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龙脊岭上的罗吉>第十二章 满城风雨(3)

第十二章 满城风雨(3)

作品名称:龙脊岭上的罗吉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2-12-31 19:01:09      字数:5222

  他果然在夏蕗画室前石板路的一个路口,等到了夏蕗。夏蕗尽管背着一个大画袋,仍步履轻盈,在晚风中缓缓走来。
  他站在一棵枝头开满浅浅紫红色小花的、比人稍高一些的那棵树旁,带着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她走近过来。
  “你在等我吗?”夏蕗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戏谑地问道。“喔,”又开足想像力地道,“你站在这紫薇树下,很像当年陆游在梅花树前咏梅,什么‘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你是要咏这紫薇(花)了吗?”
  “我没有这种想像力。”他笑道,“我站在这树旁,只是一种偶然性。”
  “哦,‘三句不离本行’啊!”夏蕗调侃道。
  “我并非搞哲学的。”他道。
  “你也是想与这紫薇(花)对话吗?”
  他笑道:“那我不是快成‘花痴’了?”又问道,“‘大画家’回来了,是去哪里写生了?”
  “孔庙。”夏蕗又带点兴奋地道,“在放生池边上,看龙峰寺塔金光熠熠的,我就在那里写生了。”
  “真的吗?”他心中暗暗称奇。自己刚才就站在染着金色的龙峰塔前,也想到过,夏蕗会不会就在孔庙那里写生?想不到她真的在那里写生!
  “有画为证。”夏蕗还做了一个要放下背上画袋,让他看画的动作。
  他忙摇手道:“不看,不看了,我完全相信。”
  “在那里看龙峰塔,真是太漂亮了。”夏蕗又发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地方,将来旅游事业发展了,是一个很好的景点,名字我也想好了,叫‘龙峰夕照’。”
  他想到了杭州的“雷峰夕照”,笑道:“你可当旅游局长了。”
  “我可不要当官,”夏蕗道,“多少人盯着你,烦也烦死了。”
  他觉得她对“满城风雨(谣传)”,似乎也知道了,至少已略有所知。可又见她高高兴兴的样子,因此,不知从何谈起了。
  “你怎么没有话了?”夏蕗问他道。
  “碰到过你,我已放心了。”他回答道。
  “你放心了什么?”夏蕗有点嘻皮笑脸地问道。
  他也笑了一下,然后负疚、尴尬地对夏蕗道:“我们被人瞎说了。”
  夏蕗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问他道:“你害怕了?”
  “人言可畏。”他道。
  夏蕗又沉默了一会,问他道:“你知道人言可畏的出处吗?”夏蕗问他时放下了背上的画袋。
  “我替你背。”他道。
  “不用。”夏蕗把画袋支于地上,用双手扶住着,夸张地道,“至少几千年前,人们就知道人言可畏了。”
  “我只知道人言可畏,”他道,“不知道出处。”
  “《诗经》里就有了。”夏蕗道。
  她所说的出处,就是《诗经·郑风·将仲子》中,一位女子爱上一位叫仲子的人,但怕父母、兄长的责骂,又怕邻里的闲言碎语,因此唱道: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第三段所唱的就是,“请求你仲子啊,不要穿过我家园子,不要折断我家檀树。不是我舍不得檀树,是怕别人说闲话呀。仲子,我也在思念你,只是怕人家风言风语议论我呀。”
  “这样算来,至少二千五百多年了。”他道。他也粗粗看过《诗经》,但对这首《郑风·将仲子》的诗并无印象。又问道,“你真的一点不怕那些‘闲言碎语’吗?没有人对你说过些什么吗?”
  “校长找我谈过。”夏蕗道,“好像问我是不是正在与你谈朋友?我告诉他没有,说我有男朋友的。他就告诫我,要我注意分寸,不要触犯道德底线什么的,说了长长的一大堆话,好像我已有生活作风问题了。我是不是影响了你?也有人找过你吗?”
  “没有,或者说还没有。”他不知道,所谓的“生活作风问题”,是否已传入那些领导们的耳朵里?本来小秦劝他,解决这问题需要“快刀斩乱麻”,就公开说正在谈朋友。小秦认为只要承认了正在与夏蕗谈朋友,就可以“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小秦的话是没有错,对两个都没有对像的人来说,谈朋友有什么不可以的?就算是偷尝了一下“禁果”,又怎么样?只要不是未婚先孕就可以了。领导们知道了,又有什么话可说的?可现在看来,小秦的这只棋,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走,人家已有男朋友的,这棋还怎么走?而且,既然人家是有男朋友的,事情就变得更复杂起来,有点乱套了。
  “你又在想什么?”夏蕗问他。
  “他们为什么要瞎怀疑?”他感叹道。
  “他们看不惯我,我有时穿短裤,也有人看不惯。”夏蕗道。
  “也是校长找你谈时,告诉你的吗?”他问。
  “嗯,这里的人,比大城市的人起码落后一百年!”夏蕗道。
  “那也太夸张了。”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夏蕗穿着牛仔的短裤时,虽然也感到有点怪怪的,但还能接受。因为他在南方那个城市疗养时,经常见到有女孩穿的。他又心想,看不惯人家就看不惯,但不能无中生有地瞎讲啊!他对夏蕗感叹道,“人为什么还要自相戕害啊!”
  “嗯,我不知是谁在造谣,不然,就去法院告他一个诽谤罪!”夏蕗却像谈论什么“马路新闻”似的一样轻松地道。
  他太为惊异,但也感到宽心,又在心中长长叹息。
  夏蕗又愤愤不平地道:“这是个什么地方?这么闭塞、落后、封建,男女间说说话也不行了!不过,”夏蕗又潇洒得什么也不在乎地道,“其实,即使有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一起睡睡觉也不是大得不得了的问题。”
  “嗯?!”他显然很吃惊。他也自然地想到了自己与宋薇的关系,心想要是让她们一代人看来,我们的观念、我们的畏畏缩缩的行为,一定是太陈旧、太保守了啊!心想她是那么新潮,宋薇有她一半新潮就好了!当然,他也希望宋薇能保持她的高雅、深邃。他自然也想到了,眼前的夏蕗,并非是自己想像中的仿佛像明月、像清风一般的小女生。
  “我说的是‘即使’、是‘真心相爱的人’。”夏蕗急于做解释。她心里显然因冲动而暴露了自己这种想法,乃至已泄露了自己的隐私,而感到非常不安,甚至脸也红了。
  但在他看来,夏蕗太新潮了。而她的辩护,他也认为,是在为她与前男友偷吃禁果的行为所作的辩护。不过,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落伍,表示道:“我能理解,现在是新的时代了。让他们去说吧,我们走我们自己的路。”说完又感到自己说得有点辞不达意。
  夏蕗高兴地问道:“你真的这样想?”又对他道,“我告诉他们,我有男朋友。实际上,早已分手了的。”夏蕗说到此,低下了头。
  他又心头一惊,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想不到吧?”夏蕗又高兴起来,抬头望着他。
  “嗯,”他避开了她直视的目光,心里想我怎么猜得到?他仿佛什么都明白了。不过,他此时的脑子里,又慌乱了一阵,甚至有些糊涂了。
  然而,夏蕗似乎怯生生地问起他:“今天你还愿意送我回家吗?”
  他犹豫了一下,为了要显示自己也并不怎么落伍,勉为其难地道:“走,我送你回去!”又加了一句道,“最近又有什么‘伟大的、深刻的’大作了?看看去。”
  夏蕗此时好像感到非常失落地道:“没有心思!还画什么?”
  他装着什么也没察觉,伸手要去取画袋。
  “我自己来,”夏蕗不让他碰画袋,突然地道,“我要离开这倒霉的地方!”
  他心头一震,自责地道:“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夏蕗避开了他的目光,脸上现出一种疼痛的表情,暗哑、痛苦地道:“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不……”他意识到了夏蕗内心的痛苦,不知怎么安慰她好。他知道只要自己表示也爱她,就能抚平她的痛苦,而且正像小秦所说的,一切都可能会风平浪静起来。因为对两个未婚年轻人的事,谁还能多管什么?“风流”即变浪漫了。但他对宋薇的爱毕竟是刻骨铭心的。虽然,他与夏蕗在一起,是感到轻松、愉快,才思敏捷;也仿佛只有与她在一起时,才感到自己是充分自由的,可以无拘无束地思想,可以什么也不用隐瞒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她也像一股纯净的清风,吹散过他心头的一些沮丧和痛苦。然而,夏蕗毕竟向他展示的是一个飘忽不定的精神世界——敢说敢想,不满现状,追求自由、富足的美好生活;又潇洒得似乎对什么也不在乎、无所谓……使他感到陌生、新鲜,想接近了解,又感到难以完全接受和认同……
  “他们会把你赶出石头楼(红楼)吗?”夏蕗伤心地问他道。
  那种路将走到头的感觉,又涌上了他心头。但道:“要看我们的书记了,他要保我的话,让人追谣就可以了。”
  “他会保你吗?”夏蕗深为他担心地道,“他肯为你兴师动众吗?我也给金校长说了,让他追谣,他表示无能为力。”
  “凭一个校长的权力,是不大可能的。”他分析道,“这次造谣者不可能是学校里的人,我猜疑过几个人,但不能确定,反正都不是学校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捕风捉影?”夏蕗恨道。
  “他们不是捕风捉影,他们是想把我置于死地。”他道。
  “你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夏蕗问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认为我挡了他们的道。”他此时又想到了那位被书记赶出办公室的“老秀才”,因怀疑是他施加的报复,也幸灾乐祸地对待了他!他不无悲愤地道,“人为什么要互相戕害?”他也想到了在处理峁湖伞厂、土产公司等单位问题的过程中,无意中伤及的一些人,自责地道,“我怎么能把他们当蚯蚓一样看待啊!”
  “你说什么?”夏蕗问,“蚯蚓是怎么一回事?”
  “你也许没有看到过,”他为难、无奈、悲悯地道,“每当春耕放水犁田,许多蚯蚓被淹死,蚯蚓是益虫,但难逃淹死的下场,但如果要避免这些蚯蚓死亡,就不放水犁地,那养活人的粮食又从哪里来?只能权衡利弊,取利大于弊的干。”
  “我看到过放水犁田,但没有注意过蚯蚓。”夏蕗道。
  “你当然不会注意。”他道,“以后也没机会了,否则明年春耕时,可去农村看看。”接着问了一声,“你会去哪里?”
  “不知道。”她确实还没有去处,或者说可以选择的去处太多,她一时间还没有选定。她至少可以像前男友所说的可以通过“考研”离开这里,也可申请去香港的舅舅家,最简单的就是回到还追着她的前男友那里去。
  可他仿佛把她看成无家可归的人,非常不安地道:“都是怪我……”他内心已动摇了起来,甚至还迷乱了,一种巨大的冲动一下子涌进心里,他热血贲涨。但这时,他又想到了宋薇,刚燃起的仿佛爱欲之火,又迅速熄灭下去。他还在心里,暗暗自责着;一种堕落感,令他深深不安。
  “你不用管我,”夏蕗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得高兴起来道,“我要远走高飞,你应该祝贺我的。”
  他看着她,心里觉得有多不可思议啊!
  “想不到吧?”夏蕗还是兴奋地道,“我为什么不这样想?我本来陶醉在小城的‘温馨’中,还会一直陶醉下去。现在我突然想明白了,‘条条道路通罗马’,我有好几个同学都辞职去了深圳求发展。我也想明白了,这是天意,逼得我也要走上这条路了。”
  “你是说,你也能把坏事变好事了?”他问道。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你总是喜欢从哲学角度说事情。”夏蕗道。
  “你真的想好了去深圳发展?”他又问道。
  “是想到了,可还没想好。”夏蕗又补充道,“我还要与他们取得联系,他们中有人会肯帮助我的。”
  “你们是同学,他们都会帮你的。”他顺应地道。
  夏蕗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了看他。
  在夏蕗的目光下,他简直感到自己像一个伪君子。心想自己一直想帮孙兰,但由于过份洁身自好、怕人说以权谋私,始终没有出手。
  “我也会去看李老师,”夏蕗道,“你有话要带给她吗?”
  “没有。”他又失落地道,“在她看来,我已是一个‘土包子’,又土又没有文化。”
  “不会的,”夏蕗若有所思地道,“她一次说起过一个人,好像说的就是你。”
  “她怎样说我的?”他显然很感兴趣。
  “让我想想。”夏蕗然后夸张地学起李玉香说话的神态戏谑地道,“很久很久以前……”
  “你这是在编故事。”他笑道。
  夏蕗对他笑了笑,又调整了一下神态道:“她说‘我有一个高中同学,他读书十分用功,本来至少也可以像我这样可以站在讲台上的,但他当兵去了。当他从战场上受伤回来,去了政府工作,中国又多了一个小官僚……’”
  “她这算什么话?”他打断了夏蕗的话道,“不过,她真的会这样说吗?”
  夏蕗笑道:“后面一句——中国又多了一个小官僚,是我临时加上去的。她说你可能前途无量,她好像把你看得很重的。”
  他心有所动地道:“她不看轻我已够好了!要是知道我眼下的处境,就不会再‘看重’我了。”
  “哦,我知道了!”夏蕗像恍然大悟地道。
  “知道什么?”他问道。
  “你要面子。”夏蕗道。
  他没有否认,倒是觉得被说中了。自己在这种时候,怎么能去联系老同学?
  “李老师不会看轻你的,”夏蕗进一步道,“从她的话里,你是她心中顶天立天的人,或许还是位‘大英雄’!”
  “又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他笑笑问道。
  夏蕗也笑笑不说下去了。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起来,他又伸手道:“我送你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我不用你送了。”夏蕗自己背起了画袋道。
  他不放心地道:“天黑了。”
  “你不怕吗?”夏蕗问道。
  “我送你到门口!”他仿佛很悲壮地道。
  “不,”夏蕗非常坚决地道,“都不用了。”她表情异常地冷漠,但眼睛却特别亮,仿佛笼罩着一层神圣的悲剧光辉。
  他体会得到她此时的心境,他也想起李玉香当年任意乱唱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这个时候,真的别有一番滋味在在心头了。也想到了一些流行歌词。
  
  摊开手掌,
  想要握住这一刻的温柔,
  晚风从指间轻盈地滑过,
  只握得住一手的清凉。
  
  晚风象梦
  在悠悠流动
  ……
  温柔的晚风
  请你带走
  我昨天的梦
  ……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