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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风流云散(1)

作品名称:龙脊岭上的罗吉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3-01-02 17:24:24      字数:4997

  当宋薇来医院看望他时,他正躺在窗口下的一把躺椅里,想着小秦如果劝阻不了宋薇该怎么办?尽管在小秦走时,他让小秦一定要设法劝阻宋薇的探望——他也知道,这是有点难为小秦的。
  
  “他睡着了。”护士在门口小声地对宋薇说道。
  “我知道了。”等小护士离开后,宋薇几乎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躺椅前。
  这时,他仍闭着眼装睡。
  他住的是青龙县的“高极病房”——也就是在本来要排四五只病床的房间里,只排了两只病床,并配了两把躺椅。当时还没有流行令人痛恨的“护工”现象,躺椅也是无偿为家属陪夜准备的。实际上,在这两间专门为县离休干部准备的“高极病房”,常常空关着的。其实,在这县级医院,其他的病房里,也是很少会客满的。因此,病房里是静悄悄的。
  “你感觉好点了没有?”宋薇见他眼球一动,真的以为他要从梦中醒来了,柔声地问了他一句。
  他本来就没有睡,也根本没有多大的病,只是内心深处里很痛苦。他的一厢情愿的爱突然破灭了,一时间里让他怎么想得通呢?他一直认为宋薇也是像他一样,默默地与他相爱着的,只等着某一天有机会捅破那层“窗户纸”。当知道人们在疯传他与夏蕗有风流韵事时,还以为自己已名誉扫地,也无法再面对宋薇。谁知道,原来是自己的感觉欺骗了自己。使他不仅要为失去爱情而痛苦,还得忍受一种因自己的荒唐而自作多情带来的羞辱。
  听到宋薇问他,心想到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病,而崩溃的精神又怎么再好得了?他睁开眼道:“我有什么病?”
  “还说没有病?”宋薇微微蹙拢起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流露出责怪和痛心的目光。
  他这时又一厢心愿地想,也许宋薇并没有真的不爱自己,只是听信了谣言,而装出了一副旁观人的样子问他讨要喜糖吃的,他仿佛又看到了一线希望似的,脸色也转红润了一些。
  “马国华对你怎么说的?”宋薇问道。
  他想,原来他们都在怀疑我!他坐起来伤心地道:“会让你全明白的。”
  “你要让我全明白什么?”宋薇眼晴瞪得滚圆地问他。
  “我与夏蕗之间什么‘事’也没有的。”他道。
  宋薇思索了一会道:“你爱谁、不爱谁都是你的权力。”
  “你还这样说!”他抬起头来,万分沮丧地道,“难道你真的一点不知道我的心!”。
  当他听到宋薇仿佛用冷冰冰的声音对他说“你们男人都一样”时,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脸色变苍白起来,嘴唇颤抖不已。
  “你怎么啦?”宋薇似乎犹豫了一下后,弯下腰推了推他的手背问。
  他想到自己几年来一心一意地爱着她,也认为她也与自己默契地相爱着的,可她一再说出让自己寒心的话。心想原来她真的是从来没爱过自己,他又感到了羞愤和痛苦。脸色越来越苍白,额上直冒汗珠,一颗大大的泪液,久久地停在他眼窝里。
  “你说话呀!”宋薇轻轻地抓住他手背道。
  他终于抓住宋薇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中。宋薇只把手轻轻缩了一下,仿佛在内心中挣扎了一下后,任他握着,脸上顿时通红起来。
  他心中狂喜地想道:原来她是爱我的!可当他从躺椅中站起来,把她拥在怀中,吻她时,发觉她腮帮上也淌满着泪水。
  “你怎么啦?”他松开手,惊慌地问。
  “没什么……”她却垂下头流泪不止。那年,她答应嫁给比她大二十几岁的周冠山时,整个石头楼里众说纷纭。在不少人看来,她只是一个非常要权的女人,她答应嫁给一个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的男人,只是看中了人家手中的权力。那时周冠山是县委副书记,何况她也很快被调到了这位副书记分管的组织部办公室当上了干部。在周冠山升任县委书记的前后,她又当上了组织部办公室负责人。也有人替她感到惋惜,认为她是那么美丽,虽然她已年过三十,到了人们常说的“女过三十是棵草”的年龄,但一点看不出来,倒像二十岁刚出头的样子,完全可以找一个年轻、称心的如意郎君,不该去嫁一个刚死了女人的鳏夫。只有极少数的人为她辩护,认为她答应嫁给周冠山,只是出于感恩。周冠山不仅为她,也为她死去的父母平反昭雪。还认为,也有可能是由于她自认为年龄已大,已别无选择;或许再加上她消极地吸取了教训——因为他们也清楚,那年是一个动不到她脑筋的坏头头硬把她弄成了“反革命”,关进了牛棚,还加重了对她父母的惩罚(她那位曾为县教育局局长的父亲,及曾是医生的母经不住精神、肉体的折磨,相继去世)。因此,有人来为她做媒时,她犹豫了一阵子后就同意了。她本是个着迷于工作的人,自从调到了组织部后,工作得更投入了。但也说不上雄心勃勃,她只是迷醉于工作,迷醉于社会政治生活,她把自己都献给了工作。在与她亲近的人看来,她是在用工作麻醉着自己。
  他此时看着她,心神不宁,想到自己也许是冒犯了她,使她很生气。他甚至认为,他的一切就此可能要完了,真的会被逐出石头楼,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又想到自己的卑微出身,又感到自惭形秽起来。
  “我不配你爱……”不知过了多久,宋薇突然抬起泪眼道。
  他吃惊地瞪视着宋薇。
  “看来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宋薇又问道,“小林她们,真的一点没对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他又想了想道,“真没说过什么!”
  “她们没说起过,我本来就要结婚的吗?”宋薇问道。
  “与谁?”他紧张起来,瞪大起眼睛看着宋薇问,“是谁?”这时他才想起了小林好像是说过“‘头’是政治动物”、“是嫁给了政治”什么的。当时听了,不是特别当回事,一个如此温婉的女子,怎么与“政治动物”搭得上界呢?
  宋薇用轻得难以听清的听声音道:“是……,目前的县里‘大书记’。”
  “你说的是他?”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起来,心想这怎么可能?又不放心地问,“你说的是周书记?”
  宋薇点了点头,垂头不语。
  他又变得脸色苍白,仿佛头部的血一下子都流失了,身子软得摇晃着。他昏昏沉沉地呢喃道:“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不知过了多久,宋薇又抬起泪眼,仿佛怯生生地道:“你都知道了。不要怪我,好吗?”这时,她会说话的眼睛里,亲切、恳求的目光,又楚楚动人。
  “你为什么要嫁的是他?!”他终于悲哀而不满地问道。想到像高山般横亘在他面前不可逾越的周冠山,一种绝望的情绪更像潮水一般涌上着心头!
  “如果我们早一点认识,就好了。”宋薇深叹了一口气后,又道,“不要怪我,我们都好好工作吧!”
  “不,你不是还没有嫁给他吗?”他绝望地问道。
  宋薇目光闪躲了一下道:“不可能了。”
  “不,我要娶你!”他看着宋薇犹豫的目光,走上前,发狠地道。
  宋薇边退边看着他,目光是那么游移;但摇起头来。“看来,你是一点不知道了,”她把手都缩到背后,放在墙壁上,慢慢道,“我都告诉你……我已是他的人了……不要怪我……”
  他瞪眼愣着,一时间简直无法相信。“是你答应的……”他一下子变得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浑身血管暴胀,五官也被痛苦挤歪了。显然,他的精神受了极大的伤害。他的胸膛像沸腾的火锅,什么都在翻滚。
  但他很快低垂下头去。“不怪,不怪……”他喃喃道着,心中五味杂陈。
  他悲哀地想:原来又是一场梦!深深埋下头,不言不语。
  她替他擦去着从额上不断沁出的汗水。
  “你这样伤心,叫我怎么办……”宋薇非常不安地道。
  “没什么,我没什么……”他挣扎着道。一面极力要自己镇静下来,一面又难以自禁地在心中呼天抢地的叫着:天啊,天啊,为什么要这样?!
  “你真没什么了吧?”宋薇仍不放心地问道。
  “我没什么,没什么。”他喃喃地、自我安慰着,又伤心地道,“我想,我应该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宋薇吃惊地问。
  他又伤心、又无奈地道:“让我仍回党校吧!”
  宋薇用睁得滚圆的眼睛看着他,一时间心如乱麻。想到领导曾经那么看重他,先把他列为第三梯队的重点培养对象,不久后又列入了拟提拔县委副书记(也是日后市委副书记)的考察对象,前途一派光明;而如今,领导已经犹豫了。
  
  前天周冠山还在她面前提到过他,话中有责备他的意思。她为他开脱了几句,但周冠山口气不善地告诉她:“我让纪委马国华查他了。”
  “让马国华查,好像不妥吧?”她提出了异议,因为马国华也是拟提拔县委副书记的考察对象。
  “有什么不妥?”周冠山不接受她的看法,并振振有词地道,“又不是让马国华去审判他,就是审判他,我看也不需违避的。他们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违避制度上没有说要违避的。”
  “他们都是拟提拔的副书记考察对象,因此是竞争关系。”她提醒书记。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周冠山又否决了她的观点,并叹气道,“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与人家恋爱?偷偷摸摸干什么?弄得满城风雨,影响极坏。”
  她也想到,据他们组织部门掌握的情况看,有不少人已在领导面前状告他、中伤他,也有不少人幸灾乐祸地等着看他的好戏。
  “他是太直率!”她又担心又责怪地道,“他谈朋友,应该让人家知道的。但有些事,明明是人家中伤他的。”
  “事情本来也不算什么,”周冠山道,“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谈朋友,谁能说什么?就算像外面说的,女的是有男朋友的,俩人在一起,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可他太自以为是,党校说那个女教师有‘自由化’倾向,怕是‘臭气相投’。”
  她皱眉起来,心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其实她早已感觉到,周冠山已渐渐认为他不是自己的人。而她认为他既不逢迎书记周冠山,也没有讨好与书记有矛盾的林县长,他只是一个想努力把事情做好的人。
  “等查的結果出来吧!”她只能这样无奈地表示,心中当然相信他是不可能做那些苟且之事的。不过,她已知道就算调查下来什么事也没有,他也无法在这石头楼(红楼)里耽下去了。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办?”她又对他道,“如果我们早几年认识就好了!”她不能不承认自己心底里对他是有好感的,时不时地也会想到他,似乎是在爱他,也许自己的目光还把这份深藏在心底“爱”透露给了他。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大家嘴里说的爱情,而自己是不能再有爱情的。因为自己已有丈夫,只是在丈夫的子女们的反对下,没有履行一些手续而已。
  他伤心地默默想着。尽管他已感到他俩的关系已是无望;可只要她睁得像杏仁般圆圆的、里面仿佛燃烧着什么、说着什么的黑眼睛看着他时,他心中下得再大的决心也都焚为了灰烬;而明知前面是黑洞洞的万丈深渊,他也甘愿扑下去。似乎只要拥有了她,就有了这世界上的一切!
  “你回去也好,”宋薇仿佛想明白了道,“看来,(领导)机关也不一定适合你。你直率,锋芒毕露、又没有背景。不等到你熬成县的‘头’,早已被人暗算死了。”
  他被惊呆了,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起宋薇,好像简直不相信这些话是出于她之口。根据初识,根据内心的渴望,他一直把她想象成为是一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完全不懂世俗丑陋的心上人。而眼下,她的这番话,仿佛让他一下猛醒过来,由自己想像出来的一个美丽、深邃、高贵的灵魂,似乎也从他心中彻底崩溃了。此时此刻,他甚至也觉得她并没有比小林等这些人更高贵、更聪慧些。但让他的心更受伤害、更感到伤心的,仿佛跌进冰窟的是,原来以往所做出的种种努力,常常几星期一天也不休息的苦干、实干,自以为劳苦功高,已为县里干了不少实事大事,结果却是这么一个评价:“不适合(领导)机关”,不适合在这石头楼(红楼)!
  他也不能不想到昔日他的强烈愿望,他的理想,他的梦,他的种种努力、奋斗,原来是没有人会认可的,(于他的前程)都是那么没有任何意义的!完全像人所言的: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你行也不行”。
  到这时,他才真正绝望了。
  一时间,他是那么沮丧。当然,对一个内心强大,当个兵、上过战场的人来说,是不会有什么坎过不去的;何况他是子女中最像父亲的,好强,不轻易服输。此时,他虽然感到遍体鳞伤,仍要顶天立地;他又想到了蛰伏在他内心深处里的另一个梦,像他对夏蕗说过的“想到回到党校读书,思考人生,实现他学生时代的另一个梦,钻研哲学,探究宇宙人生的真相。
  “我说的,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宋薇安慰他道。
  他还是用那种眼光看着宋薇。但他看着宋薇,心中又可怜起她来。他相信如果早几年认得她,一定会娶她为妻的;宋薇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的一个人!他也愿意原谅她身上的这些丑陋、弱点,认为这些都是社会环境所造成的;从某种意义上看,她也是位牺牲者。
  他心头又涌起一种巨大的怜悯感。
  “不,我要娶你……”他悲壮地道,重新搂住了宋薇。
  不知是感动,还是伤心,泪水又流满宋薇脸颊。他替她擦去不断涌出来的泪水。此时,仿佛除了对方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
  不过他也知道,要宋薇在他与周冠山之间做出抉择,是需要巨大的勇气,也要冒极大的风险的;几乎没有胜算的可能,只会身败名裂。看着她伤心的娇态和仿佛恳求着什么、说着什么的眼睛,他理解她内心的挣扎、犹豫,心也重新沉重起来,默默无言了。
  宋薇任他拥搂着,只是泪水不断。
  “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今后我们还是好好工作……”宋薇又从他怀抱挣脱出来时道。
  他犹豫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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