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姑（28）

　　化若颖从杨聪车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十一点了，杨聪说他腿软脚轻、浑身乏力，要在车里休息一下才能开车，这样一来化若颖要步行一公里才能走到化明村。夜色漆黑，天上没有月光照下来，也不见一颗星星，哪怕一点微弱的亮光也没有，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无法看清，她准备用手机的亮光来照亮自己回家的路，可是刚走了数十米，手机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电量。
　　没办法，她只有凭着感觉摸索着朝前走。这条回家的路，她并不陌生，因为她家有一块庄稼地就在这附近，小时候跟着父母去地里管理庄稼，这条路是必须经过的，哪里较宽哪里较窄哪里有小坑，她都能轻而易举的提前预判到，因此，这次夜路如果放在小时候，她一定能毫发无损的返回到家里，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条路经历过无数人的踩踏和无数车辆的碾压，和之前相比，早就面目全非了。
　　她记得以前李香琴家的苹果园就在这条路的一旁，后来因为苹果的行情不好再加上管理不善以及其他原因，李香琴的父母把苹果树全部刨掉了。小时候她们经常一起到李香琴家的苹果园里面玩耍，你追我赶的，玩的不亦乐乎，饿了累了就现摘一个又红又大的新鲜苹果坐在树下吃。一直到她们初三毕业那年，李香琴家的苹果园还存在着，可是仅仅过了一年，苹果园便荡然无存了。后来每当她们对现在的生活感到不满怨天尤人的时候，她们总会你一言我一语的怀念在苹果园里玩耍嬉闹的场景，总会感叹再也回不去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而李香琴的感叹程度远远超过了她，因为李香琴的女儿身正是在初三毕业的那年夏天，在苹果园里交给了黄言，自从失身于黄言，李香琴开启了新的人生路，可是新的人生路并没有给李香琴带来想象中的美好。虽然李香琴和黄言是十九岁结的婚，但是自从他们俩有了第一次的男女关系之后不久，便像小两口一样时常在一起了。李香琴的父母正是在她们初三毕业的那个秋天，苹果收成以后，开始了对苹果树的砍伐刨根，苹果树被处理干净便种上了小麦。种上小麦以后，李香琴的父母便到南方的城市务工去了，于是黄言开始三天两头的住在了李香琴家。
　　每当和李香琴谈论到婚姻的时候，她都会羡慕的说李香琴有什么好抱怨的，至少李香琴和黄言从校园走到了婚纱。不像她，情路坎坷。
　　她已经好久没走过漆黑的夜路了，她记得刚上初中的时候走过一次漆黑的夜路。那次是周末，她在李香琴家聊天玩耍忘记了时间，等她想起该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李香琴家和她家距离三百多米，比这次近了好多倍。
　　又一次次走漆黑的夜路，是她十八岁离家出走那年，从车站下车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她托着行李箱寻找着便宜的宾馆，因为她身上的钱不太富裕，所以尽量节省着用。她听村里出外打过工的人说街面上的宾馆比较贵，隐蔽的小旅馆便宜，她带着这个概念拐进一条黑压压的胡同。
　　再一次走漆黑的夜路是和卜顺结婚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她父母问卜顺家要十万块钱的彩礼，因为村里邻居们嫁女儿都是拿这个数目，卜顺家拿的彩礼不说超过十万，至少也不能低于这个数目，不然她父母在村里就会低人一等。可是卜顺的母亲死活只拿八万块钱，为此两家闹了不愉快，她也被吵的心烦，凌晨十二点多她一气之下走出了家门。
　　方方两岁多的那个夏天，她还走过一次漆黑的夜路，那天她和李香琴去县城打理头发，心血来潮的她突然把头发染了浅绿色，李香琴说她把头发染成浅绿色，回家指定被她婆婆骂。傍晚回到家果真被她婆婆骂了一顿，她婆婆说染成黄色、红色、不黄不红的颜色还可以接受，把头发染成绿色，真是胡闹。
　　在一旁的她婆姐也是一个劲的摇头叹气，她婆姐因为家庭琐事和她婆姐夫吵架来这里住好几天了，她婆姐夫昨天来接她婆姐回家，但是被她婆姐赶出了院门。晚上九点多她下楼到她婆婆的房间，给方方送明天要穿的衣服，到门口时她听到了她婆婆和她婆姐再一次对她的头发说三道四，她婆姐说：“一开始我就说过化若颖是个不省心的女人，可是我弟弟偏偏不听，犟的不行，还非她不娶。把头发染成了绿色，她这是啥意思？背地里不知道干过多少坏事呢？”
　　“你们还有完没完，我不就是染个头发嘛，从我回家到现在，你们说了八百遍了。看不惯的话，我明天染回黑色就是了，至于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说道吗？说道头发就算了，背地里说我的坏话，还冤枉我，这个家没法待了。”化若颖忍无可忍，推门而入。她婆婆和她婆姐看着怒火中烧的化若颖，一句反驳的话没有，随后化若颖把方方的衣服扔到床上转身朝院子走去，她打开院门走出了院子，她准备步行到李香琴家清净几天。可是走了不到一里路便被她婆婆和她婆姐追了上去，她们娘俩又好言好语的把她劝回了家。
　　她一边回想着过去，一边缓慢地朝前走。她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撞上了一棵树，她用手抚摸着生疼的额头，过了一会儿她的额头似乎凸出了一个小小的包，她气恼的用脚踢了几下树，好像她几脚踢下去，树身也会鼓起一个包，那样就公平了。
　　停留片刻后她绕过那棵树继续前行，走了几十米，一不小心她的一只脚踏进了一个坑，她的左脚崴到了，她坐在地上抱着刺骨般疼痛的脚，流下了泪水。冬季的北风呼呼地吹着，她的泪水滑落到脸颊，似乎结成了冰。地面也被冻的像石块一般冰凉僵硬，可是她并没有感受到冰凉，因为她的全身被疼痛包围着。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她靠着单一的右腿一步换作两步的艰难前行，这次真的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祸不单行。因为一条腿行走身体失去平衡，她歪到了一条小沟里。值得庆幸的是沟里没水，她使出浑身力气爬出小沟，在这时她看到了不远处有一束光在向她缓缓靠近。她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前行了，她索性用一只手扶着一个支撑物原地不动了，她的感觉那个支撑物应该是一摞砖头，不知道是谁家盖房子剩下堆在这里的。
　　“姐，终于找到你了。”那束光亮在她脸上停留几秒钟，原来是她弟弟化子阳来找寻她，当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她哽咽了。
　　“子阳，你再不来，姐要死在这里了。”她还没说完就已经扑到了化子阳的怀里，低声抽泣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他一边拍着她的肩部一边说，“打你的手机，老是提示暂无法接通，咱爸妈担心，让我出来找你。到李香琴家发现你不在那，她爸妈告诉我李香琴根本就没回来。我又去咱村的好几个你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我想你可能走的远，于是我就到村外来找你了。你看你这浑身上下都是杂草，脚咋还崴了呢？你的额头好像也受伤了。姐，你别哭了，我背着你回家。可是等会到家了，爸妈问起来你咋说啊?”
　　“我也不知道。”
　　“你是不是谁约会去了?要不然不会跑到村外边，还待了两个小时。是不是卜凡？”
　　“不是卜凡，姐给你说实话，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我保证不告诉别人，爸妈也不能说吗？”
　　“爸妈那边我会找机会说，我确实是约会去了，这个人咱家里人都认识，就是杨聪。”
　　“啥?是他，你们不是早就不联系了吗？”
　　“几个月前又联系上了。”
　　“你离婚也是因为他吧？”
　　“是的，他说他会和我结婚的，他爱我我也爱他。”
　　“以前咱爸妈不同意你们俩结婚，现在更不会同意了。”
　　“为啥?”
　　“你没听说吗？咱舅那边因为地界子问题和杨聪的爸爸大闹了一场，听说他爸爸还把咱舅的头给打破了。”
　　“啥时候的事?我咋没听说。”
　　“你离婚之前的事。”化若颖回想起离婚之前，她和杨聪正处在狂热的缠绵中，其他外界的事情对她来说都不值一提，她也不会去关心。她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和他约会，如何和他度过欢快的一天又一天，就算不见面，打电话发信息也能一来一往腻歪个没完没了，她之前隔十天半月就会去一躺外婆家，自从和杨聪复合后，几个月了也不曾去过一趟，对她舅和杨聪的爸打架一事更无从知晓了。
　　“那完了。”化若颖垂头丧气地说。
　　“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今年七夕开始在一起的，快五个月了。”
　　“没怀上他的孩子吧?”
　　“小屁孩，说啥呢？”
　　“我才不是小屁孩，我已经十八岁了。”
　　“对对，我弟弟已经是男子汉大丈夫了。”
　　“小时候你背我，现在换我背你了。”
　　“你还记得我背过你啊?当时你淘气，走几步就哭喊着累，非要我背着你，不背你，你就躺在地上发怪。”
　　“当然记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姐姐最疼我，你是我最爱的姐姐，以后哪个男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轻饶她。”
　　“不错啊，还知道知恩图报，姐没白疼你。”
　　“姐！”
　　“咋啦?”
　　“你真美！”
　　“姐懂你的心思。”
　　“我以后找女朋友一定要找和你一样的。”
　　“我弟弟那么优秀，想找啥样的女朋友都能找到。”
　　“快到家了，赶紧想想咋给爸妈说吧！”
　　“我想实话实说，早晚都要面对，那就不如早点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