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卷发怒道：“喔哟唉，他们也太法西斯了吧，这不是明显在逼供信吗？”
　　蒋八抽一口烟道：“咋地啦，就刑讯逼供了，你又能把他们咋地？后来还算不错，他们看我实在是挤不出啥东西了，最终还是同意先放了燕子。但是呢，首要的条件让我先写份保证书，保证以后出去了把嘴巴夹住，不许到处张扬今晚上所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办法，为了燕子只能写了保证书，燕子才被他们送走了。”
　　卷毛说：“大哥，你本来只是逗着玩吹了个牛嘛，又没有手枪，他们太冤枉你了煞。”
　　有人说：“蒋八兄弟，你明天可以去告他们呀，有理讲理，干嘛要搞株连呢，还殴打你的女朋友。很明显，这就是逼供信！蒋八兄弟，建议你去投诉他们。”
　　“去投诉谁呀？我婆子把人家局长的脸都抓破了，到局子里面去告局长，可不可笑。我才不去呢，这不等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吗！你们仔细想想，我目前算什么，只能算个窝藏枪支的嫌疑犯。而他呢，堂堂一个公安局局长，让我去告他？让我去以卵击石，省省吧。到时候他们肯定要控告我的燕子私闯公安机关，妨碍公务，还抓伤了局长的脸。到那时候，我就是浑身是嘴也没办法可反驳的，到那时燕子的下场肯定会更惨，指不定公安机关还要拘留她。越这么无休止地胡整下去，对于我来说是百害无一利的。明白了吧哥哥们？”
　　“哪也能由着他们的性子胡来吧？”
　　蒋八说：“我的哥唉，首先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既然到了这个地方，那就是人家案板上的肉，人家想怎么剁那是人家的自由，哪还能由着你使性子。”
　　大家无言以对了。
　　中午干活的时候，蒋八的女朋友还是照旧来了。然而，从她的衣着和神态中不难看出，她显然改变了许多。首先，她换了一套浅灰色的服装，站在楼下只是和蒋八说了几句贴心的话。之后，就静静地仰望着自己心爱的人，默默无语地杵立在那里。
　　此处无声胜有声；她那种哀伤的神情与那小鸟依人的俏模样，似乎更加令人怜悯与同情；大家望着她那哀伤无助的模样，犹如一尊“望夫崖”的雕象。不禁使人心酸又气愤，传说中的“孟姜女哭长城”故事，估计无非就是这个样子吧？
　　蒋八趴在窗户台上朝下凝视着燕子，与往日不同的是，他再也不吼她和撵她走了，只是唉声叹气，热泪盈眶。
　　浑然间，王峰突然发现站在燕子身后的一个女子，那个女子王峰再熟悉不过了，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李梅！
　　王峰紧盯着她摆手示意，她却没有看到自己。她面容憔悴，消瘦了许多。不难猜测，她肯定知道了自己的爱人被关押在这里。她穿着一条深灰色的裤子，上身穿着一件紧身的土黄色的小棉袄，显得既淡雅又端庄，但仍旧掩盖不了她那阿娜的身姿。
　　王峰朝李梅挥舞着手。然而，她依然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很显然，她还是没有发现王峰就在她自己的头顶上。王峰压低嗓门朝着李梅喊叫，她依然视而不见。王峰暗思忖，如果再大吼大叫，指不定会招来多管闲事之人找麻烦的，那样做得不偿失，蒋八的教训就是个例子。
　　王峰鬼点子多，灵机一动，顺手捡起一块小石子瞄准李梅投掷了下去。手法不错，居然砸到了她的脚前方。李梅一激灵抬起头一望，看见了王峰。
　　“王哥，你原来在这儿呀？”李梅向王峰挥舞着手，泪水随之模糊了双眼，“王哥，你啥时候进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啊，呜呜呜……”李梅失声痛哭了起来。
　　王峰急忙制止，喊道：“我的小心肝宝贝，千万不能哭啊，警察看到了可了不得。”
　　李梅闻听此言便擦了把眼泪，抽泣道：“哥，你在里面还好吧，没人欺负你吧？哥，你受苦了，我太想你了呀，呜呜呜……”她又哭泣。
　　“小梅，可不许再哭啊，这儿可不是任性的地方。你不知道，这里有很多双眼睛在监视着我们呢。千万不要哭了我的小宝贝，我很快就回去了，一定要等着我哈。”王峰说着，用手给李梅一个飞吻，一脸坏笑地盯着她。
　　李梅哭笑不得，梨花带雨的撒娇道：“你这个死鬼，还有脸笑啊，脸皮真厚，一肚子坏水。哥，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到处都找遍了，可就是见不到你的影子，你失踪了吗？呜呜呜……”说着又哭天抹泪。
　　“我的小宝贝可怜死了。别哭别哭啊，我心爱的小娘子。”王峰极力逗她开心，取悦于她。
　　“死鬼！等着瞧，哪天你出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李梅终于破涕为笑了。
　　开工的时候到了。王峰朝着李梅压低声音喊道：“小梅，我们该干活去了。你要记住了，保重身体要紧。再告诉你，每个星期天是探访日，到时候有空再过来吧。可不许再哭鼻子了哈，我这不是好好的嘛。等几天我就释放了。下次来时啥都不要带，拿条香烟就行了。”
　　小梅在楼下向王峰频频招着手。然后，和燕子一模一样，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上眺望着。此时，她和燕子并排站立着，犹如两个“孟姜女”。
　　收工后，大家回到臭哄哄的号子里。卷毛今天显得格外的兴奋。刚进入号子，他就把蒋八抱了起来转着圈圈，说：“蒋大哥，你是个大帅哥，还有那么瑙气的嫂子死心塌地守护着你，对你那么的忠心耿耿。哥，你好有福气啊，令小弟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呢，王哥也挺老道的，女朋友也是那么的漂亮，而且她还特别听我王哥的话，王哥不让哭了，她硬是憋了回去。这就充分说明了还是王哥技高一筹，太有章程了。蒋哥，这王哥的女朋友你也瞅见了，总不能白侃看吧，起码也得表示表示，总不能一毛不拔吧？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呀？”
　　蒋八拨弄着头发苦笑道：“嘿嘿嘿，如今咱哥们儿不是蹲在庙里了嘛。不然的话，我今天绝对要宴请王哥和他的夫人，还有你们哥几个到鸿春园大酒店里去搓一顿，只可惜身不由己啊。”
　　“哎哟外，算了算了，拉倒吧蒋大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吹牛皮不打草稿了，尽拿我们开涮。来来来，哥几个，今天我替蒋大哥请大伙儿抽支香烟，这烟还不错吧，美登牌。”卷毛说着就从裤兜里掏出了香烟，打开给每个会抽烟的人散发了一支。
　　蒋八抽着卷毛递过来的香烟，浑然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急忙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然后盯紧了卷毛。他知道卷毛的香烟早就抽光了，平时烟瘾犯了只能低三下四地去讨要别人的烟屁股。可眼前这包美登牌香烟是从哪里来的呢？蒋八瞧着卷毛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急忙用手摸索着自己的口袋，香烟没了。蒋八顿时明白了一切，朝着卷毛喝道：“嗨嗨！你个小毛賊，竟敢偷我的香烟去送人情啊！快点儿，快把那剩下的烟掏出来，快点哈，免得皮肉受苦！”
　　“哈哈哈……”卷毛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他咳嗽着把那半包香烟还给了蒋八，笑道：“蒋大哥，还是老哥哥你老道啊。佩服佩服，火眼金睛啊，你是怎么发现的？”
　　蒋八对他撇嘴道：“这包烟还是小杜刚才悄悄塞给我的。老子还没有来的及品尝呢，你小子却捷足先登了。说句实话，就你那雕虫小技，以后少在老子的面前卖弄。不是吹牛，想当初老子……算了算了，不说废话了。你这个尕毛贼还想糊弄咱爷们呀，没门！”
　　大伙均指戳着卷毛骂道：“啊哟，原来你是个贼娃子，狗改不了吃屎的货，不要逼脸，哈哈哈……”
　　王峰说：“你们笑什么？抽了人家卷毛的烟还不领情。还骂人家不要脸，这天底下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蒋八说：“王哥哟，看来呀，咱们这个号子里面属你最憨蛋了。对于卷毛这个家伙，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他，我现在就实话告诉你吧，他是个三只手，是个賊娃子，用官方话来说，他就是一个扒窃分子。听明白了吧王大哥？刚才他和我搂抱着开玩笑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行窃，在摸那包香烟呢。”
　　王峰如梦初醒，道：“——啊哟！原来是这样啊。卷毛兄弟，确实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这把刷子呢。”
　　“不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只是逗着蒋大哥开开心罢了。”卷毛说完，脸红得像个猴屁股似的。
　　王峰说：“是吗？依我看，世界上任何的事物都应该两面看。假如大伙稍微留点神，就凭卷毛这样的尕毛賊肯定是无机可乘的。不信的话，今天晚上就让卷毛在我的身上试当一下。我敢打赌，就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我敢保证，他连我的汗毛也休想偷走一根。”
　　“哎哟外，再别提这个话题了煞，把人臊哈地，以后还让不让人活了煞。”卷毛害羞了。
　　王峰打圆场道：“算了算了，从今往后，谁都不许再叫贼娃子这个词了，多扫面子啊，是不是？”
　　卷毛问：“王哥，你块头那么大，身高是多少？”
　　王峰说：“我嘛，净身高一米七五。”
　　“喔喔，我也差不多是那个尺寸，怎么看起来没有你的个仗子高呢？”卷毛道。
　　“可能是你的视观感觉有错误吧。”王峰谦虚道。
　　“不如让蒋大哥帮我们两个量一下尺寸吧，看看到底谁的个子高些。”卷毛走到王峰的跟前，背靠背站直了。
　　量过之后，蒋八说：“王哥只高了五公分，差了几指头。”
　　卷毛坐下后嬉皮笑脸道：“王哥，我最喜欢抽你的莫合烟了，那烟的劲头十足，味道还纯正，不如拿出来让小弟卷上一根过过瘾呗。”
　　王峰摸索着口袋，嘴巴里嘟囔着：“唉，他娘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刚才还在口袋里呢。这屁大的会儿，总不会儿长翅膀飞了吧？”
　　“王哥，这个烟瓶瓶是谁的呀？怎么会跑到我的手里了，哈哈哈……”卷毛嘻哈笑着。
　　“好哇！真有你小子的，手段确实不一般呐。可真行，看来我的大话说过头了，我认输了。卷毛兄弟，你是怎么摸走的，啥时候动得手？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不是吹牛，王哥，要是连你这样的乡巴佬都搞不定的话，那我们这些毛賊吃什么喝什么，去喝西北风啊。”卷毛得意忘形。
　　“好你个賊娃子，得意的很是吧！”王峰搡了他一掌。
　　“王哥，刚才我们好像听谁在说，我今天连你的一根汗毛都拔不走，有这回事吧？咋么个，认赌服输吧，咋么家处理呢？”卷毛双手叉腰，显得越发不可一世了。
　　王峰举起了双手，表示投降，乘其不备一把抓住了卷毛胳膊，一个反关节就把他撩翻了。对着他的咯唠窝就是一顿咯吱，卷毛最受不了这个，狂笑不止，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向王峰求饶：“哥，我的哥唉，饶了我吧。哈哈哈……我投降了，投降了还不行么，王哥王哥，哈哈哈……”
　　晚饭后，卷毛走到王峰跟前说：“王哥，最近我总觉得头发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你帮我看看有啥物件煞？”
　　“去去！一边玩去，你以为我是傻瓜嘛？你肯定又再想琢磨着我的东西是吧？”
　　“嘿嘿嘿，王哥，进步挺快的嘛。不过呢，你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兄弟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惦记你的莫合烟了，骗你是小狗！猴哥，你快帮我看看煞。”卷毛的脸上写满了真诚，脑袋也随之硬拱到了王峰的怀抱里。没办法，王峰只能抱着他的脑袋开始翻找起来。他的卷卷毛很密，发质很好，又黑又亮。王峰打趣道：“卷毛兄弟，你的树林子里面咋那么多的白点点子煞，是不是坦克部队吆，长虱子了吧。”
　　老号长说：“跳蚤是有，虱子目前还莫得发现哟。”
　　张帅说：“这里面只有跳蚤，听说石坂梁子有虱子，而且多了去，跟蚂蚁搬家似的。这里还没有吧？”
　　“是吗，嘿嘿嘿，我是逗着他玩呢。”王峰得意极了。
　　“哈哈，好哇王哥，你这么老实的人来到这里也学坏了。王哥，你先帮我挠挠煞，待会儿我也帮你挠挠痒。”卷毛仿佛在撒着娇气。无奈何，都是自家哥们儿，不挠也似乎说不过去。再说上次修理了他，他不计前嫌，从那时起从未提过半个字，就凭这一点，觉得他挺讲义气的，是个可交的朋友。无论如何，不打不成交，毕竟都是难兄难弟，又都是同甘共苦的狱友。