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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长老的阴谋

作品名称:十里坊人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2-12-20 08:12:42      字数:5536

  密道的出口垂盖着密密麻麻的藤蔓,微弱的光线七弯八拐地射进洞里。
  金锁用力推搡,牵连成圆门一般的藤蔓似乎有些弹性,迅速形成了拱形。他纳闷,藤蔓是像帘子一样从上面垂下来的,按理说轻轻一搡就能推开,但是现在就像上下都扎着根,封住了出口,让人无法走出。
  他把白宁、毅彩、毅花和余大娘都叫到洞口一起推搡。
  “一二三。”
  金锁的高亢口令声在密道里回旋,大家拧成的一股推力使藤蔓形成半个球,他们被笼罩在半球里,哪里出得了密道?
  “老爷爷,洞里有人!”
  “伢儿家家的,不要瞎说。”
  余大娘听出声来,这说话的老爷爷就是村里的长老,在一千多号人中间就数他年龄最大。他是村里的活神仙,谁也不敢得罪他。大事小事都得听他的意见,只要是他定下来的规矩,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据说,党支部和村委会遇上大事,苟石总是事先与他商量谋划。可想而知,他俩的关系很不一般。
  就说这条密道吧,原本仅有长老一个人知道。他是家里的长孙,祖父把密道的秘密直接传给了他。长老守口如瓶,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让苟石知道,也是不得已的事。
  很多年以前,长老在山里遇见一个漂亮姑娘便起了歹心,强行把她带进绕死山的密道。正想快活之际,好巧好巧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大男孩苟石闯了进来。
  长老吓得半死,这事让村里人知道了他还有什么脸皮?以后如何教育他们?
  他想了片刻,要么让苟石永远闭嘴,要么让他尝尝腥而像哑巴吃了黄连。
  长老仔细打量苟石,这只小公鸡虽然没有开啼,但是已经开始长喉结,说话也有点变声。
  他故意脱掉姑娘的衣服露出洁白的肌肤,察看苟石的反应。
  姑娘躺在藤条里发出呜呜地惨叫,两行清泪粘住了面颊上凌乱的头发,周身剧烈颤抖,就像刚刚阉割的小猪。苟石对她并未产生一丝怜悯,倒是那隆起的白嫩胸脯使他流出口水,两眼直发光,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长老从上到下打量着苟石,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子没有半点胆怯,虽然紧夹双腿,却掩盖不住那小东西的冲动。便问:“你想吗?”
  苟石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还等什么?”
  “不……知道怎么……”
  “小子,这姑娘就是为你准备的,你也真笨,还得我教你,看好了。”
  从此,苟石就成了长老的门生。这条密道只有他们两人使用,也不知道利用它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后来,黑坚玉做起了保人生意,他能给长老和苟石带来不少好处。由于送一个保人出山需要花很长时间,为了来钱快,长老才同意把密道的秘密告诉黑坚玉的。
  苟石能当上村长和支书,都是靠长老的威望推上去的。苟石在幕前跳梁,长老在幕后掌舵,村里人还都吃他们这一套。苟石虽然像村霸,但一直没有跳出长老的手心。
  苟石打死了余大娘的男人后,惶恐不安,要不是长老的计谋,凭他苟石的智商岂能把事情摆平?
  苟石被逮捕后,看起来村子里成了没头的苍蝇,其实长老完全操控着局势。要不,金锁和白宁、毅彩、毅花登门动员群众参加公审大会,为什么群众都是一个声音——不去!
  余大娘朝着洞外大喊:“长老,是我,余家媳妇。”
  长老虽然惊讶,还是让人搬掉了洞口的石块。
  一出密道,金锁他们都惊呆了,沙石公路被村里的群众阻断了。他们有的扛着钉耙、锄头,有的握着扁担、铁叉,有的舞着菜刀、斧头,像是造反派搞武斗的,又像闹事打群架的。
  洞口和路边堆了不少石块,应该也是他们预备的武器吧。
  这可是国道啊,阻断交通是违法的。金锁正琢磨如何动员群众离开沙石公路。
  然而对于金锁的出现,村里人不屑一顾,个个冷眼相对,谁也没有把他当村支书看。
  有群众警告金锁说:“知道你们几个人想做什么,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阻拦群众救苟石,别怪咱们手上的家伙不长眼。”
  救苟石?白宁紧张起来,他真的被救出来,会不会瞎说八道,离间她和金锁的关系?苟石诡计多端,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和金锁的。她不寒而栗,哆哆嗦嗦地吓了出尿,她赶紧提肛,总算把这泡尿憋了回去。
  毅彩和毅花似乎产生了一线希望,黑坚玉、熊虎一定和苟石关在一起,他们救苟石时,不正是情人见面的好机会?
  毅彩非常担心黑坚玉,不知判了十五年是否想得开。她想亲口告诉他,她永远等着他。
  毅花被熊虎抛弃,虽然恨透了他,但心中一直没有忘记他,也许一辈子也忘不了。熊虎犯罪她为他惋惜,也为他难过。爱情之火似乎重新燃烧起来。她希望见到他,听听他的心里话。
  余大娘听了那警告金锁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儿子是跟着苟石才犯的罪,为啥只救苟石一个人?但是长老也在现场,说明他是支持这样做的。毕竟长老是受村里人尊敬的人,谁敢得罪他?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混到人群中打听究竟想怎样干,好为救儿子做些准备。
  一开始人们都回避她,因为她是和金锁一起来的,担心她当叛徒。余大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央求救儿子,人们才放松了警惕,告诉她救人的事必须长老说了算。
  大娘思忖,她一直为他守着秘密,如果村里人知道了他的丑事,还不威风扫地?余大娘男人被苟石打死后,她就被逼成了苟石的人。可是长老花心未泯,说什么米饭、粯子饭都得尝尝,尤其是徒儿的女人他得检查检查,看看徒儿的品味。她觉得孤儿寡母的,怎么斗得过人家,也就违心地顺从了。
  余大娘想凭着这老情人的关系,求长老帮忙救她的儿子。她把长老拉到旁边耳语,长老却说老苟是老苟,你儿子归你儿子,怎么能扯到一起?再说,不是你儿子惹事,苟石也不会进局子。
  余大娘彻底失望了,此时她恨不能杀了长老。
  金锁知道这四个女人,各有各的伤,各有各的痛,此时此刻的他,哪里顾得上她们的爱恨情仇?必须与长老好好谈一谈,让他出面做群众工作,千万不能一错再错,一而再再而三地犯罪。这是他作为村支部书记的职责所在。
  对于金锁的请求,长老还是给面子的。长老说,金锁是村里新任支书,作为村里的老人理应协助工作。对于群众营救苟石的事,只能见机行事,强行阻拦可能会适得其反。
  金锁觉得长老讲得有些道理,就请教他有何高见。长老说,譬如制止发生流血事件,找警察周旋让他们与群众对话或者让步等等。
  这是什么高见?真等群众动起手来,打架哪有好拳?流血是不可避免的。再说,公安是依法办事,除了宣传法律,岂有让步之理?金锁觉得长老没有诚意,便试探地问:“救苟石,应该有个挑头的人吧?”
  “没有发现,我也是随大流跟着来的。”长老回答说。他想了想又说:“要说有什么人挑头,余家媳妇倒算一个,她嚷嚷着救她的儿子,大伙这才想起应该先救苟石,他毕竟是村里的头儿。就这样,大家就自发地组织起来了。我估摸着,余家媳妇把你们几位找来,也是为了救她儿子吧。”
  长老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哪里知道余大娘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服药醒来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毅彩、毅花的视线。在金锁的心里,多了一份对长老的戒备。
  找不着挑头的人,要控制局面是很难的,金锁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
  嘀呜……嘀呜……
  容不得金锁思考,只见警灯闪烁,游斗犯罪分子的法制宣传车队快速驶来。
  不一会儿,指挥车车顶上的高音喇叭里播放起苟石等犯罪分子的罪行。
  开道车后面紧跟着四辆敞蓬囚车,苟石、黑坚玉、熊虎、余医生依次各占一辆。每辆囚车车厢里有四名警察押着犯人,另外还有四名警察握着枪分别在车厢的左右两侧站着岗。
  看着这戒备森严的样子,金锁的心似乎放松了一点,罪犯想逃跑、群众想劫车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囚车后面是指挥车和面包车,乘坐的有领导,也有法制宣传员。
  法制宣传员是清一色的美女,统一着装,英姿飒爽。每到人群密集的地方,她们就下车散发法制宣传资料。
  这是县委稳书记的杰作。
  稳书记对土地山头承包到户、集体资产承包经营是对是错着实吃不准。不搞吧,他担心让别的县抢了风头,而影响了他的仕途。搞吧,又担心政治风险太大,被扣上搞资本主义的帽子,这辈子就完了。
  他放金锁一马,其实是一箭双雕。
  金锁已经在知青队搞了承包经营,料他当村支部书记后的第一把火就是承包土地山头到户。
  对于金锁的做法,如果上级肯定了,就让县委办以稳书记抓的改革典型总结经验,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政治资本啊!如果否定了也没有问题,稳书记早已攥着金锁的小尾巴——破坏知青婚姻的所谓证据还在县公安局存着呢。
  布下这个局后,他几宿都没有睡好,就怕哪里出点纰漏。还有啊,总不能吊在金锁一根绳子上吧?偌大的一个县另外还得搞点名堂出来。
  他琢磨来琢磨去,觉得打击犯罪永远都不会错。对于黑铜山群众做设置黑监狱、哄抢集体财产的案件,就可以做一篇大文章。
  除召开万人大会对犯罪分子进行公审外,他又想出了教育群众的招数。他指示公安局用一个月的时间,在全县范围内,对犯罪分子进行巡回游斗,批判他们的罪行,教育全县广大群众遵法守法。
  他指示宣传部协调省、市、县三级新闻单位,对打击犯罪、教育群众的法制宣传活动进行轰炸式报道。说白了是让上级知道,老稳是在轰轰烈烈地干事业。
  群众听说游斗车队要来,就像看露天电影一样热情高涨。男人们更为积极,所到之处,道路两侧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哪里是来接受教育的?分明是来看那些平时人五人六的那些犯罪分子,被逮捕以后是啥怂样,现在又看到了美女饱了眼福,还有不兴奋的?
  车队指挥见前方有很多群众,觉得是宣传教育的极好机会,就命令停车。
  宣传员们纷纷下车向群众散发法制宣传资料。
  谁料,群众把宣传资料撕得粉碎,顿时天空中像飘起了雪花儿。
  金锁携白宁佯装远离长老,其实犀利的目光一秒也没有放过他。长老十分隐蔽地摆摆手,群众顿时齐声高呼:放人,放人……
  金锁几乎可以认定,长老就是这次群众劫车的暗中指挥。
  小姑娘们在人群中吓得东躲西窜,哆哆嗦嗦地扔掉全部宣传资料,最后灰溜溜地爬上了汽车。
  车队指挥是一名老警察,他拿起话筒沉着地喊话:
  广大人民群众同志们,我们是县委法制宣传车队。苟石、黑坚玉等犯罪分子已经被公审,罪有应得。请大家不要知法犯法,阻碍执行公务是违法犯罪的行为……
  长老一听火了,他捏紧双拳,相互敲了两下。群众齐声高呼:苟石无罪,赶快放人……眨眼间,群众把押装苟石的囚车包围起来,欲翻上车抢人。
  持枪的警察用枪托击打群众抓围栏的手,结果谁也上不了车。
  车下群众挥舞着农具,车上警察持着长枪,双方僵持不下,农具和枪杆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有村民大喊:“有本事下来,躲在车上算个求。”
  还有村民吼:“不下来就放火烧轮胎,烧死王八蛋。”
  金锁急得头上直冒冷汗,两宗集体犯罪刚刚宣判,好不容易把跟风犯罪的群众保出来,怎么又集体劫囚车呢?这可是罪上加罪啊!
  白宁的脸吓得惨白,她抓住金锁的手不放,金锁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
  毅彩想见黑坚玉,毅花急着找熊虎,她俩都被警察呵斥阻止,无法靠近囚车。
  余大娘打滚蹬天喊儿子,余医生哭着喊亲娘。
  场面几乎失控,金锁心急如焚,他挣脱开白宁的纠缠,直接去见车队指挥。
  金锁似乎有了解围的办法,请求与余大娘一道会见余医生。
  车队指挥完全没有了刚才向群众喊话时的沉着和底气,他脸色煞白,心如乱麻,不知如何应对混乱局面。对于金锁的请求更是犹豫不定,如此混乱复杂的环境,非警察接近囚犯出了事咋办?
  金锁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拿不定主意。不让余医生离开囚车,你怕什么?”金锁说着就翻上了车,他伸出双手用力拉余大娘,毅彩、毅花也赶过来帮忙,把余大娘推上了车。
  余大娘一上车就抱住手铐脚镣的儿子痛哭流涕,这是押犯人的警察所不能容忍的。金锁赶紧拉开余大娘,说:“大娘,不哭,我问你,你在群众中听到什么了?”
  “他们说要救苟石,这是长老拿的主意。我找长老让他帮忙一起救我儿子,他,他,他回绝了。”
  金锁的判断没有错,长老就是挑事的人,他问余大娘还听到什么。
  大娘说:“他们说苟石写了张字条,让劫车。哦,我发现有一个人不是咱们村里的,曾经我和苟石进城,好像坐过他的车。”
  驾驶员混在人群中干什么?金锁想了想,冷笑一声,心里在说,这位长老真不简单啊,看来是有预谋的。
  原来,公审大会刚刚结束,金锁就拉着白宁火急火燎地离开了会场,因为他心中盘算着密道的事,恨不能马上找到它。
  金锁离开不久,苟石被押下台示众。经过黑铜山群众面前时,苟石重重地向人群里吐了一口痰。
  长老知道有名堂,便弯下腰细看,原来苟石吐的是一个小纸团。他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劫车”两个字。
  长老很犹豫,劫车可不是小事,弄不好会坐牢的。
  苟石与熊虎进行文物交易,有不少是长老提供的货源。而且苟石偷偷与熊虎的上线见面,也事先与长老仔细商量策划过。
  长老家地下有三条分别通向大孤堆、中孤堆和小孤堆古墓的暗道,偷盗文物十分方便。苟石和熊虎被抓,断了财路,长老很痛心。
  苟石是位重义气的人,在狱中并没有供出长老,这让他很欣慰。长老心想,把苟石救出来藏于暗道,让他继续倒卖文物,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然而,如何下手劫车?好巧好巧的,会议主持人激昂地宣读县委、县政府关于开展巡回游斗犯罪分子的决定,把行车路线讲得清清楚楚。
  长老吩咐村民们立即回家操家伙后,到沙石路旁的密道洞口集中,劫车救苟石。
  其实,这只是他的幌子而已。他想把现场搞得越乱越好,趁着警察全部下车阻拦群众时,让事先安排好的司机开走汽车,把苟石藏到路边的秘密山洞里。
  劫囚现场仍然一片混乱,厮打声此起彼伏。
  金锁向余大娘和余医生面授机宜后,请求车队指挥把余医生和她娘的对话扩音出去。
  车队指挥不敢,说要请示局里。金锁责问: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没有电话,怎么汇报?他拍拍胸脯说:“出了事全推给我。”金锁说着就从车队指挥手上抢话筒,他坚决不肯给。金锁用力猛推,趁着车队指挥一个趔趄,迅速夺走话筒。
  忽然,车顶的高音喇叭里传出了男人的哭声,包围苟石囚车的群众立马安静下来。
  “娘,娘啊,儿子错了,苟石许愿只要组织群众哄抢知青队就让我当村主任,我官迷心窍,上了他的当。我越狱想救你,是金锁让我投案自首,又派毅彩、毅花去送药救你的命。娘,我被苟石坑了,你不要为老苟犯罪卖命。你要听金锁书记的,劝乡亲听从金锁书记指挥。”
  余大娘抢过话筒哭着说:“乡亲们,我和苟石骗了你们,我男人是被苟石打死的,为了儿子能当上村里赤脚医生,我被苟石恫吓不敢说出实话。我们千万不能再上他的当了。金锁书记是个好人,我们听他的才不会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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