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董牧师悲送爱情果 陈小姐凛然捍机密

　　祥海道：“我是李祥海，你是？”男子道：“我姓董，我是牧师，叫我董牧师好了。你走近看看孩子，陈安娜说你是孩子的父亲。”
　　“你就是今早给陈太太送纸条的董牧师？”
　　“对的。”董牧师说。躺在床上的孩子听到说话声，睁开了眼睛，无辜的眸子转动着，蠕动嘴唇，似乎有话要说。祥海走到床边摸了摸他手说：“孩子，好好躺着，等下就带你回家。”说着伸手到孩子脑后摸了一下，顿时两眼放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是我的孩子！”祥海兴奋地说。
　　董牧师听了，大喜过望，握住祥海的手说：“那就省了好多事。很奇怪为什么你看一眼就可以肯定是你的孩子？”
　　“对，我很肯定。”
　　董牧师不解，刚要再问，陈太太就哭了起来。陈太太走近病床，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孩子，喜极而泣，对祥海道：“宽唇大嘴，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头发卷曲像安娜。太好了，太好了！”
　　祥海问董牧师：“孩子多大了？”
　　董牧师说：“今年十四岁。”
　　祥海说：“这就对了，孩子是反战会议后第二年出生的。为什么孩子在这里，安娜没来？”
　　董牧师说：“李祥海同志，我这样称呼你，是因为组织已调查过你的过去。陈安娜同志已经牺牲，她生前曾委托组织将孩子送交给你，你是孩子的亲生父亲。由于种种原因，组织没能及时把孩子找到。现在孩子找到了，组织尊重陈安娜同志的遗愿，把孩子交给你，望你好好将孩子抚养成人。”
　　祥海听了怅然若失，喃喃问道：“安娜牺牲了？”
　　“她牺牲了，”董牧师心情沉重，“她在瑞金生下孩子后不久就牺牲了。”
　　祥海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掩饰不住悲伤和失落，落下了悲伤的眼泪。
　　“啊……我女儿死了……”陈太太一声惊叫。
　　“陈女士请节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让我把事情说完。”董牧师劝阻陈太太，陈太太这才抽泣着止住了哭声。
　　“你们坐下，听我慢慢说。”
　　祥海早有预感，但是从亲耳董牧师嘴里听到这样的噩耗还是接受不了，一屁股坐到床上，听董牧师如何说。董牧师说：“一九三三年，为了秘密召开反战会议，组织同意你和陈安娜结成假夫妻做掩护。这期间你们有了情感交往，这件事安娜到了瑞金就向组织做过交代。反战会议后，组织通知陈安娜立即撤往苏区，纪律不允许她告诉你，连她家人都不能告诉，因为当时她的处境十分危险，整个组织的处境都不妙，需要立即转移。安娜什么人都没告诉，就离开上海前往苏区，半年后抵达瑞金，在瑞金生下孩子，所以孩子名叫李瑞金。安娜说，给孩子姓李，是怕以后万一她和孩子失散，或者她牺牲了，可以给你留下寻找的线索。因为我们有许多同志在严酷的斗争环境下不得不和自己孩子骨肉分离，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了。”董牧师话未说完，陈太太再也控制不住“哇”地哭了起来，打断董牧师的话哭诉道：“安娜狠心抛下我们不管，她父亲为此急白了头，现在她死了，她爹也死了，抛下我一个人，叫我怎么活……”董牧师宽慰她说：“为了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有多多少少革命者抛头颅洒热血为革命牺牲了一切。你女儿是千千万万革命者当中一员，请你原谅她，不要怪她狠心抛下你们。安娜死得很壮烈，我们永远都会记得她，他是永垂不朽的革命烈士。”接着，董牧师把陈小姐是如何牺牲的告诉祥海和陈太太，“安娜因这个孩子受到组织处分，组织安排她在后方机关工作，安娜想方设法要将孩子送到上海来，但当时做不到，苏区保育院也不收她的孩子，安娜就一边工作一边自己带孩子。第二年，国民党军队又开始对苏区进行‘围剿’。苏区不得不战略转移，陈安娜和部分伤员留下来，在苏区继续战斗。敌人逼近瑞金时，安娜把孩子托付给了当地的农民。不久，敌军将他们包围在一个山洞里。在敌军已进入洞口，情况万分危急之际，安娜将来不及销毁的密电码一页页撕烂揉成团塞进嘴里，吞进最后一页时，敌人已冲到她面前。敌人逼迫她吐出来。陈安娜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不肯就范，敌人强行撬开她嘴，将她的牙齿全部敲落了，她还是将纸团咽了下去。敌人知道被安娜吞进肚里的肯定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机密资料，当即刨开她腹部，企图抢出被她吞下的纸条，然而纸团已嚼烂，敌人一无所获。安娜壮烈牺牲，牺牲时年仅二十二岁。”董牧师说着，拿出一封信交给祥海，“这是安娜生前写给你的信，当时组织不允许她寄给你，因此这封十四年前就写好的信，今天才交到你手上，很遗憾，它的主人已经牺牲。”
　　祥海接过信捧在怀里，默默流泪。董牧师继续说：“陈安娜牺牲后，她的孩子和许多革命同志的孩子一样，在紧急转移后都失散了，再也找不到。但你的孩子很幸运，十年以后也就是两年前鬼子投降后，我们有机会才找到他。找到他以后，国民党反动派对苏区发起大规模的攻击，中央下令所有非作战部队全部撤出苏区，有条件的儿童则被秘密送往上海。组织尊重安娜烈士的遗愿，要将孩子送来上海交给你。可是运送队途中遭遇敌军的阻击和敌机轰炸，载着小孩的驴子受惊跌入刚刚化冻的黄河。孩子被救起后，李瑞金还活着，但是高烧不退，另一个死了，组织上利用地下交通线将孩子送往上海。孩子是我去接的，接到孩子时，孩子已经奄奄一息。我赶紧利用关系把孩子送进医院，经过救治已脱离危险。现在我代表组织将孩子交给你，你同情革命，曾是革命的同路人，和同志们并肩战斗过，组织信任你。孩子是革命的后代，你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我想您不会让安娜失望，一定会把孩子抚养成人的。拜托了！”
　　董牧师说完，陈太太已哭得稀里哗啦，祥海听罢，呆若木鸡。董牧师拍了拍祥海的肩膀说：“你和我曾在同一个学校读过书，你是高材生，是往届学生的榜样，我提前离开做了牧师，为党工作，你走上实业救国的道路，安娜为我们而牺牲。实际上，我们都在为自己的祖国奋斗。我知道你很悲伤，请你化解悲痛为不懈动力，为即将来到的新中国而奋斗吧！”
　　祥海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没想到看似柔弱文静的陈小姐不但是个搞地下工作的革命分子，还是个红军游击队员，为了革命已英勇牺牲。更没想到地下党董牧师竟然是自己的校友。董牧师紧紧握住祥海的手，说：“你很爱安娜，有句话虽然来迟了，但必须要告诉你，安娜也非常爱你！”
　　祥海犹如在梦中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父亲！”这个时候，床上的孩子的一声喊，才把他从梦里唤醒。他连忙俯身到孩子耳边，轻声唤道：“我儿，你醒来了？”孩子那一对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的圆圆的眼瞳像极了陈安娜，祥海仿佛又见到了陈小姐，顿时控制不住热泪盈眶。孩子再次唤了一声“父亲”。原来，瑞金在床上闭着眼，将他们的谈话都听在耳里，因此对于自己的身世全都明了，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他亲生父亲，眼前的女人就是他的亲外婆。十四岁的孩子，在革命军营里长大，早就已经懂事。从记事起，他就无数次听说过母亲的英雄事迹，但父亲的影子只是在梦中出现过，如今见到真实的父亲，禁不住也是泪流满面。
　　祥海紧握孩子的手说：“瑞儿，你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了，父亲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不要伤心，你母亲是个女中豪杰，我以她为荣。”
　　这时，陈太太也唤了一声：“外孙子！你受委屈了！”瑞金轻唤一声“外婆！”陈太太突然如水闸开启，号啕大哭，把这些年的苦楚全都倾泻了出来，伏在孩子床上不断抽泣：“孩子，有了你，陈家又有希望了！要是你外公在世，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一家团聚，应当高兴才对！”董牧师见惯了悲欢离合的场景，他劝慰陈太太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牺牲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了民众的利益和疾苦，我们为他们牺牲，就是适得其所的。”接着又对祥海说:“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李祥海同志，以后有困难可以找组织，组织一直在你身边。孩子我已办好出院手续，为防不测，抓紧出院吧。”说罢，匆匆离去。祥海赶快扶起瑞金说：“我们回家吧！”
　　当他们走出医院时，天空艳阳高照，白云悠游在一片湛蓝的天空上，似在为这一家子不同寻常的相聚，送上一幅蓝天白云的罗幛，祝福他们的喜事。
　　弄草儿在赵大那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祥海回来，只好先自回去。没想前脚刚进，后脚祥海就回来了。祥海一进门就喊道：“草儿，草儿，我回来了，看我给你带来了谁。”弄草儿连忙打开房门，祥海拉着瑞金的手就冲了进来，说，“我儿子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