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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诱吐实情

作品名称:十里坊人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2-12-16 08:48:38      字数:4902

  毅虹心乱如麻,刀疤怎么就死了?她霍嚓一声站起来,紧握的双拳按在桌面上,手指节间发出咯里吧啦的响声。凭着女人的直觉,她肯定地说:“有人故意放火,烧死了刀疤,我要报仇。”
  这与公安局的结论截然相反,毅虹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可能吗?向城瞪大眼睛说:“毅虹姐,你不会气糊涂了吧?”
  毅虹摇摇头,眼中像要喷出火来,说:“我很清醒,这是真相!”
  一会儿说“烧得好”,一会儿说“要报仇”,一会儿又说“很清醒”,这是唱的哪一出?华军对刚刚认识的毅虹倒是印象很深刻——神神叨叨的一个女人而已,真令他失望,哪有一点点玛丹姑娘的气质?
  “喔喔喔……”一向坚强的毅虹大哭起来,“都怪我,害死了刀疤,让姐夫遭罪。”
  打认识毅虹以来,向城就不知道她的眼泪是什么样子,他一直认为她是女汉子。就是被向城冤枉关进派出所,她也没有掉过一滴泪。
  如此嚎啕大哭,让他既心疼又不知所措。他虽然不知道刀疤是何许人也,但他深知她与刀疤的交情深厚或者说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他很想知道这一切,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生怕给她带来更大的痛苦。
  她满脸的泪水顺着罩在面颊的缕缕发丝向下流淌,汇集到下巴,滴滴答答地嘀在桌面上,形成一滩水。瞅着痛苦的毅虹,他就想哭。若不是华军在场,他真想陪她大哭一场。
  心上人如此痛苦,他能做什么呢?把她抱在怀里,为她擦去伤心的泪?用最温暖甜蜜的语言劝慰她,开导她?不,这些对于毅虹都是无济于事的,她是一位坚韧的女性,眼泪还得靠她自己擦干。于是,向城打来一盆热水,挤了把热毛巾轻轻地递到她的手中。
  身经恶战走南闯北的华军到底老道,似乎看出了端倪。他自责错怪了毅虹,小看了毅虹。她既是一位娇艳动人的女人,更是一位有情有义血气方刚的汉子。汉子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德义的伤、刀疤的死就是她的伤心之处啊。他倒了杯热水慢慢地推到毅虹面前,轻声地说:“如果好受点就说出来吧。”
  为了自己的名誉,毅虹与刀疤商定,把胡林在林子里欲行强奸的恶行,一直烂在肚子里。错误的决定酿成了一死一伤的严重后果,她追悔莫及。自己的名誉就有那么重要吗?毅虹啊,由于你的私心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难道还要继续沉默下去,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吗?
  她擦了把脸,喝了口水,倒吸一口气,痛苦地把那天夜里在林子里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向城和华军听得目瞪口呆。向城啪地一拍桌子说:“不能放过胡林这个畜生。”
  “对,报案,告他强奸罪。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他放了火。即使有杀刀疤的动机,他也不至于放火烧自家的宅子吧。”
  “印老板,你可能不知道,胡林这个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相信毅虹姐的直觉和判断。”
  三人一合计,决定立即报案。
  向城领着毅虹拜见公安局局长,局长立即责成相关分局重新调查鬼厝火灾案,并启动了强奸案的侦查。
  一把手交办的案件,分局岂敢怠慢?很快就有了侦查结果,办案人员专门向毅虹通报情况。
  通报说,很遗憾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胡林纵火。至于火源问题,仍然维持烟蒂复燃的结论。虽然男生宿舍的服务员都证明厨师长早晨没有吸烟,公安部门不怀疑他们集体证明的真实性。但厨师长夜间特别临近大家起床前,有没有吸烟,谁也不能证明,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火灾发生的那天凌晨,厨师长咳得厉害,担心影响大家休息,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这时嗓子里像有虫子爬动瘙痒难忍,他捂住嘴巴,憋住咳意,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一不小心额头撞在了门上,“哐啷”声打破了只有交错鼾声的男生宿舍的宁静。
  室友们有的如雷的呼噜声戛然而止,有的半睡半醒地说着谁在打闹的胡话,有的翻来覆去调整着睡姿,有的惊坐起来又躺下去继续睡觉……总之,哐啷声对室友们产生着不同的影响。
  厨师长想了想,如果继续折腾下去,非把大家吵醒不可,于是他开门走出寝室。
  雾气笼罩了东方的鱼肚白,他深深吸了一口既温润又清新的空气,就像汗流浃背的农民饮了一瓢凉水那样惬意。
  他下意识地掏出烟盒,抽出一根放在鼻子边。一股浓香踅进鼻孔,他不由自主地摸出了火柴,霍嚓一声火柴棒儿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差不多燃掉一支的三分之一。只见他张开嘴巴,像脱排油烟机一样吸进大量的空气,把口腔中香喷喷的烟雾卷进了肺部,使它的五叶肺迅速鼓起。他憋了一会儿气,突然打开“闸门”,大量的气体涌进呼吸道,从鼻孔和口腔中急速排出。
  顿时,胸闷气短、嗓子痒、咳嗽等一切感冒症状就像被摘掉一样。他回到房间,一边关门一边将烟蒂在木闩上捻灭。
  这就是公安部门认定的火源。
  厨师长的交代让毅虹无话可说,她虽然心中不服,但仅凭直觉和判断,又如何能推翻公安部门缜密的侦破结果呢?
  毅虹把对火灾案结论的不满撒到了强奸案件上,她完全抛开所谓的羞辱感和名誉感,愤愤地说:“胡林强奸我,不能放过他。”
  对此胡林矢口否认,办案人员到林子里细致侦查,由于原来的小屋已经倒塌,现场遭到严重破坏,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证据。
  倒是胡林的交代让办案人员感到可信。
  那天晚上他在巡林,发现前方有火光,他循光而去。柴火燃烧的火焰,映在那人脸上,额头上的刀疤分明可见。
  “禁止生火,违者罚款。”胡林吼着。
  刀疤闻声拔腿就溜,胡林穷追不舍,把刀疤逼到悬崖边。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崖。”刀疤威胁说。
  “有话好说,我走,我走。”胡林说着就往侧面走,想绕过去冷不防制服刀疤。可是一块石头绊了脚,胡林摔得嘴啃泥,鼻子撞在石头上生疼。
  刀疤冲了过去,举起菜刀在他屁股上砍下一刀后逃走了。胡林疼痛难忍,在地上翻来滚去。他既不知道刀疤的去向,也根本没有见过毅虹的影子,谈何强奸?
  办案人员在现场找到了菜刀,经比对,胡林屁股上的伤口和裤子上的破痕,与菜刀吻合。
  “没有公道!”德义的伤,刀疤的死,自己被凌辱,胡林明明是罪犯,却认为这一切都不是他所为,毅虹愤怒到了极点,她高喊一声“冤枉”就晕厥过去。
  毅虹突然晕倒,警察着急了。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向社会交代?一时间,报告领导的,拨打120的,按捏人中的,端茶喂水的……整层楼的人都忙乎起来。
  毅虹对公安的结论反应如此强烈,办案人员凭直觉,感到毅虹不会说谎,因而也对案件的结论存疑。但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这是办案的铁律,岂能以毅虹的口说为凭?在发现新证据前,也只能如此了。
  毅虹的体质还是不错的,只是公安对作恶多端的胡林没有丝毫办法,她实在气愤才急火攻心晕厥的。她睁开眼,看了那熠熠生辉的警徽,想想自己被胡林伤害的事实,心情十分复杂,她还能相信谁依靠谁呢?
  分局的领导劝慰说,目前的结论是基于所掌握的事实作出的,并不是就此结案,还将继续寻找证据,还原案件的本来面貌。
  毅虹似乎看到了希望,但她转念一想,人家宽慰你,你也当真?过了这村儿,何来那个店?警力都调到其他地方去了,还有谁关心这个案子?她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想出了办法。
  回到酒店她约向城和华军商量,按照毅虹的意见,三个人分成了两组。
  华军和胡林都是酒店的常客,彼此之间既有些熟悉,又无恩怨和往来牵扯。都当过兵,有一些共同话题。作为华侨,胡林亦有仰慕之意。更重要的是鬼厝失火,华军尽力找人救火,也算帮了胡林的忙。
  毅虹如此细致的分析,是要让华军借故与胡林接触,从中寻找破绽。华军欣然答应单刀赴会,毅虹和向城搭档,与华军里应外合。
  按常理,胡林应该去酒店感谢德义、彩香以及酒店员工的救火之恩,然而他家老宅遭遇火灾后,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心中有鬼,想回避失火的话题吗?是担心自己失态而露出什么马脚?毅虹认为答案是肯定的。
  那么,胡林会栖身何处?华军到哪里去找他呢?
  护林是他的工作,林子也是他的保护伞。毅虹判断,他一定会在林子里恢复重建小屋。
  考虑到华军腿脚不灵便,毅虹和向城趁着夜色钻进林子,寻找胡林的藏身之处,为华军“打入敌人内部”做好准备。
  林子里是禁止狩猎的,这也是胡林护林的工作内容之一。
  华军买了根猎枪,又从市场上购得活蹦乱跳的家养的野鸡、野兔各一只装在网兜里。傍晚,他头戴礼帽,眼戴太阳镜,扛着猎枪提着网兜进入了林子。
  山路崎岖,华军艰难地向胡林小屋方向走去。当远远地望见小屋时,他停下脚步,选择了一个平坦僻静的地方,把网兜放下。
  鸡把头伸出网眼,无忧无虑地啄食地上的虫子。而兔子伏在地上颤抖,仿佛知道即将大难临头,两只眼睛红得像大哭了一场似的。
  他举起猎枪,扣动扳机,啪啪啪连射几发。网兜中的野鸡应声倒下,野兔耷拉下头一动不动。鸡血和兔血汇集在一起,顺着斜坡流进溪水。然后,他靠近网兜坐下,拿出小吃,打开酒瓶,自娱自乐地小酌起来。
  “禁止打猎,违者罚款。”胡林从小屋子里钻出来,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喊叫。
  华军压根就不理他的荐儿,翘起二郎腿,故意抖动着健康的那条腿,带动残疾的腿脚不停地晃动,完全是一副自鸣得意乐天逍遥的模样。
  胡林一瞧,网兜里是刚猎到的野鸡、野兔,还流着血。地上坐着个男人,着装时尚,还饮着洋酒。他心中欢喜,可以狠狠地敲他一大笔酒钱。
  “唉,唉,我说话你听到没有?”胡林问话,华军装着没听进,慢悠悠地喝了口酒,胡林生气地摘掉了他的礼帽,想看看是何方神圣。
  华军抬起头,文绉绉地说:“休得无礼!”
  “啊,是印老板,你怎么能做违法的事?”
  “我是华侨,违什么法?”
  “华侨也不行,打死了野生动物,要坐牢的。”
  “是吗?有这么严重?就咱俩,你不说不就没事了?”
  “那,那就要看你……”
  华军掏出钱包,里边鼓鼓囊囊的。胡林眼睛都看直了,不愧是华侨,真有钱。华军抽出五张十元大钞,说:“这样成吗?我就喜欢吃野味。”
  五十块,比自己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胡林心里痒痒的,说:“那个什么,太客气了,成,成。”
  华军把五十块递给胡林说:“拿着,到毅虹酒店吃猪头肉去。”
  一听毅虹的名字,胡林心头一颤,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鸡头……兔……头……好吃。”
  华军是故意提起毅虹刺激胡林的,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强烈,这让华军笃信毅虹所讲述的胡林犯罪事实。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提起野鸡野兔,扛着猎枪,说:“走了,下山去,谢谢你不说出去。”
  胡林既觉得华军这样出林子会连累自己,又想尝尝那洋酒的味道,就说:“印老板,你不能走,大摇大摆地下山,人家会发现的。这样好不好?你不是喜欢吃野味吗?到我小屋去,我给你做,咱哥儿俩喝几盅。”
  神了,胡林中计了。当时毅虹让华军上山如此这般,他也是将信将疑,因心中对她有点意思,也就顺从了。没想到这与毅虹事前设计的一模一样,华军心中敬佩起她的聪明来,心想,说不定胡林还真的能露出犯罪的马脚呢。
  这是一座新盖的小屋。四周的墙用木头围成,很结实。屋面盖着青瓦,瓦上有明显的烟熏痕迹,应该是从胡林家老宅搬运来的。
  胡林张罗华军在屋内歇着,他到屋外溪边杀鸡宰兔去了。
  室内有一张床,一张小桌子,一张小板凳。已没有了毅虹所说的“槽凳”,那该死的槽凳被毅虹劈成柴火后,也许胡林怕作为证据,才没有敢再制作新的。
  胡林做菜的手艺还不错,鸡、兔一锅煮真挺香的。华军拿出他带来的人头马,胡林嘴馋得直咽口水,他何时喝过这样的洋玩意儿?
  四十来度的酒不辣不淡,真可口。胡林素来贪杯,这不,华军给他敬酒斟酒他都来者不拒。喝着喝着,他的话就多了起来。
  华军说:“哎,你家老宅全部烧了,真可惜,都是那个厨师长抽烟惹的祸。”
  胡林说:“公公……安……你也……信。”
  “信啊,当然相信公安了。”
  “你说说,这……这野鸡野兔吃了,谁知道个屁,没有证据,没……没证人。”
  “倒也是啊,依你看老宅的火?”
  “厨师……师长,抽……烟蒂……还能能着火?”
  “那你说说看,火哪里来的?”
  “我,是我。”胡林话一出口,华军大吃一惊,真的是他放的火?这人太可怕了,为了杀人灭口连自家的宅子都敢烧?
  毅虹和向城躲藏在小屋外,胡林的话他们听得真真的。毅虹趴在地上,双手捏起了拳头,柳眉倒竖,双目圆睁,心里骂道,狗东西,太狠毒了。向城挨在她的身边,像一名警卫,忠实地保卫着毅虹。听了胡林的话,他觉得有戏唱了,一定能为刀疤报仇。他从心底里佩服她的聪明,于是微微地侧过头,向毅虹投去了赞许的目光。两人目光相撞,仿佛要碰出火花喷向小屋,把它的罪恶烧得精光。
  胡林刚说完“我,是我”,又语无伦次地说:“不……能说,说了……吓死死……”话还没有说完,头就趴在了桌子上了。
  “咕,咕咕,咕咕咕。”
  “有鸟叫,我去打几只。”华军听到了毅虹和向城发的信号,他拿起猎枪就走。
  “多多多打几……”胡林没说完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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