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三章 文宽出走

　　听说八路拿下了沂州，二先生最关心的是文宝的下落，在家里一天也等不下去，沂州战事一停，就急着去看看，文朴只好推着独轮车，把他送来。
　　进了城，沂州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上次来，还是参加庞军团长和张士元召集的动员大会，那时候的沂州城热闹非凡、百业兴旺，现在，到处破壁残垣，可以想像，这场战斗打得有多么惨烈。
　　游击队司令部很好打听，就是在原来的县政府，二先生上次开会的地方，山东野战军打下沂州，没有停留，把地方治安和管理职权都移交到游击队手中，便撤到山里去了，现在，文桐的独立营（游击队）就是沂州的实际管理者。
　　听说是文桐司令的父亲，士兵们忙把他迎到里边。
　　里边，文桐正忙着一大堆的事，因为崔明桂和李跃还没把边联县政府搬迁过来，按照山东分局要求，要成立新的沂州县，边联县和周边几个县辖区要重新组合，比如南部几个镇，要改为兰陵管辖，西边几个镇改为费县管辖，通过民主选举，产生新的沂州民主政府，这一切都还在草创阶段，所以杂事就多，什么李家丢了东西，要找政府，什么王家的房子被荣子桓防守的时候拆了，没地方住，要找政府，如此等等。
　　指挥作战，文桐是个好手，搞地方管理，他还真有些发懵。办公室电话一个接一个，这事没处理完，那事又来了。因此，天天盼着崔明桂和李跃快来。
　　今天，刚处理完手头一件事，卫兵报告：二先生来了。
　　这老人家真会添乱，这时候来做什么？文桐一愣，但是，还是请他老人家进来了，卫兵倒上茶水，二先生高高坐了，端着茶碗吃着，四下里打量。
　　一旁的方勇过来问好：“二爷爷好。”
　　“好，好，是方勇呀。”二先生认出方勇，含糊应着，要是平时，他一定多和方勇谈谈，这孩子长大了，大先生要是活着，该有多高兴。西边的大会议室，当年，他和大先生来开会，现在，他的孙子已经在这里当警卫员了。可是，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文宝，“文桐，我让你打听的事，寻找文宝，怎么样了？”
　　“哪里有文宝！”文桐已经猜出爹的来意，安排卫兵去请警察局代理局长胡国正，“一会，胡局长来了，他会说明一切，人家警察局根本就没见到文宝。”
　　二先生不信，文宝明明被文遐抓来了，不关在警察局，还能关在哪？而且，这是文遐亲口告诉他的，还能有假？
　　“爹，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文遐的话也能信？！我实话给你说吧，文遐早就跑了，这是三牛给我说的，那天晚上，三牛几个划着船，划到河东，永功伯和文遐早就没了影，现在，文遐的二团被宏俊的人接管，李家油坊倒号了，文宝，确实没听到动静。”
　　不一会，胡国正来了，他现在是代理局长，沂州城破的时候，侯了祥趁乱跑了，警察局群龙无首，临时让副局长胡国正代了。二先生以前见过他，知道他当年差点和文桐发生误会，幸亏文桐有一个蓝本本，现在看来，他们是一伙的。
　　听了文桐介绍，胡国正向二先生保证：“确实没有见到过文宝，据我分析，他不在二团，就在三河口，别的地方实在想不起来，你老何不问一问宏俊团长？”
　　见文桐和胡国正很忙，二先生不便久留，坐着独轮车走了。
　　文桐看看胡国正，说：“你现在不能在这里安稳当局长，还得辛苦一下，去三河口，见了李世营，就说这里八路容不下你，你把警察局搬到三河口了，我要把李世营的二旅吃下，你去帮帮宏俊的忙，关键的时候，打听一下消息，不用担心这边。”
　　胡国正点头同意，他刚要走，文宽进来了，一进门就嚷嚷：“给我一个连，我要去追文遐。”
　　原来，他得到了文遐出逃的消息。
　　听说是报仇，文桐一口回绝：“不可以，你是我的得力干将，这里一切离不开你，再说，现在也不是追文遐的时候，你想想，几天前文遐就逃跑了，你现在追，能追得上吗？”
　　父亲死在监狱里，大哥被文遐抓去，没了下落，铁锁被文遐送到日本人那儿，现在一家子，只剩下一个疯子大嫂，这个仇不报，等待何时？听了文桐的话，他嚷嚷：“那好，你不同意，我就去固庄，那里还有文逸，还有永功的小婆子，我一并拿下。”
　　“文宽，你是一个党员，不是杆子！”文桐千头万绪，真不愿意他来添乱，口气很硬。
　　文宽见文桐不同意，激动起来，在屋里跳来跳去，倒把方勇吓了一跳，两眼盯死他，手握着枪，防止他对司令不利。
　　见文宽情绪激动，担心他做出出格的事，文桐想了一下，对方勇道：“通知警卫排，下了文宽的枪，把他先关起来，等过了这几天再放出来。”
　　方勇忙向警卫排传达司令的命令，回来一看，文宽早没了影。
　　司令部消息一个接一个，什么五团在费县西与吴化文大战，什么郝鹏举的人撤到河南，最让文桐关心的是第三专区的消息，文遐走了，他去的地方只能是第三专区，第三专区如果是张士元和文耿作主，不用担心，他们临时不会和八路闹矛盾，文遐和杜招贤两个搅在一块，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最坏的结果是王洪十攻打大青山，他们第三专区分兵，来沂州抢地牌，这样，八路军游击队肯定不能兼顾，就危险了。游击队善长山地战，守城的经验还不足，再一个，现在进了沂州城，部队吃饭，与群众关系，商铺开业都是问题……
　　正忙着，方勇趴到文桐耳朵边：“我叔他跑了，带着十几个人去了固庄。”
　　一听文宽跑了，定是去固庄找文逸报仇了，文桐赶紧停下手头的工作，大声道：“备马，去固庄。”
　　出了城，正遇着崔明桂、李跃来到，一听这事，崔明桂十分积极，调转马头：“我也去。”
　　三个领导，三个警卫员，六匹马朝固庄驰去。
　　永功大院前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乡邻，一看到大马来了，都闪到一旁，一个道：“这回热闹了，文桐来了，看了吗？跳下马的那个是文桐，现在威风了，八路的大司令，这下，有永功一家的好看了。”
　　另一个道：“老天能饶过谁？永功这个保长也缺德了点，一心搂钱，一心算计人，保来保去，自己家保不住了。”
　　文桐和崔明桂、李跃进了院子，见文逸和徐又琳被绑在大树上，文宽提着鞭子，一边抽打，一边喝斥。
　　“住手！”崔明桂一声顿喝。
　　文宽一听是崔明桂的声音，鞭子又举起来了，他根本不把崔明桂放在眼里。
　　围观的百姓挤进了院子，都想看看文逸会是什么下场。还有一些人是想看看，这个永功的小婆子长什么样，竟然迷倒了当年的土皇帝李森。更想看看文桐怎么处理文宽，八路军会不会借机报私仇。
　　“文宽，你这是胡闹。”文桐一把扯下文宽的鞭子，“我就担心你胡来，才让警卫关你的禁闭，果然，你又跑来了。咱是共产党，是人民的军队，不是报私仇的土匪，你要是文宝，我绝不拦你。”
　　崔明桂看了一眼绑在树上的小娘们徐又琳，这个女人他以前听说过，知道他曾经是李森的外室，后来被永功收拢了去，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看眉眼，看肤色，都称得上漂亮，关键是娇滴滴在样子，太有成熟女人的味道。现在，看到徐又琳被文宽一番吓唬，楚楚可怜，崔明桂禁不住有些心神不定。
　　偏偏这个小女人抬头看了一眼崔明桂和文桐，知道这下好了，救星来了，顿时泪如雨下：“八路老爷，救命呀，我不是汉奸，我是个苦命人，我也不想嫁给固永功，都是那个老不死的巧取豪夺，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办法？救命吧。”
　　一阵哭闹，让崔明桂心里很不是味，是啊，我们革命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救这些苦命的人，她怎么可能是汉奸呢？她当年嫁给李森当外室，是迫不得已，一个土皇帝，还不是想娶谁就娶谁？永功更不用说了，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娶这们一个女子当填房，本就是剥削，就是欺压。他对文桐道：“快放了吧，永功有罪，文遐有罪，可我们不是朱棣，不能搞株连十族，再说，就是有罪，也要通过人民政府审理，哪能私设公堂，把我们的队伍当成什么了？是私人武装吗？”
　　文宽白了他一眼。
　　文桐见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站到一个高台上，向乡亲们说：“各位乡邻，老少爷们，我也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我在这里替文宽向大家道歉，向文逸和这位女士道歉，我们的工作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他们是否有罪，我们会慢慢调查，我们很快要成立民主政府，边联县很快要搬迁过来，我们要设立人民的法院，对敌人，我们绝不客气，对普通百姓，只要你没有罪，我们绝不冤枉一个。文宽今天有些鲁莽，他家的情况，各位乡邻可能知道一些，我大伯死在监狱里，我大哥文宝被抓，下落不明，铁锁被送到日本当劳工，这一桩桩，都是文遐的罪恶，现在，他跑了，我要说，我们早晚会抓到他们，会一点点清账。今天，文宽的行为，是错误的，我们会严肃处理，大家都散了吧，文逸和这位女士，立即释放，秦志远，解开绳子。”
　　方勇和几个战士解开了绳子，文桐生气地看着文宽：“回去再批评你，无组织无纪律。”
　　到了晚上，文桐刚有了一点空，把文宽叫来，道：“你白天有些鲁莽了，我们革命的目的是什么？是报私仇吗？仇当然要报，但是，要通过合法的手段和程序，你现在大小是个干部，管着百多号人，遇事怎么这么冲动？”
　　“二哥，你现在说什么我也听不进来，革命如果不让报仇，我宁愿不革命，我退出这个队伍。”文宽头别着，一肚子不服气。
　　见文宽如此激动，文桐也没好办法，只好说：“你冷静冷静再做决定，革命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忘了，永怀叔怎么死的？要不是鲁莽报仇，会让李森的人打死吗？”
　　这事文宽知道，永怀因为暴动，妻子、孩子被李森迫害而死，他私自下山报仇，结果仇没报，人却被李森的卫兵打死了。可是，现在，文宽已经听不进去，说：“我决定了，此仇必报，二哥，我跟你十几年，要求不高，临走的时候，给我一支枪，十发子弹就行，其他我什么要求没有。”
　　“枪是什么？枪是我们的命根子。你退出队伍，还能带走枪？笑话，你可以走，但是，枪没有。听我一句劝，如果有耐心，等等看，我估计日本人不行了，我们和国民党还要打，文遐是什么人？国民党的军统负责人，你现在杀了他，会产生什么后果？国民党说不定正找咱们的不是当借口，你考虑过没有？等国共开战，你要是能杀了他，我为你请功。”
　　文宽一时也等不及，他早想好了，去第三专区，一定要打听到永功和文遐的下落，趁机杀了他们。他说道：“二哥，你要是还关心我，就让我走，在这里，我不敢轻举妄动，影响国共团结，离开了队伍，我就是一个老百姓了，谁也不影响，这事我早考虑好了。”
　　见文宽主意已定，文桐写了一张纸，说：“我也劝不了你，说实话，出去看看也不是坏事，我给你一张纸条，是写给万同志的，你去五十一军吧，他们快要回到鲁南。你在那边待一阵子，好好冷静冷静，再考虑报仇的事。我提醒你，文遐是军统，手段还是有的，你杀他，有难度，要是赔了老本，不是一个好买卖，文宝大哥就是一个例子。人活着，一切皆有可能，人死了，一切与你无关。听我一句劝，耐心等待，报仇的日子不会远了。”
　　文宽本想拒绝，想了一下，还是收下了纸条，向文桐敬个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