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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聚首仙女峰(1)

作品名称:龙脊岭上的罗吉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3-01-08 18:50:35      字数:5524

  当李玉香在孙兰的陪同下,在天生桥一侧的昭华宫(仙女庙)工地上找到他时,他又瘦又黑的样子,身上背一个很旧的军用水壶,左手夹着一个木板文件夹,不知在做什么,但精神还算是饱满的。相比之下,李玉香穿着在当时来说很时髦的深色T恤,显得容光焕发。她身后的孙兰,虽然仍不失为漂亮,但显得有点土里土气,特别是精神萎顿,像生着病又像怕着什么似的。
  他没有想到过她们会找到这工地上来的,开始还以为她们是上仙女峰的香客,出于好奇心跑进工地来看看的。在这之前也有过不少这样的香客,但一般进来人以年长的男性为多。他也不厌其烦地为他们解答过疑问,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他正在疑惑之际,看到走在前面的一位袅袅婷婷的女子笑喜喜地向他走来。他下意识地拿起水壶想喝口水,因为根据以往经验,接下来要说许多话。一次碰到一位老者,好奇心特别大,问了又问,而且耳又聋,他说得唇焦舌燥,人家才满意而去。
  “罗吉,‘乡下人’,不认得人啦?”李玉香笑道。
  “是你,李玉香!”他又去看她身后的人,他当然不需要辨认,孙兰是他一直放在心上想帮助的人,当然有权的时候出于洁身自爱迟迟没有出手,到后来又自身也难保。
  孙兰这时也对他笑了笑。
  “孙兰,你怎么也来了?”他心里不希望她来,让她看到自己眼下的囧境。在那次焦荣被临时叫去市里开会后不久,他的副经理职务也被免掉了。
  “她要我来的。”孙兰畏畏缩缩地道。
  “‘酒香’,你让她来干什么?”他不满地问李玉香道。
  “你又……”李玉香还没有忘记那次他在电话中的嚷嚷。
  “我只是问你,你们来干什么?”他看着李玉香一副华丽照人的样子,心中一方面自惭形秽,一方面愤愤难平。
  “你总是对我这么凶干什么?”李玉香真有点委曲地道。
  “你们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碰在一起又像过去一样地吵!”孙兰心情十分复杂地道。
  “我们吵了吗?”他像是在问李玉香道。
  “你们还没有在吵?”孙兰有点不满地道。
  “我们开开心心(相处),好吗?”李玉香理解他内心的痛苦和失落,也理解孙兰的心情,因此,自认为放底了身段道。
  他也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糊涂了。应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怎么能讨厌你们?”他已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又问孙兰道,“你近来还好吗?”
  “我?”孙兰犹豫了一下,说道,“还好,你呢?”
  “我很好,你看多自由自在?”他又指着正在结顶的昭华宫,开玩笑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将来进来是要收门票的。”
  “你不要变‘财迷’啊,”李玉香接茬笑道,“当然,将来肯定是要收门票的,还要带动周边经济的发展。出去当过兵的人,眼界到底不一样。”
  “你算是批评我,还是表扬我?”他装着不满地问道。
  “两分法么!”李玉香笑道。
  他也哈哈笑道:“你还懂‘两分法’,不错,很好。”
  李玉香这时低声对身边的孙兰道:“你看他,精神(状态)还不错。”
  “你们在说些什么?”他没有听清她们说的话,有点神经过敏地问道。
  “没说什么,你问她。”李玉香看了一眼孙兰道。
  “是没说什么,”孙兰道,“你在这里,看来真的还不错。”
  他却顿时失去了笑容,但又马上掩饰住了内心的伤痛,对她们道:“你们远道而来,进里面去休息一下。”他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工棚,那里是他平时休息的地方,有时工地上收工晚了,也在里面临时过夜的。
  他见她们相互看看后,李玉香先说去看看,孙兰点头表示同意。
  
  工棚里,除了一只破旧的电扇与一张用木板和砖头搭的像地铺似的床外,几乎什么也没有了。
  “你住在这里?”李玉香有点不相信似地问。
  “有时。你们坐,就坐在上面吧。”他又尴尬地问,“你们喝水吗?我就一个水壶。”
  李玉香像知道他已很渴,摇着手道:“你自己快喝吧!我们不喝。”
  “那我不客气了。”他的确很渴了,在工地现场就想过喝水的。他打开水壶,有点不雅地连喝了两大口。见李玉香还在“考察”着他的这张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板床,不仅左看右看着,还用手拍东拍西的。他盖上了壶盖后解释道,“我晚上多数是住山上的。”
  “山上哪里?”李玉香追问。
  “你们还记得仙女峰上的那位老人吗?”他问。
  “他还在?”一直沉默寡言着的孙兰这时先问了一声。
  “还在啊!”他道。
  “他应该年纪很大了!”李玉香道。
  “是的,但他看上去身体还行。”他道。
  “我想去看看他。”李玉香道,同时看了看孙兰。
  “我也去。”孙兰道。
  “你们坐一会,我到工地上转一圈,就上去。”他说完夹起木板文件夹,走出了本来敞开着的门。他找了正在昭华宫的房梁上安装椽子的领班师傅,关照道:“我有两个同学来,要上山去看看‘老神仙’,我陪她们上去一下。有人找我,你就这样告诉他。”
  “你去吧!”领班师傅道,“不会这么巧的,你一走,就有人来找的。”
  
  他觉得领班师傅的话说得没有错,现在的确很少有人来找他的,不像被免去副经理职务之前,许多人会找他。也不像多年后,他的一些战友从前线撤回来后,一时间络绎不绝地有人来探望他。而眼下只有上面来检查工作人,有时还来找找他。还有像小鱼儿这样的人,凑便来看过他。小鱼儿那天也是路过的,在公司找不到他,才上山来的。
  小鱼儿在市志办与那位“老秀才”关系不是太融洽,小鱼儿认为“老秀才”观念陈旧,一味巴结领导,吹嘘现领导的功迹,令人有点恶心。“他忘了我们是写史写志,”小鱼儿评价“老秀才”道,“他以为自己是宣传部长、报社社长了!”他听了心里虽有想法,但忍着不想发表任意见,只是劝了小鱼儿一句:“多尊重他吧,他经验丰富。”小鱼儿也不再与他多说什么,以后也没有再来过。只有小田有空时,会上来看看他。可那次周冠山来视察时,派人上来硬把他叫了下去。周冠山也是路过这里,临时到龙脊岭开发公司看看的。周冠山问他为什么不去市里到他办公室坐坐,他听后只感到哭笑不得。因为周冠山这样问他,是一点不合乎逻辑的。一个被一贬再贬,已什么(官)也不是的小老百姓,怎么可能跑到一个市委书记办公室去随便坐坐呢?他当然不想去与一个市委书记讲什么逻辑,只能敷衍道:“我这里很忙,有空了(就)去。”
  “他是很忙的。”经理焦荣这时算是帮他说好话道,“他多数时候就住在山上,对工作是极端负责任的。”
  周冠山好像皱了皱眉,加重了语气对他道:“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来找我。”
  他这时鼻子一酸,险些流出泪来。他心中有多少委曲要对人说、要对这位书记说,想到那年他离开石头楼(红楼)时,要求过与书记见上一面,不知是书记本人不愿见他,还是有人从中作梗,反正他带着遗憾离开了青龙(市区)。他也怨恨过这位书记,认为书记太绝情,后来又认为书记可能也有难处。可现在再来诉说还有什么用?书记也不见得真有时间听他的诉说。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后,他对书记道:“我有困难时,会去找你的。”
  自从书记亲自接见过他后,焦荣似乎对他另眼看待起来,还允许他不用每天下山去公司打卡,可直接到工地上上班,这省去了他走许多路和时间。焦荣还让小田经常上来看他,问他需要点什么等等的。
  有时他也想过去石头楼(红楼)看看书记,甚至看看宋薇。特别当听说宋薇病了时,他有过去探望的强烈冲动。那个星期天的早上,他穿上了保留着的一套较新的旧军装,那位“老神仙”见了问他:“要回罗桥(镇)吗?”他犹豫了一下道:“是的。”而他本来只是想去看看病中的宋薇的。他走在下山的道上,悲从中来,大哭了起来,此时此刻他也在心中祈求起仙女金花娘娘,让他曾心爱的女人早日康复。他改变了主意,回镇上看了父母。这天他从镇上回来时,带回了镇上特产八珍糕、七宝鸭和一些水果,悄悄地放到了金花娘娘坐像前供桌上,他正要给娘娘磕头时,让“老神仙”进来看到了。
  “今天你怎么啦?”从来没见他参拜过的“老神仙”感到很奇怪地问他,“家中,还是亲戚中,有人不生养(小孩)吗?求娘娘是最灵的,有一对老夫妇因儿媳妇一直不生养,来求了一次,儿媳妇就怀上(孩子)了。现在小孩也该上学了吧?”
  “我是为一个病人求的。”他道。
  “也有点灵的。”“老神仙”说得有些勉强。
  他何尝不知祈求奇迹本来就是很渺茫的,甚至后悔也像缺少文化的村妇一般,拜倒在泥塑木雕的神像脚下,惹人笑话。
  在不久后的一次特殊或叫临时的党代会上,他终于远远地见到了宋薇一面。不知是焦荣为讨好他,还是周冠山在背后起作用,他被选为这次党代会的代表,去市里选举青龙市出席省党代会的代表。他开始也推脱过,他不想见石头楼(红楼)里一些熟人。但焦荣硬劝他就范,先说这是大家选的,要他莫辜负了大家的信任,接着又说上面也是认可的,不能让领导太失望。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心里虽然还不愿意,但嘴上不便再推脱。焦荣也不再劝说,下命令似地对他道:“到那天你跟我的车一块去。”这有点让他感动,因为焦荣为了他,那天还要从市里赶到龙脊岭来接他。一般情况下,市里既然有会,焦荣是不会再来龙脊岭的。他想到与焦荣一起进会场,也可避免许多尴尬,也默认了。
  那天下午他走进会场时,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有人上前来与他握手,也有人只是远远地与他点点头,这些人中,不少人过去对他不是低头哈腰,就是毕恭毕敬的。
  当他看到那位曾经约谈他的纪委代理书记,现在已是市委常委、市政市政法委书记的马国华,伸出手走过来时,也忙伸出着手迎上去。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马国华连正眼也没看他一眼,竟说了声“不是你”,便与他身后的一位他也曾经认识的局长又是握手、又是寒暄。这一下,让他羞得无地自容,脸上顿时红的像火烧一样,他一面不住地安慰着自己:多时不见,也许人家只是没有认出你啊!一面装着去厕所来摆脱尴尬。
  当他从厕所出来,远远地看到形销骨立的宋薇时,一阵阵心酸不已,很想上前去相问。但很快放弃了这想法,就低着头回到焦荣旁边的座位上。他把焦荣当作了“挡风板”,平时他比焦荣要高出半个头,此时缩得与焦荣一样高了。又假装着与焦荣说东说西以分散心中的焦灼心绪,巴望着会早点开、早点结束。他也感到坐在前面的宋薇几次掉过头向后看,像要找什么人似的。这个时候他更是埋下脸,装着看选举办法等文件。后来,宋薇在一位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把选票投入票箱后就提早退场了。而他们在投票结束后,周冠到台上作一个来小时的报告,报告结束时,选举结果也统计出来了。这届党代会也在国际歌声中结束。
  他匆匆往外走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他回过头去,原来是已去了峁湖伞厂的小秦叫着他。他本来已想定,为了避免尴尬事再次发生,从今后再看到正发达、风光的熟人,特别是过去的同事、部下,只要是发了财、升了官的,他要一律敬而远之。当然,对小秦就另当别论了,他也以笑脸相迎。
  “早看到你了?”小秦从行人中穿行到他跟前道,“多时不见了!一直想去看你,不是单位有事,就是家中有事,结果到今天也没去成!”
  “我们到边上去一点。”远离了散会人流后,他站定了下来,对跟过来的小秦道,“今天我们总算碰过面了。等以后景区建得有点像样了,你再来玩吧。”
  “我会。”小秦点头道,“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那个苗锦湖拉了一帮人出去‘自立门户’了。”
  “怎么会这样?”他心头五味杂陈,特别是感到自己有点看错了人!想到当初自己还责怪宋薇不敢大胆用人,感到有点对不起宋薇。
  “他怪组织上不重用他。”小秦道,“可他不应把厂里一些骨干也拉走!”
  “现在走自私化已是一种普遍存在,”他感叹道,“问题是,他拉走了业务,又拉走了人。在人家成熟的(资本主义)制度下,这样做是不被允许的。否则,竞争是不公平的。”
  “可我们是社会主义制度。”小秦道。
  “社会主义制度照理更不允许(这样做)。”他道。
  “你说得道理是对的,但有什么办法呢?”小秦叹气道,“本来已有点起色的厂子,又困难重重了。”
  他沉默了一会道:“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多保重了!”
  小秦点点头后问:“你真的好吗?上面对你太不公平。”
  “也安排过我的。”他淡淡地道,“我现在的处境,也有好有坏的。”
  “你总是‘两分法’,”小秦道,“你有(自由支配)时间了?”
  他似有点得意地笑起来,但马上失去了这种笑容。他想到了办公室的这些部下,因自己的倒霉,都有点跟着倒霉。如果当时自己能委曲求全一点,至少能保住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就能帮助他们了。他在心中问自己:“是不是我太自私了?”日后,他继续想这个问题时,认为历史上的那些清官,如不谋私利、不谄媚权贵的海瑞,从某种意义上看也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清高和名声,至少害苦了家人,甚至连累了亲朋、部属。
  这天小秦与他道别时告诉了他,小刘目前在农机局后勤科,说起过也要去看他的。
  
  眼下,他虽然他觉得领班师傅说得没有错,确实不会有什么人找他的。但想了想后,对领班师傅道:“小田有时会来找我的。”他又对领班师傅关照了几句后,回到了工棚。
  见他进门,李玉香与孙兰已从那张木板上站起来,并问着:“现在就走吗?”
  “走吧!”他把手中的文件夹轻轻地丟到了木板床上。在路上,他告诉她们道:“山上的仙女庙,在我来之前,已被重新修建过,不是过去看到的那个样子了。”
  “我想也是。”李玉香道,“这几年到处在修庙、建庙。捐钱最多的是那些港奥、台湾同胞与海外华侨,本地的人也乐意在这事上化一些钱,但绝大部分人(捐钱)是不多的。”
  “我也为镇上修法华寺捐过一点。”孙兰说了一句。
  “你是会捐的。”他像表示理解地道。他知道父母也为修葺法华寺捐过一百元钱,在当时也算多的,大部分人只捐十元、五元的。
  “也有人来找过我,”李玉香道,“我当时怕学校里会有人说话,推脱掉了,蛮好也捐一点的。”
  “你也想沾一点仙气吗?”他在没有细想下随口而问。
  “找我捐款的是为法华寺。”李玉香提醒他道。
  他知道自己疏忽了,因为佛教寺庙是不讲修仙什么的,但嘴上不认错地道:“那就沾点菩萨气。”
  “你这样说,不怕菩萨找到你吗?”李玉香反击他道。
  “菩萨大慈大悲的,不像你睚眦必报的。”他笑嘻嘻地道。
  李玉香也笑出了声来,道着:“我睚眦必报,我睚眦必报我,哈哈!孙兰,你看‘乡下人’这么欺侮我。”
  “我不参与你们的口水仗。”孙兰含着笑道。
  “讨不到救兵了吧?”他笑道。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仙女峰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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