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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掠地何嫌阔

作品名称:大明运祚      作者:徐步      发布时间:2023-01-04 16:36:59      字数:7053

  夏四月江风如雾,黄梅雨从江南上空大片灰云中,不厌其烦地降落着。朱元璋忙碌得暂忘了府邸里那两个亲生骨肉,朝暮大多时间坐在公堂大案后,听取各方上报,与谋士们商榷,做出各种裁决。斯时,吴国兴披雨衣、戴雨帽匆匆步入公堂,在地砖上留下一溜儿水渍。近大案时,他想起摘掉雨帽,再迈两步,前倾上身对朱元璋低语几句。
  “俺知了,这便过去。”朱元璋站起来绕出大案,对坐在两旁的李善长和冯国用等人道,“你们继续合计,俺去去就来。”说罢,翘一翘长而厚的下巴,示意吴国兴引路。
  他一去便半个多时辰,掌灯后眉眼含笑走回来,自拖张椅子,在两排人当间坐下去。
  “合计得如何了?”
  李善长冲冯国用做出有请手势,冯国用并不谦让,慢摇羽扇道:
  “我等再三斟酌,以为,急于取泰兴或江阴反而不美。泰兴,乃张九四发迹地泰州之门户,他于高邮、泰州都有屯兵,今我连取常州、马驼沙,紧着与他拉锯举锤,恐怕会吃力;江阴可谓他隆平宫的外门,料他也不会轻易拱手赠我。”
  “嗯,”朱元璋道,“急贪着吞咽,撑坏了肚皮也够受的!”
  冯国用忙跟李善长等人对眼神,道:“主公若决意取泰兴或江阴,我等定当合议周全。”
  “怎的,你们认为这是俺使意气?”朱元璋含笑摆手,“俺想起百室曾说的那柄利刃,先熔了它!”
  “主公欲取宁国?”李善长摇头,“宁国城池虽小,但城墙高厚,非一举即可取下;善长怕只怕张九四伺机扰我呀!”
  “汤和、张赫、耿炳文各具防守能耐,只要替俺把紧常州和长安,不怕张九四闹腾。再说了,”朱元璋顿了片刻,觑着李善长道,“有人捎回消息:张九四意求俺们停手。”
  “岂能信他!”
  “俺当然不信他,但俺要他信俺们接受了他求和,等拿下宁国,那厢的儿郎们也都养足了力气,再跟他计较。”
  至此,李善长会意朱元璋接到了谍报,于是缄口不语。合议毕攻打宁国路的策略,冯国用等人退去,堂上只剩下朱元璋和李善长二人。他带动李善长走到门前,侧头听了一时雨声,慢吞吞开口道:
  “杨希武回来了,他用计让张九四斟了一盏毒酒,赐李行素饮下肚去——”
  “什么!”李善长惊诧不已,叫道,“行素本忠于主公,杨宪岂可加害他!”
  “俺知晓那李行素的出处包含着百室一片苦心,怎奈杨希武不知呀!再论,即便李行素来日投俺,俺能重用他么?就算许他丰厚让他归隐,毕竟是个会说话的人呀,天下人的口舌,俺莫非大可不用计较?”朱元璋拍拍李善长的肩膀,“如今他背负鞑子间者的罪名,被张九四赐死,再开不了那张嘴,日后任由张九四或哪个人编排,俺和你都无须为此遭受牵累。”
  “他冤啊,主公!他太冤了!”
  “俺知!还望百室莫为此事耿耿于怀!”朱元璋反剪双手,将头探出门去。“杨希武有他的能耐,不用太可惜;用之,你二人便为同僚,一旦存怨积恨,了不得哪!”
  “善长尚知分寸,主公勿念。”
  朱元璋假意相信了张士诚委托杨宪带来的解释,未急于再下大周的城池,于夏四月癸亥日,命徐达和常遇春统兵进发宁国路。三天后挂辰牌时,有飞骑回报。当时,他难得腾出闲暇,正在府邸爱惜不够地端详两个儿子,闻听,顿然抛去为父亲的慈柔,携风赶至公堂。
  “宁国已克?”他迎面问李善长。
  “谢国玺同他的长枪军当日便弃城而逃,但别不花、杨仲英闭城死守,故而并未攻克。另,常元帅中箭。”
  朱元璋情急问:“伯仁如何了?”
  “文移上没有注明。”
  “哎!哎!”朱元璋不停搓掌,“你们说,气不气人!”他忽一握革带,叫道,“备马!俺赶紧过去探望!”
  冯国用忙劝道:“主公断不可冒凶犯险!”
  “哪来的可不可!若坏了常伯仁——哎!备马!备马!”
  令既出,郭英等百余人夹护朱元璋,一路频换马匹,省却打尖,数百里路程仅耗五个多时辰。抵达大营,朱元璋等人已分不清面目,恍若刚从黄土中钻出。徐达和常遇春闻报出大帐奔辕门,借泛昏的天光打量一眼,不由面面相觑。
  “伯仁伤得如何?”
  “谢主公关怀。不碍事,右臂中了一箭,箭镞已取出。主公为何犯险来此?”
  “文移上只注你中了箭,俺能坐得住嘛!”
  郭英道:“主公心系常元帅伤情,一路换马,径直跑了几个时辰。”
  “啊呀!”常遇春和徐达同时动容,“得主公这般爱惜,便肝脑涂地也为此生之幸!”
  “闲话!”朱元璋轻轻触了触常遇春的右臂,“这城池就那么难破?”
  “此城虽小,但墙高固、壕宽深,”徐达道,“易守难攻,甚拿捏人!”
  “不克它,俺们不羞煞也得气煞!”朱元璋拂着髯上的黄土,狠啐道,“俺们不受这鸟拿捏!昔年俺在四鼎山曾听彭和尚说道一些攻城的手段,或可用上!天德,伯仁,你二人各撒开部将,凡军中是鲁班家的都许给好饭好肉,叫他们及早多造飞车,但造成,俺一概擢为百户!还有,多找篾匠,伐竹编出若干堵可以移动的墙,防羽箭、利进攻!俺就不信了,俺们三个顶天立地的雄夫,会叫这斗大的小城拿捏住!”
  “好攻略呀,主公!”徐达和常遇春竞相翘大拇指,“如是,此城再难守住!”
  夏四月丁卯日,天蒙蒙亮,红军突然对城池四门发起进攻!前队托举毛竹编就的遮蔽推进,掩护随后肩扛或手提沙袋的兵士,把壕沟填做通道,再随后,攻城车隆隆而来,直逼城门!即使长枪军弃城逃走,城里仍拥兵十余万,况有宽壕厚墙可依,应能守住城池不失;可眼前朱元璋于阵中督战,红军将士个个轻生奋勇,更兼打造了攻城利器,不过两个时辰,守将先泄尽心气:别不花、杨仲英一等潦草商议几句,最终开城门请降。
  江淮红军连连克捷,令张士诚心内五味杂陈,时不时气急败坏大发脾气。
  “朱重八拿下了宁国路,遂将太平、旌德、南陵、泾县衔接成一线,于北面给应天扎下了好个篱笆啊!”此际,潘元绍立在大殿中央,向张士诚陈述,“篱笆扎就,是做为后方向北开拓,吞掉他效忠的龙凤朝廷?这绝无可能呀!那么,他甘于闲置兵马安于现状?这也绝无可能呀!如此看来——”
  “你为他感叹什么?”张士诚将座椅扶手抓得吱吱响,“寡人不关心其他!寡人惟心疼毗陵!惟心疼马驼沙!”
  “一时而失,夺回便是。”
  “说得轻巧!”张士诚突然吼道,“你去!这就给寡人夺来!去!快去!”
  “请我王息怒,容臣再奏。”潘元绍低躬半晌腰肢,听张士诚喷粗气不语,道,“如臣之前所奏,朱重八不会反吞他效忠的龙凤朝廷,也不会闲置兵马,因之,他不犯我必犯浙东,而犯浙东,与犯我实无不同!既如此,坐等他来犯么?不,我当求主动,直击其软肋!”
  张士诚压着肝火,居然听入了心,均匀一下气息,问:“何处是其软肋?”
  “长兴!”潘元绍娓娓道来,“朱重八的麾下虽然善克坚,但并非人才济济,不然怎会让徐达、常遇春奔波千里统兵攻宁国路?如今他兵力铺排得太开,仅凭几名够格的上将,势必捉襟见肘。我若夺下长兴,即打开通往他腹地之陆路,直搅得他那几名上将疲于奔命,何愁毗陵、马驼沙不归?何愁镇江、金陵不得!”
  “这个……”张士诚犹豫道,“才凭杨宪的解释与他和缓,再起争端,我能应付?”
  “他必犯我,那和缓仅是掩实之虚呀,我王!”
  张士诚暗自消减犹豫,问:“那么,遣谁为将?”
  “潘元明、严再兴。”
  “用他二人,浙东那方……”
  “我王既知李行素乃鞑子遣来的间者,为何依旧放眼于浙东?该收了!那方损耗我太多人力财力,持久下去,等于助李行素达成奸计呀!莫疏忽了,臣所奏朱重八,正在陷入我于浙东的那般铺排!”
  “哎!寡人不甘心!”张士诚慢慢站起来,负手来回踱了几趟,蓦然顿住,“依你计议!命潘、严率兵进攻长兴!”
  时至夏五月初,朱元璋返回应天府。这日上衙,他难得闲散地与李善长、冯国用等人聊起家常话。他架起二郎腿,面冲绮窗,望着一片晴空,笑眯眯说道:
  “俺那两个好小子迄今还没有名儿呢。昔年,於皇寺高彬法师曾言,俺朱氏的子嗣若将五行入名字,定富贵延绵。哈哈,当时还以为他拿俺耍戏,直想打他个满面染坊。嗯,俺寻思着,就从木入起,依次为火、土、金、水,所以俺给老大选了个‘标’,给老二选了个‘樉’。你们都有学问,认为这两个名儿如何?”
  “甚好。”李善长修饰敷衍回道,“晋人孙绰有句:‘赤城霞起而建标’;‘樉’则为树木茂盛,俱为瑞兆。”
  “这么说,俺也颇具才分呀!”以为他仍要闲聊下去,他却撤开二郎腿,一霎凝重起神色,“昨日晌午张九四遣潘元明、严再兴突袭长安州。”
  李善长急忙问:“长安州如何?”
  “被炳文击溃。”
  李善长抚胸长舒一气:“耿元帅果然令人放心啊!”
  “百室只想到这节?”朱元璋前翘下巴道,“潘元明和严再兴原本在哪里?他们自浙东窜来只为扰我一回?不,张九四怕是要从浙东回收兵力了!你想想,那时节取他的泰兴或江阴,吃力不吃力呀!克马驼沙后,儿郎们也歇息了数十日,该养足气力了!即命张鉴、何文政攻泰兴;命徐大兴、张斌着力截击张九四的援兵,俺叫他皮再痒痒!”
  “这样,我与张九四便要一直战下去了,”李善长紧蹙眉头道,“料徐寿辉的耳朵、眼睛不会闲置,如今龙凤朝重兵分往陕西、山东等地,而徐寿辉从来未止对淮西南之觊觎。”
  “俺知了,”朱元璋挥手道,“让伯仁镇铜陵,不仅要阻他迈近一步,仍要将鞑子所占的地界次第夺来!既战,那就须捞肥实了,不然,做个隐士岂不更好?”
  自这年夏五月,朱部红军接连拓疆获地:先是月初,攻克泰兴;月末,常遇春率师镇铜陵,即有池州路总管陶起祖来降,隔日,攻克青阳县;同时,俞通海率水师占领太湖马迹山,收服张士诚几员大将,继而迫近东洞庭山,与吕珍部激战一场,致吕珍引兵而退。夏六月中,再攻克江阴;秋七月初,徐达率师直驱常熟,大败周军,黑赵岁赵德胜在此役中生擒张士诚的四弟张士德;另一路,胡大海、邓愈率师取下绩溪,随后攻向徽州,一鼓作气攻克徽州、黟县、休宁、婺源……
  暂不说张士诚的心境,那大块大块疆域昨日归于何人,今日又被何人所获,岂能不送入徐寿辉和倪文俊一干人的耳朵。倪文俊自从攻陷岳州路和峡州等地,又兼他提携的明玉珍攻陷川蜀诸郡,在徐寿辉面前愈发气盛,无须报入乞请,径直迈入偏殿,瞪一瞪正与徐寿辉对弈的太师邹普胜,复冲徐寿辉哼起鼻子。
  “陛下可曾听闻?韩林儿的江淮红军再获厚土!而你信重的赵普胜,除了连番被韩林儿的臣子击败,毫无建树!”
  徐寿辉强忍怒火,立起和声道:“丞相缘何不快,也该对朕分解明白嘛。你坐。”
  “即便那张御座,对臣来说也如针毡!”
  “丞相不觉此言太过放肆?”邹普胜推枰而起,“那御座,你可以觊觎么?”
  “请太师细评下去,何为放肆?”倪文俊一霎怒道,“文俊为国开疆裂土,取下多少州郡!我治平朝所辖的多半疆域均为文俊所获,文俊岂能漠不关心!今陛下偏信庸人,致使待我取之的大片厚土归于他人,我若对此无所恸,愧为元辅!”
  “均为你所获?”邹普胜冷笑道,“且不论无我天子六师,丞相又能具多少作为;只论,既为待取之地,归于他人便不可再取么?”
  “你何等幼稚!”倪文俊大张双目道,“从鞑子手中取来自不必说;如今那些州郡归了韩氏,我能再夺?莫忘了我与他到底也是同志,从他手里夺,会让天下人所不齿的!”
  “哈哈!”徐寿辉发笑道,“前番丞相决意要示强与韩林儿,并称可助他铲除张士诚,那时为何不念同志?”
  “辱我何意!”倪文俊被揭开前时愚拙,羞恼之际脱口道,“莫以为明眼子一等雄夫率师在外,便可恣意欺我!”
  “明元帅乃我朝重臣,岂容你直呼绰号!既是我朝重臣,你凭什么将他视为自家仆从!这还属其次——”邹普胜戟指道,“你对陛下如是态度、口吻,更不可恕!”遂转身抱拳,“臣请陛下治其罪!”
  “胆敢!”倪文俊肝火升至泥丸,“我乃一国丞相,谁敢造次!邹普胜,你以为坐个太师之位便可压我一筹?陛下,邹普胜与赵普胜均为彭祖师门徒,他为掩覆赵普胜连败之罪着意构陷!臣请降旨将其下狱问罪!”
  “丞相不曾是彭祖师门徒么?朕不曾是彭祖师门徒么?”徐寿辉今日变了性子,“朕知丞相一心为我朝着想,不计较你有时的态度及口吻,但甚计较你意气用事;意气用事,最容易被错误左右呀!嗯,这意气或源自过于劳累,依朕看……你暂交出军政公务,休养一段时日如何?”
  “陛下为何罢臣相位!”
  “朕何曾罢你的相位了?朕是让你休养一段时日。”
  倪文俊忽而感到脊梁骨发寒,暗道:他如何敢这般待我?是了,之前他乃佯弱隐忍,只等我麾下猛将率师在外,即算前账!徐寿辉呀徐寿辉,还有你邹普胜,你们也太小看我倪蛮子了!也好,咱们就用这一桩撕破脸皮,我既能开疆裂土,莫非当不起天子么?呸!
  “丞相还有什么要说的?”
  倪文俊忍了几忍,难得深躬下腰肢,道:“臣也是因赵普胜失手连败而气恼,不想冲撞了圣躬,有罪。”
  “朕说过,无意对此做计较。好了,丞相回去休养吧。”
  倪文俊退出大殿,越想越气,越想越亟不可待,因之不辞路遥,当日偕数百护卫奔赴陈友谅大营。可他想不到,已有钦差一路逢驿换马,先他之前见到了于六安外围督战的陈友谅。
  正值晚炊,大营里四处飘起炊烟。陈友谅跪在大帐中央,听钦差宣读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卿为国奋勇拓土,朕每念必唏嘘不已。”
  陈友谅等了半晌,抬头问:“天使为何顿住?”
  “御笔就这些。陈元帅请起。”
  陈友谅一诧,起身捧过圣旨,有请钦差落座,赔笑道:“还望天使点拨几句。”
  “圣上视陈元帅为国之砥柱,故而爱惜得紧哪!”那钦差顿了顿,又道,“对了,圣上已卸倪丞相军政事,对此陈元帅有何意见?”
  陈友谅暗抑惊愕,边急思边缓道:“友谅掌兵在外征战,对朝中事无暇思量,便以圣裁为意见。”
  “嗯,所以陛下说:‘友谅是个可勤王的忠臣!’”
  “勤王?”陈友谅更加提心吊魄,“圣言何意?”
  “这个我也不得而知哟。”钦差笑了笑,从袖筒里掏出一物,“快过中秋节了,圣上着我带来一宗赏赉犒劳将士们,请陈元帅过目。”
  “臣谢主隆恩!”陈友谅将旨意轻放到大案上,转来接过,“友谅也有些粗鄙之物酬谢天使,还望天使莫嫌弃。”
  “好说,好说。”
  安顿罢钦差,陈友谅回到后帐,不思茶饭,仰在榻上,再三品味那句无头无尾道出的“勤王”二字,却不得机要。更点变了又变,眼见挂上卯牌,某员亲兵隔帘轻声唤道:
  “帅爷,丞相来大营了,让你前去相见。”
  陈友谅陡然一惊,噌地坐起,俄顷将倪文俊和“勤王”二字系在一起!他一毕整理思绪,一毕登靴子,扎好革带,对亲兵简短耳语罢,匆匆来见倪文俊。
  大帐内灯火通明,倪文俊四平八稳坐在陈友谅的大椅上,守着盏新茶,不抬眼也不打铺垫,说道:“你和明眼子都是因我提携,故有了今日这般体面,此中恩义不浅呀!可你看重这份恩义么?他们趁我在外之际重用赵普胜,你非但没谏止,反而将赵某人纳于麾下!好吧,我且不究这桩,只说,如今到了他活我死这一步,你心向哪厢务必固定!”
  这话说得不乏傲慢刺耳,陈友谅听了心里已然不快,忙扮一副惊愕表情用来掩饰真脸色,道:“丞相何故这样说?这‘他’和‘我’所指谁家?”
  “我与徐寿辉!”倪文俊直呼天子姓名,可鉴决意反逆。“明眼子在川蜀开了好一片宝地,足使我粮饷富裕,正可助你壮大部伍,克关破城。我若取而代之,你二人定将拥有一杆极华美的王旗,那才不负此生这具奇男雄夫的身躯啊!”
  陈友谅黑脸上的横肉直抽搐,轻声问:“明元帅对此抱什么意思?”
  “他自是心向我的!莫管他,说你!”
  “友谅同明元帅一样,始终跟随丞相,决无异心。”
  “你很好!”倪文俊有了笑模样,“很好!”
  “丞相欲如何行事?”
  “挥兵直奔汉阳,夺宫!”
  “贸然了,丞相!”陈友谅忙哈下腰,“汉阳守备兵力不弱,一旦遏我不前,我身后仍有一个断不能让丞相信任的赵普胜!”
  “守备汉阳的各营将领均听命于我,你怕什么?”
  “那丞相为何不交通明确,定好时日、时辰,一举而成?”
  倪文俊沉吟良久,颔首道:“你计议得也是!这段时日我且居在你大营,待时机成熟,我便一鼓作气,换个年号!哼哼,料不会等待太长远!”
  此情之重,不亚于扛岳搬山!择选好侍候倪文俊的人手,陈友谅随即来寻结拜兄弟张定边和张必先。三兄弟来到避人一隅,窃窃交谈。
  “倪丞相称,圣上卸其军政事务,已生加害之意。不过,汉阳守备均被他掌握,此来意胁我夺宫更改年号!”
  他一张嘴,即把二张惊成泥胎木偶。张必先定了定神魂,眯起那双大小眼,道:
  “虚张声势!二哥须仔细思忖,他为何跑到咱们大营对你道出此情?遣个心腹告知你一声‘莫敢妄动’,自家径直在汉阳起事,岂不更便宜?我以为,他惟想用你手下的这众兵将!”
  “三弟提点的极是!”张定边也稳了心,手把长髯道,“倪蛮子取城时便擅长使用出人不意之策,于是多次告捷,此番只怕又拿起了熟稔的!且说,自功勋垒高,他已惯于骄恣,对属下苛刻用狠,故而,对他抱恩义者,除却那众助他起家的黄州旧部,再就属二弟和明眼子了,他者多暗怀怨恨,岂能轻易从他背负叛逆臭名?还有一节断不可忽之:圣上隐忍倪蛮子三四年,为何此时突变君臣相处之道?邹太师果真一直不涉朝中事?我料他暗中运筹已久,——在守备京师的各营中有多少将领出自彭和尚门下,想必这些人已接到密令,只待出手擒贼!这贼是哪一个?二弟、三弟应了然于心!”
  “还有一事未及告知大哥和三弟,圣上遣钦差至大营宣旨,制曰:卿为国奋勇拓土,朕每念必唏嘘不已。后又有口谕:友谅是个可勤王的忠臣。”
  张定边略思,道:“应是要治倪蛮子的罪了!这样的一道旨意,想必明眼子亦会接到!”
  “大哥认为,明眼子会拿出哪般主意?”
  “他今得川蜀诸郡,肥得流油,断不会为倪蛮子招身上祸事!”
  陈友谅思忖半晌,道:“大哥和三弟是否教我,该如何处置这桩?”
  “不与他为伍!”张定边道,“便真该换个年号,那也应由二弟换起!”
  “大哥说的对!”张必先紧着道,“就眼前这桩,二哥务必当机立断,一方软禁倪蛮子,一方遣精兵护送钦差返京,向圣上密奏此情!”
  “好!”陈友谅毫不迟疑,咬牙道,“实言,我忍他也太久!今日他仍不与我一分诚意,用计胁我作乱,以为我那般好诓?我恰用他这颗头颅做回阶梯,他能奈何!”
  “这阶梯能做!”张必先道,“让天下都认一认,什么才是赤胆忠臣!”
  “我的赤胆全然交付治平皇帝陛下么?”陈友谅翻了记怪眼,“方才三弟还赞大哥说的对哪!”声落,咯咯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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