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暗送无常（下）

　　战智湛把缴获的一颗越军的手雷挂在领口上，做好了万不得已时和越军同归于尽的准备。战智湛突然发现十一点钟方向二十米处，一个人影在慢慢的移动。战智湛举起“八一杠”瞄准了那个人影，那个人影好像察觉到有危险，“唰”的一下隐蔽起来，“稀里哗啦”的声音十分清晰。战智湛脑子一转，心中暗叫：“不好！这个瘪犊子是在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自己的两翼肯定有他的同伙儿在迂回！”
　　战智湛想到这里，急忙利用大树的掩护迅速后退，想快点离开他原来隐蔽的位置，防止自己被包围。但是，战智湛的醒悟还是晚了，两条人影一左一右的扑了上来，战智湛被死命按倒在地。战智湛拼命的想摆脱对方的锁喉，扭头去咬挂在领口的手雷保险。
　　这时，战智湛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越南猴子怎么用咱们的‘八一杠’？”
　　是“海东青”！战智湛停止了挣扎，高兴地喊道：“你们他奶奶的轻点！是俺！”
　　战智湛一下子被抱了起来，眼前是“海东青”那张泪光闪闪的鞋拔子脸！
　　“‘骆驼’哥，你吓死我了！”文妗囡一下子扑到了战智湛的怀里，痛哭起来。
　　忽然，战智湛发现战友们算上文妗囡才只有四个人，他的心中立刻涌上了一丝不祥的感觉，急忙问道：“哎……‘大灰狼’解文华呢？”
　　“解……解文华在突围的时候牺牲了！”“猴子”哽咽着说道。文妗囡“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海东青”见战智湛脸色惨白，双眼就像要冒出火来，急忙说道：“分队长，你就放心吧！我们已经……已经把解文华的遗体就地安葬了……”
　　战智湛咬了咬牙，站起了身，森然说道：“他奶奶的，血债血偿！你们几个和俺去救‘御猫’张祥华！去救俺大哥！”
　　云雾一漾一漾地笼罩着远近的山峦，高耸的山峰就像大海里的礁石一样时隐时现，白色的云像厚重的絮缠绕在山腰，顺着山壑往上爬，快到山顶又退了回去。阳光照在上面散射出万道霓虹，飘飘渺渺，如临仙境。热带原始森林独特的气候条件使茂密的丛林寸步难行，树叶遮挡的雾水足以比得上江南三月的黄梅雨，根本没有路。“猴子”拿着砍刀在前面开路，侦察兵们气喘吁吁往上爬行，时儿传来武器的碰撞声。
　　“真他妈的难爬！”“黑鸢”开始发牢骚了。
　　发牢骚归发牢骚，侦察兵们还是借着树枝腐烂发出的磷光慢慢往山顶蠕动，经过近四个小时的爬行，侦察兵们来到了山顶。山顶上一个大泥潭，不辨东南西北。幸亏有文妗囡带路，否则侦察兵们虽然有地图，也很难找到目的地。原始森林中五米以外什么也看不见，确定站立点是十分困难的。因此，侦察兵们只好停了下来，拿出ZBZ-80式指北针和地图对照参照物结合文妗囡所指的方向进行研究。经过近三十分钟的摸索，终于通过ZBZ-80式指北针和地图上确定了侦察兵们的站立点。
　　“囡囡，这里离你说的那曲村还有多远？”战智湛喘息着问道。
　　“哦……‘骆驼’哥，你……你看到山脚下的河了吗？我……我们翻过河对面那座山就能看到那曲村了！”文妗囡把AK47当作拐杖拄在地上，也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战智湛拿出望远镜，观察了一番之后，带领侦察兵们继续前进。山顶的水竹修长婆娑，婀娜多姿。一摇，里面水声清脆。巨大的古木耸入云霄，互不相让，争光争水。腐质物足有三十公分厚，一脚下去，泡沫四溅。在没漆的腐烂植物泥中爬行体力消耗巨大，侦察兵们每人背着三十多公斤的物资就更可想而知了。不知不觉，密林里的光线又暗了下来。
　　侦察兵们不敢停留，继续前进，终于来到山下的小河边。只见水流清澈，卵石斑斓，草果林立，苍翠欲滴，古木参天，腐树横陈，苔藓青绿，别有一番热带雨林的野景。
　　文妗囡带着侦察兵们沿河流而下，来到了一个河面较宽的地方，说道：“这里的河水较浅，咱们可以从这里涉水过河。‘骆驼’哥，大家都累了，是不是在这里休息一下。”
　　闻言，战智湛不敢大意，掏出望远镜再一次认真观察了一阵河对岸的情景。此时，除了风声外，只有寂静和战友们的喘息声。“海东青”走到战智湛的身边，挠了挠脑袋说道：“分队长，现在离天黑还早，同志们已经很疲劳了，就是到了那曲村，同志们也没有力气打呀。你要是不放心，我是不是过河去侦察一下？”
　　战智湛“嗯”了一声，对“海东青”说道：“嗯……让曲绍山和你一起去，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一定注意安全，俺们在这里掩护你们。”
　　“是！”“黑鸢”在战智湛的身后回答道。
　　“‘骆驼’哥，河水里有鱼，我去捉几条来，烤一烤，让大家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熟食。然后再睡上一觉，补充一些体力。”文妗囡跃跃欲试地对战智湛说道。
　　大家听完文妗囡的话，都微笑着点头，看来都怕了吃生老鼠的滋味。
　　“可是……咱们一生火，会不会被越南猴子发现呀？”“猴子”挠了挠头，不无担忧地说道。
　　“没关系，你们注意那边的山崖了吗？那里有一条石缝，风是对着山崖吹的，咱们在石缝里生火，不走近是看不到烟的。”文妗囡很有把握地说道。
　　战智湛没有说话，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战友们的体力的确消耗得很厉害，这时候如果能抓几条鱼回来，大家就能饱着肚子睡觉，就能尽快恢复体力，这样，救祥华大哥就会多了几分胜算！”
　　想到这里，战智湛笑了笑说道：“好吧，就依同志们！李文革和曲绍山去河对岸侦察，俺和金库掩护你们。囡囡去抓鱼……”
　　说到这里，战智湛又担心文妗囡有危险。正犹豫着，“猴子”对他说：“分队长，这里有我一个人掩护李文革和曲绍山就够了，你就陪囡囡去抓鱼吧。”
　　曲绍山笑着说道：“好呀，等我和李文革回来，可要吃你烤的鱼呀！”
　　侦察兵们都笑了。大家都知道，在野外生存训练中，数“猴子”烤的鱼最好吃，绝对可以和后来大酒店大厨师烤的鱼相媲美。
　　战智湛和文妗囡顺着河流向上游走去。途中看到几条青色的草鱼，在清澈的浅水中逆流溯源，但是文妗囡并没有去捉它们。
　　前面是个四五米高的小瀑布，但鱼却不知道宿命的含义，它们只是徒劳的成群结队地逆游，拼命地向瀑布游去。沿着河流来到瀑布下，文妗囡看到四五条呆头呆脑的家伙，正在使劲摇着尾巴，想游向源头，随即停了下来。为了防止草鱼调头逃跑，文妗囡招呼战智湛在下游河流狭窄处，码起了很多石块儿。水流照样可以穿过，但是对那几条草鱼来说却是死胡同。
　　准备工作好了之后，战智湛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把“八一杠”放在自己的腿上。此时，如果有越军出现，或者有凶猛的野兽扑出来，战智湛都可以轻松的解决，保护好文妗囡这个绝不柔弱的女孩儿。
　　文妗囡折了一根两米多长的比较直的树枝，站在河边，看看河流中草鱼，又瞅瞅战智湛，不知为什么又犹豫起来。战智湛以为文妗囡是害怕周围的环境是否潜伏着危机，以及多大的危机，不敢大意。就笑着对她说道：“囡囡，没关系，你抓紧时间捉鱼吧，有俺呢！”
　　文妗囡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看了战智湛一眼，羞涩地说道：“我……我是怕把衣服弄湿了，没有阳光穿在身上是很难受的。”
　　战智湛心中暗暗发笑，对文妗囡说道：“那你就脱掉好了！俺向……俺向胡伯伯保证，谁瞅谁眼睛长大虫子！”
　　没想到文妗囡却着急地说道：“不成！不成！不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不看着我，万……万一来了敌人，我……我会不知道的！”
　　“唉……真拿这个小妮子没辙！”战智湛摇了摇头说道，“那咋办？”
　　“那……那……‘骆驼’哥，你……你就把我当成一条鱼吧。”说着，文妗囡十分紧张地盯着战智湛的眼睛。
　　战智湛十分为难，暗自琢磨道：“战智湛呀战智湛，你可不要干啥卑鄙龌龊的事儿！嘿嘿……别以为这旮沓就没第二个人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事天在看！爹是咋教育你的？君子‘慎其独’，君子不欺暗室呀！这个死妮子不是整个浪儿在考验俺的定力吗？他娘的！唉……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人间私语，天闻若雷。老子圣僧临凡，视美女而不见，全当是一堆儿污血腐肉，谁又能把老子咋的呀？”
　　文妗囡忐忑不安地望着战智湛，见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背对着战智湛，脱掉了当地少女常穿的那种土棉布衣服。接着，文妗囡一手在抬起的脚上拽下裤子。文妗囡看了看战智湛，又瞅了瞅手中的衣服，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哪儿。她瞟了战智湛一眼，羞涩地说道：“‘骆驼’哥，把衣服给我拿着，不要乱放，虫蛇之类的爬进去，蛰到就麻烦了。”
　　战智湛面红耳赤地接过了文妗囡手中的衣物之后，文妗囡轻手轻脚的来到草鱼附近，对准其中最大的一条足有五、六斤的草鱼抡起棍子打了下去。
　　由于河水较浅，木棍把鱼一下打翻很容易。最大的草鱼被击中了，青黑的头骨和脊背翻开了白皮，鳃里出了血。战智湛想它肚里控制平衡的鱼鳔一定被文妗囡打破了，仰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下漂。文妗囡不去管它，反正有垒起的石块会拦截住。其它几条受了惊吓，掉转尾巴就往下游跑，比起逆游速度，那是相当的快。文妗囡又沿着溪流追赶过去，那几条逃命的草鱼发现突然冒出的石垒墙，更是急的乱窜乱撞，又反转尾巴逆流回游，速度却慢的可怜。文妗囡抡起木棍又是狠打几下，这几条愚笨的家伙儿都和第一条一样，翻着肚白挤到了石垒拦截的缝隙里。这些草鱼在水里看着不大，拎在手上却厚实得很，没有四斤，也有三斤半。战智湛想今晚一定是上帝有意安排给自己和战友们的盛宴。
　　“猴子”见战智湛和文妗囡带着很多大鱼回来，非常高兴。战智湛用82-2式匕首枪削干净树枝，截成五段，每段的一端都削出尖，用来穿鱼烧烤。“猴子”手里举着两只草鱼翻烤，文妗囡拿一只，战智湛拿了两只，是烤给“黑鸢”和“海东青”的。
　　鱼很快就烤出了油，在火苗上滋滋鼓起泡。这种草鱼的刺虽然多，但是肉质肥嫩，味鲜美，是不可多得烤鱼用食材。鱼肉的香味弥漫在三人周围，大家不自觉得发出咽口水的声音。就在这时候，“海东青”和“黑鸢”回来了。
　　“好香呀！我们在河对岸就闻到香气了。”“海东青”离很远就开始嚷嚷开了。
　　侦察兵们都在笑，但谁也不说话。“海东青”和“黑鸢”抢过战智湛手中的鱼，用手捏着树枝大嚼起来，活像两个顽皮的孩子。战智湛笑着说道：“多烤一会儿，别吃坏肚子。”
　　“海东青”和“黑鸢”对战智湛笑了笑，还是照样狼吞虎咽地吃。“猴子”也被他俩的饥饿吃相逗得笑了出来，那只很大很肥的草鱼烤的差不多了，递给了战智湛。
　　战智湛转手把鱼递给文妗囡，笑着说道：“别像他们俩似的，慢点吃，小心烫着。”
　　文妗囡调皮地看着战智湛，接过烤鱼，用白嫩细长的手指捏下鱼肉，一小点一小点地吃了起来。战智湛把另一只烤熟的鱼用82-2式匕首枪切开吃，因为鱼太烫，他不能张开嘴巴去咬，也不习惯像文妗囡那样翘起手指捏着吃。烤鱼很快被侦察兵们吃完了，大家的嘴吃的黑乎乎的，就像花猫一样。侦察兵们吃完鱼，都沉沉的睡去了。
　　当文妗囡带领侦察兵们翻上河对岸的那座山梁时，太阳刚刚从东面山头露出笑脸。
　　几个侦察兵站在山梁上，终于看见山下有一片开阔地，开阔地边有一片竹林，竹林里有一个寨子，那就是越南猴子的那曲村。那里住着大约三十多户人家，在山上看不出来村子里住有越南猴子部队的样子，只有什么青年冲锋队就好办多了。
　　战智湛怕仍有不可预知的危险，就爬到一棵大树上，拿出望远镜仔细地观察。
　　确认没有发现什么危险之后，战智湛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跳下树来。从地图上看，文妗囡没有领错路，战智湛向身后看了看，只见“海东青”、“猴子”、“黑鸢”和文妗囡一字排开站在他的身后，正望着他。战智湛默默地想了几秒钟，淡淡地说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出发！”
　　“明白！”四位战友在战智湛身后齐声答应道。
　　那曲村越来越近了，侦察兵们都知道，越南打了几十年的仗，边民早就武装到了牙齿；再加上越南大量的反面宣传，边民对我们的战士敌意甚浓。就拿眼前的这个小小的那曲村来说，就很难保证侦察兵们这样闯进去，是不是自投罗网。
　　侦察兵们摸到村口，躲在村外的芭蕉林里，观察着竹林内那曲村的动静。这是一个典型的哈尼山寨，在中越两国随处可见，由哈尼族人世代居住。生活习惯、风俗、人情在两国并无两样。村外的土墙上写着越语标语，有人影在村子内走动，抱柴禾做饭，完全是一幅祥和的和平景象，有谁能够相信这里马上就会变成激烈厮杀的战场。
　　就在战智湛正在琢磨着怎么对这个那曲村进一步侦察的时候，突然，从村子里传来一片吵吵闹闹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大概能有四五十人，正向侦察兵们藏身处走来。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想到这里，战智湛向四位战友做了一个准备撤退的手势。
　　侦察兵正准备向芭蕉林深处撤退，从那曲村出来的人群已经走出了竹林。人群中大约有二十几个青年冲锋队队员，还有二十多个男女老少的老百姓。
　　战智湛凝神一看，不由得又惊又怒。惊的是来的这群人拉着一头水牛，“御猫”的胳膊被反绑在背后，脖子被麻绳缠住拴在牛身上；怒的是“御猫”被五花大绑的身上沾着半干的泥浆，一些老百姓边辱骂，用木棍打着“御猫”。还有的老百姓用鞭子抽，有的向“御猫”的身上吐口水，有的向他的身上扔土块。
　　“他奶奶的！没一个好揍儿的！都他娘的该千刀万剐！”战智湛的眼睛立即红了，几乎端起“八一杠”就要打，可是理智终于使他抑制住满腔的怒火。
　　“海东青”和“黑鸢”脸上的肌肉无不痉挛着，眼睛喷射着怒火，而“猴子”可怕的眼睛里已经流出了两行热泪。战智湛知道这样一打准坏菜儿，非但救不出“御猫”，只会多搭几条人命。战智湛强忍愤怒和悲痛，果断地向“猴子”和“黑鸢”做了一个从左侧攻击的手势，向“海东青”做了一个从右侧攻击的手势。几个战友也强忍着怒火纷纷做出“OK”的手势表示明白。战智湛点了点头，用力挥了一下手，战友们立即悄无声息的匍匐着赶往自己的位置。战智湛对战友们很满意，他们虽然也和自己一样怒火满腔，但是他们还是非常理智。
　　越南人越来越近了，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在距战智湛和文妗囡三十米左右的地方站住了，他们从牛身上解开系着“御猫”的绳子，两个民兵把“御猫”向战智湛这里推着走了大约八、九米，然后后退了几步。这时候，“御猫”突然喝道：“大丈夫死就死，但是我要面向我的家乡！”
　　几个越南人嘀咕了一阵，同意了“御猫”的要求。只见一个越南人走了出来，绕过“御猫”走到离战智湛十几米远的地方，转过身，背对着战智湛，摘下背着的56式半自动步枪，端在手里。在一个民兵当官的吆喝声中，越南人包括老百姓都散了开来，留出了弹道。战智湛这时候才发现，还有三个越南的随军记者，他们蹲下身“咔嚓、咔嚓”地对着“御猫”照着。战智湛见“御猫”离自己这么近，悄悄地拔出了背后的日本军刀，和80式，打开了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