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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3)

作品名称:长生      作者:李笺伍      发布时间:2023-01-13 22:13:18      字数:3090

  木一南自是不会被那些言语上的东西轻易打动的,但她的内心里一直缺失的边角似乎就在李长生的身上。她自己能够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她说了这样一段话:“如果我跟了你,除了身体上的东西,其他的我们什么都不会有,包括婚姻。”
  木一南给自己的心灵筑起一堵高墙,旁的人进不去,她自己也走不出来,堡垒似的高墙保护着她,同时也禁锢着她。长生相信,只要他守在外面的墙角边,总有一天,他能给这堵墙开一扇窗,立一道门。
  这世界上有两样的东西最是说不清楚的,一样是缘分,一样便是人的内心。当两样说不清楚的东西撞到一起,那么紧跟着的就是一连串说不清楚的事情。
  后半夜的南山大桥变得十分清静,两人靠在廊桥的梁柱上慢慢地度过一整晚。
  次日,长生陪着木一南往十字营去,她要去拿回一些素日里的物品。拐进巷子时,木一南开始变得有些焦躁和迟疑,总是走走停停的。她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左顾右盼着,对这里的一切东西都表现出一种陌生的排斥感。长生紧挨着走在后面,他并没有上前去安抚情绪上出现异样的木一南,因为他相信:只有经历过这次的走走停停,往后的路才会顺畅。
  旅店那女人依旧死沉着面色守在柜台前。木一南刚到店门口时,那女人伸长脖子瞅了一眼,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喊道:“哟,南南还晓得回来啊——要赚钱了吧?”这女人的话总让人感到不舒服,却又刚好一针见血,实在是叫人恼火的。
  这段时间以来,姑娘们多数都暂时离开了,导致店里生意下滑得厉害,那女人也正因此不顺气,她知道:店里的这些姑娘背后都有一个饮血吸髓的家庭,姑娘们用身体换来的钱多数都用不到自己身上。但她更明确的是:这一行不好进更不好出。不等木一南回答,她的眼神便落到站在后面的李长生那儿,上下一打量就嘲讽了一句,“还真是个情种。”那轻飘飘的语气是一枚松针,垂直地扎到水面上,圈圈涟漪不声不响地四散开来。女人心中有底,这场面她不是第一次见了。
  “姨娘,我回来拿些东西。”木一南碍着这些年的情分,多少还是客气着的。
  那女人刚瞅见两人时,她就知道木一南要说这样的话。她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嫉恨,于是又一句没好气的话:“从这里出去的有几个如了意的?瞎忙活。”
  李长生听出来,女人这话明面上是说木一南,可暗地里却是把矛头往他身上刺的。他想,这老女人果真是没憋什么好屁,于是冷冷回一句:“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说完后他拍了拍木一南的肩膀,两人索性进到屋里去,不再理会那女人。
  出了十字营后,长生和木一南面临到一个问题,该在哪里落脚呢?又该怎么在黔南生活下去呢?两人拖着行李,在城中的村寨里晃荡半天,但凡看见有招租的广告都会凑上去看看,不过总不合适,要么租金贵,要么就是距离太远,只好不了了之。
  离开十字营大概十几公里,两人来到一个叫做西寨的地方。这地方挨近长生之前工作的那个工厂,西寨中住的多是些外来务工的年轻人,房东都是些本地的老年人,他们操持着家中空余的房屋赚个生活费,租金不高,地段也算得方便,在人流量这方面有个稳定的保障。
  在西寨里晃荡半晌,李长生和木一南反复看了好几处房子,最终选择了租金相对更便宜的一间:一个月八十块,那是间不足十平米的狭小房屋,可容纳的东西很有限,靠墙的边上放着一张可折叠的竹板床,紧挨着的是一张小小的四方桌和两三个塑料的板凳,再别无其他的东西了。
  房东是个面善心慈的老奶奶,老人说自己姓时,叫时兰菊,她很是热心地给李长生二人介绍这里的情况,“下楼再往前去一段,有个下坡的巷子,那里有一家弹棉花的人户,他们的被褥比市场上买的要便宜实用;我们这寨里,到后半夜最好是不要出门,醉汉多,他们野蛮得厉害;还要预备一个水桶,这儿时不时地会断水,随时都得备着点……”时兰菊每一个字都讲得很慢,生怕他们没听清。
  交完房租后,二人按照房东说的,去买些平日里的生活必需品回来,锅碗瓢盆自然也是一个都没落下。再花些时间把这屋子彻底地拾掇干净,忙完这一切后,疲惫的感觉才如潮水般地向这二人袭来。长生用易拉罐剪出一个烟灰缸,他就坐在床沿上抽着烟。此时的木一南随手脱掉自己的衣服,扯下腰间的皮带,赤身裸体地站在屋子中间,打算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
  “只有妓女才这样脱衣服。”长生吐着烟雾,目光呆呆地落在木一南的身体上,多么美妙的身体啊,他想着。
  木一南知道长生的话并没有恶意,再加上自己对于这种言语也是不在乎的,她随意地搭了句:“我不就是?”这话里有些置气的俏皮意味。
  “可现在不是了啊。”长生离开床沿坐到一边去,“你来床上换。”
  这一刻,木一南只觉得心里很暖和,是冬日午间的太阳洒在了心头,直让人舒坦得很,长生成全了木一南作为一个女人所需要的尊严与庇护。
  夜晚来得迅猛,外面的天色像是一瞬间就黑沉下来。两人躺在床上没有一句话,小小的房间凝固了一般地寂静。
  “我们弄个地摊吧?倒弄些零碎的玩意儿。”长生想起那天夜里在南山大桥上见到的许多摊贩,“也能赚钱,还不像工厂里那样枯燥。”
  “我们可以试试,我也还有点积蓄。”木一南说话间便将手伸到长生的衣服里,指尖刚触碰到长生的皮肤,木一南便感受到了他身体上滚烫的温度,看来他一直压抑着。这样想来木一南更觉得好笑,于是她娴熟地去脱长生的上衣。
  长生压抑着的肉欲看似立马就要得到释放了,可也就在那一瞬间,或许是木一南的手掌太冰凉,长生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拽住木一南。
  “怎么?你不想?”木一南很是不解,因为她明显感受到了,长生的身体在传达着一种强烈的欲望。
  “想,但再等等。”长生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燥热不安的身体开始迅速降温。
  “我们不是有过吗?”木一南更觉得疑惑。
  “我不想你觉得我只是为了这个。”长生知道,肉欲容易满足,但情欲就需要一点点地去填满,要填满情欲就得先克制住自己的肉欲,这是他为两人的感情所种下的希望的种子。心灵上的体谅,尊严上的顾忌,肉体上的克制,这是长生第一次真实地传递着自己对于木一南的爱。他把手放到木一南的腰间,轻轻地抱住她,然后说了句,“睡吧,明儿去找地方。”
  木一南并没有回应,只是闭上眼睛,失落与欣慰的情感同时在她的心里生出根来,她觉得,这两种情感里肯定有一个是虚假的存在,至于哪个是真实的,就要看长生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论怎么说,木一南被搂住的身体,像是住进一个钢筋铁皮的堡垒中,这不同于她心里那堵高墙般的与世隔绝,这种肉贴肉的踏实稳妥是她从来没感受过的,以至于,这向来难缠的黑夜也没有那样可怖了。很快,她仿佛化成了一片轻灵的羽毛,一颗红色蒲公英的种子,慢慢地,在星河月夜下飘落到旷野的草地里。
  次日,顶好的太阳,时兰菊正在一楼门前绣着布鞋。李长生跟木一南往楼下去,顺道从她那儿得知西寨附近便有一家大型的批发市场,日用百货都齐全。她说:“你们年轻人,壮硕,只拿上两只大的编织袋,轻松就把货物给搬回来。”
  时兰菊的细致和关切让这二人心中都倍感温暖,道过谢意后,他们就朝着批发市场去。
  经过几天时间的忙碌,李长生和木一南把摆摊需要的所有东西都采购了回来,货物多是些普通的鞋袜袖套和廉价的服装。就这样,二人的地摊生活开始了。他们的摊位并不固定,从西寨到南山大桥,这五六公里的地界都在出摊的范围内。
  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两人的生意是相当惨淡的,每天的收入能与开销持平就很不错了。长生说:“我们都是门外汉,生意这本经要学的还多着的。”木一南倒不觉得眼下的状况有多难,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积极性是要比长生更高的,因为她始终觉得这些钱,一分一角都来得让自己舒心。
  时兰菊也从来不催二人交房租,她好像是将这两个年轻人当做自己的亲朋,别人送来四川的剁椒和腊肉,她总会留出一半,等李长生收摊回来后,自己再给他俩送去,还说什么:“我老了,吃不得辣,这熏肉也吃不来。”但她更清楚的是:身处异地的人最好家乡那口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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