关。一刹那间,天空又完全黑下来,女孩儿又浸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去了……
  林先平先下车,他撑开一把大伞把那二人也接下车来。同时,巷子尽头的一间小屋里走出来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
  从沙厂赶着回家的茂民经过后街时恰巧看到了这一切,纵使暴雨倾盆,他也能认得出来,那就是林先平,而那个身形佝偻的男人就是杨承畴。于是他就站在巷子里,默默地看着眼前将要发生的一切。
  杨承畴站在门口似乎也看到了茂民,但他并没言语。那个女人抱着孩子先进到屋里去,林先平左右看看后也跟着进到屋里去。茂民在雨中等待着,他径直走到林先平的车旁站住,只等先平出来再弄清楚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时间大概过去半个钟头,林先平撑着伞跟女人一起走出来,他刚一抬头便被愣住:黎茂民落汤鸡似地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先平手中的伞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面上,旁边的那个女人正挽着他的手臂,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林先平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像是被蜡浇得凝固下来,他只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茂民,好一会儿才拿掉女人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缓缓躬下身子捡起掉落地面的伞。
  先平把伞递给那个女人,自己淋着雨走向茂民。夏天的暴雨总是伴随着惊雷和闪电,震耳欲聋的雷声像是要把天空扯出一个大窟窿,一道闪电当空炸开,冷白色的光在一瞬间散满两个男人湿漉漉的脸庞,林先平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一潭死水,幽深恐怖。闪电随即又销声匿迹,两个黑乎乎的身影在微弱的路灯下越靠越近。
  林先平跟茂民离得很近,冷冷地问道:“都看见了?”
  茂民不做声,稍微扭过头看向后面那个女人。女人也觉察到情势的微妙性,识趣地迅速撑伞离开。
  “上车吧,全告诉你。”林先平冷静得出奇,一点也没有刚走出来时那种慌张无措的感觉,他打开车门,长舒一口气,又瞧上茂民一眼,淡淡地说道:“上来吧,我再送你一段。”但就在这平淡的并无波澜的语气中,又仿佛透露着一种凌厉的,无奈的甚至于决绝的意味。
  半晌过后,茂民才开口说话,言语间充满着愤怒:“我还真没说错,你就真是个混账东西!”
  林先平反而大笑起来,点上一支烟说道:“那个女人是杨承畴的女儿,叫杨梅,像你看到的,她是我的情人。你们都以为老杨头打了一辈子光棍,哪会有子女,说起来也是奇怪,这样的人都能有私生女。”
  的确,杨承畴虽然是个回回,却不信穆斯林,他不相信安拉,年轻时游手好闲,只做鸡鸣狗盗的事情,落得个路人皆知的坏名声,成了十里八乡的反面教材,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后代呢?他似乎理应不该拥有正常人的一切——人们总是这样想的,这个人被骂了一辈子,生或者死都抵不过的骂名,让他抽象成为一副面具,自然也就没人去理他作为一个人的生活了。但杨梅确确实实是他的女儿,跟着他长到十二三岁时悄然离开,不知什么时候又才回到隆阳,一切都在悄悄然地进行着,旁人谁也不知道个究竟。
  “我不想听这些。”茂民表现得毫无兴趣。
  “别急,都会讲给你的,认识你半辈子了,别总这么急躁。”林先平把车停在雨中,回过头看着茂民又继续说:“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宁愿当初没拉你入伙。”
  “你是在怕我把这些事告诉你老丈人,断了你的后路?”
  “怕,怎么不怕?”林先平诡异地笑着说道:“那个孩子也是我的,前些年在外面留下的种。”
  茂民听到这里只觉得震惊,他想不明白林先平是怎样稀松平常的把这些话说出口的。
  “我给她取名叫林小斐,她的母亲是个妓女。”林先平说这话时,脸上竟还浮现出几抹温暖的笑容,但下一秒他的面庞就像涂上了一层霜,他对着后视镜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又是诡异地笑着说:“后来事情被你嫂子发现,闹着要离婚,我那时候就快要回来发展了,怎么离得开她呢?”说着林先平声音变得哽咽,“我就给她下跪,一跪就是几天,像条狗趴在地上让他原谅我,我也答应她,不再去管那母女俩。事情本来都已经处理好了,可是那该死的女人,前段时间把孩子给我送来后就跑了,我能怎么样,看着她饿死吗?”林先平有些怨愤,他恶狠狠地盯着茂民看。
  茂民一时间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林先平接着说道:“还好有杨梅,是她告诉我用一间房子去换杨承畴桦树湾的地,也是她帮我给小斐找到安身地,我只用每年出些钱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得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的。可是你偏偏出现在这里,你说我能怎么办?”
  “你不动桦树湾的地,我也只当啥都不知道。”茂民觉得眼前的林先平隐约间有些可怖,他根本不像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此刻的茂民只想快点回去,一下子涌到头脑中的信息实在太多了,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等先平回答,因为他知道林先平没得选,然后又说:“我自己回去,今晚的事就你我知道。”说完他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林先平死死地盯着黎茂民渐渐远去的身影,后视镜里他的双眼透着彻骨的寒意,像是一支磨得极为锋利的羽箭,直向茂民的后背飞去。此时的林先平心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当一个人能够坦然的,把自己所有的不堪都一览无遗地向你诉说时,他要么是爱你爱的不能自拔,要么就是恨你恨得深入骨髓,前者甘愿为你粉身碎骨,后者即使你被挫骨扬灰也仍然想你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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