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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龙脊岭上(3)

作品名称:龙脊岭上的罗吉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3-01-07 17:15:22      字数:5478

  他给夏蕗写的回信还没寄出去,新上任的市志办主任“老秀才”张若山来找他,让他去市地方志办公室(原县志办)任副主编。他拒绝了。这时,他们已搬到山下的新修的房子中办公,公司又进了一批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他也希望在自己的领导下,实现自己参与制订的蓝图。而县志(市志)办,在他看来是一个养老、混混日子的地方。
  “你再冷静考虑考虑吧,”“老秀才”以老朋友的名义劝着他,“我也可以把主编的位置让给你,我不兼了。”又用开玩笑的口吻道,“那你与我一样,也是正处级干部了。”这时青龙已成为正式的地级市了。县志办改为市志办后,编制级别从科级(单位)升为了处级(单位)。
  他对“老秀才”笑笑道:“恭喜你啊!不过我觉得,我还是留在这里好,哪怕什么级别也没有。其实事情总是这点事情,级别提高不过是做事的人待遇可提高一些罢了。”
  “你话说得是不错。”“老秀才”继续劝他道,“你这里的确也不错,特别对你来说,家就在附近,但市志办对你更合适,何况我愿意把主编的位置让给你,当然这也要我回去征得领导的同意。”
  “你的好意,你的情我都领了。但你不必去向领导争取什么了,我真的只想留在这里,把龙脊岭开发好。”他道。
  他心中梦想着把龙脊岭打造成旅游胜地,把他自己头脑中的想像与所制定的蓝图变为现实。
  “老秀才”大概觉得他太固执,摇头叹气地道:“你再考虑考虑吧,我再会来看你。”
  “你作为朋友来看我,我很欢迎,但不要与我再谈县志办、市志办的事。”他几乎不近人情地道。
  “你的意思我都知道,接下来,看领导怎么考虑了。”“老秀才”道,“你这里也冷静地考虑考虑吧!”
  “好吧,”他终于想到了要给人面子,退了一步道,“我会考虑……。”他心中也不相信,领导真的会把主编的位置给他,就算现在同意,等到书快编著成时,又会出花样了。果然,几年后当市志办出版第一辑资科选编时,一直认为自己是主编的“老秀才”,只以“责任编辑”名义出现在书上,在一长串的主编、副主编的名单中,根本不见有他。更不要说在所谓的编辑部之上还有一个编辑委员会,主任、副主任和委员名单又是一长串,而“老秀才”只是排在委员中的最末一名。
  当他看到这本资料选编时,对着占了整整一页的名单,苦笑了一下,也为“老秀才”的天真感到可悲。
  
  “领导,你要走了吗?”小鱼儿在事后找他。
  “你听谁说的?”他严肃地反问道。
  “都在说,让你回市里到市志办工作。”小鱼儿道。“领导,我想你总需要人的,我也想跟你一块去。”
  “你动机不纯,”他开玩笑地对小鱼儿道,“我不需要你。”
  “领导,我可一直勤勤恳恳工作的。”小鱼儿真有点委曲地道。
  “与你开玩笑的。是有人让我去(市志办),但我不想去,拒绝了。”他含着一丝笑意地道。
  “哪为什么?难道你永远要在这山沟里待下去吗?”小鱼儿有些夸张地问他道。
  “不出几年,这里将是神仙待的地方。”他心中的龙脊岭将是一个风景优美、空气新鲜的国家一级景区。当时还没有开始评A级景区,几年后国家出台了A级景区评选标准后,仙女湖(龙脊岭)景区被评为了4A级景区。
  “这我相信。”小鱼儿道,“规划已经做好,有没有我们,这里都会成为‘神仙待的地方’,可我还是愿意去市里工作生活。”
  “你的想法没错,有机会时我可以向人家推荐你。可我自己,真的不想再去了。”他一心想离石头楼(红楼)远远的,他受不了有些人的异样眼光,更不想耽在那处处令他触景伤情的地方。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小鱼儿道,“但不是给你面子了吗?已让你当主编,与办公室主任一样的级别。”
  “这是你的想法,”他沉吟地道,“别人是很难理解我的,你是不是听说有两句诗?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知道是谁的诗吗?”
  “诗句听是说过,谁写的不清楚。”小鱼儿道。
  “是唐代与白居易齐名的元稹写的,”他道,“后面两句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道尽了他对爱的痴情。”
  小鱼儿不明就里地看着他,觉得他说这些是离题万里。
  他见小鱼儿有些茫然,也不便明说。他心想,怎么能去给一个刚跨出学校门的小青年,去说自己感情上的荒唐、复杂的纠葛,自己竟一往情深地爱上一位“有夫”之妇,而且在知道了她应该算“有夫”之妇之后,心中还深怀着隐痛,为了避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痛苦的局面,选择了远离石头楼(红楼)……
  过了一会,他含糊地道:“见到过深广无比沧海的人,别处的小江小湖再也难以吸引他了啊……”
  “你意思是,当过大官,不想再当小官了吗?”小鱼儿显然产生了误解,才会如此地问道。
  他苦笑地道:“你的理解也对。”
  “可你笑我了!”小鱼儿道,“我是不是犯了哲学上机械理解的错误?”
  “有点‘装(榫头)’不上吧?”他笑得更苦涩了。
  
  没有几天后,“老秀才”又来了。
  “领导都同意了,让你当主编。”“老秀才”又告诉他,“周书记让你先干起来,有什么困难也可以直接找他。”
  他眼里有了泪水,但又感到为难起来。他想不到周冠山还这么关心着自己,因此如果一口回绝,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但答应下来,实在“非我所愿”啊!
  “你还在犹豫啊?”“老秀才”感到匪夷所思地道,“周书记对你够意思了,你还多考虑什么?”
  他想起了答应过小鱼儿的事,便开口道:“我想推荐一个人……”
  “谁?你快说出来,我看看可以就定下来。”“老秀才”十分爽气地道。
  “就是我们这里的小张,大家叫他‘小鱼儿’的。”他又补充道,“他虽是读的是测绘中专,但写写弄弄也是很不错的。”
  “让他跟你一块来吧。”“老秀才”很爽气地道。
  “不,”他申明地道,“就他一个人,我觉得自己不适合。”
  “你大概多虑了。”“老秀才”道,“你也不要认为,在这里你可以高枕无忧地做下去。据我所知,市里也要为这里定(编制)级别了。有不少人想来占据一席之地,你懂了吗,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们来吧!”他心里想,原来这么个地方也有人来抢!
  “老秀才”怕他看不清楚利害关系,提醒他道:“他们是要来坐位置的。”
  “我把位置让给他们就是了。”他坦荡地道。
  “那你不是什么也没有了?”“老秀才”又提醒他。
  他不相信真会发生这种事,自己干得好好的,交上去的总体规划虽然还没有正式批下来,但有消息传来,有关领导(包括分管副市长)非常满意,甚至还要嘉奖他们。因此,显得有些骄矜地道:“谁来干都一样,我只要看到纸上的蓝图变成现实,就什么也无所谓了。”
  “这种话,我劝你少讲。”“老秀才”以过来之人的口吻劝他道,“我们读过点书的人,都有点自命清高。”
  他想:“我怎么与你一样?你虽然是老大学生(一般人称六六年之前毕业的大学生),但你如此懂得与领导‘讨近乎’……而我自学考刚拿到一张大专文凭,算什么读书人?但十分看重自己的人格尊严,洁身自好,耻于讨好人(包括领导在内)。”不过他也想,大概过去“老秀才”也是与自己一样的,只是在经过多少年的社会打磨下,才变得目前如此世故圆滑的。
  “老张,你不必再劝我。”他不放心地道,“小张(小鱼儿)的事,请你放在心上。”
  “我不会忘记,”“老秀才”道,“你自己的事倒是需要你再考虑考虑的。”
  “不需要再考虑了。”他一点面子也不给地道,“我在这里好,比较符合我心里想干的事。”
  “我也没有办法了,你等着领导怎么安排啦!”“老秀才”无奈、不满地道。
  他只是笑笑,没有把“老秀才”带点暗示性的话放在心上。
  
  不久,市里新来的组织部长带着林嫣的丈夫——那位他与夏蕗一起碰到过的,那时还只是小林的未婚夫焦荣,来到龙脊岭,宣布了一项任免令,免去了他开发办(公司)负责人的临时职务,任命了焦荣为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后面的括里写着“正处级”三字,任命他为副总经理,括号里有副处级三个字。另外把园林局总师室的陈工(工程师)也调来,任总工程师。但人们仍然按习惯,叫他“陈工”。这位“陈工”正是当年他在县委组织部办公室时,偶然看到了档案,提出应为其平反的人。不过,陈工本人不一定知道这些内幕。他们俩真正相识、相交,也只是在他往园林局送图纸、规划,陈工也几次到龙脊岭实地勘察时开始的。他从来不提以前的那些事,也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作用。反而认为,陈工的平反是必然的,借他之手是偶然的,没有他也会有别人作“偶然性”的。这完全符合辨证法的一个命题:必然性中隐藏着偶然性,必然性通过偶然性表现出来。
  但他对“陈工”的到来,似乎感到特别的高兴,希望“陈工”大显身手。
  在这次任命中,小田被提拨为了办公室主任。在此之前,小鱼儿已被调往市志办,那次是组织部的吕大姐来宣布的。吕大姐还像老熟人似地与他长谈,吕大姐说她自己明年可以退休了。
  “你不能离休吗?”在他印象中,吕大姐是一位随军南下来的老干部,笃定可以享受离休待遇的。
  “就差几天,”吕大姐道,“我们一个班上的同学,有几个享受离休待遇的,因为是(49年)十一前报到的,我们是节后去报到的。”
  “当时谁也不知道今天会有这样政策的。”他有点感慨地道。
  “是啊,要不,大家都会拼着命赶去报到了。哈哈!”吕大姐大笑着道。吕大姐告诉他,他们的“头”宋薇已在市总工会当主席,但最近身体好像不是很好。他装着很冷淡地听着,心中极为不安。他很想问到底生了什么病,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种想打听的冲动。
  吕大姐又问了他最近工作的情况,特别是问他是不是只想留在这里工作,哪怕是做一般的工作人员也愿意留在这里?
  他没有细想吕大姐话里的意思,只是表示愿意在这里工作。现在想来,吕大姐那次找他也算是组织部门找他的正式谈话,试探他的态度的。
  
  小林的丈夫焦荣,在他脑子里印象本来不佳。这次又借着背景关系,来任正经理,实际上夺走了他(作为事实上本单位最高领导)的权力。几周工作下来后,他发觉焦荣并无真才实学,只会拉关系,那年中秋节前,从附近农民手里采购了一批在当地小有名气红梗芋头,每天用着公司唯一的上海牌桥车,往市领导和相关委办局的领导家里送。尽管市里有用车规定,处级干部要满五十岁才能上下班用车接送,焦荣四十岁也不到,天天却让车接送着。公司这辆唯一的小车,逐渐成了焦荣的专车。
  “领导,”已是办公室主任的小田向他反映,“焦经理这样下去,群众意见太大了!”
  他心里当然也很清楚,但他只能从维护团结出发,要小田多做群众工作,说焦荣用车是工作用车。
  “领导,你们不要搞‘官官相护’,他怎么会天天在市里有事的?开会也不可能天天开啊!”小田不服地道。
  “我都知道了。”他心中有苦说不出,他已向分管领导汇报过此事,领导却要他注意团结。他也充分理解这位分管领导的苦衷,面对有强大背景关系的下级,这位分管领导也只能采取宁人息事的妥协办法。
  “你向上面反映一下吧!”小田建议他道。
  他想了一下道:“让他去吧,我们只管把事情办好。”又道,“他很放手,这点我很满意。”
  “这倒也是,”小田认同他的看法,“他只要出风头,在大会上虚张声势,像在发号施令,但对具体业务并不干涉我们怎么干,否则弄个瞎指挥的人来,更麻烦了。”
  他点点头,想到山上几个景点正在同时建设中,一派蒸蒸日上的气象,他又感叹地道:“世界上的事总是有两方面的!”
  “小鱼儿说你可去当哲学家了。”小田道。
  “小鱼儿不该走啊!”他概叹道。在他心目中,市志办、县志办都是一个快将退休的人去的地方,不说是个养老的地方,也是个暮气沉沉的地方,而不像这里的工地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小鱼儿留在这里是大有可为的。
  
  正当他自认为在大展宏图之际,厄运却悄悄地向他袭来。
  那天快十点时,市委办公室来一只电话,让经理兼书记的焦荣快到市里去一次。焦荣匆忙离开时,让小田转告他,下午不一定赶得回来,有事明天再商量。
  “十点还通知开会,很少有啊!”小田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他没有太放于心上,还随意地道:“没有事需要他商量的。”因为一般来说,工地上都是按图纸施工,他与“陈工”一直带着人在工地上转,有什么事当场就商量解决掉了。
  “要他立即过去,”小田强调道,“赶到那里也要吃中饭了,还开什么会?下午开会吧,又不需要这么急。”
  听小田这样说,他也感到有些异乎寻常起来,但想了想道:“随它去吧!”
  “这里离开他没关系,离开你倒有点问题。”小田这样说,并不是出于讨好他,而是说着一种感觉。
  而他警觉地道:“不能这样说,至少离开我也是没有问题的。这世界上离开了谁都是一样,地球还是照转的。”
  “这样说,当然没有错。”小田道,“但至少也会影响不少工作的。”
  “这我承认,也符合辩证唯物主义观点的。”他见小田含起笑,也含笑道,“我忘了,你不是小鱼儿。小鱼儿是喜欢与我淡哲学问题的。”
  “你喜欢小鱼儿,可他离你而去了。”小田带点惆怅地道,“这怎么用哲学来解释?”
  他脑海里此时迅速闪过一幕幕的往事——春游时,与关系最近的同学孙兰、李玉香在仙女峰上眺看远方,向往走出农村;跟着部队上前线作战,立下了战功;带着残疾回到地方,进入石头楼(红楼);遇上贵人,爱上不该爱的人;得罪了领导,又到了这龙脊岭……不无感概地道:“世事难料啊!”
  “小鱼儿不走该多好!”小田叹道。
  “人各有志啊!”他道,“但有时人的志向,是无法如愿的。我可以说是从这龙脊岭走出去的,现在又回到了龙脊岭,仿佛画了一个圆圈,都是始料不及的!”
  
  这天晚上,他又拿出了已写好的、本来要寄给夏蕗的信,决定在信上面再加上几句对李玉香的问候话语后,第二天就寄出去。而这之前,对要不要让夏蕗代为向李玉香这位老同学表示一下感谢,一直犹豫不决着。他不想与这位老同学扯上太多的关系,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因为他把她视作了“自由派的知识分子”,认为他们不顾事物的复杂性,搞所谓民主和极权的对立,搞简单化的善恶两分法,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的那种人,只会夸夸其谈;而自己则是奋斗在第一线,干着实事的一名国家基层干部,与这位高高在上“信口开河地指责一切”的老同学,已完全不是一个道上的人。
  这时,岭上吹着的晚风,令他顿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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