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失广宁经抚获罪 积怨久惨遭传首

　　前文提到孙得功为表诚意，要带领全广宁城军民投降后金。于是他派出信使给努尔哈赤报信，请努尔哈赤一行人进城小叙。
　　努尔哈赤只听四贝勒皇太极说孙得功回广宁活捉王化贞去了，并不知道这边具体情况，正和一众将士鼓捣沙盘呢！研究到底该怎么攻城呢！
　　当他听到报信的人汇报完情况，愣了足足有两刻钟。“什么，我没听错吧！十来万人驻守的广宁要投降？这王化贞老小子也太怂了吧！”
　　可如今人家既然来请咱了，咱也不能没事儿找事儿再打他一仗吧！
　　骑驴看唱本，咱走着瞧瞧去呗！于是努尔哈赤率领大队人马就往广宁城进发了，可他还是不知道孙得功这人到底怎么样，犹犹豫豫地在门口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敢进去。
　　整低头思考还要不要进去的时候，突然听见城里一阵噼里啪啦声，跟打枪一样，吓得老努一拍马屁股，怒声道：“早就知道这姓孙的小子不是什么好鸟，果不其然，这是给我来伏击呢啊！快撤吧！”还没等调转马头，就看见孙得功笑盈盈地从城里走出来了，后面乌央乌央跟着一大群人，抬轿子的，端着酒的，推着水果的，吹唢呐擂鼓的，一派热闹景象。
　　孙得功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努尔哈赤马前，双膝着地，高呼万岁，后面的人也纷纷效仿。
　　老努可是吓得不轻：我去！原来这是欢迎我呢呀！这家伙给我吓得，差点儿拿速效救心丸出来。
　　努尔哈赤亲自下马将孙得功扶起，同时不忘夸奖一番：“小孙子，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以后跟着我好好混，钞票什么的用都用不完！”
　　孙得功应道：“是，爷爷！”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道：“我去你大爷的，小子还挺幽默，怕是把我叫老了吧！”
　　进城之后，努尔哈赤还不忘问一问孙得功：“小孙哪！怎么没见到你们巡抚王化贞哪！”
　　孙得功脸吓得煞白，诚惶诚恐道：“启禀大汗，实乃是小人的罪过，他的参将江朝栋先我一步将王化贞救走了！”
　　努尔哈赤笑道：“也罢，也罢，你也是尽了力了！”于是吩咐手下人去追王化贞，追了足足有两百里，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只得退守广宁。
　　后金八旗军士计六万余人在广宁修整了十余日，想想比五一、十一黄金周还多着四五天，想想就挺美的！比起那年休假休个三五天的要好太多了呢！这些人几乎将广宁城翻了个底儿朝天，为了装东西，众将士在大冷的冬天把衣服裤子脱了装金银珠宝，真可谓是要钱不要命（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在东北生活惯了，这点儿冷估计对他们也不算啥）。如果我能穿越，我一定去那个时候的广宁城卖蛇皮袋、尼龙袋，没准还能赚他个盆满钵盈。可是有个前提必须存在，就是这些八旗军能不赊账才行。
　　搜刮了十二天，整个广宁城几乎只剩下房屋城墙了，值钱的东西都落入了各将士手中。努尔哈赤一看收拾得也差不多了，就在第十三日（二月初五）下令继续向山海关那边进发。
　　老努的想法可美了，十几万人驻守的广宁城我们都打下来了（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白送），如今的关外还能剩多少人啊！熊蛮子有五千，王化贞带回去也就千八百人，能和我这满员的八旗军比吗（八旗，每旗满员7500人）？我一定要打到你们的山海关城墙下去。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理想是远大的，现实与理想是大老远的！事实证明，努尔哈赤想的太美了，现实给他来了当头一棒。八旗铁骑从广宁经大凌河、小凌河、松山、杏山、大兴堡，一直追到了塔山（美其名曰追，其实就是走，因为没有人可追）。可让努尔哈赤万万没想到的是，追过来的方圆几百里，别说没有明军了，连个人影都没有。没人就没人吧！熊廷弼还将各个堡垒中的辎重和粮草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
　　努尔哈赤那个气呀：“好你个熊蛮子！你丫是’三光政策’的创始人吧！”
　　人没看着，东西也没得拿了，老努只好一声令下，后队变前队，撤退了。的亏是在广宁狠狠捞了一把，够回家吃个一年半载的了。不然这趟出来可就有点儿得不偿失了，老努还不得气死！
　　回来之后在广宁修整了一夜，二月初六，后金军火烧了广宁城，全军撤回了辽阳。
　　广宁已然失守，熊王二人无奈之下只得护送溃逃民众入关了。熊廷弼为了不让努尔哈赤得到甜头，特地将军用物资尽数销毁，所以才出现了上文努尔哈赤追击一无所获的情况。
　　彼时正是隆冬时节，数十万难民，“携妻挈子，风餐霜宿，爬冰卧雪，渴嚼寒冰，饿食干粟，前虑溃兵兄弟之劫掠，后惧奴酋虎狼之追击，啼哭之声，不绝如缕”。
　　其实也有人质疑过，如果当时的安排得当，坚守锦州、宁远还是可以步步为营阻击后金军一阵子的。这种说法在许多书中都有记载，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中这样记载：奴酋虽溃王化贞，然女真实不足以据辽东。明之主力尚存，宜坚守宁远，再图后画。而廷弼因与化贞失和斗气而弃辽东，实在是可恨、可悲亦可叹！《大清棋局明亡清兴卷》中也谴责熊廷弼将辽东粮饷、军资悉数焚毁。亦称其最终落得“传首九边”也是罪有应得。
　　但是，我想客观地评价一下这个熊蛮子。与他们认为的罪有应得相反，我更倾向于熊廷弼之死很冤，而且称得上是千古奇冤，其冤屈堪比岳武穆、袁崇焕，甚至要比前二人更冤。
　　在作出评价之前，我也是多方了解了熊廷弼的。熊廷弼初任辽东经略之时，正值萨尔浒之战明军惨败，可谓是受命于危难之际。他还没出山海关，就听到铁岭陷落了，为了弥补损失，他编溃军、斩逃将、抚百姓。为了得到敌人准确的情报，他不畏死亡，亲临抚顺关视察调研；同时运用游击战术袭扰敌人，让努尔哈赤很是头疼。在他的苦心经营下，许多昔日的领土重新回到明军手中，辽东局势似乎有了好转。如若熊廷弼一直戍守辽东，想那辽沈之地何至于落入敌酋之手啊。
　　但是熊廷弼有个毛病，说毛病有点儿不太恰当，应该说是缺点，性格刚直，不徇私情。就因为这他得罪了不少阁臣和言官，给事中姚崇文、御史刘国缙、冯三元连番弹劾，说熊廷弼随意破坏辽阳城；历陈熊廷弼在辽东毫无建树，只知防守，不思进取，其实就是贪生怕死。
　　在言官们的连番轰炸下，熊廷弼最终被免官，接替他的是治河能臣袁应泰。
　　袁应泰治理水患有一套，但对军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对以前熊廷弼的军事战略全盘否定，结果可想而知。熊廷弼去官后不久，辽阳、沈阳相继陷落，袁应泰亦自杀殉国。
　　朝廷无奈之下再次启用了熊廷弼，但派了一个人约束熊廷弼的权力，此人就是新任辽东巡抚王化贞。
　　熊廷弼主张沿用以前的防御之策，严防死守、最大限度的消耗敌人，再伺机出击。然而握有实际兵权的王化贞却反其道而行之，狂妄的认为应该主动进攻，光复辽沈，两人之间矛盾日益加深，终致反目。然王化贞有京城掌权者支持，拥兵十三万，熊廷弼只有五千亲兵，经略有名无实。后金方面得到辽东经抚不和的消息后，大举向广宁进军，王化贞之心腹得功前已投敌，计斩二总兵，引后金军入城，王化贞遁逃。半路之上遇到熊廷弼，想令熊廷弼重新收兵退守锦州、宁远。熊廷弼深知退守锦州、宁远绝非良策，于是护送辽东数十万难民退守山海关。
　　有人认为，熊廷弼贪生怕死，其实是在与王化贞生气，意气用事，于我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各位大可想象，王化贞十三五人面对八旗铁骑尚且一击即溃，纵使熊廷弼的亲兵能以一敌十，面对数倍于己的八旗铁骑也大概只能是望洋兴叹吧！况且那时的宁锦防线还没有形成，宁锦不过是两座孤城，退守怕是只能导致全军覆没吧！没准儿还会葬送掉辽东几十万百姓的性命。所以从这点上来看，退守山海关，烧毁沿途粮食、辎重实乃明智之举。后来的结果也证明熊的做法是正确的（奴酋追百许里，廖无人烟，亦无可掠之资，乃还）。
　　王化贞逞匹夫之勇，一意孤行，终致惨败。然所有罪责全由熊廷弼来承担，传首九边，实在称得上是千古奇冤了。
　　OK！熊廷弼的冤屈我们就分析到这儿，下面来谈一谈熊王二人退守山海关的事儿。
　　是年正月二十六，熊廷弼、王化贞一行人到了山海关，时任蓟辽总督王象乾恐难民中有奸细，不想重蹈覆辙，愣是不给开城门。十几万人在关下冻得斯哈斯哈的，这可把熊廷弼心疼坏了，同时也气坏了。
　　熊廷弼气得眼睛都充血了，下马来到关前，拿出尚方宝剑举过头顶对着王象乾吼道：“你就是小王吧！赶紧给我开门，再不开门我劈了你个小王八羔子！”
　　王象乾心里暗骂：你丫个熊蛮子，居然骂我是小王八，你才是小王八，你全家都是小王八！可骂归骂，老熊手上的尚方宝剑他惹不起呀！于是下令打开了城门，百姓鱼贯而入。
　　进了山海关，数十万百姓的性命总算保住了，但熊王二人的性命能否保住可就不太乐观了。
　　正月二十八，广宁失守、经抚二人退守山海关的消息传到了京城，京师震动，米价一日易三价，纵使守城将士极力劝阻，仍有不少人离开京师跑路了。
　　事到如今辽西也丢了，关外的地盘几乎全部落入敌手了。京城那些官员们都快气疯掉了，既然出了纰漏，总得有人负责的。干这种事儿怎么能少得了那些言官呢！论整人，他们可是专业的。
　　于是就有了下面的一些言论，“早就知道他熊廷弼不靠谱，看看，让我说中了吧”“去了辽东没几个月，丢了大把的领土不说，还损失辣么多的粮草、军资”“王化贞一介书生，非要去辽东趟这趟浑水，估计这次得让熊廷弼给害惨了”云云。在弹劾熊廷弼的同时也捎带上了王化贞，只是问责的时候，熊廷弼负主要领导责任，王化贞是在熊廷弼的授意下采取行动的。我实在想不出，这些人的脑洞怎么那么大呢！于是，熊廷弼、王化贞这对冤家双双下狱。
　　虽然下了狱，成为了阶下囚，但两人的待遇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熊廷弼朋友少，湖北老乡被打压的几乎不成样子了。饶是靠着高级干部的身份才得以混了个单间，要不然老熊的一世英名估计得沦落到给别人端屎端尿的份儿上。
　　咱再看王化贞，自己的老师是当朝首辅，又有魏忠贤做靠山，那待遇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要多美有多美，活的那叫一个带劲儿啊！诏狱（关押高级干部的监狱，类似于YCJY）于他来说就像是不能出来的养老院一般。
　　人抓了，就应该讨论怎么处理了。魏忠贤主张判熊廷弼死刑，并且要求立即执行。杨涟、左光斗等人力谏，为熊廷弼赢得了三年寿命。
　　最终，经过三年半的讨论，熊廷弼以“失陷广宁”“肆毁军资”“行贿贪赃”的罪名被判处死刑，籍没家产，传首九边。其长子兆珪亦因不能交出所谓的三十万两“赃银”而自缢，其女兆瑚吐血而亡。
　　曾经搭救过熊廷弼的杨涟、左光斗等人也于同年相继入狱，惨死狱中。
　　王化贞比他多活了两年。崇祯元年，魏氏倒台，老王也被砍了头。至此，广宁之失的案子才算告一段落，熊廷弼被传首九边。成了那个时代的冤案。
　　熊王二人虽然下了狱，但辽东的烂摊子还得收拾不是？试问明廷又派了谁经略辽东？取得了什么成果？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