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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锋芒毕露(3)

作品名称:龙脊岭上的罗吉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2-12-28 18:08:11      字数:5108

  他边思考,边动笔在报告纸上改写汇报提纲,结果写成了十几页的调查报告。这时,时间虽然已经很脕,一时却无法入睡。可到了刚要迷迷糊糊入睡时,床头处的电话响起来。他第一反应,就是想到是什么地方出事故了——在这半夜三更来电话,不是下面厂里出安全事故,就是哪个乡里遭了天灾。有一次龙卷风把西圹公社的几百户人家的房屋都吹倒了,他跟着书记、县长赶到现场时,一片惨象:几千人无家可归,从倒坍的房屋下挖出了一具具尸体和断胳膊、伤大腿的伤者……因此,在这种时候听到电话铃响,总让他胆颤心惊。
  他急忙抓起话筒,惶惶不安地等着,因为一旦有突发事故或天灾,打电话来报告或通知的人,总是一抜通电话,就会近乎气急败坏地报告起来。
  见电话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他“喂?喂”地叫起来。见还是没有声音,也没有挂掉。“你到底是谁?”他心里升起了一团疑云。“你是不是……”对方这时却把电话挂断了。
  他觉得应该是宋薇打来的。当时手机还没有问世,传统的固定话机也没普及,平民百姓家根本没有这东西。他床头的这部电话机,也是因“头”们需要及时联系到他,由县机关事务管理部门特地给他装的“公家电话”(由单位付费的)。像宋薇这样副部(科)级的干部,开始也不能享有这种待遇的;在正式主持了组织部的工作后,才装上这种“公家电话”。电话机子还都是转盘式的,更谈不上有来电显示什么的了。他想到宋薇半夜打电话来,一定有急事找他,或者有重要消息要告诉他,但为什么又挂了呢?他也想过回一个电话过去,可又想要不是她打的呢,这么晚了,岂不成了骚扰?
  此时此刻,他倒希望电话是夏蕗打来的,那意味着太平无事;但这是不可能的,夏蕗连电话也没有啊。那些有公用电话(也叫传呼电话)的小店,也早已关门。再说,夏蕗又为什么要在这半夜三更打电话呢?
  他想起了刚才到书记家门口时,似乎听到宋薇的说话声。本来还以为,是书记叫她一起来听汇报的哩!结果书记不要听他汇报了,那么好像听到的宋薇的声音,究竟是宋薇的,抑或是那位“长公主”的?一点也弄不清了,或许根本就是邻居家发出的声音。
  这天晚上,他做了无数个乱七八糟的梦。一次,他梦见与宋薇走在一片旷野上……他们似迷了路,怎么也走不出这片荒无人烟的黄色土地。可突然有一位胸前飘着银须的小老头,穿着一身奇异的黄衣服,仿佛从地底里钻出来似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心中一高兴:有救啦!连忙恭恭敬敬向这黄衣银须的小老头问路。“你要问什么路?”小老头笑哈哈地回答他,“不是有人说过,地上本无路,路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吗?”他想到了该敬烟,忙拔出了一支烟递上(实际上不抽烟的他身上根本没有烟的)。小老头接过烟看了看道:“万宝罗,你这不是要拍我马屁吗?不是吗?其实,拍马屁也没有什么不好,如果你在台上作报告,没人拍你马屁,不给你续水,你不要渴死吗?这在有些人看来是拍马屁,换一种角度看,也不算拍马屁!哈哈,你走过来点。”他有点迟疑地走上前,小老头伸出五指朝他头顶上抓来……他一惊,醒来。小老头、宋薇、荒原,什么都没有了,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深深悲哀。
  天渐渐亮了,他挣扎着,努力使自己高兴起来、精神起来。他的理想、他的梦,是不会在他脑子里轻易抹掉的,他对未来依然充满了热情和雄心。
  
  第二天一早,他赶到办公室,等待着书记,要把调查报告交上去。在等待中,又一直在斟酌、修改着调查报告中的某些句子。书记周冠山终于来了,却说没时间看了。他又继续斟酌着有些用词,直到离开会还有几分钟时,他才收拾起文件夹。他把调查报告与调查的原始记录都放了进去,看上去有很厚的一叠。
  当他走进会议室时,宋薇跟上来悄悄告诉他,昨晚供销社老王找了周冠山,一直谈到深夜。他恍然大悟,心想难怪取消了约定的个别汇报!他也想到了那个神秘的电话,但他也忍住了没有相问。
  在长条型的会议桌前坐下时,他内心七上八下的,等待着会议的开始。坐于他斜对面的宋薇,不时地朝他看来,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透出着对他的不放心。
  书记周冠山与县长林凤山(人们戏称为“青龙两山”)几乎同时走进会议室,在给他们预留的位置里坐下后,书记就开门见山地宣布了三个议题,但没有一个是与供销社搭界的,好像压根儿把这事忘了。他想到自己有责任提醒领导,但看到宋薇拼命地向他使着眼色,让他别主动提起。可他不以为然,总觉得应找机会提醒一下领导。
  在三个议题结束后,书记习惯性地问大家还有什么吗?
  “供销社的事今天不谈了吗?”他提醒书记地道。
  “不是说过不谈了吗?。”书记道,“你要谈,谈一谈也可以。”但见他打开厚厚的文件夹,要念那一厚叠的调查报似的,书记即忙又道:“不要读报告了。你拣主要的说一说,就可以了。”
  他翻了翻报告后,看了看林县长似乎在鼓励他把看法大胆说出来的目光,还是把报告的前言部分边讲边读了一下,然后道:“有人说,供销社的问题,主要是经理老王太迷糊;但依我看,这是太夸张、夸大……”
  “我插一句,”书记打断了他的话道,“那些人说他迷糊,还不是指那回事:把人家阿沛•阿旺晋美,看成了两位同姓‘阿’的人!他是迷糊出了点名,因此被人利用了!好吧,你继续说。”书记的话里显然有要庇护这位王经理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坐在书记两边的县长林凤山、专职副书记钟永明。钟永明正翘着下巴,用手指拔着下巴上的胡子茬,显出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有时也竟然拔下了一二根来,因此下巴上有几处出血点。林县长好像全神贯注地看着手头的材料。这时,坐在他斜对面的宋薇盯视着他,还不住地向他使眼色,意思要他小心了。
  他已拿定了主意,坦然地道:“周书记说得对,老王的迷糊是被人利用了。他已被弄得声名扫地,下面不少人就乘机混水摸鱼。正如有人说的,世界上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这些人家里都像是开了土特产商店,这也是供销社连年亏损的原因之一。但老王主要的问题,不在这里。依我看,应该是他的思想跟不上形势,还停留在改革开放之前,因此,供销社虽已搞了主任(行政首长)负责制,但他还是对行政权抓着不放,大小事都要他说了算。不要说几位副主任对他满肚子意见,主任陈强国也只是在表面上与他唱“哥俩好”,心地里也非常不满,补台少,拆台多。他‘种别人的田’,自己的田倒没有努力去种,根本不做群众的思想工作……”他一囗气地说着,也注意到书记面带愠色地听着。
  在他说完后,书记依然拉着长脸,一言不发。其他人也保持着沉默。又过了一会,有办公室秘书来请书记听电话。周冠山站起身抽开座椅,一句话也没有留,就走出会议室去了。
  他看着面前摊开的文件夹,发愣起来。
  
  “会议算开好了没有?”过了好一会儿,有人不满地问了一声。
  林县长笑了笑,道:“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吧。”
  于是响起了一阵移动座椅的声音,他还是垂头坐着不动。还有人在议论老王的迷糊——
  “还不够吗?”一位女委员毫不留情地反诘着问。
  “也许人家是‘一次性’眼花。”
  女委员在会意后,突然尖声大笑。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每次听到这位女委员这种放肆的笑声,他心中总感到不快、反感,甚至产生一种隐隐的憎恶感。
  会议室里很快只乘下他和宋薇俩人。宋薇走到他跟前,他抬头看着宋薇。宋薇欲言而止,目光中充满了对他的怨懑。
  “我都错了吗?”他问宋薇,心中充满一种失败感。
  “没有对、错,”宋薇道,“是你忘了你是办公室主任,是助手、参谋。当然,你也不要以为你自己的看法都是对的!有些人只是想借改革之名,把国家的财产、集体的财产据为己有!以前也是他们要搞利润承包,‘一包就灵’就是他们说的,结果造成掠夺式的经营,眼看着就要搞不下去了,又想通过所谓什么的产权改革,把公有制企业彻底变为私人企业。”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又不以为然地想:不改革,行吗?也弄错了吧?他们还没有搞过承包经营。
  “我的话你都在听吗?”宋薇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不满地责问。
  他这才像从梦中醒转,似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我是想不折不扣按领导的意图办事的。”
  “谁要你这样说?!”宋薇圆睁着的眼睛里,仿佛有了一丝丝的愤恨。
  他望着她生气时的娇态,心中又升起一种甜甜的酸痛和后悔。但刚才他戏谑、嘲讽的口吻,或者说,这种口吻对她的冒犯、大不敬,显然已使宋薇很生了气,宋薇又责问他道:“你觉得这样说好玩吗?”
  他的心一沉:她真的生气了!又心想,她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有必要吗?但他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变了。
  宋薇叹了口气。“你太傻啦!”宋薇说了一声后,立即走出了会议室。
  他呆呆地坐着,有秘书来找他说,书记要他立即就去。同时,报告了他一个好消息:正在西泠乡坐镇指挥的陈副县长、县筑路总指挥来电,说到上午十点钟左右,那里的公路已全部竣工,这意味着全县的公路全线贯通。
  他心头忧喜参半了。
  
  “谁让你这么说?谁要你说这么多的?”他一走进书记办公室,书记没有像以往那样让他坐下来,就怒气冲天地责问他。
  他像犯了错的小学生站在老师面前那样垂头无言,心中又懊丧、又不满。心想:做书记的竟把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调查一结束,就要向他汇报的,是他总说没有空、没有空的。倒是林县长主动问起过他,又似乎很赞同他的看法,支持他在会上谈观点;但关照他,不要让人感到其(县长)是预先知道的。
  见他皱着眉头不啃声,书记周冠山的气倒好像有些消了下去,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叫我还能为你说什么呢?”
  书记的话让他惊觉、深思。他也想到,曾有人提醒过他,说供销社老王是县委专职副书记钟永明的堂叔;但也有不少人说他们俩人是冤家对头啊!这在农村是常有的事,就是亲兄弟之间,为了宅基地等的分多分少,大吵大闹,甚至相互斗殴。而这位县委专职副书记本来就对他有些不满的,认为他依仗着书记的宠信,有点看不起他。而在他内心里,的确是有些瞧不起这位似乎很谨小慎微的副书记的;但也不想得罪了他。那次,他在怀山(市)的“舌战”——与怀山市党校副校长的辩论,也险些害苦了这位带队的书记,因此也总觉得自己欠了他点什么的。
  “看来,”见他一直沉默不语,书记周冠山似很无奈地道,“非要把老王调出供销社不可了。”
  他显然很吃惊,楞楞地看着书记;想明白了,暗暗地嘘了一口气。在他的感觉中,也似乎尝到了挑战权威、取得胜利的喜悦,他的灵魂也仿佛因此而提升到了一个新奇的自由境界;但只能在心中窃喜着。
  “我从来没这么窝囊过!”书记嘟囔着道,却又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后对他道,“你先代表我去把陈副县长接回来,在撤回之前,你们在那里定定心心地先把总结的思路理一下,搭个框架出来。等你们回来,这次要好好总结。我和林县长商量过,一定要为你们指挥部一班人请功、表彰。供销社老王的安排,也等你回来后,你去找宋薇商量,怎么把他安排好,待遇一定不得低于原来的!”
  他点头刚要转身时,书记又对他道,“这些日子你也太忙了,该留点时间让你解决解决个人问题了。党校的那个小姑娘还可以吗?”这时书记的脸上仿佛有了一丝笑容。
  “哦,你说的是夏蕗。”他心里踏实了,但分辩道,“她先是来找我谈修改论文的;后来又为伞厂曲厂长的事找了我两次。”
  书记脸上又略过依稀可辨的微笑,从丢在办公桌上的那包“三五”烟中,抽取了一支叼在嘴上,用镀铬打火机点燃后,边放下打火机,边含意不清地道:“我看可以考虑的。”
  他看着书记吐出的一串串淡灰色烟圈,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好?本想说自己已有心爱之人,但想到宋薇阴阴晴晴的矛盾态度,就顿住了。他苦涩地笑了一下,心里翻腾着。
  书记锐利的目光猛地从烟圈移到他脸上,似下命令地道:“考虑,考虑吧!”
  他有点心慌,想快点离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道:“那我走啦。”
  “好吧。”书记这时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
  
  他仿佛怀着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房间。他怕夜长梦多,出发前他打了个电话给宋薇,向她传达了书记的指示。
  他想显得轻松些,最后用开玩笑的口吻建议道:“就安排他当个(县)‘人大’副主任什么的。”
  “你把‘人大’看成什么啦?”宋薇却没有好气似地问他。
  “权力……”他意识到她还在生他的气,仿佛看到如诉如怨的眼睛,他说不下去了,深深叹了口气道,“這是现状么!我也希望‘人大’能成为真正体現人民意志的权力机构,从理论上讲……”
  “不要宣传你的理论,我不要听!”宋薇打断了他的話,又怀着怨恨地道,“不知說了多少回,不要让‘大老板’对你有不滿!”“大老板”是最熟的人之间,在背后对书记周冠山的称谓。
  “我是实事求是么。”他赔笑道。
  “谁說你不实事求是啦!”宋薇又气得无話可說地道。
  “算啦,”他仍笑着道,“别生我气啦!”
  “我为什么要生你气!”宋薇则很伤心地道,“這是你自己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好啦,”他仍笑着道,“等我回来再说啦!我可能要在西泠乡那里耽几天,也可能明、后天就能回来。”
  “你放心去吧!你是把我当作你的‘高级秘书’啦!”宋薇电话里的声音,又是那么哀婉动人。
  他放下电话,闭眼想了一下。这时他又感到自己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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