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图书馆的喧嚣

　　日子就这样一周一周地重复着，我的心也如水地跳动着。
　　周日的晚上，我躺在床上会静静思考自己的现状。我白天上课，晚上去自习室自习，周末去“阳光希望学校，偶尔和非语去逛街，抑或去附近的免费景点兜兜。我还定期去看看妈妈，监督妈妈的康复情况。
　　只是，我妈妈的情况似乎并不是像她自己说的，“身体会自然慢慢康复”。我最近一次去看妈妈，她似乎表情都比以前呆滞了一点，我心底有些着急。
　　但妈妈一直对我说自己很好，叫我安心学习，不要担心她。妈妈为了减轻我和小姨家里的经济负担，还接了小区门口烧烤店穿烧烤串的活在做。妈妈说她很喜欢这样的工作，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废人……
　　妈妈的话让我有些难受、眼泪不自觉地蒙住了双眼……妈妈竟然说起了“废人”两个字，她怎么可以这样说？年轻时候的她，怎么会想到四十岁以后的自己会用“废人”两个字形容自己？
　　
　　
　　这样看来，我几乎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学生了，和当初自己周末就去宁家陪伴两个孩子的状态是不一样的，那时的自己，可以说都没有大学生正常的周末。
　　关于宁家以及那两个孩子，我下意识里已经把那些曾经当成了回忆。
　　人的一生中会经历很多的人和事，但是有很多东西注定只是你曾经的风景和记忆。每个人都在成长，每个人都在向前走，不能停留在一段时空里——哪怕这段时刻多么美好、难以忘却！
　　只是，偶尔，我会梦见两个活泼的孩子、梦见黄姨窦姨，梦见那个明明熟悉却总是千里之外的宁泽远先生模糊的背影和脸庞。
　　醒来后，我才意识到，关于宁泽远先生，我对他真的是认识上很模糊，我们也是隔着很远的距离。
　　
　　我再次扬扬头，深呼吸，抓住眼前的每一寸光阴，做自己计划里的事情。
　　不知不觉，我们迎来了我入大学后的期末考试。还好，考试的题目很简单，即使我没有临时熬夜抱佛脚，也能轻松完成所有的试卷。
　　随着最后一门“英语写作”课程考试的结束，我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学期要结束了。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大家都进入了短暂的放松状态，只等几天后正式放假。不过，大部分外省市的同学担心春运期间车上拥挤，都提前回家了。
　　我小姨家尽管在本市，但是距离G大还是很远的，单程时间就要近两个小时。我不想在小姨家和学校之间来回跑浪费时间，就想等拿到成绩单了再回小姨家。
　　同时，“阳光希望学校”的孩子也已放假、莫非语提前回隔壁省市的家，我一个人便显得形单影只了。好在，G大的图书馆里温暖又安静，我便每天都取杂志阅览室蹭暖气耗时间。还好，那些精致的期刊和杂志不仅能让我有视觉上的冲击，也有心灵上的艺术熏陶。
　　但第二天，我却想不到会在杂志阅览室里遇见倪震轩。而且，巧的是，倪震轩就坐在我隔壁桌。我不想再发生上次课堂上让大家瞠目结舌的事情，坚决不理睬他借机挑起话题的任何语言。
　　但我没想到，我最后依然没能避开和他的争吵，直接原因就是我们共同选择一本杂志——《小说月刊》。
　　其实当时呢，我觉得倪震轩的行为有些不正常。我刚准备拿《旅游》杂志，就被他直接拿走，我接着拿了第二本杂志《时尚》，又被他瞄准了拿走，第三本、第四本杂志同样如此，直到他抢我的第五本杂志《小说月刊》。我终于忍不住了，但我顾及到这里是阅览室，我只能表情狰狞地质却压低声音问他：“倪震轩，你到底想干嘛？想吵架还是打架？”
　　“都想，”倪震轩眼神倔强，同样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声音低沉地说。
　　“好，那我就如你所愿！我们出去决斗一番吧。”我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最好带上你那漂亮的女朋友，让她在一旁观战，为你助威。”
　　“小女朋友？”倪震轩翻翻白眼，扯出一个笑容，语气阴晴不定地说，“柳如兰，你是不是年纪太大、眼睛老花了？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见我有小女朋友了？”
　　呵呵！倪震轩竟然嘲笑我的年龄比一般同学老！这真是碰到我失去高考机会后隐忍许久的逆鳞了！我胸中忍耐已久的那团怒气终于突破我意志的封印，如火山的岩浆般喷发出来：“你倪震轩才眼睛老花呢！”
　　好，瞬间，整个阅读室陷入比刚才更深的静寂，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和倪震轩这里。而倪震轩，正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笑，笑得邪恶。
　　“这位女同学、那个男同学，你们有事情到外面去解决，好吧？这里是阅览室，公众场所，不要自私地为所欲为！也请你们两个年轻人注意自己的言行啊——请你们配合。”负责阅览室的那位老师，戴着酒瓶底一样的眼睛，皱眉看着我和倪震轩，慢条斯理地说着。
　　“老师……对……对不起……”我红着脸，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但我却只是狼狈地拎着包逃出阅览室，好像是在逃避豺狼的追赶。
　　倪震轩跟在我的后面出来了，可是我都出来近一分钟了，他才慢悠悠晃到我身边。
　　“倪震轩，你是不是老得路也走不动了？速度这么慢！”我对着他咆哮，“真是未老先衰！”
　　“柳如兰，你刚才对我的评价很到位，继续，把你能想到的词都告诉我，让我更真实地认清我自己。”倪震轩依旧云淡风轻，皮笑肉不笑。
　　“你真是个神经病——”我握着拳头对着他又大骂了一句，近乎咆哮。
　　骂完“神经病”三个字后，我大步向前走去，两秒钟后我自己吃了一惊，不知不觉停下脚步：我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不文明语言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语言失控啊！
　　都是这个该死的幼稚的倪震轩，让我多次处于尴尬的境地，如今我的语言也再次不受我控制了。
　　我回头怒视倪震轩，他却双手插在宽大运动裤的口袋里，自己以为是天下无人匹敌的帅。
　　“柳如兰，我果然没看错，你以前表现出来的温润优雅都是装出来的，啧啧……”倪震轩不仅不收敛自己，反而有引火浇油的趋势，想让我成一只彻头彻尾的愤怒的大鸟。
　　“你——倪震轩——”我简直要跳脚，想狠狠踢他一脚。我不由自主地把背包取下来，狠狠向他砸去——我内心有种砸死他一了百了的畅快感和期待感。
　　倪震轩没有躲避，两只手却稳稳地接住了我的书包。他故意看着我的包，左右端详，嘴角上扬，“啧啧啧，你这个书包真是太土了，怎么不换上上次背的法国货？这品味真是……”
　　什么法国货？难道他说的是之前宁泽远送我的那只包？其实那只包我仅仅背了两天而已，因为身边识货的人都说那包价值不菲，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我不想让大家误会，就再也没有背过。
　　只是，此时我的心情却莫名低落，心头一阵酸涩划过，觉得跟倪震轩这种小不点的争吵很幼稚、也无趣，便默默转身往前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去哪，只是漫无目的地晃着。等我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吹过的风如刀子时，我才意识到这里是人迹寥寥的操场。此时，冬日的阳光有些无力，风很凛冽，让这里空旷的地方显得更加肃杀。
　　我坐在操场那超级高的体育看台上，任来自西伯利亚的风尽情地吹我有些凌乱的头发，让我冷静冷静那奔腾不息的大脑和无法控制的内心。
　　我俯瞰这冬季的校园，柔弱的阳光似乎已经无法承受这冬的气息，时隐时现。我听见凛冽的北风呜呜，我看见枯黄的草在风中挣扎。偶尔有几个包装严实的学生经过前面的路，也是一路小跑着……
　　一段歌词忽然跃入我的脑海：
　　我亲爱的兄弟
　　陪我逛逛冬季的校园给我讲讲
　　那漂亮的女生白发的先生
　　趁现在没有人也没有风
　　……
　　这是曾经风靡一代人的校园歌曲——《冬季的校园》，我并不会唱，只是纯粹喜欢它的歌词。如今我这冬季校园的萧索情景，似乎比《冬季的校园》还令人感到烦躁、无望……
　　我静静地坐着，眼睛迷茫地看着远方，任北风吹着我的脸。忽然，我感觉到了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我拿起来，发现是妈妈打来的。
　　“如兰，快放假了吧？”
　　“是的，妈，你这两天身体怎么样？”我尽量语气轻松，不想泪珠却悄悄滚下来。
　　“我身体还好，就是问问你哪天回来。”
　　“妈，我明天就回去，你等我哦，我确实想你了。”
　　“好，乖女儿，我明天请假在家等你。”
　　挂断电话，我把头伏在腿上，任自己放声大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能哭，也许是把这几年甚至十几年在家庭中承受的恐惧、遗憾、迷茫、甚至偶尔的喜悦都哭出来吧。尽管，在曾经没能参加高考那段最痛苦的日子里，我都没能如此畅快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