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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梦回红楼(1)

作品名称:龙脊岭上的罗吉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3-01-12 17:40:55      字数:5879

  那年迟迟未开的桂花终于陆续绽放,仙女峰山道旁的一棵金桂也开出来了。空气中,时不时地飘来一阵一阵芳香。他走在下山的路上,闻着这香气,想到当初与小鱼儿、小田设想的桂花沟,已建成于于老人峰的脚下(就在新造好的金碧辉煌的“娘娘宫”,正式名为“昭华宫”的东南面),这两天也都开出来了,浓香远逸,袭人肺腑,心中颇有一种成就感。仙女湖景区,基本按他们当初的设想建成了。龙脊岭水库改为了仙女湖,原来刻有“龙脊岭水库”的大石头,被调转了方向,原来的背面成了正面,刻上了“仙女湖”三个大字。有人本来要把“龙脊岭水库”等字凿掉的,在他的坚持下,保留了下来。仙女湖以上的峡谷称为龙脊仙谷,两边一些小峡谷,有叫“桂花沟”,有叫“紫薇沟”等等的。
  他还住在仙女峰上的娘娘庙内,自从山下的“昭华宫”造好后,到山上的烧香客就少了起来。有时只有一些年纪大的人,坚持要到山顶上的娘娘庙供奉,也有人在山下的“昭华宫”烧过香后,再到山上仙女庙供奉的。供品不用说比以往少了许多,再说“老神仙”的身体也明显不如前二年了,田种得不多了。因此,有时需要他从山下背一些东西上来,有时老人的儿子也会背些米上来。今天他也是要到山下办公点背米的,同时要在那里见一个人,他估计又是当“说客”的。BB机上只显示“有人要见你”几个字。为了联系他方便,总经理焦荣给他配了一个当时时兴的中文BB机,但只能显示简单的几个中文字。
  
  在近二年里,他已多次拒绝过离开龙脊岭开发公司,除了“老秀才”来劝过他两次外,有一次是市党校(也就是他过去耽过的县党校)让他去那里任马列教研室主任助理,并许诺等老主任一退休,由他来接班。他猜想这是人家看在李玉香的份上,让他去的,觉得这样很没意思,还不如在龙脊岭开发公司待着,做自己想做的事,看着工地上的变化,想到心中的梦想将要一个个成真而感到高兴。特别是那个时候,他正在说服领导,在仙女峰脚下的山沟,遍植紫薇树,打造一条紫薇沟。他的理由是,这紫薇树开花之时正当夏秋少花季节,花期又长,花色艳丽,可为景区大大增色。而且,紫薇树的枝干扭扭曲曲,又光滑洁净,树姿相当优美,也很有观赏性。领导们听了也很动心,只要再做做“老板”(总经理)焦荣的工作,项目通过就指日可待了。而且,他发觉自己从领导岗位上下来后,焦荣就对他特别好起来。一般他的建议、要求,焦荣都会同意的。这次,主要考虑需要的经费较大,焦荣还有些顾虑。而他执意要打造“紫薇沟”,除了为景区“锦上添花”外,也有一定的私心,在他的下意识中,总把艳丽的紫薇花与宋薇联系在了一起。此时,他还不知道,在上一年一个初雪的睌上,宋薇已死于了过量的安眠药,宋薇还在他心中。因此,他以不想回老单位为理由加以拒绝了。显然,人家并不是真心欢迎他去,见他拒绝,也就算了,并不关心他的理由是否成立或充足?
  
  另一次是,市里让小秦找他,试探他是否想去伞厂任职?小秦是奉命不得不来的,一开始就道:“我知道你是不肯去的。你这里是热火朝天,我那里一路走下坡路,那个苗锦湖不仅把我们的生意都抢光了,还把我们厂里稍有点本事的人都挖走了。他有钱,又可以自己作主。我们既没有钱,又没有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高价把人挖走。他现在快成青龙的首富了,他把我们逼进了墙角,可还让他当了市里的政协委员,不知上面是怎样想的?”
  “那让我去做什么?让我去处理‘后事’吗?”他越想越不平地道,“是要我好看!当初是我看好苗锦湖的,现在想让我来承担骂名吗?”他心中也认为伞厂已逃不过倒闭的命运,但责任怎么能算在自己头上呢?也许当时全听他的,苗锦湖也不至于出走对着干。但也很难说啊,在私有化的大潮中,像苗锦湖这样心思活跃又大胆敢干的能人,会不走现在这条自己干的道路吗?
  “我知道你是不肯的,我找过了你,也可以回去复命啦。”小秦显得很无奈地道。
  “我带你在山沟沟兜一圈吧!”他道。他把峡谷称为山沟沟,是一种自豪的说法,并非谦虚。
  “那最好不过了。”小秦道,“仙女湖,天生桥,昭华宫,来时一路上都看到了。”
  “那就到山下的‘紫薇沟’转转,‘桂花沟’要过些天,桂花开时去才有意思,那个‘银杏沟’要在深秋时去,美得令人心碎。到时候你一定要再来,我再陪你去。”他道。
  “我一定来。”小秦又很伤感地道,“到那时,我们厂可能已经不存在了,不知道人在哪里了!”
  “没那么严重吧!”他风轻云淡地道,“厂真的没有了,你就到我们这里来吧!哈哈,我只是瞎说说的。走吧,下山去。”
  他们走到半山腰里,看到山下昭华宫还没全部铺好的琉璃瓦屋顶,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他感叹道:“我们是‘胆大妄为’,过去盖这种黄色琉璃瓦的,至少要与皇家搭上一点边的,否则是要被砍头的。”
  “时代不同了。”小秦附和道,“末代皇帝也不知死了多少年了。”
  他若有所思地道:“近百年来的变化真大啊!我们也经历了多少的变化!”
  “你的那条腿还痛呜吗?”小秦在回想往事时,也想到他在战场上留下的创伤。
  “有时还有感觉。”他又摇摇头道,“不谈了。”
  来到山脚下,一眼望去,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有人在高高的屋顶上继续铺设着琉璃瓦,更多的人正在盖两边的厢房,从已建好的围墙看,墙头上也是用黄色琉璃瓦盖成人字形的小屋顶。
  “盖得真有派头和考究!”小秦又感叹道。
  “有人总说,现代人已造不出古代工匠所造的房子了。现在你看,不造出来了吗?不会差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我不否认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但人总一代比一代的更强,我越来越相信这一点。”他也感慨连连。
  “听说古建筑分好多流派,你们这属于什么派的?”小秦问道。
  “当然是京派,但庙后的小桥流水,台亭楼阁是苏派的。”他俨然像个专家一样向小秦介绍起京派和苏派的建筑特点。“其实,苏派建筑是南北方建筑风格的集大成者,脊角高翘的屋顶,彰显着尊贵;园林式的布局,曲折蜿蜒,藏而不露,让人回味无穷。”
  “你怎么一套又一套的?”小秦赞叹道。
  他装着谦虛道:“我是听了一些皮毛,那些老师傅才厉害,你去听他们说。”
  “我不认得他们,只认得你。”小秦笑道。
  他怀疑小秦在刻意讨好自己,警觉地道:“那你永远不会懂建筑的真谛了。”
  “我不需要去懂它。”小秦道。
  “很难说,也许将来就需要了。”他想着自己生活中跌宕起伏的变化道。
  “这可能,”小秦又想到了单位(伞厂)的窘境叹道,“弄不好,真的很有可能,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他理解小秦此刻的心情,甚至自责地认为都是由于当初自己不肯依附于人,丢掉了在旁人看来的“锦绣前程”,以致于“东风无力百花残”,未能保护好这些兄弟般的下属。
  “不知小刘在农机局搞后勤,日子好不好过?”他心里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我也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罗办,什么时侯,你组织我们原县委办的人聚一聚。”小秦建议道。
  “这……”他感到有点为难。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小秦道,“等我碰到了小刘他们,我会介绍他们上这里来玩……”
  “等一段时间,让这——”他指着碧霞宫一带地方道,“都建设好了再来。”
  “听说,将来从市里有一辆车直接到这景区的,那时过来就很方便了。”小秦道。
  “我也听说了,是我们的‘头’焦荣在会上说的。”他心情又变好起来道,“到时候,这将是一个全市,甚至是全省、全国的旅游景点。”
  “你总是那么乐观!”小秦又像称赞、又像批评地道。
  他看了小秦一眼道:“生活总要过下去的。”
  “那是的。”小秦道,“你什么时也给我写条字:‘耐得寂寞’,我贴在住处,天天可以看到,提醒自己。”
  “你要是能像人家天天念阿弥陀佛一样地念这四字(耐得寂寞),我保你长命百岁!”他开玩笑地道。
  “没这么灵吧?”小秦笑道。
  “你对什么都想得开了,还不长命百岁?人家还能立地成佛哩!”他有点信口开河地道,在小秦听来也是不合乎逻辑的。其实,他思维有些跳跃式的,是小秦自己一时难以理解的。他的思维逻辑大致是,一个人要真的耐得寂寞,要以看得开为前堤的,也就是说,看得开了,才能耐得住寂寞。
  “罗办,”小秦道,“我不要长命百岁,也不要成佛,我只要能忍得住气就可以了。”在小秦看来,他在被一贬再贬之下,也能显示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这种境界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他先是开心地笑着,但马上悲从中来。
  
  那年他刚从(龙脊岭)开发办负责人位置上下来时,尽管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内心是足够强大的,但还是怕遇到一些熟人,因为觉得他们总带着异样的眼光在看自己。因此,被一条蛇咬了一口后,也不想去市(县)医院。硬说认得出那不是一条毒蛇,自己处理一下或去镇上卫生院去处理一下就可以了。但已是经理的焦荣劝他不要太大意,派了小车硬把他送去市第一人民医院。这家市医院也就是原来的县人民医院,因此,医院的领导与好多医生他都是认得的。一路上,他心事重重,反复对司机老秦说“焦荣多事”。老秦是个特别稳重的人,只用憨笑敷衍他。离医院越来越近时,他的心理压力也越来越重,连跳下车的心也有起来,他对老秦说那条蛇真的不是毒蛇,还是把他送回去算了。老秦只反复说一句话“以防万一的好”。他又无奈又不安,想得很多。特别是想到那次看到人家伸出手朝自己过来,他也向人家伸出手去时,人家说“不是你”,害得他恨不得地上有一个洞可以钻下去。
  进了医院,他请老秦帮忙挂一下号,自己埋头坐在急症门珍的门外,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生怕被熟人看到。
  好在他们到医院时已下午三点多钟了,看病的人已不多,老秦也很快挂好号来了。为他处理伤口的医生、护士,也都不认识他的,他才宽下心来。
  医生是一位行医多年、经验丰富的人,一看就认为不是毒蛇咬的,但为了保险起见,给他打了抗毒蛇咬的那种血清。
  正当他们要走出门诊楼的大门口时,却听到有人叫他,刚才放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叫他的是医院的一位副主任,老家也是罗桥镇上的。
  “怎么不到我那里去坐坐?”这位殷副(内科)主任还不知道他已被免职,还问着他,“你们开发办还需要不需要人?我有一个侄子很想上你们那里去。”
  这让他很尴尬,迟疑了一会他对司机老秦道:“你有机会问一下焦经理。”
  老秦只点了点头。
  “你……”殷副主任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不知他俩是什么关系?一开始认为老秦是替他开车的司机,因为老秦手中拿着车钥匙,在当时几乎没有私家车的,一般跟着领导、手中拿着车钥匙的人,都是为领导开车的。但见他对老秦讲话的样子,包括讲话的口气,都不像一位领导在对一个司机吩咐什么。
  “殷(副)主任,今天就不去你那里坐了,我们要赶回去。”他的确担心着回去晚了要耽误焦荣的下班用车。
  “你也不去看看宋薇吗?她正住在我们这里。”显然,宋薇住院后,来看望的人一定不少。因此,他到了医院还不去探望,被这位殷副主任认为是有点不正常的。
  而他听到宋薇正住院就紧张起来,但又矛盾万分:去,还是不去?一时上,让他委实难决。
  “我带你过去吧。”殷副主任热情地道。
  “嗯。”他又对老秦道,“你先回去吧,我要去看一位病人。”
  “我等你。”老秦显然认为他也是像经理焦荣一样,只是像征性地来看望一下,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那么你想办法打个电话给焦经理,可能要耽搁他一点时间。”他道。
  “去我办公室打吧!”殷副主任道。
  “你快去打吧。”他关照老秦。
  “走吧。”殷副主任催着他。
  
  “你进去吧。”殷副主任把他带到了病房门口后道,“我任务也完成了。”
  他心想谁给你任务了?但这位热心的殷副主任,一路上已成了他心理上的挡箭牌,至少有这位殷副主任在身边,减少了他不少心理压力。他便邀请似地对殷副主任道:“你已陪我到门口了,也陪我进去吧。”
  殷副主任想了想也同意了,点着头推开了门,让他先进去。
  他硬着头皮走进了这间他觉得曾是自己住过的病房,一眼看到坐于窗前的宋薇回过头来。
  “你怎么也来了?”宋薇兴奋地站起身来,双眸透出激动的亮光。
  “我不知道你病了。”他解释道,“我被蛇咬了一口。”他的话似乎有点语无伦次。
  “什么蛇?”宋薇双眸一下失去了光辉,低下头看他的脚。
  “不是毒蛇。医生说不是,我也认为不是。”他道。
  宋薇像松了一囗气,双眸里又恢复起美丽的光辉。
  “我走了。”殷副主任大概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又道,“你们再谈谈。”
  “谢谢。”宋薇也对殷副主任表示了感谢。
  他苦涩地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也很快要走的。”
  “你们老同事相遇,多谈谈。”殷副主任说着退出了门口。
  
  “你坐吧。”宋薇对他道。
  他想到了老秦还等着他,也想到上一次在此房间见面时的情景,沮丧地道:“今天没时间坐了,下一次再来看你……”
  “下次?不会有下一次了。”宋薇不相信他再会特地来看她,伤心地道,“几年了,你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我怕被人用白眼看我,现在更是什么(职务)也没有了。”他认为宋薇还不一定知道最近一次的贬谪。
  “现在还有谁这样看?”宋薇又仿佛用依恋、爱慕的目光看着他道,“你又不比任何人差过,只是有点不走运。”
  他像没有听清宋薇在说什么,更挨近了宋薇,感动地看着她,忍住着泪水。
  他不完全认同她的说法,但明白了她对自己的看法,这就够了。曾经认为拥有她,就像拥有整个世界一样,如今只要她不看轻自己也就足够了,至于其他人看轻不看轻,都已经无所谓。
  这一天他回到龙脊岭有些晚了,但等着车回家的焦荣,听说他是去探望了宋薇,连说应该的,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而他自从知道了宋薇没有一点看轻自己后,他不再在乎人家的眼光了。
  
  “你也完全能做到的。”眼下,他又对小秦道,“其实一个人在人格上,完全与任何人都是一样的。”这是从宋薇对他说的话和依然不变的态度中所悟到的,但他没有说出自己是怎样做到的?因为不愿意提及宋薇,但想到宋薇,心中就有一种抵卸一切打击的底气,他只在心中感激宋薇。
  “在人格上?那当然。”小秦认可了。
  
  “那不是无皮树吗?”当他们走入紫薇谷时,小秦叫道。
  紫薇树因树皮易脱落,树干光滑,也被称为“无皮树的”,也因为它的枝叶太细,轻轻一碰,就会摇摆,好像怕痒一样,因此被称“痒痒树”等的。
  “说得太难听了。”他道,“叫它百日红、满堂红,还差不多。”紫薇花色艳丽,花期又长,故有“满堂红”、“百日红”之称。紫薇在他心目中,也是与宋薇联系在一起的,怎么能把如此美艳的紫薇称为无皮树啊!
  “是我们小时候叫的,是叫得不好听。”小秦并不知道他内心里把紫薇花当作着一种象征,只是看着满山沟红艳的紫薇花,觉得叫无皮树的确太难听、太粗俗了。
  “也没关系,没关系。”他这时喃喃地道,像在说服着自己。这天他送走了小秦后,内心里几天不能平静,他甚至想去找一次苗锦湖。但又立即感到极为不妥:自己是去“兴师问罪”,还是去哀求人家放过伞厂一码?也许苗锦湖也与那位马国华一样,早已不认识或装作不认识自己了!想到此,他不寒而栗。
  今天,他又猜测着要见他的、可能又是“说客”的人到底是谁?走下了仙女山,走过了金碧辉煌的昭华宫,走上了天生桥,他仿佛闻到了从老人峰方向的桂花沟里飘来的桂香,又想到了小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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