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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血月亮(2)

作品名称:龙脊岭上的罗吉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2-12-21 19:50:48      字数:5129

  那天他在峁湖镇招待所里苦苦思索着对策,又几乎一夜未眠,不时地谛听着湖上凄厉的风声。天快亮的时候,窗外的风声仿佛开始变小下来。天空里露出了一片黎明前的灰蓝色的光亮,仅存的几颗星星也若隐若现着。他终于想就了对策。他脑海里又浮现岀那轮巨大血色的红月亮,想到民间关于血月主灾的传说,他为自己的“对策”担心起来。据说在崇祯十七年的时候,天空上出现了一轮血月,在血月出现后没有多久,北京城被李自成攻破,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自尽了。在国外,对于血月也有不少恐怖的传说,在圣经启示录里,写到血月预示这世纪末日。随着血月出现,七个封印就会解开,会放出七个邪恶的恶魔,届时末日就会降临。
  不过,他极力安慰自己,甚至想,昨天看到的那轮巨大的月亮,也许并非真正传说中的通红通红的血月,而只是黄色偏红一点的普通月亮而已。
  在匆忙用过早餐后,他把伞厂陆书记等有关领导召集到了招待所来。拿腔拿调地告诉他们:“周书记昨天临走时特别关照我,把事情搞清楚后,先向他汇报。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先不要对苗锦湖采取什么行动。”又强调道,“一切等我回来后再作处理!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罗主任,我们都听你的。”陆书记露出讨好的笑容。
  他用“假传圣旨”的办法稳住了伞厂的一些人后,立即要赶往邻镇找书记周冠山汇报。当时整个镇上没一辆小车,他也不让厂里用那辆运货的“小南京”(二吨半的一种货车)送他。因此,只能赶班次极少的班车去相邻的龙尾乡。龙尾乡在峁湖镇的西边,也是紧挨着峁湖的,而且那里的人坚持叫峁湖为龙尾湖,并认为这才是正宗的叫法。小镇上的“阿婆粽”,是远近闻名的。中午当他赶到龙尾乡时,书记一行已去了傍边的镇了。
  “罗办,您难得来的,饭总是要吃好再走的。”龙尾乡的党委朱书记见他立即要走,劝说着他,“要不你先打个电话过去。”
  “嗯,就这样。”他怕赶到那里,又扑一个空。
  见他同意,朱书记就让办公室的人拨电话了。他们坐在隔壁房中说话,等待着拨通电话。当时从一个镇(或公社)向另一镇拨通电话,有时要费好长时间的。
  “罗办,”朱书记问他道,“大书记什么时候升省里去?”显然,大书记(县委书记)周冠山要到省里工作的消息,已不胫而走。
  “听说过,”他想了想道,“不是太清楚,也有可能是一个小道(消息)。”前一段时间里,机关里是传过这事,但后来也没有下文了。
  “电话通了!”隔壁有人叫起来,拨通电话好像是一件令人振奋的大事。
  他不等人家过来叫,就起身去了隔壁房间。
  电话里,书记让他直接回县城等待。
  “我说么,”朱书记讨好似地道,“你两条腿,怎么赶得上他四个轮子?吃饭去吧。”
  “早知道要这样,一早就直接回去了。”他放下电话后,有些沮丧地道。
  “你来,我们欢迎啊!朱书记笑道,“吃饭去。难得来的,下午在镇上看看吧,虽然与县城无法比,但也有一二处,值得一看的地方。”
  “这次算了。”他心里牵挂着伞厂的事,哪里有别的心思?“下次,我要专程来这里,我还想吃‘阿婆粽’哩!”
  “那今天就带几只回去,”朱书记道,“我叫人去买。”
  “不要,不要,”他忙解释道,“只是说说,我不喜欢吃粽子,平时我从来不吃粽子。”对糯米做的粽子,确实有许多人是不爱吃的。
  朱书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走,吃饭去。”
  他仅点点头。
  
  回到县城,又等了一天,书记才回来。他把伞厂的困境、造成的原因与老曲的无能、工人的情绪,一一向书记作了十分详尽的汇报。
  周冠山久久地盯视着他,沉默不语。“有这么严重吗?”很久才问他道,看他点头,又追问着,“对那个闹事的工人怎样处理了?”
  他这时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我想,”他试探性地道,“周书记了解情况后,会改变想法……”
  “你想?”周冠山显得非常不满、轻蔑地反诘道,“我交代得还不够清楚吗?”
  “人家都说你书记特别爱惜有才能的年轻人……”他尴尬地注视着书记,又想到了令他最痛苦的发现:他和他领导的办公室,不过是书记眼里的一些物件,是完成任务的工具。
  “你说下去。”书记用手指指了他一下,可口气好像缓和了许多。
  看着若有所思的书记,他试探着慢悠悠地道:“人家都说你很重视挖掘年轻人才,因此,我让他们先慢点处理,等我汇报过后,再……”
  这位常以伯乐自居的书记脸上已出现了笑容,他一定是想到自己传扬在外的“伯乐”名声,心中不无得意起来。
  “好,这样好!”书记从办公桌上的那包“三五”烟中,抽取了一支衔在嘴上,用闪着银光的镀铬打火机点燃后,边放下打火机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对他道,“曲厂长年纪是大了点,又有病,我要大胆起用你们这些年轻人,我看这个苗什么的就可当厂长!”书记的态度出现了戏剧性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一时不知所措。心想一个工人怎么一下子就提抜当厂长,未免太轻率吧?应该先作副手、主管之类的,有了成绩,再提厂长才能服人呀!
  书记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吸了口烟后,吐着圈道:“我是急于想要伞厂打开局面啊,拖不得了,伞厂倒了,太可惜!我不要看着它倒掉!”
  他理解书记此时的心情,书记是绝对不想让伞厂倒掉的。如果说前一段时间传说(书记要去省委组织部)是真的话,伞厂彻底倒掉,恐怕也会产生不利影响。
  “这次你是立了一大功了!”书记对他笑道。
  得到书记的表扬,心里自然高兴,可他怕夜长梦多,忙问道:“周书记,下一步需要我做什么?”
  “这事你先不要管了,”书记仿佛看着自己吐出的烟圈慢吞吞地道,“我要想想怎么做好,当然会先让组织部门去考察一下这个年轻人。”书记又把锐利的目光猛地从烟圈上移到他脸上,似下命令地道:“这几天,你要把精力放在下周的会议讲话稿(起草工作)上!”
  “是,”他又道,“初稿,已经好了,要不我就去拿过来?”
  “好吧。”书记又道,“你让小秦送过来,你马上代表我去医院看望一下林县长,看什么时候能出院?”
  “嗯。”他又道,“稿子我会让小秦马上送过来。”小秦就是那个在修路指挥部办公室临时工作的复员军人,现已调到他们县委办公室任机要秘书。
  
  他赶到了医院,林县长住在被称之为青龙县的“高干病房”——也不过是一间带有一个卫生间的病房。林县长是组织部办公室小林的父亲,因此,与他已有些熟悉。
  他是买了几样水果进病房的,林县长当然知道这是可以报销的,因此也没有怎么谢他,只是让他快点坐下。
  “大书记让你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在生病吗?”林县长等他坐定后问道。
  林县长这么一问,让他彻底懵了。心想,看来俩人真有矛盾,而且不浅。林县长到底生什么病,是不是真的在装病?
  “你不必怕,只是与你开开玩笑。”林县长笑道,“林嫣说你,很有理论功底,是一个‘秀才’,有机会离开这里,去深造一下,大有可为啊!”
  他搞不明白林县长的意思,似乎不主张他在“官场”上发展,或者认为他更适宜于去做学问。只好含糊地应付道:“县长说得是。”
  可能县长也知道他仅是在敷衍,又笑道:“我这是姑妄言之,你也姑妄听之吧!”
  他只尴尬地笑笑。
  “罗办,”林县长也随大流地这样叫着他道,“你去给周冠山说,过两天我再验一次血后,就回去上班了。”
  “林县长,周书记只是让我代表他看看你。”他道,“你有病,就该养养好再出院。你安心养病吧!”
  “我自有分寸,”林县长道,“我估计已没有什么了,验一只血就可以了。”
  “好吧,那我就走了。”他起身告辞。
  “你把水果拿点回去,办公室里大家吃吃。我这里吃不了的,也是要送人的,有的还烂掉了。”林县长定要他把一些水果带回办公室。
  
  他从医院回到办公室没多久,书记就打电话让他过去一下。这时,他心里有点慌,不知书记是否满意那份讲话(初)稿?
  他一走进书记办公室时,书记已拿起了桌上的初稿问道:“这份稿子,你仔细看过吗?”
  “看过……”他仔细看过,并认可,但不能这样说,而道,“我们想听过领导意见后,再作修改的。”
  “要重写,”书记显得很不满地道,“对我们县的党风的估价,怎么能这样写?要重点放在肯定主流上!成绩要写够。问题是要写,但不能让人丧失信心。你拿回去吧。”
  “周书记,您能说得具体些吗?”他谦恭地问道。
  “我在上面用红蓝笔批了一些地方,拿回去自己看吧!”周冠山又问他道,“林县长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说过二天,就可以回来上班了。”他如实汇报道。
  “他没有问你什么吗?”周冠山又问他。
  “没问什么,”他还想了想,觉得真的什么也没问。至于一开头那句问,要么是一句玩笑话,要么是敌意很深的一句话,怎么可以随便说呢?弄不好就是在搬弄是非,加深两位领导之间的矛盾。
  “好吧,你拿回去修改。(修改)好了,就拿来给我看。”书记显得有些严厉地道。
  
  他回到办公房室,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讲稿,还边看边做了些记录,还写了几点修改设想。
  一看完,他就把小秦叫过来,婉转地道:“我看基本上可以的,就是关于我县的党风的评估方面,恐怕要改一改的,不然到上面肯定会通不过的。”
  小秦显出有些不服地道:“我都是根据上次讨论的记录写的,不过他们是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我是整理出了这几条来。其实,这个‘基本上是好的’估价,已经有点拔高了。还要怎么写?下面有多少人在骂娘,他们都没有听见?周书记心里也应该清楚的,他已拿了多少房子?他的儿子、女儿都拿房了!当然,能拿不拿……”小秦话缩了回去,“罗办,你为什么不拿一套?”
  “我没有资格,”他轻描淡写地道,“我要拿就要走‘曲线救国’的道路了。”
  “嗯,你要问心无愧。”小秦怀着一种矛盾的心情道。既觉得他有点傻,又觉得如果那些干部都像这位主任一样洁身自好,党风就清了。又不满地道,“多少人搞‘曲线救国’啊,还说没什么!”
  “小秦,”他用商量的口气道,“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也许也有问题。就说这拿房子,有些是明显的‘曲线救国’,有些则是打了政策的‘擦边球’,我们可以愤愤不平,但仔细查起来,恐怕也算不得太大的问题,如可拿可不拿的房子,他拿了,说他觉悟不高,是可以的;说他以权谋私,是否也过了?有些也是人之常情,如把乡下父母户口迁过来,人也接来住着,这样多分了几个平方,最多说他‘没有严格要求自己’,是不能混同于那些以权谋私的人的。”
  “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小秦道,“但总让人想不通,就说周书记为儿女们拿房,那些儿女已长大要结婚,是需要房,在有房源情况是可拿房的。问题是,老百姓在同样情况下,要排队拿房,有的要排上好几年才能拿得到房。老百姓怎么可能没有想法、没有意见?”
  他点着头想,如果有足够多的时间,做一个全面的调查统计,拿出一个用百分比表示的数据,说话就硬了。但没有领导的授权,这个调查统计能做吗?他轻叹了一口气。
  尽管他只是很轻地叹气,却使小秦意识到了什么,或者说,让小秦产生了一定的误会。
  “好吧,”小林很无奈地道,“也没有办法,改就改吧!其实,我真的只是根据讨论记录,整理出的几条东西。”
  他一面点着头,一面劝道:“写出来就不一样啦,你还是按照周书记在那次听意见会上,讲的几条主要精神去修改吧!我写的几点东西,你也拿去参考一下。要充分肯定主流,再补充些例子进去,成绩要写够啊。问题要写,但不能让人丧失信心。”他心里侧长叹着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有——要什么例子都能寻找得到啊!
  小秦走后,他觉得自己活象个两面派。明明心里是赞成人家意见的,甚至觉得实际情况比小秦写的还严重;可还是要人家去改得符合领导的口味。也许这也是一种组织原则。作为办公室主任,他也只能这样做!也正是这样的组织原则使他与他领导的办公室,都仅仅成了这位掌握着全县最高权力的县委书记意志的一部分。他越看清这一点,原来雄心勃勃的改革变新计划像梦一样消退了。他甚至怀疑起自己工作的实际意义起来。他想:我不过是一颗锣丝钉、一个部件,把我按到这架‘机器’上,也不过是要使这架‘机器’按原有的功能更好地运转罢了!他还担忧起伞厂的事。“不知书记究竟会怎样处理呢?”
  下班前,小秦送来了修改过的讲稿,他又看了一遍。当他走出办公室时,石头楼里已空荡荡的,只有很少几个办公室里好像还有人,除了有个别的人是在突击完成领导急需的材料外,其余的人多半是留下来在玩纸牌,所谓的“学习54号文件”。若是周末,这些人常常会玩上一个通宵(后来有了电脑,这些人就在电脑上翻牌,也常常通宵达旦的)。他总觉得这些人不可思议。他走出石头楼时,大院也空荡荡了,接送领导的两辆小车都已开走。
  出了大院,他走在街上,心里翻腾得厉害,想到伞厂时,虽然仍有死里逃生后的庆幸和兴奋感觉;但总不太放心,那轮巨大的红色月亮,还在他心头。
  他也想到过似乎快要被忘记了的宋薇,但对她正在哪里?在做什么?他一无所知。
  他在不知不觉中,走向着位于县城西南角的党校。当他发觉这点时,他马上不再往前走了。他没有事要去党校,况且这个时候去,因为党校的上下班时都要比县委机关早的缘故,校园里除了自己并不认识的学员与几个住校教师外,不会有什么人了。他想了一下就往南踱去。他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看到那轮“血月亮”。实际上,他已很怀疑那是不是真正的血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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