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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夜访牛棚

作品名称:江海潮涌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3-01-07 19:43:46      字数:3514

  围观群众渐渐地散去,厉大守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他跨进了青砖青瓦的宅子,从洋溢着文化气息的客厅,来到红木桌椅橱柜一应俱全的房间,直接爬上画梁雕栋式的大床,平躺着等待白医生检查。
  “这才像主任的家嘛!”白医生讽刺地说。
  “托福,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厉大守连忙解释说。
  “看样子你家不是地主也是富农?”白医生挑衅地说。
  “不不不,不能随便说,我家可是中农,是团结的对象啊!”厉大守紧张地解释说。
  “呵呵!你紧张什呢?我又不会给你扣帽子。”白医生嘲笑他说。
  白医生眼睛好毒好毒啊,厉大守家本应是富农,土改登记土地时,他做了小动作,把自家的一些土地登记到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叔名下,他小叔家就成了地主成分。后来,小叔要告发他,他对小叔说:“多了我的地你成了地主,要不然你是富农同样挨批,我变为中农还能保护你,你看我现在什呢地位,你动得了我吗?”小叔有泪往肚子里咽,只能接受批斗。
  厉大守受重伤惊动了县革委会的领导,责成县人民医院派出医术精良的医生去克信公社医院为病人手术。白医生作为县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被指派下乡,给厉大守做完手术后又回到县城。克信公社革委会决定让厉大守提前出院时,协调县人民医院派一名医生为厉大守做一次检查,白医生又奉命下乡。她下乡前,去农场看望了她老公耿会民,他嘱托她此次下乡一定要去看望应声,不知孩子怎样,他实在放心不下。今天送厉大守回家是她主动向公社医院要求的,她想趁此机会夜访牛棚,见见应声。
  农村夏秋交替的夜晚,燥热稍稍退却。微风习习,快速行走的步伐使她忧郁的长发向后飘动,一阵一阵嗡嗡嗡直叫的蚊群扑面而过,若手掌拍一下脸就能打到几只蚊子,有时呼吸还把蚊子吸进鼻孔。脚下的土路坑坑凹凹,大雨后被踩出的凸凹脚印分明可见。她难以想象,会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搞社教?竟然待了那么长时间。
  她不知道应声在哪个牛棚,但她知道离韩桥不远。俗话说路在嘴旁边,她见人就问韩桥在哪里。
  “小姑娘,去韩桥怎么走?”白医生问。
  “你是去韩桥还是去韩桥大队部?”小姑娘反问。
  “去韩桥!”白医生回答。
  “我也去,跟我走吧。”小姑娘很爽快地说。
  “小姑娘,你是韩桥大队的人吗?”
  “是的。”
  “你认识步应声吗?他在哪个牛棚?”
  小姑娘看她穿着白大褂,背着药箱,知道她是医生。可为什么她要打听应声?自己刚从应声牛棚里出来去他家取书,应声没有病啊。听口音白大褂不是本地人,她是不是乔装医生要对应声做什么不好的事?小姑娘警觉起来。
  白医生看出了小姑娘的担心,就岔开话题说:“你知道你们大队的厉主任出院了吗?”
  “知道,他是个大坏蛋!应声就是他害的!我恨他!”毕竟是孩子,刚刚还警惕性挺高,一下子就说漏了嘴。
  “你是吴一芳?”白医生冷不防地问。
  “你怎么知道?”一芳非常惊讶地问。
  “你认识耿会民吗?”白医生问。
  一芳点点头。
  白医生对她说:“是会民告诉我的,我是他的女娘,你们过去发生的事我全知道。”
  “阿姨……”一芳哭着扑向白医生。
  “不哭,孩子,会好起来的。”白医生安慰道。
  “那就是应声的家,耿叔叔当时一直住在他家。”一芳带着哭声指着应声的家道。
  “能带我去看看吗?”虽然下午刚去过那里,但一听说是会民住过的地方,白医生心里突然升腾起再去一趟看看的强烈愿望。
  一芳带她来到房间,房间虽然还很臭,但现在的白医生已全然不顾这些,主人把唯一的床让给会民,这让她感到对素未谋面的主人深深的敬意。会民就是在这张床上由应声陪着度过了在农村的漫漫长夜。
  “汇款单就是在那枕头底下被查抄到的,当时厉大守、施步仁非常得意,还说耿会民竟然资助敌特的儿子,又落到他们手心了。”一芳告诉白医生道。
  吴一芳一提起那汇款单,白医生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哗哗地流淌……
  会民从社教工作队回城上班才一个月,就进了审查问题的所谓学习班。
  那天晚上,她和会民正在吃晚饭,县上来了两个红卫兵说马上带耿会民上学习班。白医生很生气地说:“什呢回事?咋的说走就走!”
  “这是县里的决定,他资助敌特子女与敌特有联系!最好自己走,不然就……”红卫兵不客气地说。
  耿会民一听来者不善,但是他有一件让他不能释怀不能不做的事没有办法交待给妻子,怎么办?情急之下,他立即拥抱妻子。
  “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你也要管?”白医生吼着,红卫兵没趣地离开了。
  耿会民嘴贴紧妻子的耳朵:“每月给应声寄五块钱五斤粮票,地址在抽屉底下,抓紧找出来,可能要抄家。”
  从此,白医生按照会民的吩咐坚持每月给应声寄钱寄粮票儿,从未间断。耿会民进学习班没有被审查出什么敌特嫌疑,但资助敌特子女证据确凿,就把他下放农场劳动改造,至今还未获得自由。
  她来到应声家的厨房,找到了那把盛汤盛粥的勺子。她仔细打量,一把直径约摸四五寸长不足半球型的铁勺,装着不到两尺长的木柄。就是这把勺子让耿会民,也让白医生耿耿不能忘怀……
  耿会民刚住应声家,正光和兰芝担心会民吃不惯粯子粥,但每月从集体分的多为粗粮,而稻米很少,因为上好的稻谷都要先上交国家再集体储备,而分到社员手上的稻米就少之又少。
  在煮粯子粥时,抓一小把米放在这把铁勺子里,然后把它沉入锅底,粥煮好了,铁勺里的米也熟了,这是给会民吃的。会民说什么也不肯吃这米粥,而小应声的两只眼睛就像猫盯老鼠似的瞅着会民的碗……
  她来到草菑藏书的地方,一芳告诉她,会民叔叔给的两箱书全藏在这里。她非常欣慰,遭此不幸,竟然两箱书全保住了。她看了坑里的一捆捆书眼睛湿润了……
  那是会民去学习班的第二天上午,来了很多红卫兵抄家,把她和会民的藏书统统扔到院子外焚烧,说这是“四旧”,里面藏着与敌特联系的密码,一本不能留。
  牛棚的夜特别静,静得都能听到隔壁牛轻轻地甩尾巴的声音。一芳陪着白医生来到牛棚,只见何水波在闭目养神,应声在发着嗤里巴拉爆裂声的猪油灯盏旁看书。他们的床就是铺着砖的地,垫的褥子就是稻草。
  应声以为是一芳偷偷来送书,猛然看到了一位白衣阿姨让他十分诧异。水波也张开惺忪地睡眼打量她。
  “别看了,她是白医生,是会民叔叔的女娘。”一芳直截了当地说。
  一听耿叔叔,应声就像熬急了快哭的小孩子,哇哇地大哭起来……这哭声包含着对耿叔叔的信任和期待,是对苦难的诉说,是对不平的控告,是对恶人的声讨,也是对父母对耿叔叔的挂念,千言万语,怨恨和哀愁,思念和希望,都在这哭声之中……
  白医生抚摸那又脏又臭简直像野人一般的应声,说:“不哭,会好起来的。”其实她也只是安慰而已,她又怎能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她只知道城里乡下都一样,都有像厉大守、施步仁这样的坏人,也有许许多多像何水波这样的好人。
  “阿姨,耿叔叔他好吗?”应声脸上挂着泪,两眼盯着白医生。这让她如何回答?
  “还好,还好。”白医生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白医生自责,今天是来看应声的,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干什么,高兴点!她硬忍住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佯装着笑说:“好,好着呢,他不是每月都给你寄钱寄粮票吗?收到了吗?”
  “耿叔叔回城个把月吧,我就收到了。还没有去邮政所取呢,就被抄家的人抢走了!”应声回答说。
  “后来呢?”白医生问。
  “后来我就被抓起来,住牛棚了。”
  白医生全明白了,她代耿会民寄给应声的钱粮都被厉大守、施步仁他们拦截了。
  水波见到会民的妻子就像看到会民似的,而白医生见到水波也感到特别亲切,原来救丈夫性命的恩人竟然和应声一起住在牛棚……
  耿会民来农村的那年夏天,他去公社开会,必经克信大桥,由于大桥年久失修,加之“机器快”也就是装有机器行驶很快的船撞击桥桩,使大桥倒塌。中学、医院、供销社、信用社、农具厂什么的都在公社附近。因此本来交通繁忙的大桥倒塌后使群众来去十分不便,公社立即从附近大队调来十几只罱泥船摆渡。河面有两三百多米宽,水深自然不用说,涨潮和暴雨使水流十分湍急。
  这种小船仅是在小河小沟里罱泥使用,载重也就千儿八百斤吧,最多载上五六个人就差不多了。会民踏上了小船,何水波正巧去供销买化肥,也上了这条船。由于船小颠簸得很厉害,谁的脚动一下船就会明显倾侧。会民从来没有乘过这种船,不停晃动的船使他站不稳,左右打晃摇摆。何水波发现不对劲大声喊:“会民蹲下!”
  话音未落耿会民扑通一声摔倒在水里,他在水里翻腾,一会被水浪淹没一会又浮出水面。撑船的试着慢慢向他靠近,把竹篙子的一端送过去。大喊:“抓住篙子,抓住篙子!”
  耿会民就像没听见似的,仍在水里翻腾。水波捏紧了拳头,心里在焦急地说快抓快抓住篙子。只有抓住篙子就可上船,可会民不会游泳,根本不可能抓到篙子而晕乎乎地跟着水浪走了……
  水波二话没说,迅速跳入水中,把他救上了岸,好在呛水的时间不长,压腹吐了几下水就恢复过来了。会民激动地拥抱水波说:“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终身不忘!”水波说:“说什呢?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白医生依依不舍的离开牛棚,临别前硬是给应声留下了十块钱和五斤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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