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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织罟不称网

作品名称:大明运祚      作者:徐步      发布时间:2023-01-10 13:31:43      字数:6266

  宴散后,朱元璋神色颓唐来见夫人马氏。他看看马氏隆起的腹部,再瞅瞅套在绣鞋里总能站稳当的那双大脚,蓦地长叹一气。马氏自然要问:
  “为何叹气?”
  “俺不忍心!”朱元璋一叹接一叹,“除非用俺数十万将士、官员连带女眷骨肉跟他赌一回!可是,这样俺不安心外加更不忍心啊!”
  “你越说越叫俺糊涂!直白告诉俺,怎回事?”
  “郭天爵图谋盗杀俺随后叛乱,今已败露!”
  “你待怎样?”
  “你不知晓方才俺为哪桩叹息?他犯了众怒,好一片杀声哪!”
  马氏立在原处半晌一动不动,神情由无措失神渐渐变得坚毅甚至冷酷,她伸双臂讨要丈夫的双手,抢也似的抓住它们,道:“根除也好!他天生长有反骨,那就是对着你后心的一支暗箭,留着,早晚会害你!”
  “哎呀!你真真是俺的贤内助啊!”朱元璋摇晃马氏的双手,突兀问,“你妹妹与郭天爵一向相处得和睦么?”
  “妹妹乃姨娘生养,跟他并不亲近。”声落,马氏霍地甩开朱元璋那双手,“瓢把子呀瓢把子,你果真不怕身负恶名?郭家男丁都死光了,你紧着纳了俺阿爷的孤女,是人就有说道呀!那些说道,能有一句好听嘛!”
  “俺何时说紧着纳她?”朱元璋绕至马氏身后,抱住她两只肩膀,在耳畔轻细说,“待俺成就大气象,能拿出个妃子给她,再圆满这纸婚约。到那时,俺要追封你义父为王,除了郭天爵,俺给他们都立起神道碑,扬名后世,足以报答他家对俺俩的恩情了。”
  时至今日,朱元璋的确有了登基践祚之抱负,但他抵死不想学韩林儿或徐寿辉那般,盘踞一角江山便面南称“朕”;他要依次剪除四方群雄,把元人逐出中原,做一位名实相符的君主!他正暗暗踌躇满志,一名婢女在门外报:
  “二门传入,博士厅咨议杨宪请见。”
  “有事不在玄圃对俺讲,追着屁股寻到这里……俺这就去见他!”
  杨宪立在客厅门前,借灯光打量,胡须挂珠、长袍沉重,竟是拒伞而来。朱元璋循回廊快步走近,把他推入厅门。
  “杨希武哟杨希武,哪桩急事将你弄成了痴傻?一柄雨伞那般难找么?”
  “举伞终会羁绊行速。”杨宪阻住朱元璋欲落座的去路,“在玄圃时便想说与主公,但念及主公逢遇伤心事,因而忍住声音,后来——”
  “莫铺排了,直说。”
  “我虽战败过杨完者,但他毕竟是块硬骨头,不如及早除掉。属下遭张九四禁锢时曾听某人提起,杨完者对平章政事庆童之女觊觎久矣;若能在这处做好文章,或可将杨完者除掉!”见朱元璋沉吟不语,杨宪继续阐述下去,“杨完者生性阴鸷冷酷,嗜杀而好争权,其虽为达识帖睦迩下属,但生杀予夺每由他裁断即可成案。其任意立威,纵容亲眷及心腹恣意放荡,达识帖睦迩对此岂能不怀愤懑?兼张九四与其在厮杀中结下仇恨,想必这两家容易达成共识,借其强娶庆童之女这个口实,恰可杀之!果然杀了,杨完者的苗军将领岂能甘心作罢,于是,他们必然自乱!”
  “俺这会儿寻思的是,如何叫杨完者拿定娶那女子的……欲望?”
  “杨完者的心腹邓子文、金希尹一等,均为淫邪轻佻之徒,有他们煽动,何愁不成事!”
  朱元璋上下打量杨宪,直叫杨宪心里打鼓,忽听:“杨希武呀杨希武,不想你的耳朵和心窍这般了得!可以,此事由你来办!嗯,俺要上奏朝廷,擢——还奏什么奏!自今你便是江南行省都事了!”
  “谢主公栽培!”
  “非栽培,是你自家赚来的!”朱元璋拍一拍杨宪的肩膀,“放手去办!”
  杨宪没有辜负朱元璋的期望:那日,达识帖睦迩传书,把张士诚请到杭州,风尘仆仆刚步入衙门廨房,乍照面即见盈脸的愤愤之色。
  “丞相啊,”张士诚误认了这副怒色的缘由,“并非士诚爱惜自家兵将,实乃朱重八早有准备!你也知晓,自六月至今,士诚的水师和马、步兵从未闲暇一时,奈何?奈何啊!”
  达识帖睦迩抓挠浓密的络腮胡子,骤瞪细眼,道:“太尉哪知我腔子里这团火是如何点燃的!杨完者太欺我了!他以兵权胁迫我同他一道逼明德①公将女儿许他!太尉呀,为一方安平,我不得已而为之,但这耻辱何尝是明德公的耻辱,我亦然!”
  “原来如此。”张士诚飞觑一眼,径自走过去寻椅位落座,“接到丞相的墨宝,士诚不敢怠慢,疾奔三百余里,这嗓子里的火,不亚于丞相腔子里的那一团!”
  “哦,是我待客不周,还望见谅。”达识帖睦迩因有求于人,忙唤差役上茶,“少时便有,今岁明前龙井。”
  张士诚大喇喇坐等上茶,滋润了半盏,搁茶盏道:“丞相命士诚来此,不仅仅为道出这席话吧?”
  “是有请!”达识帖睦迩郑重纠正过,道,“当着明人只讲实话,为此我也思忖了十数日,意同太尉合力诛杀杨完者,如何?”
  “啊?”张士诚顿然一震,“丞相不添一字铺垫对士诚亮明真意,甚感动!如是,士诚也对丞相直说心思:士诚无所顾忌,但要劝丞相三思而行!杨完者毕竟居江浙行省右丞一职,哪能说杀便杀?朝廷还靠他收复失地哪!”
  “连连败给朱贼,靠他收复失地?建德路就在他眼皮底下,他收复了么?”达识帖睦迩嗤一鼻,“至于他可判死之罪都被我攥在手里,杀之,只会得到朝廷的赏赉,再无其他!我点给太尉一桩:明德公之女已许给某位亲王!那么,太尉是何意思?”
  “丞相如同对士诚剖心以示,如同将身家性命托给士诚,士诚岂敢辜负!”张士诚表罢,再赠定心丸,“舍弟九六罹难虽罪于朱重八,但始于杨完者,故而士诚也甚想见他一命呜呼!”
  “好!”达识帖睦迩拍手道,“既然太尉与我同心,我二人这便合计起来!”他前倾上身压低声音,“我得知杨完者近日因贪恋酒色,身子骨不甚受用,若下令他出兵,他定会托付与部将,恰可利用……”
  一个时辰后,衙门及军中多已听闻,张士诚接到江浙行省命令,即将率军征讨淮南。之后,杨完者亦接到命令,着,出兵浙东。
  达识帖睦迩所料无误,杨完者并未亲自率师,遣部将李福、刘震、黄宝、蒋英等各率精兵,进发浙东。他做梦也想不到达识帖睦迩藏阴匿计:三日后,张士诚的麾下李伯昇、史文炳、吕珍一等拥兵进入杭州,达识帖睦迩本为内应,一路放行,轻易便将杨完者居守的北关城池围困住,一时间号角刺耳,杀声震天!
  城楼上立着一位四十出头戴盔披甲的男子,身量高瘦,肤如灵官,两只凸出的颧骨极为扎眼,——他便是江浙行省右丞杨完者。斯时,他那双眼神已不见素来的桀骜冷酷,正极力掩盖心内的惊恐无措。那厢,镇抚谭济观望城下旗帜,携风奔来。
  “围此门者乃张士诚部将史文炳!”
  杨完者稳定几分心神,沙哑嗓音道:“趁我大部兵马出征,陡然困我,怕是早已定好的毒计!即便张士诚有心加害我,他有那胆子么?这应是达识帖睦迩的意思!不然,他理应及时分兵阻遏,哪容得淮师如此迅捷兵临我城下!”
  “眼下之势不允许我们追究实情!请遣快马报知出征将士速还!”
  “好兄弟呀!他们将城池围得这般密不通风,我们又无天马,出得去么?何况,他们有备而来,定断了我交通要道!你容我想一想。”杨完者锁眉苦思,最终拿出一个险招,“我与史文炳虽未结拜却情如兄弟;便假借送他一宗牛羊美酒,看看能否寻到条罅隙,扮成送犒劳的死士即时血拼,或能冲出他围困,报知我在外大军!”
  谭济当场拍胸道:“卑职愿做死士兼信使!”
  “也好!紧急关头,我也惜不得你了!——来人,向城下喊话,请史同知答我!”
  很快招来数十员高嗓门的军士,得到授意,一齐高喊,以抵城下杀声:“请史同知答话!我与你情如兄弟,为何今日苦苦相逼!”
  大约半盏茶工夫,城下杀声低落,亦是一众人齐喊:“官微,受丞相节制,惟有从命!”
  城上再喊:“念史同知昔日待我甚厚,相见甚欢,便即将厮杀分出生死,也当珍重这段情义!今备得牲酒,望史同知莫拒!”
  原想用此计松懈史文炳及部众,凭扮成运牛羊美酒的数十死士,陡然拼开一条罅隙,复由谭济抢夺马匹冲出围困大阵;孰知,史文炳也想借这个机会一举破城,于是,城门开启,那众推车赶牲的死士走出不过百步,对面的铁骑忽然冲起,携滚滚黄尘飞快迎来!
  “关城门!关城门!”谭济一毕高喊,一毕向后奔跑;死士们则抄起隐藏的利刃,竞相冲飞驰而来的庞大铁骑阵迎去。“拼了吧!拼了吧!”
  惊跑的牛羊和推车令冲锋的骑兵放慢少时,赢取了己方省神迅速把城门关闭,死士们的命运可想而知:一阵厉喝过后,数十人几乎同时携手奔赴黄泉,尸体片刻便被马蹄踩踏得不成样子……谭济孤零零立在城门前,怒视放慢马蹄的骑兵大阵,从腰际抽出匕首,猛捅向心口,仰面倒地,追随死士们的亡魂而去!
  “放箭!”杨完者在城楼上恨得直跺脚,撕破嗓子叫道:“射杀那等直娘贼!放箭!”
  箭未射出,骑兵大阵已回退,白得牛羊美酒兼数十性命。
  杨完者怒火攻心、大恨盈窍,张士诚坐镇后方何尝不被急切来回煎熬,一个时辰过去,得知攻城未果,他即遣出几路快马,分别来见李伯昇、史文炳、吕珍一干将领。在史文炳的大帐里,那信使气喘吁吁说道:
  “太尉令务必在一日内攻破城门!一旦李福等人听到消息,率军回救,莫说破城,我等即陷入危境!”
  “你回禀太尉,我当竭尽全力,但一日内破城只怕难为!”史文炳苦皱眉头道,“在此建议,加强兵力,定要截断杨完者的内外交通!”
  张士诚能截断杨完者与在外将士的交通,却不能断绝呈往朱元璋公案上的谍报。自从杨宪计成,他便一直关注事态进展,李伯昇诸部围困了杨完者十日,他接到的谍报竟有二十余道。在阅罢有关杨完者的最后一道谍报,他唏嘘不已。
  “杨完者的苗兵果然坚毅敢战啊!”他对李善长等人说,“凭留守的那几多人手,硬是叫张九四的爱将们忙活了十个朝暮!”
  李善长紧着问:“如今怎样?”
  “终是没能守住,杨完者将女眷斩杀,随后与其弟自缢而死!”
  “太好!”李善长鼓掌道,“料杨完者的旧部即将归附主公,以壮我势!”
  “俺却欢喜不起来呀!”朱元璋立起,反剪双手来回踱步。“杨完者跟达识帖睦迩,包括徐寿辉跟倪蛮子,上追溯到哈麻跟脱脱,等等事例无不牵连着一个私心,牵连着一个私仇,牵连着一个不检点,于是乎自相杀戮、彼此加害,终成悲惨!俺们决不能再犯他们的大错!”
  “主公所思极是。”冯国用定住羽扇,“我当引以为戒,决不落于噬脐之悔!”
  “嗯!俺思想着,一方多寻访有德之士,教化俺们的愚昧并熏陶俺们的品质,一方设检校,分巡各军各营,凡洞察到不好的端倪,及时杜绝!”
  “主公思谋周全!”李善长赞一句,续道,“达识帖睦迩并张九四与杨完者的苗军反目,我若不利用着实可惜!”
  “百室也说杨完者的旧部将归附俺们,等等无妨。”朱元璋前翘下巴颏,忧心上眉道,“须先扎好自家的篱笆呀!想想甚可怕!便赠你整个江山,你还没坐热乎,就被自家人给闹腾没了!俺说,你几位大才真要为这节多上心、多下大工夫才行!”
  杨完者和其弟自缢一事带给朱元璋不小的震动,但他怎会错过眼前的大好时机:九月初,杨完者部将江浙同佥员成与李福、刘震、黄宝、蒋英等,率三万苗兵来降,不日,前往接洽的亲军左副都指挥朱文忠,遣一队精骑把员成送抵应天府。
  衙门公堂里外亮起十几支蜡炬和数排灯笼,明如白昼。朱元璋和众文吏武官立在门外阶下,目迎那驾马车由众骑兵夹护而来;他独自迎前十几步,亲自为车亭中人摆稳木凳,撩开帘子,把那位中年汉子搀扶下地。来人便是员成,他未及站稳连连唤道:
  “吴国公安在?吴国公安在?”
  “俺就在员同佥身前。”
  “啊?”员成愣了愣,蓦然大哭,“吴国公要为杨左丞报仇啊!”
  “莫悲,莫悲!”朱元璋抚捋员成的后背,道,“世杰虽然跟俺为敌交战,但俺一向敬重他,如今他被达识帖睦迩和张士诚合谋加害,俺心里也悲愤得紧哪!对这等背后放暗箭之辈,俺素来恨之入骨,岂能袖手容他们作恶!你将他的薄弱之处说给俺,俺指定当场给他一记报应!”他轻推员成走起来,“堂上说话,少时请员同佥赴俺们为你备下的洗尘宴!”
  三个时辰后,朱元璋满面通红,脚下略打踉跄离开宴厅,他能听辨清楚跟来的靴子响出自何人,在回廊拐角顿住脚步,倏尔转身,哪还见一分醉意。
  “百室认为员成所说真确么?”
  李善长狡黠一笑:“主公心疑此人?”
  “杨完者跟俺们也非战了一回两回,能不打探清楚俺是何等人物?都知晓俺长了个瓢把子下巴,偏他员成不知?扯嗓子嚷什么‘安在’呢!再有,那声哭太嫌造作!”
  “假不假,本意应是促主公为杨完者复仇。不论如何,兰溪必破,——此处乃七省之衢,我得之可遏鞑子军交通,随后取下婺州。”见朱元璋兀自犹豫,李善长道,“将员成、李福、刘震一等的家眷接至应天保护,”他把“保护”二字咬得别有意味,“暗中观察一回,可断其中是否有诈。”
  朱元璋思忖半晌,道:“便按百室计议。不过,这员成断不可重用!他为杨完者而降俺们,又使诈促俺为他出手,即便重义,这心也是对俺不纯!若兰溪守备果真像他说的那般,俺会许给他个闲职,吃得好、喝得美就成!再譬如张明鉴这等人,虽说最终将扬州让给了俺们,但他根本没长一颗人心,他多吃俺半顿、喝俺半盏,等于给俺多添耻辱!百室知晓么?”
  “善长定会办稳妥。”李善长忽生一念,“提到张明鉴,善长听说一事:扬州降者马世熊献给主公一孙氏女;汤元帅无妻,主公何不——”
  “俺无须用这套笼络老汤!”朱元璋略显情急道,“俺夫人甚喜欢那孙氏,生产在即,离不开她侍候!仍有,你可知孙氏今年几岁?你让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娃娃给老汤做浑家,于心何忍!”
  李善长直悔得恨不能自抽耳刮子!他急忙解释:“善长不知此女的年龄,想到常州重要,汤元帅镇守那处——”
  “好了!你愿意给老汤当媒人,自家寻个合适的去,莫再打俺家里的主意!”朱元璋意识到话说得刺耳,咯咯笑道,“若是你李百室相中了她嘛,过几年待她长成,俺定当舍出去一笔陪嫁,吹吹打打送到你门上!”
  “主公说笑了,说笑了。”
  “好呀,便说桩正事,”朱元璋一霎端起面色,“俺想起了耿君用……宜兴如今仍在张九四手里,俺甚不甘心!邵荣此次并未随郭天爵行阴事,俺便给他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让他助天德取下宜兴,另一路,让通甫取兰溪,随而进攻婺州,自淮、浙一齐织起经纬,连成张天罗地网!这张网可派上哪般用场,百室知解么?”
  李善长不答此问,道:“主公为何不遣邵平章夺回池州?与张九四相比,徐寿辉之爪牙更为锐利,如今陈友谅夺了我池州,若以此做为老营,恰可避开昱岭、天目,径直自陆路入浙;对此,不得不思!”
  “池州得之常伯仁,失之于他的麾下,他如今乃俺们江南行中书省都督兼马步水军大元帅,如何夺回此地,由他费脑子。”朱元璋挥手道,“许俺们铺开夺地的机会少之又少,错过了,何日再遇?”
  “善长仍是那句:陈友谅的兵马一旦陡然入浙,建德能否应对?一旦难以应对,我取兰溪或婺州时恰遭阻遏,后心大露,险之又险!”
  “安坐吃酒品茶,”朱元璋遂有话要说,“于是什么好事便争相寻过来了?时机的分量若能赢了犯险,那俺定然选这时机!”
  朱元璋只认可李善长所献的一半计策,以保护为名把员成等人的家眷接至应天。二十几日后,移檄胡大海率部攻兰溪县;徐达、邵荣则率部攻宜兴。
  决策果断,但毕竟两线同时作战,朱元璋迟到地悬虑了,即使胡大海遣快马传来捷报,依旧不能带给他些许喜色。他拍打公案,看也不看报捷一眼。
  “取下一个兰溪不足欢喜!执获几个鞑子官、捞得几多牲畜也不足欢喜!俺在意的是宜兴!给了他们多少精兵,为何还拿不下来!他怎就不知断了张九四的饷道呢?俺教给他,即刻遣信使教他:自太湖口计议,将张九四的饷道截断,宜兴必克!”
  李善长跟冯国用对视一眼,忍了忍还是开口道:“徐元帅与邵平章于阵前应识得虚实,何不让他们机断?”
  “俺不放心的恰是那位邵平章,莫因为哪样心思拖了徐天德的后腿!依俺的,遣信使!”
  “用人不疑呀,主公!”
  “这须分人!”朱元璋已显躁意,离座道,“若用你李百室,俺断不会存疑!就这样吧,遣使!”说罢,绕出公案拂袖而去。
  李善长闷下一声叹息,待其他人离开,独对冯国用发出:“我等所知晓的局势,无非文移中的字句,岂有将兵者熟悉!据文句来指挥战场趋向——哎!”
  冯国用沉默片刻,道:“断其饷道不失一策。主公在用兵上还是甚具禀赋的。”
  “善长不否认。可这禀赋一旦成为刚愎——”李善长道出半截话,抱拳一拱,径自走了。
  
  注:
  ①明德,乃庆童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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